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少陵
林月华兴奋得很。
像是人生焕发了第二春。
这些年和许学军两人针尖对麦芒地互钻牛角尖,把她的那种泼辣豪爽的性子磨得像个怨妇。
刚过四十没多久,人却苍老得很。
但这一次,有一说一,自打读高中之后,许青山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妈这么年轻的模样。
红光满面,笑逐颜开。
林月华还戴上了藏家里不舍得拿出来欣赏的珍珠项链,她就这么一条。
又瞥了瞥一旁若无其事地左看右看、眼神乱飘的许学军,今天也换上了他最爱的那套行政夹克。
这件衣服一般领导来单位视察的时候他才会穿。
“这就是个开始嘛,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许青山淡定自然地和父母、外婆说道。
他的表现和态度,以及每天被看在眼里的努力,为他的这句话增添了许多的信服力。
“好好好,越来越好!”
林月华此时开心得失去语言能力。
“话不能说太满,大话没做成,要小心被人耻笑,事以密成。”
许学军嘀嘀咕咕,越说越大声,想卖弄自己的三两墨水,习惯性说教。
林月华眉尾一挑,正要说话。
却被许青山抢先一步。
“那可不,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不过咱自家人面前,这算是阵前亢歌,以振军心。”
林月华脸色稍霁。
许学军没再吭声。
外婆一直没说话。
许学军、林月华夫妇来的时候,外婆都是多做少说,主打的一手不喧宾夺主。
“行了,吃饭吧。”
林月华摆了摆手,大家上了餐桌。
今日的桌上菜色倒是丰盛。
“来,尝尝这个,家里带来的炸五香,够酥吧?”
“伱爸亲手下厨做的蚵仔煎,看这生蚝,够饱满够达克吧?”
“下午去云洞岩买的盐鸡,这鸡腿妈撕给你。”
“这是陵岛的野生石斑,来,你最爱吃的沙茶牛肉多吃点,还有这个羊肚菌鸡汤啊,也多喝汤,营养才够.”
林月华嘴里就没停过,手里也没停过。
今天这顿饭,许家是真下血本了。
“你一个月才赚千把块,这顿都能吃一星期工资了,庆祝是庆祝,也要节俭一点。”
许学军筷子架在碗上,说教道。
2008年,二十年教龄的县城小学老师,算上奖金,一年总共也就两万多。
虽然工资低,但物价高啊!
“节俭一点?怎么节俭?你站著说话不腰疼,开春的时候猪肉都涨到14块了,就算现在跌了半年,一斤也还得12块,牛肉得20块。就这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要不你去买?”
林月华可受不得许学军教训。
平日里当家就是一股子气。
许学军不答,只顾闷头吃饭。
“哎,青山啊,多吃点。”
林月华使劲往许青山碗里夹菜,生怕他吃不饱。
“你这突然从421分考到645分,妈做梦都不敢想,太争气了。”
正常来说。
在真疼孩子的高三生家庭里,孩子的成绩越好,在家里的话语权越重。
传统家庭的话语权,一旦孩子考取功名,那他就算是在家中指鹿为马,那头长角的马就必须是马。
许学军是从山里走出来的,他骨子里的那种守旧,不仅体现在强势的时候。
并非只有重男轻女、官本位思想才是守旧。
先敬衣裳后敬人,先敬皮囊再敬魂,也是守旧。
许父不多言语,看的就是许青山成绩的面子。
新华夏都成立即将60年了,有些守旧是好传承,有些守旧是纯糟粕。
好的留下,坏的滚开。
许青山可不会惯著那套。
此时的许学军和十几年后的许学军,可完全是两个人。
当然,许青山也一样。
第48章 爆金币与家事喧嚣
只不过,面子也只是面子。
许父骨子里的固执和守旧是本性难移的。
饭后。
一家人坐在茶几旁,电视里在放著无人关心的新闻联播。
闽南人饭后是要喝些茶去油消食的,尽管他们吃得并不算油腻。
许学军端坐主位,颇有架势。
开水淋在盖碗上,冒出升腾热气。
又烫过一遍茶杯,许学军把茶香清幽的水仙茶倒进四个杯中,分位放开。
许青山捏住杯沿,趁著茶热。
吸、啜、推、搅,茶汤入口,绵软细腻,醇味十足。
极致醇厚稠滑的正岩老丛水仙,茶味不俗,许青山喝完几杯茶后,口中细滑滋味,清幽茶香、厚实茶味、饱满茶汤,三者交织,余味不绝。
茶余。
“考得不错,再接再厉。”
许学军虽然四十几还只是科员,但他精神上是与领导共鸣的,语气拿捏三分架子。
许青山见父亲这做派,只是笑了笑。
这全国同款爱说教的爹,跟头栽在自己高考后。
此时的许学军,虽然没能提拔,但人生也算是一帆风顺,没遇到什么大坎坷,自诩怀才不遇。
“怎么?提高了两百多分,老爸就没点表示么?”
许青山放下茶杯,笑著和许学军挑了挑眉,神色轻松,就是这字字句句都在写著“爆金币”这三个字。
许学军瘪了瘪嘴。
不紧不慢地嘬了口茶,装作没听见。
“诶,妈给你。”
林月华最讨厌见许学军这幅吝啬模样,就翻开包想掏钱给许青山,却被许青山抬手拦住。
“妈,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许青山脸上还带著笑。
“你给钱没激励作用啊,这钱可得我爸给才有用。”
许青山嘴里声调扬著,却对林月华挤眉弄眼了两下。
林月华立即领会。
许家有点怪,夫妻两的经济是互相独立的,但许学军平日里又在小事上吝啬的很。但话说回来,大项的还是许学军出大头,例如买房、买车。
寻常家庭,多是如此。
许青山之所以找的是许学军。
因为他知道林月华只是现在看起来光鲜亮丽,但实际上此时已经开始负债累累。许学军看起来扣搜,实则上口袋里有个大几十万。
毕竟他们公务员,特别是税务局的高标准工资,此时要比当教师林月华高上四五倍的,毫不夸张。
生活开销在林月华这,许学军倒不是没给过钱,但没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更何况云漳、龙江两个家的开销,那些钱远远不够的。
许青山前世年轻时没那意识。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不能放下碗骂娘。
无论是后来债务爆雷的林月华也好,还是看似吝啬的许学军也罢,在后来家庭爆雷的巨大债务中都犯了许多错误,但人人能指责他们,唯独许青山没资格。
归根结底,也都是为了他。
只不过,亏欠归亏欠。
该拿捏二老的,还是要拿捏。
父母管理学其实也是一门需要开设的重要课程。
林月华此时还好,儿子就是天。
对于她之后的爆雷,许青山心中早有准备。
但许学军不一样,他的情况更复杂一些,包括但不限於单位内斗,宗族内斗等。
他的臭脾气和林月华的急性子时常擦得火花爆炸。
“妈,伱这叫不自量力,你懂吗?你什么身份,我爸什么身份呢?你就一群众,我爸可是干部呢。”
许青山一脸得瑟。
许学军脸色像是疏通了宿便一样舒展。
“哎,对对,你一直在龙江,都不知道在咱们云漳那可不知道多少人排队找著你爸帮忙呢。”
林月华只是性子急,实际上聪明得很,儿子是这意思,她就顺著。
许学军挪了挪屁股,腰杆都挺直了。
这硬木沙发没加垫子,坐起来有点硌,但真舒服呢。
“怎么?许科长真不打算以个人名义奖励一下?”
许青山笑著搓了搓手。
“什么许科长?不要乱说,等等出去被人笑。”
许学军嘴角难压。
他手已经探到腰间,碰得那串钥匙叮当响。
“行,奖励你一下。”
许学军从屁股后掏出几张十块二十块,数了一下。
“我们大领导,不出手则矣,出手就是大手笔吧?”
许青山又捧了一句。
许学军吸了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