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茅屋秋雨
大明完全没可能允许陈健弄出一片化外之地,日本的话位置太偏将来想要涉足这里手很难伸过来,往南的话荷兰人会跳脚,另一边是葡萄牙的马六甲,还有个亚齐正蓬勃发展而且还是个苏丹国。
除了泰国,还真的没有可以立足的地方,所以在陈健看来这里至关重要。
也同样,在这里的经营基本是赔钱的,但是不经营的话就没法快速赶上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在这边的势力。
虽然双方在贸易的问题上还没有达成什么共识,但是在与南洋贸易公司结盟这件事上却可以算得上是一拍即合。
这两件事都是可以继续商量的,泰王最关注的则是另外两点。
一是帮着编练新式的燧发枪新军,另外就是陈健提出的关于开矿的事。
“贵国的火枪军阵,的确非凡。不知道使者以为,需要多久能够编练出一支军队?每年又要花费几何?”
这个问题,其实很难回答。
火枪兵的优势,是训练的快,可以快速补充,当做消耗品。如果将火枪兵当成一支精锐,虽然可以一时称雄,但是真正要是进行长期而全面的战争,意义并不大。
然而这正是陈健所希望的,也是他能力所及范围之内的事。想要一支强大的陆军,要变革的不仅仅靠一支新军,而是需要全方位的变革,泰国没有这个基础,而且容易把泰王吓到。
陈健盘算了一下,说道:“若以千人来算,编练成军,三年或可。然而想要操控大炮、军官能够发号施令,这支新军才能战而胜之。这就不仅仅是那些士兵的问题了。”
“若是陛下真的想要一支新军,可以聘用教官,训导士兵。枪支火炮,均可从商馆购买,价格并不比葡萄牙人的火绳枪昂贵太多,但终究构造复杂,还是略贵一些的。”
“除了士兵之外,还需要三五十贵族子弟,学习三角、算数、几何之学。这个陛下可以聘用我国才俊,我们也可以开办学堂,教授这些捕鱼之术。”
千人的士兵不算多,但葡萄牙人或是荷兰人在这边的军事实力也就只能是这个水平,攻打马六甲也不过需要两千士兵就足够。
这一千人当做一次性物品的新军,若是编练成型,在与缅甸柬埔寨交战的时候,还是可以露一手的,这个绝无问题。
但是一次性军队就是一次性军队,训练的再好也只能是一次性军队。泰国没有能力生产火石枪,只能进口。而葡萄牙和荷兰的火绳枪体系,又和火石枪体系完全不是一个系统,这就可以保证只能和陈健背后的族群保持一定的联系。
一旦将来翻脸,也没有翻脸的资本,海军建不起来,把湄南河河口一堵,说什么都没用。千把人的新军纵然能有一战之力,打没了也就打没了。
再者,这千人的火枪、大炮、军装、肥皂、烟草之类的消耗品,也是一笔稳定的收入。
泰王此时既有雄心壮志,又对周边的敌人心有隐忧。燧发枪的震撼不仅仅在于齐射,更在于与之前的白人雇佣兵的体系全然不同,但看上去威力却更大。
陈健提出的方案是很有诱惑力的,泰王也知道这支新式的军队必须需要配备相应的年轻军官。
陈健又道:“编练新军,自有体系。使团中也有会计,我回去后便可制定出一个详细的表单。每年花费、采购数量、军官培训、军营搭建,均可列出,明明白白。陛下只需要挑选忠勇可信之人,核算花费的数目,三年之后,便可有一支不输于葡萄牙军队的新军。”
泰王心中已动,便道:“那就有劳使者了。除此之外,不知道使者所提的开矿之事,可是真心诚意?”
陈健连忙点头。
泰国有两样好东西,湄南河上游有储量十分丰富的光卤石矿产,这是钾肥的重要原料。钾肥没有人工合成这种说法,肯定都是从含有钾的矿产中提取的,这东西不是氮肥,空气中有氮气。
化肥工业的起点,是靠磷肥和钾肥撑起来的。先有了用简陋的办法以硫酸处理磷矿石产生磷肥,再有了钾肥,加上天然的智利硝石,构成了合成氨工业之前的化肥的三驾马车。
钾是活泼的碱金属,几乎没有不溶于水的化合物,这是一片很值得开采的矿产,哪怕是用在泰国本地,将来出了一些大的饥荒也可以快速从这里购买粮食。
除了钾肥之外,泰国还有数量想当丰富的锡矿。这东西此时用处不是很大,不过以这些锡矿为名还有很多的金矿和红宝石。
陈健提出的条件在泰王看来,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贸易公司会派出探矿队,帮助泰国寻找矿产,寻找到后有优先的开采权,开采年限可以商量。
按照占用矿场的土地,按照占用的土地数量每年缴纳一定的税费。
每年开采盈利会按照一定的比例缴纳费用,遵守当地的法度,雇佣本地的居民,支付铜银作为薪资。
至于开采什么,那是贸易公司决定的,没有价值的肯定不会开采,有价值的永远都是赚的。
只要给予一个自由活动、考察矿产的机会,就可以借助这个机会干很多的其余的事。这种危害不是一天两天能够看出来的,也不是此时的主流做法,因此并没有引起泰王足够的警惕。
相反,正值百废待兴的时候,陈健又展示了不少看起来极为神奇的东西,让泰王觉得这边的技术水平确实先进。
对于可能的野心,泰王并不担心。他觉得自己能够借助这些荷兰人、葡萄牙人与新出现的华夏人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暂时需要借助这些人的力量,将来不需要的时候自然可以再借助其余两方赶走这些人。
然而他并不知道,学校、教官、开矿、医院、使馆……这些东西,就像是附骨之疽,一旦能不能除掉是未知之数,就算想要除掉也得有壮士断腕的代价才行。武力胁迫,那最多就是一把割破手指的小刀,流血看得到,附骨之疽却看不到。
第四十八章 上中下三策(上)
焦头烂额地为了将附骨之疽安放在泰国而与各级官员谈判的过程中,一艘小船从北大年飘然而至,带着北大年商馆的书信,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陈健的驻地。
检查了信件的印信后,送信的连同跟随而来的一名明朝商人来到了陈健的房间。
那名来自大明的商人三十多岁,常年在外且是凶险无比的大海之上,脸上难免有些骄纵之色。
信上说,这名商人有计策可以通商,而且有门路帮着沟通,商人又说时不我待神色焦急,所以便派了小船送到阿瑜陀耶,与陈健面谈。
这商人侧坐在椅子上,陈健叫人送来茶水,却没有开口直接询问通商之类的事,而是笑眯眯地问道:“老兄尊姓何讳?家居何处?”
商人也急忙半起身,叙了姓名乡贯,陈健又说了些海上风险见闻之类,气氛也就逐渐熟络起来,只是仍旧不按陈健所言称其陈兄,只叫总督。
又说了一阵,便转到了正题上,商人笑道:“总督阁下若想通商,我却有几个办法。”
“但说无妨。只要用得上,当初所许诺的财物谢礼必不可少。”
商人连忙称谢,说道:“阁下若想通商,有上中下三策可取。我便说出,阁下任取其一。”
陈健哈哈笑道:“既是上中下三策,必是取上策,难不成还会取下策?昔日田忌赛马,马虽分上中下三驷,可以上对中、以中对下、以下对上,然而论起来终究只是一策。”
憋了这么多年,总算能说个熟悉的典故,明知道用在这里并不恰当,可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这算是一种极为特殊的感情,也知道这样说有附庸风雅的嫌疑,可还是忍不住。
就像是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就算口音变得古怪也总想要说一句不是味道的乡语。
这是一种乡愁。
那商人只是笑了笑,并不惊讶。
一则陈健的装束打扮与红夷不同却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二则长相又是熟悉分不出区别,这样一说竟然丝毫不显突兀。若是红夷人说出这番话,那就又不相同。
“总督阁下,先说上策。阁下在北大年商馆散步消息,多打听福建事务,想必阁下心里也有计较。若要通商,非漳州不可。只是香山澳之事在前,想来巡抚必不肯答允。”
陈健担心的也是这个,那商人又道:“然而不肯答允,却未必不能答允。漳州之南,有岛屿名为澎湖,距离海岸甚远。福建水师每年只有春秋两季前去巡视,此时已是四月,若是阁下提早准备,等到七月末水师离去,带军舰士兵抢占澎湖,修筑堡垒……我也见识过总督麾下的军舰士兵,福建水师必不能敌。等到秋汛开始,福建水师巡视澎湖,便趁此机会提出通商之事。想来必然不会同意,只要不同意,便开炮轰击,吓唬一番。”
陈健皱眉道:“我想要通商,又不是去打仗的。”
那商人笑道:“这叫以进为退。”
“失去澎湖,那是守臣之大罪。到时候阁下只需要牢牢占据澎湖,他们便无计可施。若不进,则不能退。介时,总督便可提出条件,让出澎湖,退向大员。如此一来,守臣便无失土之责,再施以重金贿赂,必欣然同意。占澎湖不过是醉翁之意,正如商人买卖尚且需要要价还钱,此事亦然。”
“想要退,先进一步。进完再退,终究还是进了。不进即退,那就是真的退了。”
“阁下也可以沿海一带劫掠商船,攻打水师,扰乱沿岸。如果一来,或可招安为将。但目的都是一样。”
陈健不置可否,又问道:“中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