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蔡珍……”
冼耀文在心里咀嚼一下,想不起来香港哪个家族的太太叫这个名字,或许他孤陋寡闻,或许没嫁在香港,也有可能还有其他名字,这会一个人有几个名字不稀奇,他如是想着。
点好菜的蔡世昌一抬头看见冼耀文的目光放在自己女儿的脸上,他心念一转,说道:“冼老板有没有娶亲?”
冼耀文从咀嚼中醒来,目光平移到蔡世昌脸上,“尚未娶亲。”
蔡世昌看一眼蔡珍,又转脸对冼耀文说道:“我女儿阿珍也没有许婆家,我看冼老板和阿珍年龄差不多,你们两个不妨试着接触接触。”
“爸爸,你说什么呢。”蔡珍幽怨地说道。
蔡世昌的话说得不合时宜,蔡珍脸上只有幽怨,没有娇羞,冼耀文脑子一转,立马脑补出“富家女爱上穷小子,家里不同意”的狗血剧情,也明白蔡世昌这是拿他当枪使。
“老东西,一石二鸟啊,拿我当枪使,还要压我一辈,我让你压个过瘾。”
心里吐槽,冼耀文一张嘴却开始顺着梯子往上爬,“蔡小姐秀外慧中、蕙质兰心,蔡老板的提议让人不得不心动,只是不知道蔡小姐愿不愿意。”
“我不……”
“冼老板年少有为,阿珍肯定愿意。”蔡世昌瞪了蔡珍一下,不让她把忤逆的话说出口,“边上就是北河戏院,吃过饭冼老板可以带阿珍去看场电影,互相了解了解。”
“啧,老东西对未来便宜女婿的怨念不是一般重啊。”
冼耀文看向蔡珍,询问道:“蔡小姐的意思呢?”
蔡珍闻言,立马想怼冼耀文,可是转念一想,还是凶巴巴地说道:“去就去。”
“好啊。”蔡世昌笑盈盈地说道:“冼老板,生意我们明天再接着谈?”
“可以,明天我带蔡老板看一看我的中华制衣。”
“就这么说定了。”
接着的酒席,蔡世昌吃得很开心,冼耀文吃得也还不赖,只有蔡珍带着小脾气,没怎么吃好。
等吃完,在酒家门口寒暄两句,蔡世昌立即钻进车里,留下冼耀文和蔡珍在原地,大眼不瞪小眼,小眼望着天。
等到车子走远,冼耀文就对蔡珍说道:“蔡小姐,首先我要申明,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其次,我很忙,既然谈不成生意,我要去忙其他事。你自己去北河戏院看一眼今天演什么电影,明天我会帮你在蔡老板面前圆谎。”
说着,冼耀文故意看一眼手表,“我们分开的时间是下午四点二十分,不要记错了,再会。”
言罢,冼耀文挥了挥手,立马走人。
看着冼耀文的背影,蔡珍的思绪一片凌乱,“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子的,那些话应该是我说的……”
显然,冼耀文的举动伤到了蔡珍的自尊心,让她对冼耀文产生了一丝怨念,也有了一丝探究这个男人的好奇。
这一丝好奇就是冼耀文想要的,他可以被当枪使,也可以矮上一辈,但不能不拿好处,蔡世昌这个老东西想长上一辈,然后用辈分抬价,他就反其道而行之,让蔡世昌给他发利市。
蔡珍见冼耀文一去不回头,傲娇地跺了跺脚,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冼耀文一直走到一个拐角,才自然而然转头往北河酒家门口看上一眼,见人不在,视线延伸,看见了渐行渐远的蔡珍。
会心一笑,加快了返家的脚步。
日程有变,他也不能让自己下午闲着,开上车赶到加山球场,让戚龙雀在宽阔的球场练车,他自己来到格莱美模特队的训练室。
李嫱之后,他又见过几个应聘模特的人选,没有一个合适,肯沃克公司现在是正在注册中,办公室有,训练室有,模特小猫两只,其他人员无,比皮包公司强得有限。
于占元不在,杜鹃和李嫱两人在自行练习,打声招呼,让两人继续练习,冼耀文站到安在墙上的镜子前,脑子里回忆了一会,随后,脱掉鞋子,对着镜子走起了猫步,一边走,一边纠正动作。
现在的T台表演,他在伦敦西罗夜总会已经见过,模特所走的步伐比较随性,与正常走路区别不是太大,猫步只能看出一点雏形,转圈、展示服饰的动作也比较随意,自由性大,技巧性小,留足了可供他颠覆模特行业,颠覆时尚,让格莱美模特队成为“猫步”鼻祖的空间。
他要抓住这个机会让秘密品牌一鸣惊人,让肯沃克名扬世界,让格莱美模特队的模特成为世界级的明星。
在他内心里,已经把杜鹃圈为幸运儿候选人,准备使劲把她推向世界舞台,把她塞进好莱坞多女主的电影剧组。
“一二三,打打,二二三,打打……”
冼耀文嘴里默念着节拍,双脚随着节拍往前,臀随着节拍摆动,上半身和手随着想象做出性感的动作。
显然,他没有做模特导师的天赋,他的所谓性感动作犹如戴着耳机哼歌,自以为是世界歌王,其实周边遍布嘲笑。
杜鹃和李嫱不练了,就站在几米开外捂着嘴狂笑,小腹一抽一抽,笑得喘不上气来,视线一片模糊,眼泪在眼眶里泛滥。
他懒得去管两人,现在笑得开心,将来有她们哭的时候,他的要求不要太高,格莱美模特队的每一个模特不扭断几次脚,盆骨不骨折几次,压根甭想出师。
回忆、行走、总结、再回忆、再总结,透过镜子中蹩脚的动作,映照回忆,一个个模特的步伐,一个个转身的动作,一点点性感,越来越清晰,趁着热乎,他拿出笔记本,在本子上画起了火柴人。
渐渐,他把杜鹃拉到自己身前充当塑形泥,让她按照自己的要求摆出各种动作,琢磨、修正,结合杜鹃自身的特点进行个性化修改。
慢慢,李嫱也被拉到身前,与杜鹃同做一个动作,相互映照,相互对比,笔记本上的火柴人画了一页又一页。
不知不觉间,夜已浓,作为歉意,冼耀文带着两个姑娘去了太子道爱丁堡餐厅吃每位五元九毫的西餐套餐,让两人开开洋荤。
席间,他又说了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明天晚上带两人去百货公司扫荡,见到喜欢的衣服和高跟鞋就可以买买买。
刚才他发现训练室缺少模特训练的主要道具服化,正好去采购一批回来,顺便也让李嫱这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姑娘见见世面,从零开始培养她奢侈消费的习惯。
他要给格莱美模特队树立起大手大脚花钱的基调,不让模特们花习惯,一个个都把工资存着,退路太宽,不利于团队掌控。
吃完,先把没从开洋荤的兴奋劲走出来的李嫱送回去,随后,车停在基隆街街口,关心一下杜鹃的思想动态。
“晚上会做噩梦吗?”
“不会。”
“现在的生活习惯吗?”
“很好。”
“用心学习,用心练,生活会越来越好。”
第91章 无巧不成书
冼耀文回到家里,王霞敏向他汇报,韩森给他打过电话。
自从上回黄祖强打来电话是苏丽珍接的,他就新拉了一条电话线专门给苏丽珍使用,原来的电话被移到书房,并拉了一条分线去王霞敏的房间,线路上装了一个切线装置,他不在家的时候,线路可以切到王霞敏的房间,方便她接听电话。
他给苏丽珍贴的标签是情人,打一开始就没有改变或增加新标签的打算,她只需要扮演好情人这个角色,其他事并不需要参与。
线路切回书房,给韩森回电话。
“韩Sir,有什么事?”
“冼生还记得肥仔坤吗?”
“记得。”
“肥仔坤带着的那对兄妹还记得吗?”
“记得,要说什么你直说。”
“那对兄妹哥哥叫陈靖坤,妹妹叫陈燕卿,今天又过来找我,身边跟着一个熟人。”
“那个熟人是阿英对吧?”
联系前后,冼耀文又怎么可能猜不到“熟人”是谁,看样子郑月英说的那个人就是陈靖坤。
“冼生你知道?”
“阿英已经从我这里离开,她现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都与我无关。”
韩森那边沉默了一会,说道:“冼生,油麻地已经有大捞家,陈靖坤兄妹势单力薄,不一定能站住脚。”
冼耀文听韩森的意思,还是怀疑郑月英是他所派,只能说道:“韩Sir,有一点我要向你郑重声明,我冼耀文不可能碰那个东西。你和阿英以后怎么相处,是你们之间自己的事,不用顾忌我。”
“明白了,冼生,晚安。”
“晚安。”
挂掉电话,冼耀文感叹一句无巧不成书。
稍稍收拾一下心情,他上书房拿了本表格本,来到楼下的士多店门口。
今日听广播的人要比平日多一点,而且喝小酒吃零食的人也比较多,带着疑问走进士多店,从顾嫂这里得了刚领了工资的答案。
解了惑,冼耀文让顾嫂拿出流水账本,手指头从一个个时间表盘图形划过。
顾嫂和董嫂都不识字,让她们记正规账目是不可能的,只能另辟蹊径在一张纸上画上商品的图案,她们俩按照对应的日期在每个商品图案后面画钟——几点售出的商品,就在纸上画一个圈,在圈里画上时针和分针。
一开始钟图案还是歪歪扭扭,等画上几天,水平突飞猛进,不但画的形象,且颇有意境,比画鸡蛋都费劲的达·芬奇强多了。
一个钟图案,下面再画“正”,稍微花点时间,每样商品每天卖出多少,又是几点钟卖出,都可以通过账本统计出来。
再问下顾嫂,她能大致回忆起来哪些东西是谁买的,买的人是干啥的,家里有几个人,大致的收入水平,很多都能说得上来。
士多店没多少生客,成为老客的都是街坊邻居,买东西的时候免不了唠上几句,一回生,二回也就熟了。
统计好,把相应的数据填入表格本,并在表格边上写好注释。
三月只剩下没几天,一个月的统计表格即将完成,看着二十几行记录,再回顾一下二月份的表格,前后对照一下,已经可以着手写一份数据稍欠的消费者行为分析表。
冼耀文往收钱的铁盒里扔上一毫钱,自行从玻璃罐里拿了两颗糖,啜着糖,往士多店的门脸上一靠,脑子里琢磨何时开一家分店,又该开在哪里,才能收集到一份与这家店截然不同,但具有代表性的数据。
思考完这个问题,紧接着又思考去哪里拐个零售人才回来帮他看半年士多店,从最底层的第一线做起,接够地气,一步步上升到最高管理岗。
他又拧巴上了,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
想找个人才回来陪他这么玩非常艰难,哪里不好混饭吃,就是他的大饼画的再香,哪有马上可以吃到嘴里的实惠。
男性人才要撞大运,女性人才大概还能靠出卖色相拐个回来。
一根雪茄的功夫,冼耀文制定了一个小计划——以道友为切入点,着手组建线人网络,让线人在外面按照自己的要求收风。
要收的第一个风,就是打听有几间杂货铺或士多店的老板有没有念过高中或正在念高中的女儿,最好是耳濡目染,平日里会在自家店里帮忙的。
人才不好找,娶姨太太反而更容易一些,真没辙,组建一支姨太太高管团队也不是不能接受,当完开荒牛,一个个替换掉就行了。
冼耀文合计了一下,综合来看,给月例要比给分红划算一点。
想到一批女能人共处一个屋檐下,大概会家宅不宁,他又有一丝犹豫,姨太太高管团队的主意只能暂时搁置,真逼到份上再拿出来用也不迟。
……
翌日。
早上九点,冼耀文在中华制衣门口等到了蔡世昌和蔡珍。
两人的脸色是两个极端,蔡世昌是满面寒霜之外用强装的笑容进行包裹,蔡珍是掩饰不住的风情万种,直白点说就是骚劲,这种神情通常会出现在得到过“满足”不久的女人身上。
早上九点,不久……
“妈了个巴子,这个小娘皮借着自己的掩护和相好的捅破了窗户纸,搞就搞嘛,用得着明天就会死一样,这么争分夺秒,大早上也不消停?”
冼耀文的心情霎时变得非常不爽,他能看得出来,蔡世昌这个过来人家里少不了几个姨太太,搞不好老中少全占,他又岂能走眼,今天的谈判难了。
如他所想,蔡世昌此时此刻想杀人,昨晚自己的宝贝女儿没回家,也没往家里打电话,在担心出事之余,又有一丝幻想,他是真希望宝贝女儿是和冼耀文在一起。
两害相权取其轻,虽说他对冼耀文不了解,但不管怎么样都比吕乐那个小赤佬强,等到他到了屯门,宝贝女儿的车子才出现在他的视野,一下车见到宝贝女儿的脸,他就知道自己的幻想破灭了。
冼耀文就是再不懂事,也不可能第一天就把自己宝贝女儿给办了,谁干的不用猜,不是吕乐还能有谁。
生米煮成熟饭,这是打算吃定他,小赤佬是打算用自己的钱买探长的位子啊。
蒲你阿姆!
身为在上海滩发迹的潮州人,蔡世昌把他会的两地脏话全用在吕乐身上。
硬着头皮,冼耀文迎向蔡世昌两人,“蔡老板,早上好。”
“冼老板,早上好。”蔡世昌的语气非常不好。
“我这里办公楼还没盖起来,两位屈就一下,去食堂饮茶。”
“饮茶不急。”蔡世昌指了指简易车间,又指了指已经投入使用的车间楼,“冼老板你这里已经开工了?”
“还没正式开工,现在只是在试运行,蔡老板要去车间看看?”
“去看看。”
“这边请。”
见蔡世昌还能沟通,没把脑子气坏,冼耀文松了口气,带着两人去了车间。
之后,他和蔡世昌的谈话始终未涉及蔡珍,仿佛当她不存在,谈判也在昨天的僵局上继续,在食堂里,你3我8,蔡世昌的态度比昨天更坚定,一点松动的迹象都没有。
十点半左右,谈判陷入了更僵的僵局。
一张折叠桌前,刚刚唇枪舌剑的冼耀文在抽雪茄,蔡世昌在抽烟,蔡珍这个小娘皮有了兴奋的基底加持,比昨天看得更津津有味。
她那张昨天看着还很顺眼的脸,冼耀文此刻却是越看越觉得丑,真想把她扔到工厂的粪坑里泡着,她倒是爽了,自己却要蒙受重大损失。
他的心理价位是5‰,此刻却不能轻易松口,谁先松口气势就泄了,容易被对方压着一让再让,得抻着,抻到对方受不了为止。
抽着雪茄,冼耀文心里琢磨着明天约周若云共进晚餐,如果这边今天谈不出一个结果,他就打算先放放,跳过去找周家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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