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肥鸟先行
“你这逆徒!”
觉明禅师作势就要打,还是被达观一下子躲开。
觉明禅师说道:“为了东南的事情,你是不是要把咱们虎丘山寺也一把火烧了?”
达观笑着说道:“铁路可修不到山上来。”
“你这逆徒!”
达观灵活的绕了一圈柱子,这才说道:
“师父,这修铁路也是有利于天下万民的事情,是有功德的,祖师们不会介意的。”
觉明禅师毕竟上了年纪,也打不动达观了,他坐下来气鼓鼓的说道:
“我们禅宗不讲究功德。”
达观继续说道:“既然不讲究功德,那就更不在意肉身了,要我说就从了大都督吧。”
觉明禅师叹息说道:
“祖师若是真的成佛,也不会在意的,只是山下这片地,也葬了寺里历年来收拢的路边骨,还有信众将家人葬于此地的。”
达观说道:“要我说这个也好办,将这些尸骨起出来,焚烧成骨灰供奉于寺中,能让亡者日夜听闻禅诵,信徒们必然满意,也能助他们早登极乐。”
觉明禅师皱眉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是五台宗的说法,你怎么云游了一趟,学了个大杂烩回来。”
达观哈哈一笑说道:“为之有用则为佛也。”
觉明禅师站起来说道:“罢了罢了,就按照你说的办了。”
虎丘山寺最后撤去了对铁路公司的诉讼,将山下坟地中的尸骨起出来,又举行盛大的佛事焚烧成骨灰。
却没想到在火化当日,又烧出了好几颗舍利子。
虎丘山寺的名声大噪,不少香客纷纷上门,请求将祖辈的骨灰供养在佛寺中。
觉明禅师没想到自己的妥协之举,竟然给虎丘山寺带来了额外的好处。
从此姑苏百姓都热衷于将尸体火化供养在佛寺中,而虎丘山寺的和尚们更是在丧葬法事行业中牢牢占据头部优势,以至于觉明禅师都在考虑,要不要将地藏王菩萨请进寺来。
解决了自家的问题之后,达观带着张云表开始巡游南直隶的寺庙道观。
这年头大部分的寺庙道观都在山上,张云表跟着达观是苦不堪言,整日不是跋山涉水就是风餐露宿。
僧道司的观政进士张云表想到自己原先在南京喝茶看报的日子,又想到如今凄惨的生活,反思自己是不是招惹了什么脏东西,以至于沦落至此。
虎丘山寺这个大地主退出诉讼,铁路公司又请了当地有名的大讼师方镜应诉,很快就将这些诉讼一一化解。
扫清了征地的障碍之后,苏松铁路终于到了动工的日子。
而就在东南这边忙着各种工程的时候,张居正在缓解了京畿地区的钱荒之后,立刻开始执行一条鞭法和考成法。
其实一条鞭法并不新鲜,就是将所有的实物征收的田亩赋税和徭役折算成银子,将实物赋税改为货币赋税。
这样做的好处自然也有,比如统一财政征收的口径和税率,减少实物征收的成本和腐败。
在征收实物税的时候,官府会要求百姓送粮食的品质,稻谷必须是没有砂砾秸秆的好米,税吏还会故意压低品质,让百姓多缴赋税。
而将粮食和各种实物赋税运到京师,同样也需要花费大量的成本,粮食是会腐败变质的,而长途运输的损耗也是超乎想象的,更不要说沿途所过上下其手,又不知道要贪污多少。
一条鞭法改成统一征收货币,自然可以减少其中腐败和损耗,约定好税率后也可以让百姓少受点盘剥。
但是张居正也知道现在情况特殊,如今是战时,粮食有时候比金钱还要重要。
所以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分成两鞭子。
对于北直隶、山西、湖广、河南、山东这五省,采用折算粮食征收的一条鞭法,所有苛捐杂税都折算成粮食,征收以后运往京师。
对于陕西、四川、云南、贵州和辽东,则使用银钱征收,将赋税折算成银子送到京师。
同时张居正还加强了考成法,对履行新政不利的官员,一律通过考成法罢黜,并且对下级官员都设立了考核目标,并要求将目标分解到县。
同时张居正还下令裁撤冗员,强行要求各级官府都要裁撤一部分吏员,减少官府日常开支。
张居正这么一番折腾,明廷这台老破机器竟然开始转动起来。
但是从京师到地方,不满张居正的力量也在不断积累。
就在张居正如日中天的时候,第一波试探攻击到来了。
第435章 道魔增长
让张居正没有想到的是,向他发起了进攻的不是京师的其他大臣,不是御史,不是外戚,也不是宦官,而是山西的几名被裁撤的衙役。
关中这个地方,由于气候变化、荒漠化和水利设施的老化,如今已经算不上是粮仓了。
陕西在大明治下的诸省中,能够自给自足就不错了,有时候还需要其他省份周济。
这两年陕西的日子不好过。
先是关中大地震,大量百姓流离失所,就连陕西官员都被震死了一大片,而明廷的救灾工作又缓慢又腐败,至今地震中心的华州地区还是一片废墟。
紧接着又是上皇迁播到西安,秦王为了供养皇帝耗尽了家财,等到嘉靖走后秦王又加紧了对陕西百姓的盘剥。
天灾加上人祸,让陕西百姓本来就不太活得下去了。
张居正推进的考成法,要求各省各府各县的衙门,都必须要裁撤一定数量的“冗员“,淘汰掉一些末尾的官吏。
王二用,是陕西澄城县人,他为人仗义疏财,在县里很有威望。
去年关中又是大旱,王二用自家耕种的田地绝收。
王二用散尽了家财,给自己捐了一个县衙衙役的职位。
按照正常的发展轨迹,王二用可能被县衙这一口大染缸给染黑了,变成了一个盘剥百姓的恶衙役。
也有可能他保持本心,在县衙勉强糊口混个日子。
可王二用撞上了考成法。
王二用今天一上衙门,就被喊到了上司丁典史的房间。
“王衙役,有人检举你受贿。”
丁典史将一份画押的文书递给王二用,王二用并不识字,他根本看不懂这份文书上的字。
他立刻辩解道:“大人,俺冤枉!”
丁典史却严肃的说道:“张丞相三令五申,要求地方官吏廉洁奉公,你这样的人败坏官府声誉,没有将你投入监牢就算是县太爷恩典了,你还敢喊冤!”
王二用看着正气凛然的丁典史,又想到自己为了打通他的关系,给他送了那么多银子,甚至还将妹妹嫁给他当小妾,越想越是来气。
丁典史却自顾自的说道:
“县太爷开恩,只需要你将赃款退到县衙,就不追求了。”
王二用咬着牙忍着怒火问道:“不知道小人要退多少赃款?”
丁典史假装看了看供状说道:“也不多,就是十两银子。”
王二用憋着火问道:“小人如果交不出这笔银子呢?”
“那就只能先收押了。”
王二用对着丁典史一拜说道:“典史大人,能让小人回去筹备银子吗?”
丁典史为难的说道:“最多一天时间。”
“一天也够了,多谢大人。”
王二用从丁典史的房间出来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家筹钱,而是来到了自己的公房中。
王二用感受到了同僚的指指点点,不过他在衙门内部人缘很好,倒是也结识了几个好友。
王二用偷偷拉着几名关系不错的同僚,很快就向他们打听到了情况。
原来裁撤吏员的事情被上级当成了任务,要求澄城县必须要裁撤掉几个吏员,而王二用这种关系不硬,在地方上也没有权势的衙役,就被列上了榜。
王二用已经猜到了这个原因,在衙门当中,他是做事情最认真的那一批人,可是每次分好处的时候都没有他。
谁让他后台不硬呢?
那些背景硬的衙役,平日里都不用来衙门上衙,好处依然是一点都不少。
王二用这种背景不硬的衙役,每天累死累死,做的还是脏活和累活,一旦有了好事肯定没有他,而一有倒霉事肯定会想到他。
末位淘汰看起来很美好,实际上淘汰的并不是最尸位素餐的人,而是最没有关系的人。
原因自然很简单,行政工作是很难客观评叛好坏的。
你做的都是缉凶,丈田,巡街这些难办的工作,每天都会做不好被上级批评。
人家做的都是整理资料书写公文的轻松差事,一年做下来都不会出任何差错。
这到底是谁做的好谁做的差?
就算是做同样的事情,分到的地方不同,结果就完全不同,上官心中都有好坏高低。
就比如去征税,穷苦遭灾的地方是最难完成任务的,大户草民都没钱,别说是借机盘剥了,就连完成县衙的任务都难。
风调雨顺的地方是最容易完成任务的,反正大家手里都有粮食,就算是孝敬你一点也饿不死自己。
王二用进了县衙都是做的脏活儿累活儿,对丁典史也孝敬不少,可最后还是敌不过人家关系深厚。
是啊,他一代人的努力,又怎么能抵得上人家几代人的积累呢?
王二用看着这几个同衙门的好友,他们都露出担忧的神色,这一次是王二用这个关系最浅的被裁撤,下一次可能就是他们了。
王二用离开衙门,却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县城里所有的钱庄。
如今贸易发达,陕西也开了大大小小的钱庄,不过这些钱庄主要业务倒不是为了方便商业流通,而是高利贷。
王二用将成立的钱庄都去了一趟,用自己县衙衙役的身份担保,各自借下了一笔高利贷。
这些钱庄并不知道王二用已经被县衙开革,看在他吏员身份上,纷纷都将钱借给他。
王二用拿着钱,又找到了遭荒逃难的同乡,请他们好吃好喝了一顿,接着掏出刀插在桌子上说道:
“欺人太甚!俺欲反了这狗娘养的朝廷,大家以为如何?”
王二用的亲信已经关上了门,众人本来就喝了酒,此时也有些上头。
他们都是去年遭遇了旱灾的流民,大部分人连妻子儿女都已经变卖,早就已经身无分文,平日里也没少受到王二用接济。
也不是他们不努力,而是整个澄城县里到处都是这种灾民,想要去干活都没人要。
这帮人本来就已经快要饿死了,今日吃了王二用的酒宴,也生出鱼死网破的想法。
平日里看着这些县城里的官吏和大户们大鱼大肉,家中娇妻美妾的,自己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狗官!杀了两个算是赚了,杀了一个不亏!”
王二用看到人心可用,立刻让他们深夜在县衙门口潜伏好。
王二用拎着酒,灌醉了看守县衙大门的衙役,将这群人放入县衙中藏好。
等到第二天上衙的时候,王二用熟悉县衙地形,先是带人打开武库,将武器分发给手下。
紧接着潜入县衙后衙,挟持了刚刚醒酒的县令。
王二用让县令召集全县的官吏开会,被吓的尿裤子的县令自然不敢不从。
等到官吏都聚集到了县衙公堂里的时候,王二用直接锁上大门,将整个公堂中的官吏全部屠杀。
丁典史看到持刀的王二用,立刻跪下来求饶喊起了“舅哥”,可是王二用根本不理睬他的求饶,直接一刀扎进了他的腹部,将他吊在了公堂上。
王二用屠灭了全县官吏。
他毕竟在县里做过衙役,虽然不识字但是也有些见识,他先是控制了县里的粮仓,打出了“杀官赈灾”的口号,很快聚集了大量灾民。
紧接着王二用又攻占了周围的洛川、白水二县,王二用命令所有起义士兵都用墨涂面,自号“黑面军”,屠杀官吏抢劫大户,迅速在关中造成了巨大的声势。
这件事传到京师,《京师新报》的主编沈明臣非常高兴,他拿着消息找到自己的侄子沈一贯,激动的说道:
“关中乱了!”
沈一贯一向冷感,他对于叔父的激动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淡淡的说道:
“叔父怕是高兴的太早了,张居正上台以后,在各省都编练了新军,陕西的新军还没出动呢,结果还犹未可知。”
沈明臣却不认同侄子的判断,而是说道:
“陕西新军才建立不到半年,这一次王二用的起义声势巨大,一开始就席卷两府三县,按照史书上的经验,这样的起义都会席卷整个关中,明廷就算不死也要元气大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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