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茅屋秋雨
这里应该是东南方那支部族迁徙的最西端,他本以为西边暂时是空白,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陈健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天还没亮,就有人跑过来告诉他,桦的弟弟醒了。
急忙跑过去,那里已经围了一群人,桦的弟弟有些惊恐地看着陈健等人,直到看清楚熟悉的发髻,这才不那么慌乱。
镇静之后,他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那天桦等人前往这里来交换东西,族里的人捕猎回来后一切如常,他肚子疼就去外面。结果看到了一群人披散着头发,拿着石斧,叫喊着他听不懂的话,冲进了洞穴。他吓得躲在草里,一直没敢出声,直到那些人抓了好多的族人离开。
讲诉完这一切,桦也醒过来,想要说点什么,陈健摆摆手道:“我问,你说。”
这种夹杂不清和过度惊慌后的问话,一定不能让他们主动开口。
“他们披着头发?”
“对。”
“他们用石斧?是打孔的还是绑着的?”
“绑着的。”
“有弓箭吗?”
“有,但是没有羽毛。”
“穿着兽皮?这也有兽皮吗?”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桦的弟弟摇摇头。
桦回忆起那支羽箭,陈健拿过一支族人的箭,指着箭尾刻出的弦槽问道:“有这个吗?”
桦摇着头道:“我不记得,就记得没有羽毛。”
没有羽毛什么问题也说明不了,在近距离使用的时候,箭没有羽毛也可以,而且速度更快,再远一些才会因为没有羽毛翻滚。
他问这个问题,是想知道这个部族到底是哪来的。是附近的受自己部族影响的?还是外面迁来的?
想到这,他取来一柄弓,来到桦的弟弟身边问道:“你当时离得近吗?”
“近,我就躲在草里,看着他们把妈妈姐姐抢走了。”
陈健用食指无名指和中指拉开弓,问道:“是这么拉的吗?”
“不是。”
他有用拇指勾弦问道:“这样?”
“也不是。”
最后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箭尾,桦的弟弟立刻点头道:“是这么拉的!我们拉弓像哥哥走那天的月亮,他们拉弓像这几天的月亮。”
陈健放下弓,确定了一个不属于自己族群影响范围内的新部族就在西边。
自己再教别的部族拉弓的时候,都是教他们刻弦槽的。不论是食指无名指,还是拇指勾弦,附近的部族都用,但唯独他没教过拇指食指捏箭法。
这种捏法拉弓的距离很近,所以才像是弯弯的月亮,而不是圆月亮。
弓箭任何原始人都可能用,走的是原始撒放的路子,如果受到了自己影响,不可能放着成熟的办法不用而用这些原始办法。
所以,这个部族是独立发展出的弓箭。
关键的一点是抓人而不是把所有人都杀了,这也是个问题。
用奴隶未必是奴隶制,只要能保证干一天活能创造出够两天的生活,哪怕够一天半的,理论上剥削奴隶就有利可图。
原始的战俘既可能作为人殉杀掉,也可能被强迫做一些本族人不愿意干的事,不需要考虑他们的寿命,食物丰富的时候就用,没有的时候就杀,很残酷,但也很正常。
文明是多样的,非线性的。谁都不是昊天上帝,自然看不到其余文明发展的视角。
而在族人眼里,这草河岸边,就是整个世界。以己度人,以为一切都是和睦融融,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那些被抓走的人,是去做暂时性的奴隶,利用夏秋食物丰盛的时候干什么活?还是仅仅是为了祭祀或者某种原始崇拜的人殉?
原始信仰的力量对一些部族的影响是巨大的,比如某个崇拜女神的族群,定居后风调雨顺。然而连续几年的持续干旱,让部族砸碎了女神像,而在砸碎前或许尝试过人殉,或许尝试过所有祭司想出的办法,最终于事无补,信仰彻底崩溃。而那些做人殉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被抓被杀。
这些都是陈健的猜测,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根本不可能有答案。这个世界的地理环境和物种分布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太多的未知和偶然。
如果真的是抓去当奴隶,哪怕是暂时性用完就杀的,那么这个部族也是个巨大的威胁。松部族的遭遇也很悲惨,可陈健根本就没把那个陨星部落当回事。
陨星部落只是靠武力压迫周围部族提供贡品,他们不抓奴隶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们善良不忍用奴隶,而是他们的生产力不够用不起奴隶。这样的部族那怕是捡到了从天而降的飞碟也没用,只要一仗就能给他们打回原形。
能抓奴隶,就证明他们到了干一天活够吃两天饭的地步,这样奴隶干一天才有剩余的价值。否则干一吃一等于零,还得付出管理镇压成本,是赔的。
从捆扎石器和箭支来看,要么是原始游牧,要么是刀耕火种加渔猎,肯定是是从远方迁来的。
至于到底是什么人种,那也得自己看了才知道。地理环境和物种分布的变更让他的一切历史经验毫无用处,因为已经没有了狭义概念的那个历史。
这个世界还没有历史。
自己,族人,这个星球上所有的人,最终用手和脑捏出一段故事。一段与天抗争、与地奋斗、最终与人相爱或者相杀、为利益你死我活的故事。这段故事,便是这个世界的历史。
唯一敌人只有蛮荒天地的日子,终要成为历史的。
第二卷 春种秋收
第一章 准备
正阳之下,男人们在挖坑。
这是他们第一次用一种沉闷的心情挖坑。以往每一次挖坑的时候,要么是为了引水,要么是为了泥陶,那都是为了生活而劳作,汗是甜的。
如今,却要将尸体埋葬,心是苦的。
墓葬之地就在存在的北边,以前都是一把火烧掉,这一次桦却希望得到陈健族人的帮助,让他的亲人埋在土里,将来会将仇人的血滴在上面。
一个深深的笔直的土坑挖成,四个人被抬进了坑里,陈健一直没说话,只是看着这一切。
四个人被摆成了侧卧躺着的动作,身体弯成一张弓,就像是侧躺着睡着了,一场永远醒不来的睡,安详而又没人打扰;又像是初生的婴儿蜷缩在母亲的腹中,或许会有新生。
桦蹲在地上,离开了族人他一无所有,但他还有手。
于是他捡起了两块石头,用力撞碎摔出棱角。
找了树枝长草,捆扎成四柄简单的石斧,放在了族人侧卧的怀抱中。让四个族人用手抱着这柄简单的石斧。
他不知道族人死后会去哪,只是知道石斧可以抵御野兽,可以杀掉敌人,也可以砸碎榛子核桃。或许到了那个世界用得上,要是没有石斧遇到了敌人可怎么办呢?
最后看了一眼族人,抓起一把草木灰,轻轻洒在了族人的身上,低沉地哭泣着,将土盖上。
看看四周,自己身边只剩余了三个亲人,再无其他。许久,他和三个族人就那么蹲在土堆旁,默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