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一落地,蔡金满立刻上前,帮他拂去身上沾惹的东西,树皮、树叶、叶茎。
“老爷,你看上了这块地?”
“是的,我收回刚才的呸呸呸,我要买下这块地,在这里盖房子。”冼耀文淡笑道。
“拿来卖?”
“嗯。”
“房子在墓地对面,谁会买呀。”
“不好说,也许就有人喜欢与墓地比邻而居。”
蔡金满愣了愣,一脸担忧道:“老爷,你不会当真吧?”
冼耀文捏了捏蔡金满的脸颊,“逗你呢,地我想买,但不是盖房子。墓地边上的地肯定便宜,买下来当成堆货场,不会亏的。”
“哦,我不懂,但是我知道在这里盖房子肯定不行,没人敢来住的。”
“我知道,我们赶紧找个避雨的地方。”
“嗯。”
两人回到马路上快步行走,在雨倒下来之前找到一间咖啡馆,蹲在凳子上,听雨品咖啡。
雨下了蛮久,蔡金满却是一直宁静,对她来说在哪里不要紧,只要和老爷在一起。
待风停雨歇,两人漫步雨后的泥土芬芳,一点不着急赶路。
蔡金满有无数的话题好聊,一路还是叽叽喳喳,冼耀文做好捧哏的角色,令她越说越起劲。
六点多出门,回家时已是九点有余,蔡金满不急着进客厅,反而往屋后绕,去看望养在屋后的两只带路鸡。
洞房花烛夜的翌日早晨,两只鸡是同时出笼的,预示着蔡金满将有一对龙凤胎,对她而言,两只鸡是好兆头,也是大功臣,好吃好喝伺候、养老送终是少不了的。
看着蔡金满细心收拾鸡笼,仿佛清楚自己已成“家宝”的两只鸡立在笼口,趾高气扬地等着铲屎官伺候它们安寝,冼耀文忽然有将两只鸡抓起来一通捏,让它们嘶叫的冲动。
念头刚起,他的思维便开始跳跃,“鸡,嘶叫,黄配红,尖叫鸡?”
对,尖叫鸡。
蔡金满伺候完两只鸡,跟着冼耀文上楼,放洗澡水伺候他洗澡,然后早早地哄他上床,做夫妻间该做的事。
对冼耀文而言,和蔡金满那个没多大意思,蔡金满不太注重过程,一心求怀孕的结果,大概娘惹之间还有怀孕的秘术传承,一板一眼有招式,容不得自由发挥。
总之,体验不是太好。
好不好就那样吧,权当是做任务。
第二天早上,冼耀文陪蔡金满去了一趟武吉知马的牛棚(Kandang Kerbau),也就是将来的竹脚妇幼医院,一个上午都泡在医院里做各种检查。
出于维系冼蔡两家良好关系的考虑,他和蔡金满至少需要生一个孩子,但他还是想把着“优生”原则,使了一点钞能力,通过医生的嘴说了“调养一段时间再考虑怀孕”的话。
由此,冼耀文恢复对杜蕾斯的品牌忠诚,继续做它的好客户。
中午,没跟蔡金满一起吃饭,冼耀文往纽约打了个长途电话后,来到小坡桥北路的中文书店集中处,在一众书店中选了上海书局,因为面积够大,还有类似图书馆的布局,有看书的桌椅,脸皮够厚可以泡在里面白嫖一天。
买了两本想看的书,洗清白嫖嫌疑,他找了一个空位,将书摊在桌上,拿出一沓英国报纸翻了起来。
卡普的25万英镑要去伦敦已成定局,加上迪恩账户上还躺着毛65万英镑,将近90万英镑需要有个去处,他现在就要研究其中一个去处是否稳妥。
这个去处就是杜蕾斯,前不久伦敦橡胶公司改名为杜蕾斯,并以杜蕾斯的名义注册为上市公司,杜蕾斯上市了。
关于杜蕾斯股票的记忆,他只记得杜蕾斯是金融时报100指数的成分股,但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关于杜蕾斯五十年代的股市表现,他压根没关注过,所以无从回忆,只能亮出真本事。
看报纸,搜寻杜蕾斯的消息,脑子里却是在回忆整理一些信息,记得去达比思参观时,艾娃无意中提起她们库房里有的是杜蕾斯,以及杜蕾斯和花社签订了长期的广告合约,这两者都在说明杜蕾斯正在大举攻略美国市场。
事情过去有一段时间,攻略效果应该已经呈现出来,可能早就折射到股价上,就是不知下一步杜蕾斯的攻略方向。
马来亚、新加坡、香港,都在帝国特惠制的实施范围内,杜蕾斯应该有兴趣过来,攻城略地需要做广告,交给炒股被套牢的股东做,不过份吧?
一年内杜蕾斯的股票是否会出现暴涨还没深入研究,冼耀文的思维已经蔓延到顺杆儿爬上,杜蕾斯的高层在考虑选择广告供应商的时候,总该优先考虑“股东”的公司。
股市能挣多少再说,广告费先挣它一笔。
“莎莉·斯科特,这女人有点意思。”
经过和施夷光的聊天,他已经知道斯科特家族是保守党的传统家族,参与保守党事务的历史悠久,可以追溯至18世纪早期英国议会的托利党派系时期,说其是保守党的建党家族之一都不为过。
虽然自从一战伊始,斯科特家族已经式微,在保守党内的影响力大不如前,但有莎莉这个女人在,今后很难说。
只是在他的记忆里,没有哪个姓斯科特的女性在英国政坛很出位,有可能斯科特家族没有风云再起,莎莉改了夫姓后,把丈夫扶起来了。
莎莉这个名字太不政治,后期改名不奇怪,或许,他所知道的某个女人就是莎莉也有可能。
回想莎莉的面部特征,完全是一张老来发腮后会面目全非的脸,没有将老年、青年放在一起比较的先入为主,他还真做不到从他记忆中的脸筛出一张和莎莉配对成功。
思维跑出八百里远后,冼耀文又把它拽了回来,继续看报并搜寻杜蕾斯的消息。
就这么在书店里泡了两个多小时,没找到多少杜蕾斯的消息,他只能先放下,思维跳跃到昨天冒出来的灵感尖叫鸡上。
不得不说,他不是万能的,当初在罗列可以开发的玩具时,他愣是没想起尖叫鸡这种发泄玩具,如果非要给自己的错误找个理由,大概也只能是他用不到发泄玩具这一点。
他的心态一直保持得很好,对事比较乐观,也没有谁能让他受气,就算有了压力,他也不会冲着一个塑料玩具发泄,有的是其他的纾解方式,开游艇出海,找一帮女人上私人海滩打沙滩排球等,一些偏向运动的方式。
总的来说,他还是面向光明的,不像有的人纾解方式比较阴暗和残忍,甚至是变态。
虐待有之,各种虐待方式,好一点的花重金找“黄盖”,一个心理得到纾解,另一个在骂骂咧咧或诅咒中获得令自己满意的金钱,甭管过程怎么样,终归是平等交易,旁人在道德上无从指责。
恶劣一点的就无法无天了,个中行径令人发指,不知道制造了多少失踪人口。
相对而言,在赌桌上发泄的都可以算是一等好人,哪个赌场若是碰到这种客人算是捡着了,人家就是奔着输钱输到令自己心痛的目的来的,赢了反而不开心。
虽说他没玩过尖叫鸡,但见人玩过,一捏,一锤,尖叫鸡都会发出刺耳的声音。尽管他没见过尖叫鸡内部结构,却不难猜测它的发声原理。
他玩过各种笛子,长的,短的,东方的,西方的,还有比较奇葩的卡祖笛,也接触过各种千奇百怪的口哨,对吹/吸气(空气流通)发声有一定的研究,加上物理知识掌握得还可以,仅凭表象,不难将尖叫鸡还原出来。
何况,他才不会自己耗费精力去做这个事,提出要求,花钱让更擅长的人去做就是了。
只不过当下整个世界的经济都进入了发展快车道,正是付出就有回报的阶段,潜在客户群体可能没有21世纪那么庞大,而开倒车的国度,有压力的人群虽多,却不在潜在客户之列,大体说来,一只尖叫鸡只具备给他量变的潜力,不能让他产生质变。
冼耀文大致估算了一下,即使尖叫鸡的市场开发到最大,最理想的状态也只是数百万美元的收益,而且最风靡的阶段不太可能超过三百万。
细水长流也不是太乐观,很多地区专利没什么鸟用,维权困难重重,专利有用的地区,又不会有太多的维权油水,能逮住几个刮点油就不错了。何况,打官司动辄数年,时间成本和经济成本都不低,油水刮不刮,还得事先算下账。
果然,灵光乍现的惊喜不可能太大,这不是靠创意就能成功的世界。
安抚自己略有点急功近利的内心,端正对金钱的态度,三百万美元对目前的他而言已经是非常大的数字,值得他好好用心对待。
旋开钢笔,冼耀文一边思考,一边在笔记本上画鸡的轮廓,等鸡跃然于纸上,他开始构思发声部位。
不知何时,他的肩膀上出现一只柔荑,一股热气吹拂他的后脖颈。
冼耀文不发一言,收拾好东西,走到书局外,冲跟在后面的水仙说道:“回去再说。”
水仙的车子太招摇,他不想同行。
半个小时后,河谷店屋的茶室,水仙一边烫紫砂壶,一边说道:“昨天我去买茶盏,看见紫砂壶,挺好看的,想着给你买一个,挑来挑去看不出区别,就没买店老板推荐的名家作品,只买了一个顾景舟的作品,店老板说顾景舟虽年轻,但制壶的手艺已经登峰造极,我看价格不贵,给你选了一个石瓢壶。”
“放着当摆设吧,我饮茶只喜欢用盏,紫砂壶更适合上了年纪的人用,一壶茶,一把蒲扇,院子里摆把躺椅,一躺就是一天,要的就是迟暮之年的云淡风轻。”
“都说紫砂壶泡茶茶味特别浓厚,香气浓郁持久,你不想试试?”
“你都在泡了,试试。瓦林先生走得安详吗?”
水仙嗤笑道:“不太安详,洋鬼子跟我们没什么区别,照样争家产。”
“怎么说?”
“瓦林生前有留下一份遗嘱,遗产留给妻子和一双子女,其他遗产给妻子,瓦林公司子女一人一半,他的儿子无心做广告,想把公司卖了,他的女儿想把公司经营下去,我才说要买公司,他们两个就吵起来了,我看没法谈就回来了。”
“临走没留话?”
水仙将紫砂壶放在冼耀文边上,“留了,明天我再去拜访。”
“这样,等下给王长辉打个电话,让我大舅哥搜集瓦林的资料,评估一下瓦林的估值,如果估值不高,明天你先敲定肯卖的那一半。如果估值太高,想买下来代价过大,也可以放弃,改成挖人,薪水增加5%—100%不等,把精英都挖出来。”
“挖人怎么挖,我不懂。”
“没关系,懂的人马上就到新加坡。”
“哦。”水仙点点头,“如果估值不高,另一半怎么办?”
“女儿叫什么?”
“贝芙丽·瓦林。”
“如果这个贝芙丽是个人才就留下,以后视情况稀释她的股份,如果是个草包,她肯拿钱走人最好,不肯就等着背巨额债务,做生意想赚钱不容易,想亏本不要太简单。”
“你想使坏?”水仙轻笑道。
冼耀文摇摇头,“无冤无仇我不会一开始就使坏,只是,没能力又充满上进心,想着把家族产业壮大的继承人是很可怕的,做事不行又好斗,会视我们如仇人,跟这种人绑在一块,有祸无福。
如果贝芙丽是这种人,客气一点也是把瓦林宣传服务的业务和人掏空,在隔壁成立一家新公司,瓦林广告服务,大家和平分手。”
水仙呵呵笑道:“这也算和平分手?”
“够和平了,昨天刚跟你说过胡文虎的发家之路,我买广告公司的其中一个目的是为自己服务,单单是自己的订单,就能让一家广告公司赚得盆满钵盈,我怎么可能把好处白白分给别人。想分可以,拿出让我认可的才能。”
“昨天你把我那个,是因为我得到你的认可了?”
第429章 精英买办
“可以这么说。”冼耀文颔了颔首,冷不丁问道:“伊水咖啡馆现在的生意怎么样?”
“老……先生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不用试探,你想叫老爷就叫,或者叫我头家。”
“我想叫老爷。”水仙甜甜地说道:“老爷。”
冼耀文再次颔首,说道:“有笔生意,需要一个人站在台前,因为不是什么正当生意,这个人不能是你,做完这笔生意,你在新加坡生意场上就难混了。”
“什么生意?”水仙的好奇心被勾起。
“等等。”冼耀文进了书房,在书架上拿了一本书翻了翻,随后回到茶室放在水仙面前,“书房里的书都是我从书局精挑细选买回来的,有闲暇的时候可以看看。
这本《美梦》是当年卷入佛罗里达州房地产泡沫的华人所写,写得很一般,但对当年的事件背景和发展写得非常详细,不用看剧情,只要跳着看事件相关内容,快一点两个小时就能看完,你先看,生意明天再说。”
“哦。”水仙拿起书随意翻了翻,然后放到边上,挪了下椅子,挨着冼耀文而坐,头枕在冼耀文臂膀上,“这里我以后是不是不能来了?”
“为什么这么问?”冼耀文抚了抚水仙的秀发。
“房子你不交给她管理吗?”
“房子不会交给金满管理,以后这里也不欢迎你过来,这里是我留给自己的空间,原来没有金满,现在也没有你。等我离开新加坡,你找个可靠的人看房子,你自己以后就别过来了。
我下次再来新加坡,不是住欧思礼路,就是住格兰芝路,对了,水仙庄园什么时候能够完工?”
“没有那么快,明年三月份可以先住进去,建筑完工要到明年六月,彻底弄好可能要到明年年尾。不欢迎她,也不欢迎我,老爷想欢迎谁?”
“谁也不欢迎,我说了,这里是我自己的空间,以后我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并不是把这里当成藏娇的金屋。我冼耀文玩女人还用偷偷摸摸?”
水仙咯咯一笑,“我搬到欧思礼路去住?”
闻言,冼耀文淡声说道:“我从来不担心金满知道我在新加坡有其他女人,但这个女人不能是你。我郑重地跟你说一遍,我跟你的亲密关系不能暴露,这会影响我的很多布置,所以,有些话不要拿来开玩笑撒娇。”
“好嘛。”水仙摸了摸冼耀文的脸颊,“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就要改,改了就别再犯。”
“喔。晚饭在这里吃吗?”
“不了,已经跟人约好了。”
香港。
刚刚失去了一个客户,心情不是太好的包玉纲路过会德丰的门口,往大门瞟了一眼,嘴里啐道:“马登你个港斗,会德丰早点倒闭。”
乔治·马登,会德丰的大股东,几年前在上海,包玉纲在银行工作时受到过他的冷遇,包玉纲对这事耿耿于怀。
乔治·马登没有顺风耳,自然听不到有人在诅咒他,他此时正在石澳一位老朋友兼合伙人宋文魁家的花园里。
有的人喜欢高调,有的人习惯了低调,宋文魁就是一个习惯低调的人。
宋文魁是上海人,一战时期他曾担任中国劳工旅的驻法翻译,战争结束后,他回到上海,入职了英国控制的上海海关,并结识了战争时期的英军飞行员乔治·马登。
其实,乔治·马登是德裔犹太人,成年之前的时光大多在德国度过。
宋文魁在上海海关工作的时间不长,只有两三年,但在这段时间,他结识了不少人脉,然后他瞅准那段经济发展的黄金时期,辞职创办了黄埔轮渡局。得益于之前积攒的人脉,黄埔轮渡局不到两年时间就赚得盆满钵盈。
1925年,乔治·马登见老同事生意做得蒸蒸日上,便向宋文魁取经,宋文魁够朋友,不仅出资支持乔治·马登创办茂泰洋行(G.E. Marden),更将黄埔轮渡局注入该洋行,为这家年轻的洋行提供资产及稳定收入来源。
当然,这是比较好听的说法,说白了宋文魁是看中了乔治·马登的一身白皮,当时中国的港口都被洋鬼子控制,让一张白皮掌舵公司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好处。
就这么,宋文魁自降身份做起了买办,跟乔治·马登相互协作,一个负责西方关系接洽,一个负责与工人、客户和政府官员打交道,两人配合得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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