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凶猛 第10章

作者:堵上西楼

  “倒是有这么一个人,虞朝泰和年间著名丞相燕云川,辅佐先皇二十年,成就了史上有名的泰和盛世。燕云川生于商贾之家,不事学问而常居青楼,至二十三岁忽然开窍,闭门读书三载,于泰和六年中举,泰和七年中状元,泰和八年任庐县县令,次年吏部考评全优,升任庐州州府知州,三年后入上京,任中书门下仆射,又三年,官拜丞相。”

  “燕云川,一代传奇啊,其子燕北溪,辅佐两代君王,宣历元年以六十高龄拜为丞相。而燕北溪的儿子燕师道,你知道的,如今也是枢密院枢密使,不出意外,他也将登台拜相……一门三相,何其荣哉!”

  上京燕家,如今已然是虞朝第一门阀。

  秦老感慨了一番,忽然问道:“我好像听说燕师道之幼子燕熙文,对你极为……倾慕。”

  董书兰小脸儿一红,“托人上门来提起过……不过,我现在还不知道。”

  “那孩子我见过,不错,宣历七年状元,文采风流,处事稳重,颇有其祖父之风。”

  “却是……无趣,”董书兰嘀咕了一声,又道:“那秦爷爷您说,这傅小官,有没有可能是开窍了呢?”

  “单看这两首词,倒是和以前的印象截然不同。如果能静心读书,恐怕也能立于朝堂之上。”

  董书兰想着傅小官所做的那些规划,还有关于稻谷亩产翻翻的言语,似乎他并未曾考虑读书,这事儿得劝劝他。

  商贾之家哪怕富可敌国,能有燕家一门三相的那种荣光么?

  这个世界毕竟还是读书人的世界,所谓万般皆下品,利弊权衡,他也理应读书的。

  “要不我约他前来秦爷爷您看看?”

  “你不会是对他……”

  董书兰大囧,脸蛋儿绯红,“没有的事,就是觉得他既然有才华,那就应该走读书的路子,想请秦爷爷开导一二。”

  “也行,我也想见见这写出了谁家水调唱歌头的小子。”

  ……

  董书兰和秦老在讨论着傅小官这个人的时候,傅小官本人正在西坊干着和读书毫不相干的事情。

  “余老板,你这店里的器物我都看过,但是不合我意,我要的是这种琉璃杯……”

  傅小官说着便蹲在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画了起来。

  “这种小杯子,上面是杯,这是脚,脚下这是盘——这是前世的红酒杯造型——杯口要圆润,杯体要通透,只能装酒三钱。”

  大腹便便的余老板有些艰难的蹲着,苦笑道:“傅少爷,这东西……怕是做不到啊。”

  “多想想办法……价钱你说,我要很多。”

  “很多是多少?”

  “先来一千个。”

  余中檀抬起了头,盯着傅小官,“真的?”

  “当然,可以先签合约再付定金,但你价格不能乱来,因为我后面要的更多。”

  两人站起,余中檀伸手相邀,“里面喝茶,我叫师傅来看看有没有办法解决。”

  “喝茶改天,你先研究,我去去对面的姚瓷店再过来。”

  “行,我这边尽量想想办法。”

  看着傅小官离开,余中檀搓了搓手,一千个琉璃杯,这可是大单子,如果能够搞定,利润肯定不小,只是……这傅家的儿子靠不靠谱?

  今儿见到,做事干脆利索,脸上看起来也不像是开玩笑,和那些传闻偏差有些大,先不管这些,一定要把这东西搞出来,反正有合约定金,拿不到钱找他爹去。

  傅小官进了姚瓷店,扫了一眼店里的货物,便直接对掌柜的说道:“我是傅小官,找你东家来,我有事和他谈谈。”

  李掌柜的一愣,傅小官,他听过这名字啊,难道和东家有什么过节?

  “傅公子,要不……你先和我谈谈?”

  “此事你做不了主,我要一万个瓶子,你能做主的话和你谈也行。”

  李掌柜张了张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多少个?”

  “至少一万个。”

  李掌柜转身便走,挥了挥手,“傅公子,我受不了你这玩笑,你找别家吧。”

  “当真?”

  “当然。”

  傅小官转身出门,去了隔壁的姜记瓷器店。

  “这种大肚子的瓷瓶……”傅小官和姜记老板姜上楼蹲在地上,“肚子的圆弧一定要顺畅,用红釉,上面绘金色兰花,瓶塞这样做,记住塞好之后密封性一定要好,这下面留字,瓶底也留字,能不能做到?”

  姜上楼琢磨了半晌,“这器物倒是美观,难度……就是绘金色兰花有点麻烦,这要二次处理。傅少爷,这玩意儿你真的要上万个?”

  “当然,你弄出样品,我们可以签合约付定金,以后要的更多,也还要新的器物,只是这个东西你得先弄出来才谈后面的。”

  “行,明天我亲自将样品送到府上。”

第13章 临江仙 寄书兰友

  天将午,日头微辣,临江楼。

  傅小官看着临江楼这面金字招牌,忽然觉得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这里所发生的事,自己恐怕就真死在了前世的那处战场。

  或许这就是命运,他笑了起来,看得白玉莲和春秀莫名其妙。

  “这里的西湖醋鱼和龙井虾仁味道不错,去尝尝。”

  走入大堂,早有掌柜迎了过来:“哎呀贵客上门,傅公子里面请……傅公子,您的天字一号房今儿个有客,您看看安排您老在天字二号,可否?”

  临江楼天字一号房可是傅家大少爷专用,只是上次出了那挡子事之后傅家大少这月余都没有再来,想着受了那教训,只怕是被傅家老爷给关在了家里,却没料到今儿个忽然来了,又正巧临江城几大巨商在此宴请当朝户部尚书之女董书兰……这让掌柜的心里有些忐忑,他生怕这家伙蛮不讲理的横着来。

  万一这家伙非得要天字一号房,去砸了人家的脸面,自己这酒楼恐怕也会受到波及。

  “无妨,我们就三人,就在外面吧,找个临窗的地儿就行。”

  傅小官语气轻柔和气,脸上并无丝毫愠色,掌柜又一次偷偷看了看,小意的说道:“以傅公子的身份,坐在外面不妥,如果傅公子愿意屈就天字二号房,就已经是给了顾某天大的面子。”

  临江楼天字一号房极大,修饰古朴典雅考究,可摆桌席八张,还有一吹拉弹唱的舞台,天字二号房次之。对于此时的傅小官而言,他是不需要的,所以他还是说道:“顾掌柜不用如此,我三人就坐外面,给我们来一壶龙井,另外……我就点个西湖醋鱼,其余的你帮我安排,就这样,你去忙。”

  傅小官说完便向二楼走去,顾掌柜看着那背影看了很久,然后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句:“不会是有啥幺蛾子吧。”

  然后他冲着一小二吼了一嗓子:“傅公子二楼雅座,上极品龙井一壶,快点!”

  春秀这些日子已经渐渐熟悉了少爷的行事风格,倒是不以为意,但白玉莲还是多看了傅小官两眼。

  三人靠窗落座,傅小官笑道:“当初,就是这一坐席,遇见的董书兰,出了那破事。”

  白玉莲眉头微皱,问道:“这是旧地重游,想要找回场子?”

  傅小官摇头,“找什么场子,那是我自取的,其实我很感谢她,如果不是那一家伙……说了你们也不明白。”

  一声叹息,视线投向窗外,“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今儿此刻,想喝两杯。”

  董书兰应约前来,随她一起的还有临江书院的秦老。

  二人正好上楼,第一眼便看见了坐在窗边的傅小官。

  他正怔怔的望着窗外,然后随口便说出了那一句:“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我请你喝两杯!”

  傅小官回首,董书兰带着面纱正喜盈盈的看着他。

  “这么巧?”傅小官起身,“来来来,一起坐,这位老人家您请上座。”

  秦老没有吭声,他大喇喇的坐下,就这么看着傅小官。

  “人生如梦……傅公子这是在感叹什么呢?”

  “一晃便是月余,那时我不懂事,在此得罪了姑娘,今儿个以酒赔罪。”

  董书兰眼睛一亮:“有西山琼浆?”

  “这个真没有,不过此次归来倒是带了两种酒,一种叫香泉,一种叫天醇,比之西山琼浆略差,但天醇已可与添香比肩。”

  “拿出来尝尝。”

  “没带在身上,过些日子在余福记限量销售,到时……哦,我已听说姑娘这两天就要回上京,到时我托人带一些给你。”

  秦老听着有些难以置信,能和添香比肩的酒?这怎么可能?

  他疑惑的看着董书兰,董书兰笑道:“我是相信的,因为我去西山别院时,喝过比添香还要好的酒……我有带回两坛,不过寻思着带去上京交给长公主殿下,为他这酒入皇宫铺路,要不呆会回去我打一点给秦爷爷您尝尝?”

  秦老乐了,“你这丫头……”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视线转向傅小官,问道:“刚才听你说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这应该是一首词里面的一句?”

  傅小官并不认识秦老,但这老人虽然穿着朴素但举手投足间自有大家风范,再加上他笑称董书兰为你这丫头,身份必然高贵,想来是董书兰的长辈。

  所以傅小官慎重的对秦老行了一礼,接过小二手上的茶壶,一边斟茶一边笑道:“偶有所感,我是第一次在这与董姑娘相遇,那时孟浪,得罪了董姑娘,却也因此醒悟,故觉得这便是人生如梦了。”

  “所以你得好生谢我。”

  董书兰与傅小官已经有几分熟悉,说起话来便很是随意。

  “当然,你看,我有了好酒可是首先请你品尝的。”

  “你今儿个可没酒,我明日启程回上京,那你现在作一首词给我可好?”

  “这……你可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

  傅小官说着想了想,对小二说道:“帮我取笔墨纸砚来。”

  秦老本以为他会退却,董书兰本是一句玩笑,作词这种事情可并非随手拈来,而是要酝酿组织,一首好词甚至要多次打磨——所以董书兰给秦老看过的那两首词,董书兰说他是一挥而就,董老是不太相信的。

  临场写词这种事情很多,但事实上那些词平时都已经在揣摩。

  此刻董书兰以明日启程命题,这便是一首送别的词,且看这少年如何写来。

  依然是春秀磨墨,傅小官提笔细思。

  天字一号房的门打开来,曲记家主曲尚来走出,他本是准备下楼去迎接董书兰和秦老,却没料到二人此刻正坐在外面。

  他走了过来,正要打声招呼,秦老却对他摆了摆手。

  他好奇的走过去,便正好看见傅小官提笔静思。

  傅家少爷?

  这厮胸无半点墨,却在秦老面前班门弄斧!

  董书兰没有回头,她有些紧张,视线落在纸上,再没有移开。

  临江仙·寄书兰友

  这是词牌,表明此词为董书兰而写。

  这字……真丑!

  秦老皱了皱眉头,董书兰是知道他的字很丑的,但是他真的为自己写了一首词,这让她微微有些羞怯。

  傅小官落笔。

  “别后闲情何所寄?

  初莺早燕相思。”

  秦老的眼睛一亮,董书兰的脸儿腾的一红,幸亏有面纱围住……这家伙,写的啥呢,有这么直接的么?

  想着当日他也是这么直接的说了那句:小娘子,我要娶你为妻,她愈发的羞怯。

  “今日彷徨忆当时,飘零心事,残月落花知。”

  秦老击掌,心潮澎湃,心底连道几声好。

  董书兰小心肝儿噗噗直跳,想要阻止傅小官写下去,偏偏心里又有几分期盼。

  “生小不知江上路,分明却到……乌衣。”

  傅小官在此略微的顿了一下,因为原句是分明却到梁溪,而董书兰并非到梁溪,她是回上京金陵,便取了乌衣巷之乌衣。

  随后落笔再没停下。

  “匆匆刚欲语分携,香梦消,窗白一声鸡。”

  收笔。

  看着董书兰,一脸笑意。

  “好词!好词!”

  秦老此刻才拍案大赞,他拿起纸张,小心的吹了吹。

  临江仙·寄书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