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之前,我和宝树聊过对你和树澄的安排,其他可以依你们自己的意愿,唯有一点,我们两人都希望你们负笈游学,哪个国家,哪所学校随你们挑,我会帮你们解决介绍信。”
“我和阿姐在这里打搅你们?”
“并不是,只是我们都觉得做学问是世上最快乐的事,希望你们更多地享受这份快乐。当然,这个事情不急,你们先玩一段时间,抽着空规划一次出国旅行,想好去哪里,要去多久,欣赏美好风景之余,睁眼看看这个世界。”
“出国旅行?去哪里都可以?”
“是的。”
瞬间,孙树莹对冼耀文的好感飙升,不仅因为慷慨,还因为颠覆。刚才在饭桌上,费宝树给两个女儿介绍了冼耀文的基本情况,主要是她所知的生意方面,孙树莹还以为冼耀文是个满身铜臭只知道赚钱的商人,现在看来并不是。
第339章 他,他是继父……
“我想去意大利,参观朱丽叶的居所,站在她和罗密欧约会的阳台领略他们视角的风景;我想去英国,到洛伍德义塾走一走,感受简·爱的气息;我想去法国,触摸加西莫多敲过的钟。”孙树莹一脸憧憬地说道。
“我要说一点让你扫兴的话,莎士比亚创作《罗密欧和朱丽叶》的灵感,来自他在一座咖啡馆偶然听到的两个世仇家族一对少年男女为爱情殉葬的故事。
据说当时他听到这个故事,内心受到极大的震撼,将它写成这部流传百世的不朽名剧,并将故事发生的地点选在他从未去过的中世纪意大利城镇维罗纳。
罗密欧和朱丽叶是真实人物的可能性非常低,即使他们真实存在于历史当中,那个阳台也不可能在维罗纳。
《简·爱》是作者夏洛蒂·勃朗特按照自己的经历进行艺术加工的故事,故事中的洛伍德义塾是虚构的,你大概没机会去那里,即使是它的原型柯文桥女子寄宿学校,好像也已经不存在,至少我在英国时没听人提起过。”
冼耀文淡笑道:“两个坏消息后,有一个好消息,巴黎圣母院那座钟还在,你不仅可以触摸,还能如加西莫多一样把它敲响。
你还可以去杜洛瓦与情人幽会的建筑参观,批判一下他的无耻,去巴士底狱闻一闻雅各宾派留下的气息。对了,整个巴黎就是一个悲惨世界,你穿上高跟鞋漫步于巴黎的街道,小心看路,左边是黄色积水,右边是联绵地雷,真是该死的巴黎。”
孙树莹双眼神采奕奕,喜悦沿着眼角往外流淌,“《漂亮朋友》、《双城记》、《悲惨世界》,高跟鞋是《红杏出墙》吗?”
“是也不是,高跟鞋,还有香水、伞裙,它们出现的背后都有一个共同的不讲卫生、肮脏的巴黎,前两个世纪不少作家不约而同地在巴黎创作出伟大的作品,其原因就是巴黎的熏天恶臭能让他们脑子保持清明,灵感连绵不绝。”
“呵呵,你对巴黎有偏见?”
“没有,我只是在讲述事实,浪漫的故事往往由浪荡的灵魂所创造,直到去世几周前,雨果依然风流不断,以至于他的传记人给不出一部完整的花边合辑。
他利用自己的名望、财富和权力随心所欲地拈花惹草,无论是交际花、演员、妓女、真心仰慕者、少中妇女、女仆或是像路易斯·米歇尔这样的革命家。
福楼拜终身未婚,但感情方面行径极端荒唐,常流连风月场所,他的死因有多种说法,其中之一是死于花柳的并发症。
据传莫泊桑的母亲是福楼拜的猎艳对象之一,可能就是因为此,福楼拜才会指导莫泊桑写作。
莫泊桑不仅在写作上青出于蓝,在猎艳方面更是如此,美国作家弗兰克·哈里斯在他的自传文学《我的生活与爱情》中,写了一段关于莫泊桑的话:莫泊桑多次与我说,只要是他看上的女性,就一定能抱在怀里。
啊,对了,莫泊桑是因为早年染上花柳,非常痛苦,因而得了抑郁症,后来更是并发精神病症,最终割喉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人无完人,其实许多被冠以伟大的人,他们的私生活都经不起推敲,喜欢一本书,只停留在文字的美好即可,不用试图去窥探作者的内心世界和生活,坚贞浪漫的爱情故事非常有可能是作者搂着他人太太时获得的灵感。”
冼耀文的话犹如一只苍蝇钻进了孙树莹嘴里,她恶心、反胃,她对冼耀文忽然有了莫名的反感,“你好讨厌,破坏了我心中的一片美好。”
冼耀文淡笑道:“那我只能说句抱歉。”
“不需要说抱歉,你只是在表达你自己的观点,只不过我不喜欢。”
“人们通常喜欢和志同道合的人共事,因为观点相似,相处起来比较融洽,但这有一个致命缺陷,甲认识不到的错误,乙同样认识不到,即使避开个人野心引起的内讧不谈,这样的队伍迟早会分崩离析。
俞伯牙和钟子期琴瑟和鸣之前,可能因为谁多喝了一口肉汤而大战三百回合,奏响《高山流水》时,俞伯牙的眼眶是乌青的,钟子期一张嘴就能看见他少了一颗大门牙。
一曲肝肠断,偷桃知音何处觅。谁又知道伯牙子期都是擅使猴子偷桃的宗师,打累了才会相对而坐,一边弹奏,一边恢复体力,为下一个三百回合做准备。”
孙树莹捂着嘴笑道:“你这样调侃先贤好吗?”
“跃然于纸上的,只有虚幻、怪诞、编造,当文字排列组合成故事,就有了世界上最虚假的东西,哪怕是最真诚的那一部分,也是经过精心粉饰。
每个人都有认知的局限和观点的偏向,同一个人让不同的人去书写,就会出现不同的故事,真实的伯牙子期到底是怎么样的,数千年后的我们不可能有绝对正确的认知。”
“你不认同历史书籍上对历史人物的描写?”
冼耀文颔了颔首,“你问我,我会告诉你,是的,我不认同。如果换一个历史权威问我认不认同他描写的某个历史人物,我可能会说认同,因为我不会把时间和金钱花在反驳对我没有实际意义的问题上。
历史从来没有标准答案,但掌握话语权的人赋予了标准答案,当你不能凌驾于规则之上,你只能按照强权制定的规则行事,质疑标准答案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因为这等于在破坏规则。
啊,不要告诉别人我不认同,我不会承认,甚至会说你在诬陷,我是一个保持质疑,又清楚标准答案的人,答卷可以拿到满分哦。”
孙树莹沉默了一会,说道:“不遵循自己的内心吗?”
“遵循内心,很多时候是很可怕的。人穿衣打扮,其实就是在粉饰内心的丑陋,让别人看见一个外表光鲜的自己,我踩在你的新鞋上,你大方地说没关系,但你的内心很可能恨不得我下一秒不得好死,如果你遵循内心,我死定了。”
孙树莹莞尔一笑,“我没有你说得这么小心眼,也没有这么狠心。”
“我相信,我只是打了一个夸张的比喻。”冼耀文摆了摆手,“好了,我们不讨论这个,话题回归到旅行上。意大利、英国、法国,都有不少值得一去的地方,欧洲的其他国家也一样。
欧洲不大,你可以随意选择一个起始点,买一辆汽车,自驾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遇见迷人的风景,你就停下车子,在当地逗留一段时间,等玩尽兴,再去下一站。
正如我前面说的,我的生意做得还算成功,负担你的旅费不会有丝毫压力。在旅行开展之前,你需要做的是学习一些生活技巧,开车、简单的烹饪、各种辨别方向的方法,掌握可以简单交流的语言,诸如此类,很多。”
冼耀文站起身,走到孙树莹身前,弓腰给了她一个拥抱,“宝贝女儿,欢迎来香港。”
突兀的拥抱和称呼令孙树莹两颊绯红、手足无措,她只能僵在那里被冼耀文抱着。
……
冼耀文倒没觉察到什么,他的心思就没往乱七八糟的方面想,一心只惦记着将孙树莹同化成冼家人,眼瞅着已是出阁的年纪,不抓点紧不成。
两人又聊了一会,冼耀文就劝孙树莹去小憩,他自己回青年会坐班。
刚坐了不到一刻,蓝莺莺叩门进入办公室,坐在冼耀文的对面,开门见山道:“我想兼职做经纪人。”
冼耀文放下手里的钢笔,看着蓝莺莺说道:“上次跟你说起还不太乐意,现在怎么想通了?”
蓝莺莺呡了呡嘴,并未作答。
“你不想说就算了,原因只对你自己重要。”
冼耀文隐隐猜到他之前说蓝莺莺在演艺道路上不会有太大发展,以及上次在新宁楼里太直白的话让她对自己将来的生活产生了危机感,想着抓紧眼前可以抓住的机会,给自己增添一点保障。
他往椅背上一靠,淡然一笑,“你去找一下袁经理,他手里有公司演员的花名册,先挑一个带着,让我看看你能不能把经纪人做好,如果可以,公司会给你多分配几个。”
“老公,来之前我打听了,刘琦已经是公司的人,我就要她。”
老公的称呼没变,但语气有了变化,冼耀文听着和老板、经理已经相差无几。
这样很好。
“刘琦是老江湖,你未必拿捏得住她,为什么不给自己挑一个可以轻松拿捏的。”
冼耀文已经见过刘琦真人,身高165公分,体重不到45公斤,三围37、23、38,和报纸上刊登的数据出入不大,整个人看起来烟视媚行,是妖姬型的女人。
几十年后一个浓妆艳抹的女星张敏和她有六七分相似,相比较,冼耀文还是觉得刘琦更胜一筹。
这是外表,内在方面,刘琦不是一个简单女人,就袁文怀搞来的资料上显示,刘琦出身优渥的家庭,父亲是陆军少将,年少时热衷戏剧的她和不愿女儿抛头露面的父亲交恶,随即离家自立。
颠沛流离的几年时间里,她混迹于各色男人之间,交际手腕很是了得,徐继庄倒台,与上海银庄老板分开之后,以自由演员的身份在永华拍片,一直未受重用,但演艺的角色分量却是稳步提升,据传她喜欢在拍戏期间和导演谈朋友,而且进入同居状态非常快,嗯,分开也快。
“老江湖好呀,知道怎么使劲争取机会,我省力好多。”蓝莺莺理所当然道。
冼耀文轻笑道:“怎么使劲我不管,但不要爆出什么负面消息,公司把人签回来是为了细水长流赚钱,不是一阵风刮过去就算了,你既然带人就要把人带好。”
蓝莺莺幽怨地说道:“我还要靠经纪人分红给自己攒养老钱,我会小心的。”
“不要这么哀怨,我不仅给你鱼,还教你怎么打渔,你现在选的这条路比靠男人强,用点心做,你不会后悔的。刘琦不错,找个借口带她去体检,特别是女人病,每一项检查都要做。”
闻言,蓝莺莺的幽怨更甚,“找新情人还让我牵线搭桥,老公,你太欺负人了。”
“除了你,我没有兴趣在公司找第二个情人,只是想打个野食,为生活增添一点乐趣,顺便也想和她交交心,我有点工作正想找人负责,觉得她可能合适。”
“我不行吗?”
“你要是行,我早跟你说了。”冼耀文摆了摆手,“你可以出去了,等你觉得可以拿捏她,安排我和她私下见个面,公事之外的,你懂我意思?”
“懂。”又是幽怨的语气。
第340章 来点刺激的
荷里活道,王羲之居所。
王羲之握着笔一气呵成照着样稿写好一封信,将笔搁下,抬手用袖子擦拭一下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随即,瞄一眼桌上的笔迹样稿,将信纸拿起,逐字逐句检查一遍所有的字。
良久,再次擦拭汗珠,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从信封里抽出一沓钱揣在身上,收拾一下桌面,零零碎碎收进抽屉里,盖住黄灿灿的五颗子弹。
王羲之姓黄,显然,王羲之不是真名,而是业内对他的称呼,他是字画造假的大拿,古今名人的字画尽可仿造,栩栩如生,不是在古玩行里浸淫多年,眼力非常了得之人,根本认不出他的仿作。
王羲之原来在天津地界混饭吃,去年随波逐流来了香港,虽小有积蓄,但除了一手作假的功夫,他并不懂经营其他生意,这不,在荷里活道租了一间店面,做起了古玩买卖,作假的勾当停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哪个天煞的把他的老底透了出去,煞星上门,让他摹仿别人的笔迹写一封信,左手润笔,右手子弹,警告之意不言自明。
好在信写好了,只等人家来取,子弹应该是用不上了。
他大爷的,谁不知道我王羲之是个口风很紧的人,用得着拿子弹吓唬我,还是五颗子弹,生怕我忘记自己还有一个私生女?
冼耀文这边,处理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工作,在正常时间下班,到电话公司往巴黎打了个电话。
莫泊桑于1882年用出版《泰利埃公馆》所得稿费,在诺曼底海滨小城埃特勒塔建了一栋别墅,面积250㎡,附带一个4800㎡的花园,莫泊桑在那生活了7年,创作了《漂亮朋友》、《皮埃尔和让》等作品。
他下午在报纸上看见这栋别墅出售的广告,标价700万法郎,折合2万美元不到,以这个价格在法国小城买一栋几十年的老别墅稍显贵了点,但加上莫泊桑的名字,价格就显得非常实惠。
他打算买下来,在孙树莹这位疑似文艺女青年生日的时候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她。
打过电话,冼耀文来到跑马地的一处网球场,站在球场边,看冼玉珍和一个男生把网球打过来拍过去。男生叫叶观雄,大概是当下网球打得最好的华人,今年六月代表香港去温网打了比赛。
自1909年香港草地网球协会成立,网球这项运动就在香港火热起来,1911年举行了首届草地锦标赛,1937年举行了首届硬地锦标赛,每一届比赛都会吸引许多人参加,全城瞩目。
当然,此时的网球虽然不如高尔夫般高贵,非一般人才能拿到球会的会员证,但置办一套打网球的行头对一般家庭来说负担还是挺重的,且香港没有公共的网球场,只能到草地网球协会下属的球场打球,要么按小时付费,要么是协会的成员,无论哪样,需要付出的成本都不低,这也造成这项运动很小众。
看了三个球,冼耀文将目光对向球场的另一边,几个小孩子站在离球场十来米远的地方,目光随着网球游弋。
有两个小孩一只脚站地,另一只脚脚尖插在泥里,做好了随时准备起跑的姿态,看这架势,应该是等着网球打飞好往落点飞奔,争夺网球的归属。
十米,大概是打球人和捡球人无意中形成的潜规则,超过这个距离,球归捡球人,谁捡到是谁的。
球场总会出现各种偏向竞技的潜规则,比如乒乓球有抢台,公共球桌未必讲究先来后到,后来者可以向先到者发起挑战,打几个球,输方将台子让出来,并留下乒乓球或球拍走人。
叶观雄是专业的,冼玉珍这丫头有打网球的天赋,只打了没多久就打得有模有样,见小孩子等得望眼欲穿,冼耀文来到冼玉珍放包的地方,拿了一个网球往小孩子的方向扔去。
顿时,犹如白条掉进鲶鱼窝,小孩子们叫唤着,乌泱泱追着网球跑,有掉鞋的,有鞋子挂到小腿上的,也有摔个大马趴的,最终的胜利者出乎预料是一个小丫头,她拿着捡到的网球冲其他人炫耀了一会,然后在羡慕嫉妒的哄抢中跑远。
其他人佯装追出一段,赶跑一个竞争者后,回到十米线,继续望眼欲穿。
冼耀文没再扔球,兔子在树上自个撞死不可能成为常态,在他之后未必会再有扔球之人,如彩票头奖般的善意还是收敛着点,多一个幸运儿,会多出数倍的失意人陷落。
又看冼玉珍打了几球,冼耀文冲她的司机兼保镖纪昆仑招了招手。
纪昆仑,女,1940年考入燕京大学,在校期间一直没有好好念书,加入了秘密反伪国民政府武装抗日杀奸团,偷偷把时间用在练习射击、情报传递技巧之上,第一次执行任务中被俘,好在家中花了大价钱,保住了一条命,被送到北平炮局关押。
期间,经历了日宪兵队的酷刑审讯,遭受了各种非人待遇,抗战胜利出狱时患有严重精神分裂症,治疗了两年情况才有所好转,现在精神分裂是好了,但生理和心理上的痛苦烙印却抹不去,已无法适应正常生活。
待纪昆仑来到自己身前,冼耀文语气温柔地问道:“还做噩梦吗?”
“做。”纪昆仑语气冰冷地回道。
“找个男人,不行就找个女人,有人慰藉会好一点。”
“恶心。”
“北平日宪兵队的小鬼子在抗战期间一直没打散,编制保持到遣返东洋,当年那些小鬼子的下落不难找,我下次出差去东洋你跟着,把丢掉的魂魄找回来。”
“谢谢。”纪昆仑的语气依旧冰冷。
“最近有没有事?”
“一切正常。”
“嗯。”
颔了颔首,冼耀文从包上拿起毛巾,等着已经朝他走来的冼玉珍。
“大哥。”
冼耀文递上毛巾,“擦擦汗。”
冼玉珍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随后将毛巾挂在脖子上,“大哥,我去洗澡,你再等一会。”
“去吧,我在这等你。”
女人洗澡快不了,女孩也差不多,这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冼玉珍换上一套碎花伞裙,脚上穿着一双帆布鞋,手里拿着梳子、丝巾。
不用多言,冼耀文接过梳子,给冼玉珍梳理头发,一缕缕往后梳,拢在一起,将丝巾当成其中一股,编织出一条蓬松的马尾辫,丝巾剩余的长度挽出蝴蝶的形状。
打扮好,冼玉珍上了冼耀文的车。
“昨晚我看见你在天台上堆土,准备种什么?”
家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台,怎么打理随个人的喜好。
“我想种公饭(覆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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