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茅屋秋雨
……
四月末的一天,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张玄忽然来找了陈健,说是自己要去都城了,便拽着陈健去喝酒。
两个人在城中找了个酒肆,要了个雅间,随意点了几个菜,要了壶酒。
“怎么这么急?”
“秋天就要会试了,我也不想去那种太难进入的学校,去次一些的学校还是有些把握的。再者我将来是要为官的,年纪小一些总是好的。正好有船北上,我就跟着上去。”
张玄喝了口酒,叹息道:“我这一走,只怕很久便见不得面了。若有假期我还能回来看看,等学完了咱俩再见可就难了。”
“怎么说?”
“规矩。事物官不能由本地人担任,一贯如此。现在北边还有些乱,我可能要去那边,从最小的吏做起来。你呢?你也要去军校了吧?”
陈健胡乱地点点头,也没说破自己的想法。
“你去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哪里都很难做。不过我爸也是从小吏做起来的,有些东西他很明白也很清楚,我也自小学了不少,总比那些家里是种地的要容易。临走了,有些话也得和你说说,是时候看看书本学些东西了,马上就都长大了,总得想想今后。”
这一番肺腑之言让陈健有些感伤,强颜笑道:“你怎么像是忽然变了个人一样?”
“年后我爸天天教育我,一连三个月,有些事就算是似懂非懂了。不懂不行啊,咱们俩的家庭都太浅薄,和那些大家族是没法比的。你爸若是运气好点,要是齐国人不接受归附的条件真打起来,或许还能立下功勋,成了将官,那样你的日子就好过了。我就不行了,说起来我爸也就是个小税务官,还不是整个郡里的,已经到头啦。”
两个人又说了好些话,喝了好多酒,陈健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家。
第二十一章 幼稚的街头
六月份的都城新夏是炎热的。
张玄下了船,提着一个简单的木箱子,里面装着两张纸汇票,可以很方便地从都城的国有钱庄里兑换出银币。
一张源自父母的爱,另一张源自朋友的情。
张玄也不知道好友陈健从哪弄来了二百个银币送给自己作为盘缠,推辞不过,也就欣然接受了。陈健跟他说都城居,大不易,多一些钱总是好的。
除了这两张纸汇票,木箱里还有一个小木匣子,里面是装满了水、用蜡密封了封口的瓶子,还有几张纸,这是陈健托他带给学宫里的一位先生的。
这个先生的名字张玄略微知晓,在一些小册子上出现过很多次名字,也是在贤人祠上留下名字的人物。
在张玄看来,这样的人物和自己距离太远,而既然好友是好友,那么和自己总是没有太大区别,自然也就距离好友很远。
不过既是委托帮忙,那也不能不去做。
这一年来好友变得极为古怪,不过看起来这些古怪都是好的,既不痴傻也不癫狂,无非就是行为怪异,还不到担心的地步。
比起这个,反倒是此时此刻倒是应该先想想应该怎么去都城。
码头上人很多,车也很多,都在等待着客人租用乘坐。
这里距离真正的都城还有大约八十里路,都城不可能建的太靠海边,毕竟齐国还在,齐国的海军仍在。
此时齐国还算安稳,双方正在进行归附的谈判,暂时还打不起来,这里也就变得繁华了许多,但仍旧还有很多的士兵、战船。
从这里一直到都城,建着一堆的小星堡和四个大型的棱堡要塞,三处炮台,作为拱卫。
一旦需要,可以动员整个都城的人在海岸堆放上鹿砦胸墙,以防可能的登陆。
一条精美的碎石路从这里蜿蜒到都城,需要途经几个要塞,路程也长。
当然,也有水路相连,海船也能进去,但是靠着风帆作为动力,在内河中很容易成为沿河炮台的靶子。
那些算学班的学生观测着风力,测算着角度,将炮台建在了一些死角上,就算船开进来,也会在狭窄的地方被纵火船烧个干净,这可比在宽阔的海上容易的多。除非有一种不需要风帆和木桨做动力的船绕到炮台死角,然而这显然并不可能存在。
张玄坐了好久的船,终归厌了水路,便用零钱雇了个马车,走在了平整的石子路上。
赶车的人不住地和他闲聊,但张玄也没什么兴致,只是敷衍地应答了几声。赶车人只当他是疲了,也自知趣地不再多说。
坐在车上,孤身一人,除了孤独,还有一种淡淡的失落。
张玄觉得自己在闽城中还算是个人物,至少有人认得自己的父亲是谁,而且自己还有个算科尚好的名声。
可如今到了都城,这一切都不存在,自己不再是某税务官的儿子,只是一个名叫张玄的年轻人,甚至没有一个一起玩耍的朋友。
这种孤独失落和小心翼翼,在第二天到达新夏之后更是达到了顶峰。
比起闽城,新夏要大许多,也要繁华许多,街上没有乞讨的因为都被抓进了济贫院,往来通行的人车更是将这种繁华演绎出流水不止的感觉。
这样的繁华是张玄在闽城就知道的,如果只是这些震撼也就止步于此。
但是当马车进入到城内后,不过转过了两个广场,就让张玄明白了都城为什么是都城。
第一处广场上聚集了很多的人,两个人在高台上演讲辩论,内容是针对是否取消全民的五年开蒙教育。一方认为取消掉可以省掉一大部分钱,国家可以减少税收,这对大家都有利,而且根本用不到这么多认字的人,完全可以所有学校收钱入读,这样没钱的也就不需要占用那些交税人的钱;另一方则极力反对,认为这是自古就有的规矩。
前者怒骂后者保守僵硬,是阻碍时代进步的力量;后者则怒骂前者缺乏人性,眼里只有钱。
第二处广场上也是类似的争论,这个内容比较简单,就是抓到有麻风病的罪犯直接杀死焚烧不论罪名不用关进监狱;另一方则试图让人相信拿出一部分预算建立专门的隔离监狱会更好也更像是人,但是听众一听可能要多交一个铜子的税,便都少了兴趣。
附近有维持秩序的士兵,张玄问了问知道上面说话的人都是有些党派的,都在为三年后的国人议事大会争取自己那边的选票。这种扯淡的氛围在闽城那边就淡的多,凡是希望对绝大多数人公平些的都被斥责为保守分子,因为五百年前的旧时代是这样的,所以保守的名声自然也就落在了那些渴望更多公平的人头上,然而奇怪的是这些保守派的大多都是些年轻人或是家中没多少钱的人。
毕竟这个族群才有数百年的文明史,幼稚的紧,而且很多路走的和正常的路完全相反,奇奇怪怪,幼幼稚稚,却在这里被当成理所当然。
只是走过两个转角的广场,张玄心中已经热乎起来,将来之前父亲嘱咐的千万不要牵扯到这些党派里面的话丢了个干净,觉得这才是年轻人施展抱负的地方。
如今没了同窗的朋友,或可找个同志的党羽。
他想不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却觉得自己应该干点什么,至于到底干什么,或许会有人让自己明白应该干什么,否则日子便有些太淡。
带着热乎的心与一丝来自小地方的羞怯,随意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打开木箱,想象朋友托自己办的事情,也正好想去看看据说极为精致的整个国家最好的学堂,便离了客栈。
……
学宫中的某间房屋内,几个人正伏案整理着一大堆的纸张,上面都是些想要一夜成名的年轻人写来的各种各样古怪的文章。
时不时有人皱起眉头,或是呵呵一笑,或是摇头不止。
这是化学博物这一科的,还算是好些,至少还能有些新的矿物发现。
而隔壁的算术科,则是动辄有人说自己用尺规三等分了任意角之类,各种算法层出不穷,这也给那些挑选的人造成的极大地工作量:没人证明不可以,那么每种说可以的或许都是真的。
化学博物这一科这些年收到的东西也不少,如今北边的那些侯伯国逐渐安稳下来,很多年轻的原本应该继承的贵族们血脉不再神圣,钱倒是不少,无事可做,总有几个人想要名声,便投入到这些学科当中。
铜铁冶炼枯燥、算数几何复杂、木匠铁匠太费心思,反倒是水文地理、星术矿石、草木鱼虫这些相对于那些需要更多的钱和更多的时间,以及更容易的起步。
因此这些人每天都要收到一大堆的各种矿石样本,间或有些用铅汞炼出了黄金、用尿液淬火可以更为坚韧等等等等或是古怪或是真实或是胡扯的文章,看的这些人每日间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