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茅屋秋雨
那人说的很自然,土地的确有他开垦的一部分,可是首领并不同意,双方僵持的时候,陈健道:“分也不是不行。”
首领急道:“这是大事,要议事会商量的。”
陈健摇头道:“先不要急,你说的对,女人老人孩子怎么办?娥城和咱们不一样,他们的父母是自己的父母,孩子是自己的孩子,每个家都要有赡养老人和哺育儿童的事。你们这些想分出去的也不是不行,但是得按照人口交出一部分粮食吧?”
陈健招招手,让榆钱儿过来问道:“这个部族有多少轻壮、老人、孩子?”
“八十个男的轻壮,四十个孩子老人,剩下的是女人。”
陈健算了一下道:“你们可想好了,要是分出去,女人想要跟你们,你们可得使劲耕地,因为以前是部族养孩子,女人和你们一起的话,生的孩子是你们的,你们得养,不能靠部族了,对吧?不能说你们分出去过,还要部族给你们养孩子。”
“那是当然。我的孩子我当然会养,我也要和狸猫兰草一样单独出去住,有自己的孩子和女人。”
“那我给你算一下,你自己考虑。四十个老人孩子,一年要吃三万斤粮食,你们部族有八十个男轻壮,每个人要分出来四百斤的粮食交给部族赡养老人孩子,因为你们小的时候,这时候的老人那时候还年轻,他们也养育了你们,对吧?”
那人摇头道:“姬夏,你算得不对,还有女人呢。女人也能干活,咋算赡养老人孩子的时候不算她们呢?”
“女人能不能耕地另说,这次打仗的战利品也没分给女人啊,女人在家里炒面、熬胶、黏羽箭,没他们咱们也打不成仗,可她们也没分到战利品,对吧?你们考虑一下。”
这几个人一算,自己也吓了一跳,他们之前如陈健所说的只想着自己的权益而忘了自己的义务,此时让陈健一算,自己打仗分的这点粮食,刚刚够赡养部族老人的。
首领心里暗喜,本来以为陈健会同意他们出去单过,可让陈健说明了利害,看这些人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他们走不了了。
果然,那几个人算了一下,摇头道:“那还是不要出去单过了。”
这边的讨论围过来不少的人,陈健趁热打铁道:“那就这样吧,以后就是这个规矩,凡是出去单过的人,每个人每年只要交四百斤粮食或是四个大贝就行。首领们,你们说呢?”
首领们也正想杀杀这些人的想法,附和道:“对,我们同意。”
“是啊,哪能你们现在年轻就想着出去单过,等到你们老了,你们的孩子也这么对你们?想出去,可以,每年四个大贝交上来,怎么都行。要不然可不行。”
“你们别忘了,真出去了,女人跟着你们过,难不成就晚上睡觉去你那,白天吃饭还要回部族?哪个部族愿意?还有孩子呢?算上孩子和女人,你们一年要拿出多少粮食?”
首领们觉得陈健这个办法很好,一席话就将这些琢磨着出去单过的人吓得不敢说话。
陈健询问了一圈首领,基本都同意了这个办法,于是他挥手道:“散了散了,别人还想换东西呢,你们别挡着。”
等这些人走后,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红鱼小声道:“健,你不是一直想要部族分开吗?今天就是个机会,怎么还说这些?”
“分开是分开,但分开之后老人孩子得有人管啊,第一次分开很难,这么大的摊子,轻壮拍拍屁股走了,还不是城邑吃亏?就好比一个部族,原来团结一致,等到孩子们长大了,觉得老人没用了,直接撇开他们,的确,孩子们都是劳力,可以过得很好,可总有些不好吧。阵疼阵疼,疼这一阵可是数百人十几年的生活啊。想要变革总得忍这阵疼,可不是说把疼的地方割下去扔掉啊。”
第六十三章 春风(一)
红鱼听完陈健的解释,总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倒更像是挖了一个坑,让那些首领们往下跳,并不仅仅是因为那些老人孩子的赡养抚养问题。
“如果将来有人愿意每年拿出四百斤粟米,首领们就没办法强求他们在氏族中了?”
“是啊,这是首领们都同意的。”
陈健狡黠地一笑,老有所养,幼有所依,靠夏城的公产肯定不够,如果要分开,征收人头税是必然的,可征收人头税必然会遇到抵触,不过换一种方式征收会让族人们更容易接受一些。
至于说埋坑,陈健的确是挖了一个坑让首领们往下跳,如今的生产力水平只靠一个劳动力担负不起一家人的生活,但如果生产力发展了就又不同了。
这次本该议事会讨论的事,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完毕,首领们也都许诺只要每年能够拿出足够的粮食就可以单过。将来真到那一天的时候,首领们也没法食言。
度过了这个冬天,夏城的粮食问题也会基本解决,不打仗的话,两三年之内城中也会有些家底。
再加上粮食本位的货币出现,让大量的粮食集中在了城邑手中,那些领取了货币的人不可能将所有的货币都换为粮食,他们可能也会购买一些其余的生活物品,这样一来一去,货币就借助坊市流通起来。
同时坊市也有类似于银行的效果,可以让大量的粮食储蓄起来,甚至可以超额发型一部分的货币,因为部族的人不可能同一天挤兑,只要能够周转过来就行。
陈健不是学经济的,货币超发的数量是准备金的多少他也没数,但这些集中起来的粮食可以供他调动,利用这个冬天全力发展手工业。
物品不丰富,自然不可能出现自然经济,只能是城邑统购统销,用剪刀差来剥削城邑族人,积累粮食货物来进行城邑的建设。
城邑的和部族的,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如今隶属于城邑的土地有六千亩,奴隶八百人,一座矿山,一座盐场,以及名义上属于城邑的山川河流和各种司货统一管辖的货物。
秋天收上的税一场阳关之战基本消耗没了,榆钱儿在娥城费尽苦心换的那些粮食对个人来说不少,可放在城邑看就是杯水车薪。
强制劳动和徭役虽然不花费什么,但不能长久用,用多了族人会反对,得不偿失。
在经历了初期为家园建设的高潮之后,夏城的这种团结一致的精气神还能延续几年,但几年后就会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了。
走进坊市,让榆钱儿到屋子里,陈健翻看着账本,估算着城邑的家底。
“榆钱儿,以前每个月族人从坊市能换多少东西?”
“不多,算起来一两万斤的粮食吧。有的是用粮食换别的,也有用别的换粮食的。主要还是靠城邑公产的土地和奴隶劳作。这八十万斤粮食分出了三十万斤,留下四十万斤分给各个部族吃到收麦,加上我在娥城赚到的,公产最多还有十七八万斤的粮食。”
“橡子烧的陶大家换的不多,确实比不上娥城的黑陶,再加上各个部族之间都住在大屋子里,除了吃饭喝水,难得有像狸猫一样换几个放在屋里好看的。木工和青铜农具换的也不算太多,奴隶们用石头就行,各个部族也不太舍得用粮食去换。”
陈健翻看了一下,这就是城邑公产的全部家底,一场仗打完城邑的家底已经比不过富庶的姬姓氏族的家底,他作为城邑的首领,却不能公私不分拿取部族的东西,如果挪用了,部族在城邑的权利分配中就会有更多要求。
十七八万斤粮食,未必能够陈健冬天的计划,再加上遇到特殊的日子还要分配一些粮食给伤残士兵和老人,已然是捉襟见肘。
陈健起身关上门,屋子里只有榆钱儿和红鱼的时候,陈健道:“这样吧,红鱼,你去陶窑,让橡子再烧制一批陶贝和铜币,照四十万斤来。榆钱儿,以后坊市的交换,尽量用陶贝和铜币进行,想办法让他们把捕获的猎物之类先换成陶贝。”
红鱼急忙摇头道:“不行,咱们就有十七八万斤粮食,那里有四十万斤?万一他们都来换,咱们换不出这么多怎么办?你这首领可是要被人骂的。”
陈健笑道:“不会,你就去做就是了,但是不要让太多的人知道就好。虽然咱们没有四十万斤粮食,可那些族人的粮食还存在咱们这里,各个部族的粮食可以撑到麦收,他们不太可能全都换粮食。”
“但有一点,烧制陶贝和铜币的地方,你要每天看着点,做了多少就是多少,决不能多烧制。”
红鱼无可奈何地点头同意,问道:“那你要这么多粮食干什么呢?”
“一个是想让族人尽可能接受陶贝和铜币,除了那些士兵外,其余人也要熟悉这种东西;另一个……要趁着冬天做些事。”
冬天对于农耕的夏城来说不是个干活的日子,每天都有风雪,不算太冷,但土地里无事可干,只能蹲在屋子中,甚至于奴隶们的日常工作也转移到屋子中,以搓麻线和纺织为主。
除了新军还在坚持训练,夏城中只剩下组织起来的巡逻队在麦田里晃悠,赶走那些越冬的动物。
那次谈话的几天后,议事会的大厅里集中了夏城各个掌管奴隶的人,每天晚上都在进行管理奴隶的教学,陈健尽可能用浅显易懂的方法说清楚松弛有度的原则。
对于大规模使用奴隶的田地、矿山,为奴隶们串联暴动提供了良好的机会,这就需要这些刚刚成为奴隶主的族人们好好学习镇压的手段。
晚上的议事会是学习的地方,白天议事会大厅则大门紧闭,陈健和一群木工在里面制作一些东西,为明年的变革奠定基础。
现在夏城的生产力水平比刀耕火种高出一些,已经基本上接受了垄植技术,便于通风和施肥浇水,算得上灌溉农业的雏形。
但是这些雏形还不足以支撑氏族在短时间内解体,也不足能化解解体几年内的各种矛盾,压制矛盾的最好办法就是生产力的发展,而如今能够接受也比较容易学习的就是畜力农业。
前世的良渚文化在新石器时代就已经开始使用石犁之类的农具,牛耕技术没有什么难点,犁铧可以不用铁的,石头和青铜也能代替。
之前卖到娥城的一批农具中就有简单的人拉木犁,这一次陈健要直接弄出牛马拉动的犁。
有时候技术的进步并非是线性的,前世唐朝已经出现了曲辕犁,汉代已经有了耧车,但到解放前,一些西南山区仍然还在用两牛抬杠的方式耕种,用人播撒种植的方式种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