作者:去冬边
涅塞扭头走向一梅兹的临时算术中心——老猫皮帽子变成的帐篷。他干嘛要和一个即将离开的过客斤斤计较?何况夜已深了。他们不需要浪费那么多时间。在场的宾客们应该已经做出了选择——如果没有,他们应该去加强一下快速做出决定的能力。
就是这样。他马上就会宣布白天到来。愿意加入他计划的宾客可以直接就从这里出发。他们将做三件事:
搜寻以查因特·辛卡德斯都的下落。深入亡灵的生活。着手组建对地狱之主别西卜的泛宇宙反抗力量。
而剩下的家伙则就此返回,继续干原先约定好的活计。
对大偏移的拯救方案不会被太过影响。他甚至还帮他们节省了将近五天。
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吧?”他走到骷髅身边。
“差得远。”一梅兹头都没抬。
涅塞看着他。原初奥数法师的算桌上满是打满了孔的算纸,他用笔尖戳破新的纸张来进行计算。两名佝偻学徒在旁边把那些纸张拉过一个中间开孔的金属条,拉出的部分之上出现了密密麻麻可读取的符号。
“你说你不介意质疑。”涅塞说。
“我确实这么说过。蠢材。”原初奥数法师一边忙碌,一边回道。
“那么,还有什么在阻碍着我们呢?”半天之前,涅塞会觉得这样的话太过针锋相对——面前的大骷髅毫不起眼,举止滑稽,但没有人不会对他的身份肃然起敬。
但这一刻,奇特的信心充满了他的胸腔。“我期待您会拿出像样的证据,就像一个奥数法师会做的那样。用完整的证明或者逻辑充分的结论来支撑行为指导。”涅塞说,“如果没有,那我们不妨按照目所能及的计划来。”
“葬礼还没结束。”
“是因为我们没让它结束。在场有任何家伙在意这场葬礼吗?”涅塞抬头环视四周,连发结哲学家都消停了,倚靠在一个伞形的木架下方,几只虾虎正裹着他的长毛,呼呼大睡。紫色母亲的鼾声更是震耳欲聋,把扒在她胡子上睡觉的紫色儿童们震得摇晃不止。
合乐轻柔。
“没有。”
涅塞加重语气,“所以我们现在需要明确的理由。”
一梅兹停了一下,然后用两只瘦骨嶙峋的手指夹起一张编译过的纸条,递给他。
涅塞扫了一眼纸条,默念上面的内容。
上面写着:
一般手相对称矢量重规划和流体间集中发射。
他疑惑地看向奥数法师。
“一般手相对称矢量重规划和流体间集中发射。”一梅兹耸了耸一边骨头戳在外面的肩膀,重复上面的符号,“你要的阻碍。我们尚未确定的变量。完成它。证明你不是个蠢材。你的质疑我可以参考。”
“那是什么东西?”涅塞忍不住问。
他已经做好准备,被嘲笑或者无视。但没想到拉斯诺洛上前解了围。
“湖心祈祷。”
高阶吸血鬼手握着不知道哪里来的酒杯,插道:“一场湖心祈祷。作用是为死去的生灵祈福。在灾厄类的信仰中被视为最恐怖的禁忌仪式之一。”
“对我们来说呢?”
“对普通的信者而言,就是对良好生活的向往而已啦。在我们这场典礼里,目标当然是死者的死后‘生活’。”拉斯诺洛加重了“生活”这两个字。
涅塞回身看了一眼端坐在算桌前端的骷髅奥数法师:
“听起来只是普通的葬礼仪式之一。为什么这会是尚未确定的变量?”
“确实普通。这玩意被排在节目单的第三节呢。甚至还不是压轴节目。我想你压根没看到那儿吧。”
高阶吸血鬼耸耸肩,瞟一眼一梅兹,露出狡猾的笑,“对某些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行铅字的老家伙而言,这玩意比瓢虫跳绳还无聊,还要没有用处。”
瓢虫跳绳有没有用处暂且不管。
但既然原初奥数法师说这是唯一的阻碍,那就没有理由不去一试。在场——他心知这不是巧合——没有灾厄信仰者。
涅塞决定了。让拉斯诺洛·班琴斯·朗带他来到维里·肖为葬礼特意准备的“湖”。
说是湖。只是一片下凹的地面,上面淤积着难以称为“水”的粘稠流体——这种流体也反光,但反射的是像古铜一样的暗黄色。
节目单上当然没有写这该死的湖心祈祷该如何做。
涅塞照施法的基本程序凑齐要素,调动能量。
暗黄色的铜水泛起小小的波浪。
“对了。还没有尸体呢。所以也没有祈福的对象。”拉斯诺洛凑过来补充。
涅塞加大能量,小小的波浪凑在一起,拱出一个小山包。“不需要。”
“也对。如果你做的够好,即使离得再远也会顺利指向的——”
“你可以加入一下吗?”涅塞打断道。
“我考虑一下。”高阶吸血鬼装模做样思考,“如果我放出力量,而我们在这时候遭受攻击,我可能会自身难保……”
小山包颤动着。
“我承诺在之后尽可能照看你的安全。”涅塞说。
“你刚才还承诺过会有尸体的!”吸血鬼大笑。
“会有的。”涅塞吃力地说。
第654章 请给——
涅塞努力让能量保持向一个方向运转。终道之末稀薄冰冷的空气经过他的肺部,再吐出时,被烤的火热。暗黄色的液体被无形的吸力拉出一个山包样的凸起,但就此止步不前。拉斯诺洛退后一步,悠闲地观察了当前的景象一会儿——这个过程实际上只有几秒钟,但足够让他们双方都认清这个事实:
没有他者的帮助,仅凭主物质位面守护者的力量,无法让这场湖心祈祷快速成立。
“会有的。我有打算——”
涅塞猛地闭上嘴,用力倒抽凉气。
环境还是时机的原因?他感到这平平无奇的葬礼仪式困难极了。
他用余光打量周围。评估可能的走向。演奏台上幽灵乐手们事不关己,为长夜提供阴柔的背景。离得近的宾客都在沉睡。堕天使教团的成员在终道之末空旷冷硬的底色下零零星星——他们自己也需要帮助。还有失去老板的终点事务所办事员,失去主人的机械偶,没获得允许的幽鬼。一梅兹和佝偻生物倚靠着算桌的一边。他们自由,头脑清醒。但显然不想插手。
能帮助他的家伙不想帮,愿意帮助他的家伙们帮不了。只剩下拉斯诺洛·班琴斯·朗——似乎既不想帮助他,又帮助不了他,狡猾多变的吸血鬼。
出乎涅塞自己意料的是,即使在这一刻他的信心仍然存在,就像某种一学即会,终身难忘的技能——比如吞咽,游泳,怀疑和欺骗——现在想来,这其中可能有一些误会。他从最开始就没打算骗大家。尸体会有的。确实会有。原本这个无足轻重的计划的一部分没必要讲出口,现在他要把它告诉拉斯诺洛以争取合作。
但承担的巨大负荷让他讲不出来了。
拉斯诺洛抱着双臂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像在观赏一场事先张扬的山崩。涅塞向他眨眨眼睛——这是他能对他做出的最大动作。吸气。吐气。保持每一根细丝一样的能量平稳流动,互不干扰。这占据了他大部分的精神。在以水为基质的祈福仪式中,只要水面破碎,就等于宣告整个仪式以负面的结果结束——那想要祈得的好运气并不存在。
尽管它可能本就不存在,但在一个普通的葬礼祈福仪式中,要揭露这一点的念头本身就会令它失效,这样反无限循环的过程在这样的通用祈祷中是严令禁止的。
“你可以再坚持会儿。看看有谁正好在这个时候起夜,加入你。”
高级吸血鬼好像观察够了,慢悠悠开口,“或者我可以再提点要求嘛。”
还有要求。
涅塞将液体表面拉成一个黄泥般的喷泉。等拉斯诺洛把要求说出口。他压力很大,但没有慌乱。拉斯诺洛可以就地起价。他也愿意接受这落井下石的挑战——
石头突然从井口被移了出去。
毫无征兆地,吸血鬼悠然落到他身边。帮助他牵引湖心的水面。
“请给——”
拉斯诺洛·班琴斯·朗说,祈福仪式的祈祷词熟练地从两排闪着寒光的尖牙,两片刻薄的嘴唇中蹦出,显得有点不伦不类。但他毕竟说出来了:
“幸福。请给。请给幸福于熄灭的灯火。于陨落的星辰。于沉入海底的巨轮——”
肩膀上的压力瞬间就减轻了。涅塞振奋精神,跟上那些祈祷词:
“请给幼苗于凋零的花叶。于腐烂的泥土。于燃尽的灰尘。”
“请给秩序于混沌之鬼。请给邪恶于光明的代言人。请给沉降于漫天虫翅。请给凝结于疯狂的幻梦。”
“请给——”
幽灵乐团的合乐声宛转悠扬,突然进入下一乐章。乐团交换声部。空气被他们的祈祷搅动,发出蜂鸣声。凸起的水面直线上升,暗黄转为亮黄。终于,沉寂了许久的无形五弦被拨动。
铮——
一门声波炮因为共振被击发了。盘旋在上空的回响是单卡拉比录下的祷词:
“我对此感到庄严惋惜——”
铮——
另一门炮。先后响起的是仙灵黎芙和蔓灵塔粒粒奇的声音。
铮。铮——
“尽管止足不前——”
“那家伙叫什么名字来着?你好。你这我一点不认识的小鬼。你的损失是我的损失。我的损失是世界的损失——”
铮!
随着一门超大声波炮的发射,维里·肖的尖嗓门在整个会场迸发出来,吵醒了许多有耳朵的生灵:
“我爱你们。消亡的残星!!!”
“那又有什么意义呢。”紧随其后的是恶魔公爵卡布拉萎靡的声响。
然后涅塞听见了他自己的声音。
“愿你能得到归宿——”
然后是熟悉的,令他大脑像针扎一样疼痛的,以查因特·辛卡德斯都的声音。
“倾听你自己的声响吧。
总有一天,你会成为老师。
而你的学生,会来到你的面前——”
湖心浑浊的水面被高高拉离原先的平面。在拉斯诺洛的帮助之下,它升起到难以置信的高度,在边缘拉出陡峭的坡度。它在合乐声,无数纠缠在一起的祈祷声中继续升高。
直到突破了某个点。
泥浆般的湖水在一瞬间变得晶莹剔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无比清晰的镜面。
涅塞在镜面中看到自己。有点呆。
“别走神。继续。别让我白费力气。”
拉斯诺洛的提醒声传来,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似的。
涅塞机械地念起祷词。
镜面的边缘开始向上弯曲。将能量,规则和某些在奥数法师眼中并不存在的东西逐渐汇聚于中心。苏醒的宾客们零零散散的加入了祈祷,这大大帮助了他们,让速度几乎加倍。
镜面形成了向上的凹面,开始将汇聚的东西反射出去,夹角越来越小,反射也越来越集中——
“哗。”
拉斯诺洛优雅地松了口气,“不错。就要完成了。我也没有被谁趁机攻击。看来我们的合作……”
啪!!!!!!!
巨大的飞溅声。
眼前马上就要形成完美聚焦的镜面一下子被撞得支离破碎。液体四处泼溅,在空中就又变成了毫不起眼的暗黄颜色。吸血鬼住了口。把一只手压在嘴边,看着那从镜面中冲出来的人。
确实是人。是维里·肖。
“哈哈哈哈哈!!!我回来啦!!!!”秘法学者一只手挥舞着什么,兴奋地连脸上的黏糊糊的液珠也顾不上擦,“怎么样???一切还好??”他飞扑到涅塞面前,“我没错过什么吧??”
第655章 无敌的感觉
“宇宙间上没有无敌的方法。就像我们之前稍微提过的一样。无敌是为了被战胜。永生是为了死掉——或者感到无聊,之类的。
但确实有许多种办法可以让你接近于无敌。比如说刚刚从某个家伙的手上死里逃生。
闪电不会击中两次。你也不会被杀两次。就这么简单。偷偷学会就行,别去四处张扬。不然以查因特知道了就会说:这纯是愚蠢的心理作用。一梅兹所著的那些又重又沉大部头也一定要啰啰嗦嗦地提到这和他相信的那些所谓‘概率学’相悖。
但管他呢?当你需要无敌的感觉的时候,这真的很有效……”
——《和了不起的维里·肖同行——以查因特·辛卡德斯都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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