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茅屋秋雨
“那就这么定了,不算下雨,十天做完。逾期一天,则多欠我二百斤盐。你们要是干得慢,说不准干完了之后不但没有偿还我的盐,还又欠下许多呢。你同意吗?”
泽心道:“我不同意也得同意啊!”无奈地点点头,陈健笑道:“那好嘛,今天就不算了,明天我要去粟城运粮食,你们也准备一下,后天是七月初三,七月十三我来看看。一定要记住啊,现在偷懒,就是将来要干更多的活。除非你们找到别的地方弄盐弄粮食弄草药,然而那是不可能的,敢卖给你们的我会立刻将他们灭族的。请不要有别的想法,那是不切实际的。”
陈健想了一下,又让人将夏城的黑白熊旗帜和麦穗标志拿下来放在岛上道:“有人看到你们,提我的名字,他们看到夏城的旗帜和麦穗,不敢为难你们的。”
泽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接受了,跟着陈健上了船道:“走吧,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去岛上休息一下?”
“正有此意。”
回到逃奴居住的岛上后,榆钱儿和红鱼正和一群女人说话,旁边的孩子比之昨天要客气多了,也没有太多害怕,姬柏在这里的几个月他们已经熟悉了夏城人特有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口音和麦穗标志,也听多了关于姬夏的故事,既亲切又熟悉,并不惧怕。
“哥,找到岛了?”
“找到了。明天你和红鱼留下,我再留些人,以前建造夏城的时候你管过盖屋子,红鱼管过盖马厩,你俩是能干的,这事就交给你们,分好了,尽快弄完。我吓唬了吓唬他们,七天的活给了他们十天时间,他们还不知道先烧水还是先洗羊肉的区别哩。”
榆钱儿想到了几年前第一次指挥众人盖屋子时哥哥讲的那个故事,会心地笑了,点头道:“那我和红鱼管着就是,你去粟城?”
“嗯,先让他们去取粮食,粟城还欠着咱们三船青铜锭的粮食呢。我要看看岛上这群人,你俩继续和她们聊吧。”
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小声在两人耳边道:“那座城的名字我想好了,左榆木的木,右红鱼的鱼,与榆钱儿的榆同音。二十年前陨星坠地正是七月流火的时节,红鱼既是这几天出生,便算作我送你的生日之礼。日后机会到了,便将这座城封给榆钱儿。”
红鱼心中荡起一阵甜蜜,走过去轻抱了陈健一下,想着之前听说的陈健与月玫的传闻,心中更暖。
轻亲了红鱼一下,便带着毛笔松墨和丝帛走开。
……
岛上的地窨子外,泽和逃奴中那几个很有威望的人聚在一起,他没有将陈健的话告诉全部的人,只和这几个人说了说。
三五人怒气冲冲地道:“这姬夏还不如以前的主人呢,主人做什么有时候还要些脸面,他这是根本不要脸面,说的这么露骨。”
“就是,他说他不是好人,我只当是自谦,这一看,真就不是好人。”
泽摊手道:“有什么办法?好不好人这东西,没法说。我是宁可和这种坏人交谈交易的。他看着笑呵呵的,可是我问你们,如今岸边的村落还有吗?”
“没了,今年春上全都迁走了。”
“那就是了。他说以后谁与我们交易便要灭族,他是做的出来的,我听姬柏说他带着人在草原上杀了一个月,女人孩子一个不留,连抓奴隶都没抓,把卫城的西戎奴隶绑在他们的火药上一下就炸成了粉末。”
泽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脸上当奴隶时留下的烫痕道:“咱们出了大野泽就是奴隶,甚至还得死。在大野泽中,即便姬夏是个坏人,可他说的清楚,咱们仍旧是人,是自由的,不愿意干可以不干,按说他还是讲道理的。咱们除了能在大野泽,还能去哪?”
“那船你们也看到了,他手下的兵士你们也看到了,打不过。就算打得过,咱们以后怎么办?姬夏昨日还和我说,咱们这岛上他不管,有荷藕土地鱼虾,总能撑下去不至于饿死,可是孩子们长大后越来越多,怎么办?这岛明着是赐予我的,其实就是大家的,我求他赐给所有岛上的人,他不同意,我也只能接受。一旦有一天我死了,这岛养不活那么多人,难不成还要和外面一样,有人吃饱有人做奴?”
一群人毫无头绪,最终嗟小声道:“这样,他不是分给我们十天的活吗?咱们就干一干,若是十天内能做完,咱们就做。若是做不完,越欠越多,不若和他拼了!要是用不上十天就干完,其实反倒比以前轻松了,也不是不能接受。”
“十天?就算有那工具,那么大一片林子,怎么做得完?”
“试试看吧,难道还有别的办法?”
泽苦笑一声道:“我同意嗟。你们呢?”
众人也想不出什么主意,只好同意,正要起身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一阵尖锐的陶哨声,伸头出去看了看,见岛上的孩子正围着陈健玩耍,似乎正在嘻嘻闹闹地排队领取一些零食。
隐隐听着陈健在外面说道:“对,就这样排着队,不要乱,一个个的领,以后天天给你们发糖。以后也要这样,要听得懂哨子,知道是上工?休息?吃饭?还是领取粟米财货。喏,这块糖是你的,甜不甜?”
“甜。”
“下一次领糖的时候,知道要怎么做吗?”
“知道,排队,听哨子。”
陈健笑眯眯地蹲下来摸着那黄发弱儿的头,打眼看到了泽这一群人,将糖给了身旁的人,冲着泽挥挥手道:“正找你们呢。”
泽挤出一丝笑容,看着那一群孩子排着队听着哨子领取糖果,忽然有些害怕。
“十年后……这些孩子不再领糖果,而是会听着哨子排着队……上工、杀敌?”
第五十五章 武装干涉(一)
大热天的,岛上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夏城人跑来跑去,点数着人数。绝大多数人的脸上、手臂上都有做奴隶的痕迹,除了一些在岛上出生的孩子。
清点了许久,又去附近的沙洲沼泽中找寻了在别处的逃奴,陈健汇总了一下。
一共八千多人,大部分都是轻壮劳力,瘦弱不堪。老人和孩子很少,一则是做奴隶的时候本也活不了多久,二则老奴隶基本都已经死了,剩下的都是在极难的环境下存活下来的。
岛上一些平地种植着粟米之类,但是随着种植时间太久,土地肥力耗尽,加之又没有新的耕种方法,粮食产量根本不够。
大部分时候需要吃鱼虾茅草,不少人骨瘦如柴,可肚子却是鼓鼓的,应该患了血吸虫病,大致也活不了多久,钉螺对这些人来说也是可以入口的食物。
就算夏城如今介入,供应他们正常的饮食,断绝钉螺等血吸虫病的传播,三年之后不算新生儿,这八千人最多剩下五千。
患病的三千人死是早晚的,干不了什么重体力活,将来作坊建立起来后这些人也不可能去做活,一旦大野泽的氏族分配制度变为私有制,这些人的死大约还可以提早一两年——这边是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人是适者生存,动物是强者生存,积困积贫时的互助氏族分配就是最大的适。
榆钱儿等人在夏城最早听陈健讲过钉螺的可怕故事,后来又知道吃这东西会患病也知道了症状,悄悄跑到陈健身边道:“哥,这么多患病的,怎么办啊?”
“那还不简单?他们不是咱们的奴隶,咱们只要他们的力气。能干活的咱们就给吃喝,不能干的咱们也不用他们。正好,两三年后能干活的和不能干活的就分化了,泽嗟这群人到时候想帮他们,只能求咱们,求不到那些现在还听他的人了。”
“倒是你在指挥他们建造榆城的时候,要注意下先挖厕所,喝开水,讲钉螺的肉是死人的灵魂变的之类的故事。建城初期,这些人多少还能干点活,等过一阵需要分工的时候便不雇佣他们就是。”
榆钱儿摇头道:“你也看到了,泽嗟等人在众人中还是很有威望的,我就怕咱们这样做,将来作坊中不安定啊。”
“到时候再说。我不愿意在夏城将奴隶大规模集中使用,就是为了防止有人领着反抗。奴隶反抗,和咱们不死不休,因为只有当奴隶、不当奴隶两条路。但作坊里的人即便集中使用,即便反抗也不会是不死不休。譬如干一天活只给两斤粟米一把盐,等他们一反抗,咱们就加半斤粟米,就像交换一样,谈就是了。他们除了力气一无所有,怎么谈还不是由着咱们?”
榆钱儿还是有些担心,最后问道:“那这么多人,咱们作坊的东西能卖出去吗?”
“作坊只是其次,我看重的是这里的人。就算作坊支撑不起,那就开垦土地,但是干活的时候也是雇佣他们来做,听着哨子劳作,分清东西南北左右前后,吃饭时知道排队等等,把耕田当成一种大作坊。我要的是几年后的几千作坊工,而不是几千独自耕种的隶农奴隶。”
榆钱儿未必听得懂,却知道在夏城,陈健给狼皮的那些向西外扩的奴隶,大多都是原本挖矿的、伐木的,或许他们比别人更容易听懂和遵守哨子声和规矩吧。
她想着种种可能的危机,但哥哥既说没事,她也不再担心,只心里盘算着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陈健拿着笔走到嗟泽等人面前,问道:“你们这群人里,以前谁在陶塘、石场、伐林等地方做过?”
“有很多。我原本就是在陶塘挖陶泥的。”
“这样吧,你们几个人对这里熟悉,将在陶塘、石场等地方做过奴隶的都找出来,做过相同事的,就聚在一起,我看看有多少人。”
泽不解地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好事。做过这些的,比那些没做过的将来每天多给半斤粟米。就算我要杀你们,还不至于有兴致按照生前做什么分批杀。你去做就是。”
几个人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再多警觉,平日里谁以前是做什么的也都知道,很快归成了几堆。
奴隶们以往的工作未必是熟练而专一的,今日耕田明日伐木的事常有,但也有少部分属于长久做一种活的。
按照陈健要求分出来的一共千余,陈健也不干涉他们内部的事,只说选出几个信得过的熟悉的,日后与自己交谈,以便领取粟米盐货。
原本岛上几个有威望的人自然被众人推选出来,让他们与陈健打交到,陈健便问他们:“你们都知道下面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