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茅屋秋雨
商人逐利,很显然到时候南安就会成为闽城最重要的一个县,而且是不可或缺的县。
不过他不是商人,而是官吏,所以想的问题和陈健并不可能想在一个位面上。
“陈先生,你说的这些我都相信。只不过……你这条河一旦修完,数千雇工聚集一起,河又修完了,这又怎么办?我只怕其中有些不法之民,借机生事。这条河在南安修,修好之后那些流民也会涌入南安,必不安定。”
陈健笑道:“日月星辰世间万物始终是在变化的。一旦运河修好,南安山区矿场输送闽城的原料日多,有利可图,难道矿主就甘心看着别人要十斤自己只能挖出三斤吗?”
说到这,陈健鼓足勇气说了句诛心之言。
“远山兄,南安矿区富庶,则其余县矿区必然凋敝。一增一减,皆为南安县大治之功。繁华于凋敝毗邻,方显繁华。”
四周既无其余人,嗟远山也没有反驳,呵呵一笑。
坐在那里思索了许久,终于说道:“这是有利民生的好事,我自然是要担这个风险的,毕竟为官一方必须要为一方造福。”
陈健连连夸赞,又拿出几张纸递过去道:“这是私人开挖运河、修建道路的一些管理办法。怎么说地也是国有的,两成的收益总归还是需要缴纳的。还有一些经营管理、管控调度、战时征用、国用矿产通行的一些细则……”
嗟远山接过去,细细一看,点头称赞道:“陈先生做事,果然滴水不漏。这些东西,就算将来国人议事大会真的讨论议定运河法或是私人筑路法的时候,也可以作为参照。这两成的收益……还是要收的……既是土地费用,县里也要参与管理招收人员……”
他对两成的收益还是很满意的,陈健也没有做太多的讨价还价,最重要的是这两成的收益不是收归国库的,这属于地方支配的钱财,因为国法中没有筑路修河的规定。
条文中也算是面面俱到,甚至连战时征用、国需调拨之类的细节都没有放过。
他也明白,这两成的收益算是陈健的底线了。再多的话,只怕也赚不到什么。
这相当于县里白得的,因为上面说的清楚,不需要县里调拨民夫,一切问题都由运河修建方承担。
这样一来,效率就可以快许多,自己完全可以把这个条文稍微修改,作为政令颁发出去。
将来这些条文肯定是要变更的,一旦真的在国人议事会上引起了反向,这两成的收益就是个大问题——出钱的工商业资本家和大土地主和财阀贵族不会接受,即便接受也会要求国家为这两成的收益承担责任。
嗟远山收下了条文,心情大好,和陈健又吃了几杯酒。
“陈先生,这南安县如今繁华,可以说很赖陈先生之力啊。这杯酒,算我这个一县之令替县中一些人敬你的。”
客套话之后,陈健便笑道:“我这些作坊,那是吸全国之银钱,跑到南安来花。若是跑到闽城去,那闽城也会比之前繁华一些。”
看似无意的话,让嗟远山心中一动,不动声色,笑道:“这闽城是一郡之城,南安小县,终究不能比。”
“那是自然。若是有一天远山兄高升到闽郡,我便将作坊迁到闽郡,背靠大树好乘凉,乘凉之人也除草施肥,岂不美哉?”
陈健这话说的有些赤果,这是分明暗示自己想要当南安的地下组织部长,若是将来到了闽城,甚至还要当闽城的地下组织部。
官商勾结,也正是一条正途,如今并非家天下而是财阀贵族议会的制度决定了这种勾结是合理合法的。
嗟远山对此并不生气,陈健在南安做了这么多事,从未有过什么明着的不法之事,也没有利用众人替他逃避一些责任义务。甚至赋税从来都是按时缴纳,之余还资助民生,即便买地之类的事,也都是按照正常途径来的。
封建帝王会害怕资本把手伸到权利里去,而这也正是资产阶级革命的一个重要因素。有了钱,自然想要有权,不但想要有权,还想要不交税少交税的权利。
为此,嗟远山哈哈一笑,摇头道:“陈先生这愿景是好的。只不过南安小县,就算这两年评定为上上,又岂是那么容易升到闽郡的?不过若是等到运河修好,五六年后或可有些变化。”
陈健笑道:“五六年,时间未免太久。不说这个了,远山兄,前几天我听了个笑话。”
“怎么说?”
“你说一个孩子和一个大人比谁更高,可附近又没有土堆凳子让孩子长高,可有什么办法让孩子比大人更高?”
“等上十年,长大了自然就高了。”
陈健哈哈笑道:“还有个办法,把大人的腿砍下来,那不就高了吗?”
这就是一句玩笑话,嗟远山呵呵笑了几声,瞟了陈健一眼,顺着这笑话道:“那这孩子怕是更比不过了,砍人犯法,失血而死以命抵命砍下脑袋,岂不是更矮了?”
“可万一是大人自己砍的呢?”
“那当然就另说了。这大人也是,长着腿好好的,怎么闲着无事砍自己的腿?”
“说不准这孩子会占卜之术,知道这大人要自己砍腿,所以急忙跑来比高也未可知。”
“陈先生学宫扬名,六艺精通,博学多才,不知道懂不懂占卜天衍之术?”
“略懂,而且我还学过几天医术哩。”
说完这笑话,两个人举杯大笑,只当这个根本不好笑的笑话很有意思。
孩子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等到大人自己把腿砍断了后站过去比比高就好。
既然有人学过医术,腿断了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再接上就是。
酒宴最后,嗟远山佯醉,又提起了之前的笑话,却问了另一个不相干的听起来极为荒诞的事情,让陈健随意卜算一番。
陈健也是佯装醉醺醺的,用前世那群祭司的手法装神弄鬼煞有其事地卜算一番,用水酒在案几上写了一个二字。
嗟远山看过之后,笑道:“何为?”
“为无为则无不为。”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亨
不为,那是明面的不为;不争,也是明面的不争。
至于嗟远山到底什么来头,会不会借助这个机会提前铺路,那不是陈健要考虑的。
嗟远山是个正统官僚,不是爱国志士苍生为己任的理想主义者,所以陈健不用害怕什么。若是后者,打死陈健也不会把作坊安在南安,更不会说这些话。
如果这个官僚又恰好是个机会主义投机客,那就更完美了。
互相利用的极致,就是看起来没有丝毫的互相利用,一切依法办事依规处理,不徇私枉法。
所以嗟远山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安心治理南安县,以待清风起扶摇而上,不管怎么样他都需要一个契机。
转眼到了十月中旬,南安县一纸政令出台,但却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波。修运河修路这样的事,不是谁都能做的,不说别的单单是花费的钱财,整个闽城也没有几人可以拿出这么多的流动资金。
闽城的十月十一月,是很繁忙的时候。
一些打的土地拥有者种植的棉花正是收获的季节,和其余的作物不同,棉花的收获要持续很长时间。
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每天都蹲在地里,一点点地将棉桃摘下来,因为棉桃不是一天成熟的。
这样巨量消耗人力的劳动,也意味着小农经营的土地于棉花上无利可图。商人会操控棉价,尤其是籽棉的价格,耗费的人工根本赚不回来足够的钱。
尤其是土地将将够不需要沦为雇工的那批人,更是如此。收获季节,各种税费、借贷都需要偿还,单独的农民没有与市场议价的能力,忍受着商人的多重盘剥,也就没有余钱考虑等到价格回升的时候再卖——受潮、发霉、被耗子咬等等损耗,也不是小农所能承受的。
而摘棉桃的时候,又是其余作物的农闲期,因而大量的小农选择这时候前往一些大农场主的土地上摘棉花赚钱。
不需要交税,明码标价,按斤数换钱,虽然价格压得低,但也比自己种棉花要强。
各种行会早早地定好了今年的籽棉收购价格,作为商业资本家他们本金雄厚,在交通不便的前提下可以很轻松地操控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