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茅屋秋雨
他们的天朝同行也在不久后也来了一次,只不过天朝同行们不是最低级的无产梳毛工,而是高级一点的有产织工,反对的是封建权利对原始积累的掠夺。
当然,他们都可以被道德表率们称之为不懂的相忍为国的败类,和李闯一样,国家正打仗呢你就不能乖乖饿死干嘛给帝国添麻烦呢?
本质上,梳毛工和有产织工都是资本的一对孪生子在捍卫自己的利益,若非后来的意外走的路也会差不多。既然孩子有了,必然有妈。
榆城当然不会这么快出现这种事,从奴隶到作坊工其实待遇差不多,不过一个给了他们人的身份口号总可以撑几个月。
极端压迫之下,不干活就没有饭吃、逃走就会被杀死的可怕境地,让榆城的作坊工不得不接受这种工作。他们一无所有,甚至原本居住的岛上的简单木屋都被陈健派人去烧了,船只的严格管控让他们再无退路。
染纺司中的大量男人也是陈健早就为这种事预备下的,简单的弹毛弓分发下去,敲打着弓弦将羊毛挑的到处乱飞,远处自然有计划统计司的人暗中观察以确定每天的最低定额。
这些简单的弹毛弓只是陈健庞大计划的开始,他要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挑动战争。
依靠君主争霸志向的战争太过偶然,整个族群的利益不能保证,所以差了那么一点狂热,差了那么一点赤棵裸的利益追求。
弹羊毛的人不多,但终究会多起来。弹出的羊毛可以擀毡,终究也可以纺成毛线绒线。
改进纺车的计划在明年,因为如今冶铁作坊还没有准备好,没有冶铁作坊就没有办法生产剪子,没有剪子就不能剪羊毛只能死后开水烫下来,不能剪羊毛就没有足够的羊毛以用于毛纺织业。
同样,没有足够的剪子不能让其余城邑大量养羊取毛,也就没有足够的消费能力购买毛衣和粗劣毛呢。
此时地广人稀,必然不会出现羊吃人,但是变种版本还是会出现。
羊毛的近期大量需求,会让羊毛交换的价格升高,从而驱使其余城邑大量的剪羊毛奴隶出现,而这必然导致相同土地上耕种奴隶的减少,耕种奴隶的减少又会驱使其余城邑购买榆城的铁质农具,冶炼作坊有利可图,所有国人作为冶炼作坊的法理拥有者肯定想要扩大规模,想要扩大规模就要更多的廉价劳动力,战争掠夺是最好的办法。
其余城邑铁质农具和耕牛垄作实行后,农业生产水平上升后,大规模使用奴隶已经没有必要,还要面对奴隶的反抗。
面对这种情况,远在西北的夏城已经有一种名为隶农的新东西,会告诉其余城邑一种新的地租剥削的方式,不需要让那些奴隶主苦苦寻找答案。
至少在夏城附近的娥城,陈健已经埋下了一根导火索,被他传授了科学造反技巧的奴隶们正在蛰伏等待时机。
娥城距离夏城太近,夏城的各种作坊的简单工业品会最早冲击娥城,羊毛贸易的影响也会最早波及娥城。奴隶主们为了获得更多的作坊产品以满足自己的欲望,只能更加地压迫奴隶或是改进生产工具。
一旦娥城近水楼台完成了垄作牛耕技术进步有了物质基础,外部市场冲击影响和奴隶主变本加厉的双重压迫之下,夏城一旦忽然压低羊毛的收购价格,最先受到影响的必然是最底层的指望奴隶主施舍存活的奴隶。
他们的境地会更加悲惨,一场大规模的奴隶起义近在咫尺,这足以动摇草河附近城邑的大规模奴隶使用制,到时候会以夏城榆城为中心向外辐射逐渐演变为地租剥削。
变革之后,地租剥削的大量财货除了购进各种消耗品外,又会被榆城这个样板的作坊体系影响,投入到一些简单的作坊中,或是开垦更多的土地以庄园地主的模式。
羊毛只是其中之一,榆城的其余作坊也会起到类似的作用,相互配合。
陈健的目的从来也不是在这个时代建立一个可笑的乌托邦,榆城不是天堂,这是一个国家垄断帝国主义的大型作坊群,只不过是披着国民福利这层皮的、以隐藏剥削其余城邑为基础的利益群体。
一旦那些作坊工完成了从奴隶雇工到国人的转变,他们就不再是无产的作坊工,屁股决定脑袋,他们到时候需要的是战争,是扩张,是廉价的劳动力,是广阔的封地市场——或者叫古典殖民地。
至于陈健真正想要的东西,那很遥远,此时只不过留下种子以待后世开花,他想要的东西不需要做圣人,只需要人人都知道为自己的利益抗争就可以。
有没有人信,从不影响它的实现,那不是宗教。
十几年后他要的不是、也不可能是两万有着解放全亲族梦想的族人,他从来就没有灌输过这些东西,从始至终,一句都无。
他只是在灌输利益以及如何最大化地攫取利益和捍卫自己的利益,包括教唆那些作坊工罢工抱团反抗,也只是让他们知道怎么争取自己的利益,帮着陈健向老国人施压以接受这批新国人分饼而已。
十几年后他拥有的是两万到三万识字、会算数、知道作坊技术、懂得为自己利益抗争的畸形新贵族——不以血统分辨而是以财产技术知识分别的畸形贵族,有夏城作坊体系支撑、有夏城剥削了其余城邑十几年的大量财富作为基石的作坊主、庄园主雏形。以及几百个接受了榆城教育和思维方式的血统旧贵族。
以榆城的各种作坊为基础、两万多熟练作坊工开支散叶到各个城邑建立起的作坊和雇工农庄,传播技术,完成最基本的牛耕垄作农业革命保证土地生产,借助血统贵族的资本,形成一个新的利益集团。
在人口稀缺的条件下必然会促进技术革新以确保足够的利益,榆城模板的学堂会成为一种习惯延续下去,而夏城榆城的一些抗争求活和与众不同的尝试也会随着写入历史,等到需要的人去翻看。
这个利益集团需要大量的人工,大量的原材料,更加广阔的市场,更加多的人口来确保作坊生产的东西可以卖出去,需要更多的金银铜作为将来的铸币支撑流通,需要更加稳定的内部环境和交通建设。
这个利益集团在夏城之外的其余城邑相比于旧时代的遗老是脆弱的,他们必然会团结在夏城的周围,忘却氏族族群的概念借助夏城的财力军力完成内部夺权,为了攫取权利他们会学榆城给予那些奴隶以隶农雇工的身份以增强自己的力量获得足够的支持,也为了或许更多的廉价劳动力。
这个利益集团想要的一切,在四面夷狄的土地上都可以得到,那时候的战争不再是简单的祖先指引、族群争霸、首领雄心,而是整个被绑在这个体系中的年轻贵族们的利益诉求,更加狂热直接。
甚至不再需要一套誓词名正言顺甚至制造凤鸣龙吟的天象以愚弄族人,只需要告诉他们那里有他们想要的一切。
首领有重现华当年四方来贡荣耀的雄心要打;没有,也要打,不打就滚下台让愿意打能打赢的人做首领。
想打仗,不是一句为了祖先,为了族群就可以人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其实信的人并不多,即便硬勃起来,却不可能持久。
第一百零七章 先学规矩再做工
这种对利益的直白追求距离榆城的大多数人还很遥远,远的根本看不到。因为对所有的作坊工而言,榆城不是他们的,榆城是他们所憎恶的人的。
尚未完善的染坊司中,数百最低级的作坊工根本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可能会成为如今自己最憎恶的人。
无论是如同防着偷腥猫儿一样的作坊监工,还是每天晚上数着数量的计划统计司的成员,对这些作坊工来说都是仇人。
不过憎恶归憎恶,这种憎恶并不会影响他们的愿望和梦想。
梦想有两种。
一种是干掉自己憎恶的人,自己也不去做自己曾经憎恶过的那种人。
另一种是希望自己成为自己曾经憎恶的人。
显然大多数人的梦想都是后一种,他们反对的不是制度本身,反对的只是自己没有制度的受益者。
他们幻想着有一天拿起鞭子的人会是自己,不过对于自己的道德他们十分信任,觉得自己管理作坊的时候,一定会比现在的人善良。
虽然心中有些不满,虽然榆城也并不是他们的城邑,但是他们却不得不承认榆城的一些奇怪的规矩可以干活干的更快。
每个人还是劳作那些时间,可是做出来的东西却比以前多的许多。
每一次有新的规矩出现的时候,总会引来这些作坊工的猜测。
就如现在的染坊司,原本所有人都忙碌相同的事,可是自从前几天弹毛弓发下来后,有的人就专门负责去弹羊毛,有的人专门负责用石灰或是草木灰水清洗羊毛,有的人跟着去学习如何将羊毛擀成羊毛毡子。
这些负责制作羊毛毡子的人被编制为专门管羊毛这些事的一个部门,独自占据了几间屋子,不过人并不多。
制作羊毛毡子并不难,难得只是如何做的美观大方厚薄均匀,很多作坊工以前为了御寒也做过这种东西,所以这种羊毛毡子并不会让他们感到太过惊奇。
对他们而言,羊毛毡子这种东西和自己关系并不大,甚至不如第一次见到红色的砖块时叽叽喳喳。
但是从羊毛毡子开始,染坊司中逐渐有了让他们值得讨论的变化,自从重新分组之后,同样是染坊司的人,吃饭的时间却错开了,劳作的地方分开了,不擀毡子的平日很难见到擀毡子的,就像是忽然没有了一样,只会在夜里出现,甚至有了些古怪而恐怖的传闻。
那些没有被分到和羊毛打交道的,基本剩下的都是女人了,这几天她们心中也在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是轻省的还是疲累的,每天规定的定额又是多少?那些传闻中的恐怖会不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惴惴不安的等待中,这些女人按照三四十个人一组分开,每一组都有几个夏城的女人问了她们几个问题,大多就是以前会不会用骨针、会不会纺线、会不会缝补皮子这样的问题。
按照这些回答,女人们又重新被分配成了几组,带到了这一组所在的房屋中。
迈进屋子之前,这些女作坊工们早就想知道这种砖瓦做的屋子是什么模样,外面看起来很好看,通红通红的整整齐齐,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模样。
领头的夏城女人打开了木门,女工们立刻感觉到一阵热气从里面袭来,暖烘烘的宛如春天,一个砖炉子烧的烤人,但是这炉子却不是直接走的烟囱,倒像是从屋子中的一面墙壁通到外面的。
有人好奇地摸了一把里面的墙壁,热烘烘的,不由地暗暗咋舌,咂舌之外又觉得自己运气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