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茅屋秋雨
如在劳作中受伤,陈健表示自己和夏城人民都是善良的,受伤了干不了活,夏城还会补偿你们三个月生活的粟米。不过之后就不管啦,你们受伤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没求着你来干活。
这些条件比起当奴隶时候其实差不多,唯一不同就是夏城人没有资格决定他们的生死,不可以随意处死。
并且除此之外拥有一切人可以有的权利,包括去坊市购买各种货物、可以私自建造房屋、可以学习可以读书,至于能不能买起那又是另一说。
所有工资不再以粟米盐等实物发放,全部发放陶贝铜贝等代币,中午管一顿饭,其余餐饭需要花陶贝购买,供销司随时可以交换。
任何货物,哪怕是兵器火药,只要你有足够的陶贝,通通可买。
对此,有人算了一下,以现在每天干活发放的粟米陶贝,要买一柄青铜剑得不吃不喝地劳作二十五年,中途不能生病不能吃肉不能换衣衫,能不能活那么久还是未知数。
开放的购买制度,在生产力不足的条件下必然会产生物资短缺。不过整个榆城有资格消费的,无非就是那些调集来的夏城人和各个城邑的亲贵子弟,所以供应充足。
近万人中名义上都是人,实际上是人的不过七八百而已。
在陈健说完这些规矩后,红鱼悄悄找到陈健,问道:“咱们现在缺人。你这么弄,一旦有人攻打咱们,这群人根本不可能帮咱们。他们和城邑毫无关系,城邑不是他么的,他们自然不会去保护,你这样做不对啊。”
陈健笑道:“我知道。先苦后甜啊。而且得靠他们双手去争取才知道可贵。我施舍给他们的,他们不会珍惜。再者万一哪天我死了,没人施舍了,他们又没抗争经验,随便卖个好他们就感激涕零,那可不行。我也得知道这群人的心性有没有资格做夏城人啊。”
“再者,我如今把他们当自己人,我去哪弄那么多肉、面、菜供应他们?就算多发陶贝,他们除了粮食外也买不到东西啊,到时候我再按照咱们有多少布、肉,重新烧制专门换这些东西的陶贝?”
“前者是他们的心,后者是咱们的物。第一条咱们控制不了,第二条怎么也得到明年秋天村社农庄建好之后才行。”
“不急,一两年内打不起来,等真打起来的时候,我保证这群人会和咱们站在一起。”
红鱼失笑地耸耸肩,又聊了几句,送陈健上了船。
目送离开后大约猜到了陈健想做什么,拿出一卷木简,告诉监工的人,任何告密的都告诉她,说是要记录下来以便赏赐,任何告密事件不得私自处理,必须记录下来。
随后她又回忆着陈健和自由奴隶们讲的那番话,越发觉得不对。
实际上扰乱作坊正常生产这个规矩说的很含糊,砸毁熔炉也包含在扰乱正常生产当中,再者互相串联这种事其实比自发地砸毁工具更危险,可处理的结果和遭受的刑罚却恰恰相反——串联不过是鞭刑,砸毁工具却是绞刑。
她知道陈健绝不可能记错了,说反了,仔细琢磨了许久,忽然明白过来。
这些规矩,分明是陈健是在鼓励这群人干点大事。砸毁工具之类的自发行为是低级的反抗,毫无意义,还不如他帮着让这群人少走弯路——鼓励暴力反抗、集体抱团,不鼓励单独发泄砸毁工具。
红鱼看着写在木简上的规矩,笑了好久,心说只听说过制定律法规矩保护自己的,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制定律法规矩来毁灭自己的。
笑的红了脸弯了腰,无奈地叹了口气,合上木简,没来由地翻出很久前和陈健一起欺骗数九的那套皮质的古怪衣衫,展开后仔细看了看,心道:“照这么下去,只怕有一天,自己说的那番让他笑着杀自己以向城邑别人认输的事真会发生。到那天的时候,自己就穿这身衣裳。”
……
两日后,陈健带着黑衣卫找到了他们寻找到的矿山,灰红色的矿苗如同帽子一般盖在了山上,不大不高。
煤矿和铁矿相距不算太远,比夏城的铜矿还要方便的多,就在河边的山上。夏天水运,冬天结冰就是上好的道路,在前期不考虑竞争成本的条件下,可以这么玩。
山顶,几个人正拿着工具挖掘着一处山坡,挖出几个深坑之后,大包的密封火药从船上拿出来,埋进挖好的坑洞中,留出长引线。
当初在夏城挖铜矿的时候,得用火烧了后再往上浇水炸碎石头,如今可是省了那么麻烦了。
“姬夏,炸吗?”
“炸。这里不挖矿洞,直接挖山。炸碎了,炸散了也没事。记下一共埋了多少个,一会数清了响声,别跑过来呼噜一下把自己炸死了。”
几个人笑着点燃了浸泡了钾硝的捻子,远远跑开,躲在搭建起来的树屋子里面,听着远处的动静。
轰轰几声巨响后,数清楚了声音,确定都炸完了,陈健带着人上了山,在一堆乱石中寻找着。
许久,捧着一块大自然巧夺天工造成的晶簇,感叹着造物的神奇。六棱晶的矿簇明亮的仿佛镜子,闪烁着宝石一样的光泽,其实只是铁矿,却被塑造出人类无法还原的美感。
炸碎的矿石到处都是樱红色的粉末,四周还有未散去的硝烟,陈健坐在乱石堆中,满意地点点头。
“回去几个人给红鱼捎个口信,让她把冶炼司负责采矿的一千多人分批送过来。第一批再送来三十个自己人,还有负责做饭的女人,同时让她计算一下需要的粮食,提前储备。”
“咱们几个在这搭建个木屋,要在这住些日子了。”
第九十四章 矿山升职记(一)
几天后第一艘船来到矿山的时候,下船的人中多出了一个陈健许久未见的面孔,那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叫了一声:“哥。”
不是榆钱儿,是夏城原本的收税官姬云,陈健的同族。
年轻的小伙子本来前途无限,但因为收了野民村落的礼物,被姬松打骂一顿后,名声完了,自是做不了收税官了。
年纪轻轻满脸沧桑,再不是当初嘻嘻哈哈的小伙子,胡子拉碴,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道疤痕。
“你怎么来了?”
“哎,在夏城呆不下去啦。大家都在背后指指点点,这辈子也没机会被大家举荐为官了,我又是学堂里学出来的第一批,那个机会也没了。听司货姬一说这边的事,索性来到榆城吧,至少这还有机会。”
他只下船的时候叫了陈健一声哥,之后便管榆钱儿都叫司货,很有规矩。
陈健也没多想,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姬云既然是第一批学堂里出来就做收税官的,也算是榆城急缺的人物。
姬云又说了几句,从怀里取出了一张丝帛,装在一个树皮筒里,上面用蜡封住,印着榆钱儿的扳指图章。
“怎么了?”
陈健先想到的就是榆钱儿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姬云急忙说道:“家里一切都好,没什么事。司货回去后,谁敢不听,你放心。”
“那这是?”
“我寻思夏城我是不回去了,回去活在人指点中,还不如来这呢。我就……嗯,我就把地和奴隶都卖给坊市了,换了陶贝铜贝,挺多的。司货说那么多装不下也不方便,就写了个数,让我到你这里支取。”
陈健啧了一声,随手撕开上面的蜡痕,看着上面写着的数目,吓了一跳道:“行啊,这些年积攒了不少东西啊。”
姬云急忙摆手道:“这真不是我收的礼物,我知道当初做错了,再说收的东西本也不多……就是点干肉吃的。”
“我不做收税官了,功勋全没了,又没封地。本来在家种地,后来我就牵头找了点自家族人,变卖了土地,合伙买了些兵器、熟奴,跟狼皮商量了下,借着他的名头去西边捕捉奴隶。”
“到时候他拿一半,我们拿一半,再按照各自出了多少财货均分,这半年多也干了几个村落,弄了不少。”
陈健瞅瞅他,赞道:“行啊,武装捕奴,你这脑子倒是好用。”收好了那张丝帛道:“回到榆城后我支给你。”
“哥,我想在这边好好干。我再也不敢了。为了那点肉,我这辈子在夏城都抬不起头,三天两头大家一推选什么的时候就拿我说事,陶泥板上的规矩解释的时候也整天提我。完后每次我都得去,还得站在大家面前说说我当初做错后的想法……”
想了一下那场面,陈健忍不住笑了半天,姬云叹息道:“其实当时一个是为了那点肉,当时不是有女人了吗?再一个……再一个当时那野民村落确实拿不出,我心里也可怜。这些我也没说,因为收税官本来就该收税,不收哪有粮食养咱们城邑的国人?我怕说出来这些不好,就一直没解释。”
当初收的东西确实不多,不过陈健对他后面的话只信了一半,这时候也不多问,就道:“你运气不错。如今正缺人,你要是晚来个三年五年,有的是人的时候,就算你本事再大,我也不用你。在哪跌倒,在哪爬起来,好好做,从头开始,还有机会。”
姬云哀叹一声,不再叫哥,而是改称姬夏,想是要说正事。
“姬夏,我觉得咱夏城的有些规矩得改改。譬如说这个推选为官这事。不做官员的,好不好就看平日的德行。比如说对母亲好啊,对女人孩子好啊,不和人争吵啊之类的。”
“但是这个吧,我觉得不好。你看啊,我当初为了那点肉,还不是因为我和女人结了昏礼,家中还有妈妈。我就寻思让他们过得好点,你看其实我这也不坏对吧?”
“但是对家里好的人,一定能做一个好的官员吗?再比如说那年冬天粮食不够的时候,你让姬松看着仓廪,他家人也饿,但是他一点仓廪的东西都没拿。大家事后都在背后说他这人无情。可是他要是做个官员,肯定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