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茅屋秋雨
“你们都听父母讲过当年卫河的故事吧?小小年纪带着几十个族人走了,说要自己建一座城邑,成为一个领地包括大河源头的首领。你们中的很多人,将来或许成为一座城邑的首领,可一座城邑只有一个首领。怎么办?”
“东夷人的土地,大河南岸的土地,将来都是咱们的,因为咱们有战车、火药、骏马!不怕没有土地,不怕没有奴隶,怕的是没有那么多的首领啊!到时候你们也会像卫河一样,带着百十个族人,走到那里,建起一座属于你的城邑,就像这里一样,那才是胸怀大志的人该做的事。”
“至于那些将来成为首领的,也正是让你们看看你们的祖先筚路蓝缕披荆斩棘的辛苦,让你们知道作为首领的不易,也知道守护祖先留下的土地。”
“这算是我这个先生,教给你们的第一课,你们就不想将来每个人都成为一方的首领吗?”
一大桶有些馊了的鸡汤灌下去,一群人被陈健说的脸上放光,握紧了拳头,幻想着将来的那一天,或许真的可以实现。
陈健灌完鸡汤,又道:“怎么说我也是你们的先生,父母将你们交给我,我当然不会亏待你们。你们以为建一座城邑需要多久?我也是故意让你们看看,从无到有需要多久,这样才是传说嘛。要不然你们将来看到夏城,心说谁知道你们夏城人建了多久?那我颜面上也无光彩嘛。”
随口说了个笑话,年轻人都笑了起来,纷纷下船,活动筋骨,月玫的双眼咕噜噜地转着,寻找红鱼的踪影,却觉得这里没有一个女人像。
姬柏看到陈健挥挥手,急忙跑到陈健身边,陈健道:“去找红鱼,找几个聪明点的人,震一震这群人。”
“怎么震?”
“……让红鱼安排这些。对了,顺便和红鱼说声,把那几个大铜锅清洗一下,弄些好吃的。”
姬柏匆匆离开后,陈健伸了个懒腰,又叫几个人去收拾十几间泥坯的草屋,作为晚上住的地方。
不多时姬柏回来了,悄声告诉了陈健一声,陈健带着人来到了那面砖墙附近,年轻人好奇于上面的字,一个个伸出手比划着,有时候惊奇地认出了一些简单的象形字,惊喜不已。陈健则抱着膀子等着红鱼安排的人过来。
片刻间两个一直给榆钱儿打下手的女人叽叽喳喳地走过来,一边走一边争吵道:“你算错了!八千人,有人分五斤粟米,有人分三斤粟米,一共是两万八千斤,怎么就能算出来那么个数?”
另一个女人急道:“我能算错?”
边说着边随意从地上残留的篝火堆中拿出一截木炭,刷刷几下在砖墙上写出个算数,写完后昂头道:“哪里错了?这不过就是当年修风车时候算的鹅羊同足的问题。我算这个的时候,你还不会数数呢。我问你,前些天征战东边的城邑,有人立下军功,要分五十亩土地。”
说着拿起木炭随意在墙上画了个三角,说道:“这便是那块地。底长五百步,腰高一百步,需分多大给他?”
两个人一边争吵一边计算,陈健则笑眯眯地看着,其实第二道题整个夏城会的人也不算多,这都是他编写的样题。
在这群年轻人眼中却不同了,无论是支取粟米还是分配田地,这都是他们家族需要掌握的东西,也正是靠着这些东西他们才能成为城邑的贵族,才能管理那些普通国人。
他们如今还不是可以混吃等死的一代,如今血脉传承的事实是基于知识传承的家族化而来的,还没有到理所当然父死子继的时候。
第一题对他们而言已经是苦思不得其解,第二题更是从未见过,分地直接分方田,哪有分角田的?
可眼前这两个身上连玉都没有的女人,竟然片刻间就算了出来,说的头头是道,当真是不明觉厉。
在两个女人离开后,有家庭是城邑祭司的,回味着两道题目,竟是不能自拔,心中瘙痒难耐,心中感叹这两个女人若是在自己城邑,只怕也是个人物,但在夏城竟然如此普通?
还在回味的时候,有人跑过来道:“那边蹴鞠呢,姬夏不去看看?”
陈健一览手,道:“走吧,都去看看,看看夏城的兵士怎么玩的。”
绕过那面大墙,便到了夏城军队平日训练的地方,几个人正在射箭或是投掷标枪,准一点也就罢了,可是搭建的吊环、单杠、双杠等器械他们不曾见过,几个骑术较好的黑衣卫三五个俏皮的花样做出来,不少军事贵族家中的子女也瞪大了眼睛,他们自小就要学习射箭之类,可是没有马,看着一名骑手拽着马尾巴忽然翻阅到马背上,一个个忍不住赞了一声。
男人对于能骑的东西格外有热情,不论是人还是马,及至很久后的车,都是一样,上下起伏难以掌控总会激发人的征服感,而奔驰的速度又叫人血脉贲张。
可这些东西围观的人除了他们并不多,剩下的人全都聚集在一个场地附近,正大声叫好,喊的声嘶力竭,竟似比这战马奔驰还要让人心潮澎湃。
等走到的时候,年轻的男孩们彻底被吸引住了,十几个人正在那玩改良后的蹴鞠之戏,两方人穿着不同颜色的衣衫,一个个满头大汗。
穿着白衫一人持着蹴鞠,同队之人在后面排成一排以作防护,对面黑衫之辈齐声呐喊,仿佛冲锋一般直直地撞击过去,轰的一声两堆人扭作一团。而又有几人则追着持蹴鞠之人,速度之快竟然几个年轻人吓了一跳。可那穿白衫持蹴鞠之人更胜一筹,每每快被人抓到时忽然一个转弯,身子仿佛贴着地面一样转折到另一侧,灵活如猫,飞驰若鹿,叫人揪心的同时又暗暗称赞。
这场面堪比战阵,甚至比之战阵更加激烈,粟汤见识过夏城的黑衣卫,心道场上这十几人,配合有度,互相默契,又勇武无双,真要是在战阵之上冲击敌首,当真难挡!
正当几个男孩子握紧拳头看的兴致正高时,忽然一声巨响,硝烟弥漫,顿时吓了一群人一跳,原来是计时的人点了一个炮仗,示意结束。
意犹未尽,戛然而止,心中有些空荡荡的。
夏城在外人看来最妖艳的女人还在外面,戏剧之类这里也无人手,歌舞不兴只有军阵行进,想来这些人也无兴致,陈健索性叫了两个黑衣卫中最是强壮的两人在众人面前摔跤以为乐。
两人肌肉鼓胀,又怕摔跤时弄碎了衣服,便脱了外衣,肌肉鼓起,浑身是汗,肉搏到了一起,嗯啊的声响不绝于耳,间或夹杂着要求对方乖乖站好之类的嘲弄声,以壮声势。
偶尔微风袭来,浓厚的汗味随风而至,年轻的男孩子却不在意,两眼盯着摔的气喘吁吁面红耳赤的对手,大声称赞。
陈健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行了许久,肚子也饿了,先弄些吃的。边吃边看别的。”
几个大铜锅被人抬了过来,里面满是汤汁,就着附近排开,各色餐具端来,就在铜锅下铺上木炭,新宰杀的羊肉被铜刀切成薄片。
碗中霉豆腐、韭菜花、花椒碎、茱萸粉、醋、豆瓣酱……除了辣椒外一应俱全,陈健做了个示范,用筷子夹了片羊肉在铜锅中涮了一下,一抹碗中调料,微闭双眼,满足无限。
众人素知夏城美食与众不同,陈健就能如此沉醉。又见羊肉细腻,韭花滴翠,顿觉食指大动,尝试一番后连胜称赞。
随后烫热的烈酒,给女孩子们炒制的糖醋里脊、枫糖酸果、芥末鱼生,各种带着夏天花香的糕点,豌豆黄等一一端上来。
这些亲贵之子家中也有良田无数奴隶数百,富足无比,可是要论吃的东西,那真是离陈健琢磨出来的差的太远,单单是一个炒菜的铜锅他们就未必有,再者酸甜苦辣各色调料也是少的可怜,肉醢便是美味,哪里敌得过陈健精心准备的舌尖诱惑。
吃到兴浓之际,又有几人抬着几个大土筐走过来,见如此隆重,以为是压轴的好食,一股脑地站起来围过去,几个心急的一把拉开土筐上面蒙着的干草,却都愣在那里。
土筐里不是吃的。
只有一堆木简。
第八十九章 第二课
“好了,别看了,这不是吃的。”
陈健笑呵呵地走过来,吹了声口哨,姬柏赶紧跑了过来。
“叫咱们的人都离开,今日休息。和红鱼说声,晚上把剩下的羊都杀了,你们分了吃了。你带着黑衣卫,留在附近。以听不到我在这里说话为准,不准咱们的人靠近。”
“好。”
掏出陶哨吹了几声,附近的人依次离开,姬柏带着黑衣卫在二百步之外,背对众人。
陈健叫这边的年轻人重新坐下,问道:“这餐饭好吃吗?”
“好吃。”
“想天天吃吗?”
“想。”
“你们知道城邑的平民奴隶吃的什么吗?这一顿饭能换多少粟米吗?”
这些人万没想到陈健忽然把话题转移到这,一时间有些冷场,他们哪里不知道平日平民吃的什么,只好默然不语。
粟汤见场面冷清,这里自己年纪有最大,赶紧起身道:“姬夏的意思是,教咱们以后要多多帮助城邑中的那些……”
话没说完却被陈健打断,陈健笑道:“我可没要说这个。你们家中有田产奴隶,这点饭食还是吃得起的。为什么你们能吃得起?为什么那些平民奴隶吃不起?”
“因为我们家的田产多奴隶多。”
陈健点头道:“说的不错,那为啥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