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酋长到球长 第817章

作者:茅屋秋雨

大荒城不是北大荒,不是传说中牛虻大如蝉、冬天尿尿用棍敲的北大荒;黑天鹅河不是淡水河,不是疟疾肆虐、瘴气蔓延热带病蔓延的热带;天涯海角也不是阳关之外的荒芜草原、山脉纵横的高原冻土。

这里的土地近乎无限,但却只有人的劳动才能从这些土地上创造价值。即便不改变生产工具、即便没有快速的科技加成,这些地方仍旧是适宜移民开垦的土地——生产工具没有进步,但是那些无法发挥自己全部劳动的耕种三五亩土地的人,变为可以发挥自己劳作极限的耕种三五十亩土地的人……怎么算各种农产品的总产量也是提升的、国民财富的总和也是增加的。

如果共和国真的是一个整体,拥有所谓的超阶级的族群的利益,按说这次环球航行之后超阶级的利益联合体应该讨论的是以强大的组织力大规模开展移民、计划分配、以有形之手代替无形之手来将国家的总体财富和资本投入到与移民有关的事业上。

以计划调控的方式代替自由流动,不管是人口还是资本,此时此刻以族群利益来说这是最佳的、最有效率的选择。

只不过这是臆想,陈健清楚自己说的那番所谓的提案,会理所当然地被否决,哪怕是自己的理由再充分都毫无意义。

所能留下的,也只是从这场否决中制造更为愤怒、渴望变革、对传统的议事会极度不信任的庞大底层国人。

这是一场必须的启蒙教育,而且理由不需要太过复杂的理论,很容易被人们所理解。

但于此时,陈健的这番话,博来的只是“为民请命”的高风亮节,反正没人敢明着杀他。

大约有点像是大洋之外的东林党,但区别就是陈健除了骂之外,还知道该怎么办,而且在默默地准备掀桌,因为知道了怎么办的同时也知道不闹腾办不到。

怎么办,很重要。

只是有时候为了实现怎么办的办,需要用些迂回的手段。

抵达都城后,陈健除了和那些共和国的大人物们谈笑风生,用他学到的历史观去讲解世界的局势外,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在都城的街头进行演讲、写评论、利用墨党在都城的组织印刷小报。

基本内容主要还是资产阶级民主和古典政治政治经济学的一些皮毛。比如国民财富是钱还是劳动产物?比如国人与国家的关系?比如深刻地剖析为什么海外那么多土地却仍旧没有人进行投资?比如解释资本的自发流动性等等问题。

效果显著,每日听讲的人少则数千多则数万,与大洋之外的顾宪成在无锡惠山外的东林书院交相辉映,然而效果也是同样的然并卵。

一份份小册子、报纸发表出去;一张张开启民智地理尝试的建议世界介绍送出去;一次次关于劳动创造价值概念的演讲……换来的是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无非是多了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在这些宣讲宣传鼓动的时候,真正的大人物们已经开始行动起来。

不声不响中,都城中新颁布了一条名为《海外贸易公司股份限定法案》的法案。

以为了防止大规模走私,以及方便管理等为理由,这条法案要求除已经成立的南洋公司和大荒城移民公司之外,新成立的海外贸易公司必须拥有五百万枚银币以上的股份进行注册。

且鉴于海外贸易公司可能有逃税、走私等倾向;且资本容易外逃到别处而且商人唯利是图;大规模的海外公司必然拥有大规模武装等等原因……

所以新成立的海外贸易公司的发起人,必须是拥有三万亩土地及以上的共和国支柱,因为人和白银可以跑,但是土地跑不了,以此作为一种特殊的信任抵押。

听起来很有道理,可随后目的就露了出来。

随后,许多大家族成立了一家名为“华夏印度公司”的股份制公司,并且在请求王上同意后,以每年百分之十的收益收归共和国所有为代价,获得了从马六甲海峡到天涯海角之间贸易的垄断专营权,且垄断权限除非王上和议事会双重否决,否则垄断专营权为无限。

不是每年包税的,因为印度那地方只是听起来富庶,且有包税制度,所以理论上地租和武力征服可以获得巨额的利润。但因为只是听起来却并没有真正获利,因而是以将来百分之十的收益为代价获得垄断专营权,也就不需要现在就开始往外拿钱。

至于五百万银币以上的股份限度,则是用地契不动产作为一种变相抵押,而如果是商人出资,这五百万银币就必须是实打实的金钱和流动资金,这就限制了商人和工业资本家们成立第四家海外贸易公司的可能。

公司的股份和南洋公司的社会募集不同;和大荒城移民公司的党产所有也不同;而是规定募集的股份为了便于管理,不以小额股份为目标,最低一股为一万五千枚共和国标准银币。

实际上,这就是相当于一些大家族们什么都没出,但是利用手中的权利弄到了垄断专营权。这个专营权的坑先占住,自己哪怕不经营,也不准别人经营。然而一旦有利可图,自己又根本不需要出多少资本,自然会有大商人们选择投资,权利的垄断如同腐肉、大资本如同蛆虫。

陈健在南方闽郡之类成立公司的时候,尽可能把商人们挑选出来,在主导权上绝不让土地食利阶层把手伸进来,但在社会资本上又笼络了一群自耕农和经营性地主作为社会资本的募集者。

只要南洋公司的那百分之六十的空缺股份没有被权利抓紧,南洋公司就是一个和土地家族关系不大的公司。

但这个印度公司,则完全是由土地家族主导、大商人投资、两者联合在一起的巨型公司。两者会有矛盾,但是又很容易同流合污联合在一起形成庞大的利益集团。

而且因为最低入股条件为一万五千枚银币和不动产抵押等条件,完全排除了社会资本和中层力量。这不是几十万人口的荷兰非得从民间凑。

五百万银币几个大家也根本不需要什么社会资本,地租作为一种原始积累的手段持续了百年也足够拿出这么多的钱,只要发现有利可图资本不是问题。

据说还有风声,说是几个大家族准备联合成立共和国的第三家银行,并且因为地产等抵押物和这些家族在战争中的一贯忠诚和贡献,将会拥有发钞权。这件事将会在下一次国人议事会上讨论通过。

对于这些风声,陈健是充耳不闻,并没有在风头上发表一些极端言论,而是孜孜不倦地继续着街头宣传。

似乎颇有一番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些隐形贵族财阀们能够革自己的命从而解决族群底层问题上的幼稚,甚至某种程度上将国人关注的焦点从这两件事上转移走。

另一些人奇怪的是,整个墨党在都城的宣传部门似乎也忽视了印度公司和银行发钞权这两件事可能带来的影响,而是整天宣传那些乱七八糟但是中底层很容易听懂的东西,和一些人听说的墨党在闽郡以及周边诸郡的活动模式完全不同。

秋天的某日,都城外的一处富丽堂皇的庄园中,几十辆颇为舒适、银饰装饰的哼哼车停在院落中。

管家忙着招待这些在都城跺跺脚就能引起一番轰动的大人物,生怕有丝毫招待不周的地方让主人蒙羞,大块透明玻璃的反光为这一处庄园带来了一种远比十年前更为光鲜的模样。

大厅内铅玻璃的装饰吊灯中闪烁着鲸油蜡烛,这是昂贵的东西,和那些石头中挖出的黑油提炼的煤油完全不一样——后者成为了中层和上层夜生活的分水岭,象征性意义大于实际价值。

仔细打磨过的大理石地板上铺着有花纹的手编绒毛毯,颇有风味的玻璃屏风摆在一旁,侍女们来回穿梭,屋子里一股淡淡的上等的西班牙热带烟草的味道,还有一些昂贵的本该在热带才能见到的水果的清香。

墙壁上挂着几幅画,还有一副古老的青铜铠甲、两支古朴的青铜剑,一张仔细装饰过的、桦树皮画的很古老的羽林孤儿的简笔画。

当然是赝品,却堂而皇之地摆在了大厅中最为正式的位置。

这幅仿佛孩子涂鸦般的画作没有人敢嘲笑,因为这幅简单的、赝品的画宣告了庄园主人的血统纯正,那是真正的与国同休的家族。

其余的画,则都是彰显军功荣耀的。

最近的一幅是统一战争时候那场决定命运的会战图,庄园主人的祖父骑着一匹白马正在指挥骑兵冲锋,定格在画面上的那一刻正在挥剑刺向一名逃跑的卫国炮兵,远处还有几个下马的骑兵正拿着楔子和锤子朝着大炮的火门中插去……

第四十六章 印度公司成立(中)

墙上那些彰显军功的画作背后的许多隐藏的故事,可以解释为什么数百年的时间那么多邦国,到如今共和国的人口只有三千多万而且书同文车同轨。

南方如今有很多新的好东西,航海带来的许多新东西在这里也能见到,甚至于庄园的主人受过相当良好的家庭教育和学宫教育,战术几何学的水平相当高。

但是庄园主人的宴会上既没有用瓷器也没有用玻璃器,而是用的相当古朴的青铜樽,喝的也是从遥远的草河沿岸运来的数百年味道都没变过的麦酒,即便在自己的庄园中穿的也是一身摘掉了战时意义的戎装,女人也穿着很古朴的数百年前样式的木底高跟鞋。

来这里做客的人,大部分往上数数百年,很多都是一个村社的亲戚,甚至有些在数百年前还是堂兄弟或是亲姊妹。

当然,也有一部分来做客的人直系家族并没有那么显赫,要说旁系的问题,只要有姓的往上数了几十代,怎么也都是一个洞穴的亲戚,这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算起来“出身”最为低贱的客人,就是当初在天涯海角就对陈健的许多政策颇有微词的那个年轻人,比陈健更早回国后便做了一个当时让闽城很多人惊掉了下巴的举动——辞掉了南洋公司大有未来的职务,北上都城。

现在看来,意义巨大,当初的嘲笑变成了短视的体现,因为他走进了这样的庄园,而且可以参加这样的宴会。

庄园主人让乐师伴奏的都是些古老的例如一条大河之类的乐曲,女人们在别处聚集一堂,这边是属于男人的地方。

年轻人跪坐在案几旁,面前摆着一串有些青涩的香蕉,这在闽城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在这里却还是很罕见的。青铜樽中的麦酒清澈透明,象牙的筷子晶莹透亮,让年轻人有些胆怯,空旷的大厅让他觉得自己有些小,周围那些人的身份也让他觉得自己有些矮,尽力坐直了身子似乎想要让自己变得稍微高一些。

案几旁放着几本诸如《大九州海国志》、《地理小识》、《环球见闻录》之类的书。

庄园的少主人是这场宴会的主办者,庄园的主人只是露了个面。对于那个离开南洋公司的年轻人而言,这些人代表的家族势力很强大;但对于庄园真正的主人而言,这些人还不至于让他作为主人接待。

乐曲声渐渐停歇,庄园的少主人举起青铜樽,敬了众人一杯,有人笑道:“今天来这的时候,正遇到都城国人集会,绕了好远的路。”

“陈健又在那讲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肯定啊。我也没过去看,但是猜也猜到了。”

“昨天我父亲还和我说,宴请陈健的时候,他当着咱们父辈的面滔滔不绝地讲征税的事,那几个请来的废物根本驳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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