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丰本
“原价吧,我姨以前用的,现在也用不到了。”
寇阳说着皱了皱眉头,郑建国也就明白过来她在说的是谁,这位的姨夫便是县里排名第三的革委会主任,隐约记得她姨妈好像原来是善县高中的化学老师,能够有一套丛书里的化学部分也不奇怪,当即开口道:“没问题,哦,这样也是个不错的办法——你问问多少钱,我明天给你带过来。”
“哦——”
寇阳有些愣神,郑建国说完便转身到了讲台上,迎着下面坐了个七七八八的同学,好像要知道自己在学校里的时间不多了,这些人正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嘀咕着什么,便拿起了黑板擦敲了敲黑板,将众人的注意力引来后朗声道:“各位同学们,我正在找1963年由魔都出版社出版的《数理化自学丛书》,如果哪位同学能找到,我愿意以原价购买,反正你们也用不到——”
“郑宝贝,你找那些臭老九的糟粕做什么?”
第四排的吴斌抱着肩膀靠在身后的课桌上,微黑的大脸上满是好奇道:“咱们都马上要下乡了,哦,我妈说赵楠他们贴在县革委会大院的大字报引起了地委的重视,所以咱们有很大的可能提前毕业,也就代表着会提前下乡——”
“提前毕业,提前下乡?”
吴斌的声音很大,引起的议论声也很大,他的话音还没落下,整个教室嗡嗡的议论成了一片,郑建国从抱着肩膀一副得意洋洋,好像出了个风头便兴奋的吴斌身上收回,拿起手中的黑板擦敲了敲桌子将嗡嗡的议论声压下,冲着台下几十双神情各异的目光开了口道:“我知道你们可能会提前上山下乡,所以我才抓紧这个时间来说,你们有些人可能会像往常那样到农村里插队,也有些人可能会被分配到边疆去。
如果是前者的话,你们最快也要两年后才能用到我说的这些书,因为这些书虽然是臭老九们的糟粕,可你们想考工回城的话,还是能用到这些糟粕的,而如果是后者的话你们就用不到了,因为据我所知边疆那边是不允许招工招干的,所以你们有的话留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现在卖给我,换成现钱多好——”
“说的好像你不用上——”
被人当众踩了面子,吴斌的大脸微变后说过,一双不大的眼睛盯着台上的郑建国,接着嘴巴微张:“你,是社员?”
“恭喜你,你都会自问自答了!”
郑建国将黑板擦扔在讲桌上,面带笑意的扫过几十双眼睛,摊开了双手道:“我是三里堡大队三组的社员,毕业后也只是回到家里干回老本行,所以我打算趁着这段时间找找这些书,看看能不能在后面的考工里用的到。”
“哈,我还以为你要招干——”
吴斌满脸的不以为然,郑建国也没理这货,这会儿的供销社还是很吃香的,仅次于屠宰场里宰羊杀猪的工人们,位不高好处多多,这年月里钱的作用并不明显,没有票据票证是有钱也买不到,自己这个光脚的也不值当为了句奚落的话去得罪他,当即笑笑下了讲台。
“怎么,你笑什么?”
瞅着郑建国脸上的淡淡笑容,吴斌坐直了身子下巴抬起问过,接着歪头左看右看一番,粗大的手指抬了起来,虚点着继续开口道:“你嘲笑我?”
“吴斌同学,你认为你哪里长的很喜庆?”
脱口而出后眉头一皱,郑建国感觉自己这个精神状态有些不对劲,他明知道这位饭桶一般的无文又无武同学是自己作为学生时期诸多过客中的一员,几十年的阅历让他兴不起半点和对方产生交集的兴趣,可不知为何这个身体却好像无法控制一般的张口说出了这么番话来,那么在旁人看来这就是自己在挑衅了,当即一本正色接着开口道:“你长的并不讨喜,嗯,我是说并不好笑——我没笑你,所以更谈不上嘲笑。”
“神经病——”
郑建国这有些颠三倒四的话令吴斌的脸由黑到黢黑,再由黢黑恢复正常,一双不大的眼睛在他脸上踅摸过,发现没有半点的笑容笑意后,摇了摇头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
郑建国点了点头回到座位上把书包放进桌洞,脑海里也就浮现出先前的异样,那句挑衅的话好像根本就没经过大脑便张口说出,如果不是他随后“服软”就有很大可能演变成一场“战争”,虽然他不害怕这场战争——
旁边,郝运顶着个光秃秃的脑袋满脸好奇:“你今天和以前不一样了。”
“赵楠都会写大字报了,而不是寇阳和林金梅。”
抬眼看了看这货发青的大脑门,郑建国又转头看了看前面的几排同学们,继续开口道:“人都是会长大的,也就是会变的,就像现在有可能会立即毕业,那么咱们的同学关系也就结束了,你不打算给林金梅写个小纸条吗?”
“你——”
郝运面色有些白,接着全身的血液好似都涌到了脸上,红的像猴屁股:“你,你说什么呢?”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球~”
望着前面唧唧咋咋不时有转头偷窥自己的男女同学,郑建国脑海中难得的浮现出了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嘴角也不知何时挂上了抹意味莫名的笑,只是这些在他转头后便消失无踪,正色道:“这是两千多年前诗经中开头的第一首诗,描写的是男女之间异性相吸是有道理的,你知道那会儿男女结婚是几岁吗?”
“你——”
郝运脸上的红色飞快敛去,转头看了眼前面第二排的林金梅,转过脸后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那会儿几岁结婚,我只知道现在结婚男的要20,女的要18,不过你们那情况不一样——”
“现在咱们马上要离校了,老师们知道了也不一定会找你的麻烦,再说了只是写个纸条的事儿——”
郑建国没想到这货如此爽快的承认,记忆中这位是在高中毕业下乡后几年才向林金梅表白,说是从小学时期就开始喜欢她了,可那会儿林妹妹已经要回城接班,被拒绝后随便在村子里找了个女孩安了家,这会儿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有可能要提前毕业,那就打不准这位同桌兼好友还能不能到关西公社:“以后可能是再也见不到了。”
“那我可以给她写信——”
郝运瞥了眼郑建国说过,不想就见到他撇了撇嘴角,眉头微皱的开口道:“那样,结果也就只有我知道了。”
仿佛感应到有人在谈论自己,第二排的林金梅和寇阳这时回头看了过来,郝运连忙低下了头看着眼前的课本,郑建国则迎着两个女孩的目光笑了笑,嘴上不停的开口道:“如果她去边疆怎么办,信可能都收不到,如果再落进你——的情敌手里,她长的可是很不错,我感觉你的对手怕是不会少了。”
圆圆的脸大大的眼,齐耳的短发高高的鼻头,个头不高嗓门敞亮的林金梅是属于这个时候的美女,干练的铁姑娘形象从上一个十年延续下来,已经成了无数年轻男女的统一认知。
而旁边的寇阳则不同了,消瘦的瓜子脸上一双大大的双凤眼,粗黑的柳眉和两根麻花辫又破坏了几分古典味道,属于郑建国记忆中的美女的标准,此时则完全不沾边。
发现前面两女还在打量,郝运的脸都快要埋进桌洞里了:“算,还是算了——”
第25章 说你胖
林金梅和寇阳不知道在聊什么,说着还不时的往后看几眼,郑建国低头看着有些脸红的郝运,嘴角划出一道弧线来:“她们转过去了。”
趴在桌子上的郝运听到抬起头,林金梅正好转过头去,只剩下寇阳的一双眼睛望来,便满脸正色的开口道:“你别替我操心了,记得也不能告诉别人。”
“没问题,你不让说我就不说。”
眼瞅着郝运要急了,郑建国也没了打趣这位老友的心思,只是脸上的笑收起后,望着前面的寇阳开口道:“你到时别后悔就行——”
“我才不会后悔。”
郝运的话说的斩钉截铁,郑建国脑海中闪过这货喝醉后失态的模样,那会儿他没提醒过,要是以后这货还像记忆中那么没点志气,他是不介意揭他伤疤的:“我记住了,以后你要是后悔了,就别怪我揭你伤疤。”
“我肯定不会后悔。”
郝运说着看了眼前排林金梅的背影,接着目光飘了下看到她旁边的寇阳,满脸狐疑的开口道:“他们有人说你和寇阳约会了——”
“你信吗?”
郑建国眉头一皱,接着眼前闪过当时和寇阳在回收站遇见的画面。
他和寇阳在校外发生交集就那么一次,其他时间里不是在学校就是在教室里面。
不过这些不用对郝运解释,这种情况下的解释就是掩饰,郑建国开口道:“我们俩约会?”
“我不信——”
飞快的摇了摇头,郝运转头冲着郑建国面前的代数抬了抬下巴,开口道:“我以为你想用——隔山打牛的方式去接近她,可你借了书和抄了书后就是在认真看,也没再去主动找过她。”
“呵呵,那叫曲线救国。”
瞅着郝运一本正经的模样,郑建国顿时乐了。
这时候学生间的思想还是比较纯粹的,他和郝运都是男的所以没有三八线,如果异性同桌的话双方间就会有道看不见的线。
当然绝大多数同学间,都保持着同志般的感情,郑建国笑道:“我和寇阳只是同学,等到毕业后就会变成老同学,和咱俩状态差不多——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嗯。”
“你念的什么?诗?自己做的?”
郝运眼睛一亮,不想就见郑建国翻了个白眼给他,接着张口道:“那就是别人做的了,我就说么,你怎么会作诗呢?咱俩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你小子肚子里面——”
“我会做你也听不懂。”
郑建国继续翻着白眼没有打击这货的无知,他先前只是顺嘴说起同学脑海中冒出了那么句,没想到这个驴屎蛋竟然连听都没听过,只得开口道:“到时候咱们离校时,我送你一首。”
“切,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
郝运明显不相信,这会儿的诗还没有走进大众,未来那几位行走的流量诗人,这会儿不是正在修理地球就是在工厂里当工人。
有那私下里的爱好者,也都是与同行者分享,至于走进大众阶层则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郝运开口道:“不过我很乐意等,等着拜读你的大作,可到时候你别忘了兄弟我就行。”
郑建国笑了笑没接这话,而是低头继续看起书来。
先前的男女朋友和同学的说了那么多,带起了脑海中许许多多的念头。
要是过两年那种状态下郑建国还不敢写点什么,大家伙看的多了也就把欣赏能力提高不少。
这会儿那些光耀下一个十年的诗人们怕是恨不得没人关注才好,大都关起门来叫上几个好友自得自乐一番,哪里还敢跳出来指摘他的不是。
郑建国的笑容让郝运有些摸不着头脑,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郝运发现这位同桌突然变得有些陌生。
可想着两人的这个约定总是要在离校前实现,便把这个事儿给放在了脑后,只是直到第二天一早到了学校,就被黑板上写的东西给惊到了:“班干部和班委会成员到校长办公室集合,准备去善县高中参加动员大会,其他人今天全部自习——”
“那还自习个屁?”
跟着郝运进了教室的吴斌瞅着黑板上的字,骂了句后转身走了,嘴里嘀嘀咕咕的还不知念叨着什么。
郝运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为提前毕业下乡做动员?”
“还能为什么做动员?这次赵楠可风光了——”
一个声音从教室里传来,郝运的眼睛眨了眨有些不敢相信:“那就是,动员完了就算是毕业了?”
曾经,毕业好像还很遥远,遥远到郝运对于这些天的赵楠他们倡议的根本不报任何信心,却是没想到现在最后这个学期,才开学一个多星期,就提前结束了。
郑建国到的时候,也是瞅着黑板上的通知走了好一会神。
这怕是他这只蝴蝶翅膀所带来的最大效应,只不过到了这会儿也没整明白其中的因果关系。
好在提前毕业这个变化对郑建国的影响不大,看了眼站在讲台旁的郝运,开口道:“你不是想看我写的诗吗?”
“嗯?”
郝运嘴巴微张,有些发黄的牙齿上还带了一小块菜叶子,郑建国摇了摇头转身走上讲台,拿起黑板擦将通知擦掉,转头看了眼他:“帮我搬个板凳。”
拿板凳是把黑板正中的通知往上面挪了挪,郑建国搬着板凳将通知写完,便站在黑板上拿着粉笔歪歪扭扭的写了起来:“
当你走出这间课堂;
揣着憧憬的梦与想;
轻快的吟着轻快的歌;
切莫忘记这时模样;
他日之后你在远方;
独自的哼唱曾经的歌;
任它在沙哑里被淹没;
请放下这些对自己说:
这些是平凡,那些是磨难;
疲惫我的身躯,坚强了意志;
于是可以不回头地逆风飞翔;
不怕前方有雨,近处有霜;
这些是现实,那些是理想;
催着我的脚步,伴着我成长;
所以往后的路从此不再迷茫;
未来不再无处安放;
半途而废的失败者;
自以为是的庆幸着;
舒坦着,愉悦着,快乐着;
请放下这些对自己说;
这些是平凡,那些是磨难;
疲惫我的身躯,坚强了意志;
于是可以不回头地逆风飞翔;
不怕前方有雨,近处有霜;
这些是现实,那些是理想;
催着我的脚步,伴着我成长;
所以往后的路从此不再迷茫;
未来不再无处安放;
这些是坚持,那些是选择;
坚定我的方向,大步的迈着;
虽然从不相信付出就有回报;
人生苦短何必念念不忘;
这些是开始,那些是结束;
马上就要开始,平凡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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