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通吃
江公子一缩脖,扭头就朝后跑。瞧见粗壮海匪的背心破开个大洞,脊骨断成数截,和血肉一起撒在地上。
好大的威力!
海匪意识到己方遇袭,对手不但清晨偷袭,火器还相当凶狠。就这么一击的功夫,追随江家多年的老兄弟就死了四个。
这可是从江家老太爷开始聚集起来的人手,从当年的家仆干起,一代二代的延续,个个忠心耿耿,千金难求,是江家立足松江府的最大依仗。
“少爷快躲。”又一名海匪伸出手,护着江公子朝街角躲。“来敌凶狠,我们稍微避避。待兄弟们先上去剁了他们。”
江公子弯腰跑动,回头看了眼。不看还好,看了更是又惊又惧。对面黑甲铁盔的不就是新华反贼么,整个松江就这么一家如此打扮,太好认了。
这反贼不窝在青龙镇引颈受戮,居然跑出来送死。其中一人高高壮壮,不正是反贼头目周青峰么。
“周贼狡诈,化成灰我都认得他。”江公子气急叫骂,“上,快上,这几人用的是火铳。装一次火药至少二三十息。”
海上厮杀,长兵器不好使,牛筋鱼胶做的弓箭更是没法用。江家这批海匪擅长短刀,还喜欢带威力大的短火铳——火绳激发的。
认出周青峰后,江公子更认出对方手持的是火铳,尤其看对方射击后枪托拄地,抽出通条的姿势,更认定是冲上去厮杀的机会。
双方间隔距离非常近,不到二十米。
不断有海匪从镇内街道的屋子里跑出来,看到地上的尸体,再看对面的黑甲大汉,无不嗷嗷叫的冲上去。他们带的短火铳来不及点火绳,能用的就是短刀。
江公子已经躲到街道拐角,探出半个脑袋朝外看。眼见己方至少十几人冲了上去,他又欢喜的跳出来喊道:“砍死周贼,赏银百两!”
给钱比什么激励都来的有效,海匪们脚下步伐快了几分,争先恐后的向前。可对面火铳装填速度远比预想的快。
尤其是周青峰,手势敏捷而准确,从腰后的弹药匣中取出压铸好的柱状黑火药,连同带弹托的弹头一起塞进枪管。
别人力量不足,通条要反复压才能把弹丸和火药压到底。周青峰抓握准确,动作灵动,如行云流水般一次就成功,塞好通条随手就装好底火。
旁人装填一发最快也要二十秒,周青峰快的令人眼花缭乱,装填完毕后抬枪就射,敏锐而精准。
对面一名海匪看到枪口瞄准自己,很老辣的甩手抛出一柄短斧,意图干扰射击。
斧刃打着旋劈向周青峰脑门。可他端枪的姿势不变,仅仅偏了偏脑袋,任由短斧带着劲风从耳侧飞过,扣动扳机。
内置的枪机激发纸质底火,点燃枪膛内的黑火药。
火药爆燃推动软木弹托,弹托内的圆头弹丸顺着膛线旋转,被高温燃气推出枪口,命中已经逼近到数米距离的海匪。
海匪刚刚投掷短斧,连伸臂向前的姿势都尚未改变,脱膛的子弹转着圈,带着一千六百焦耳的动能命中其面颊。
整张脸瞬间膨大,皮肉像瓷器般碎裂,露出内部的血与骨。骨骼也跟着碎成粉糜,跟白色的脑组织混杂,连同毛发一起被剥离。
砰的枪响,对面半张脸连带后脑勺就没了。尸体还继续前冲几步,啪叽摔在周青峰面前。
其他军事组成员没那么快的装填速度,面对临近的威胁,干脆拔出腰上的双管燧发手枪,瞄准近距离的敌人砰砰开火。
燧发枪不稀奇,稀奇的是拔出来就能用的燧发枪,还是双管的。
真正能冲到近前就那么三四个,被燧发手枪砰砰打倒。后头的海匪不明所以,却瞬间魂飞胆丧。枪声惊心,令人控制不住的掉头逃跑。
可海匪一掉头,后头射杀的更加愉快,毫无心理压力——军事组加周青峰,五个人,每人大腿上别着两支燧发手枪,掏出来就打,打完两发一丢,再掏再打。
赵港镇通往码头的那条街上枪声乱响,硝烟弥漫。二十发弹药打完后,半条街被白烟遮蔽,啥也看不见。
江公子刚刚还跳出来大肆叫嚣,听着对面弹如雨下,吓的又缩回街角。不断涌出海匪也没了无脑前冲的气势,开始各寻掩护,探头探脑。
安静了两三分钟,晨风把硝烟吹去,不算宽敞的街道上露出真容。只见两排低矮房屋的中间倒着十来个人,死伤对半。
长管燧发枪威力大,挨一发几乎必死无疑,哪怕打中四肢也止不住血水。便携的短管手枪威力小,不打中要害则一时半会要不了命,伤者倒在地上哼哼唧唧,哭哭啼啼。
江公子只觉头皮发凉,没想到对面区区五人能带来如此大杀伤。他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再仔细看,死伤的大多是其他家的海匪,江家的损失还不大。
“万幸,万幸,我家死的不多。这新华反贼果然有那么两下子。”
江公子咬咬牙,再看街对面已经没了人,一挥手对躲躲闪闪的海匪喝道:“怕什么,对头打空了预备好的铅子,这会定是躲起来装药了,还不快去把他们找出来剁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道理,只是街面上死伤太惨,哪怕横行多年的海匪也怕。这么些人平日已经可以屠村,今日却死的不明不白。
江公子在后头骂骂咧咧,手推脚踢,驱使海匪上前,“海狗子,老秃头,带你们的人从两边围过去啊。那帮反贼逃不远,肯定就在附近。
钱掌柜,你躲什么躲?你的人死了三四个,不给他们报仇,你还能服众?还不把你剩下的人叫出来,大伙一起上。”
江公子把几家海匪头目通通点名,挨个把他们叫出来。昨晚进镇的三百多号海匪也都听到动静,提着裤子抓着刀,纷纷出现。
等着自觉人多势众,海匪们胆气又恢复七八成,咋咋呼呼的叫嚣着要砍要杀。他们数量占据绝对优势,把通往码头的两三条街给挤满了。
当领头的几十人挤到码头,顿时跳脚大骂——周青峰割断好些船只的缆绳,后来干脆把船上取暖的火盆踢翻,七八条船正在着火,烧的烈焰熊熊。
江家的船也被烧,但江公子没再一股脑的朝前冲。他躲在后头东张西望,不住的询问:“看到那伙新华反贼了吗?他们跑到哪里去了?”
几十号海匪想救回自己的船,叫哇哇的挤在码头上,人挤人,肩撞肩。就在他们急着要灭火,却听到几十米外的柳树林中传来嘹亮的号声。
有人在扯着嗓子大喊……“枪上肩,起步走。”
声音未落,柳林中‘哗哗哗’的出来一支方队。十五人一排,都是三四十的爷们,迈着齐整的步伐列队前进。
领头一人充当指挥员,站在队列侧面,扛着一支长管燧发枪,走出十几步后再次扯嗓子喊,“立定,第一排,据枪瞄准。”
五十号爷们紧绷着脸,脚步顿地,身躯停下。扛在肩膀上的燧发枪放下,转为枪托抵肩,枪口瞄准正前方约莫三四十米外乱成一团的海匪。
码头上的海匪哪里见过这个?
对面一个个跟木桩子似的,跺着脚,踩着步,喊着口号冒出来,像演戏似的。
别说码头上几十号海匪愣愣的扭过脑袋,就连还在镇上的两三百号也觉着莫名其妙。
立定的五十号爷们全都脑门冒汗,这是他们的首战。都是只吃过鸡肉没杀过鸡的都市人,排队枪毙这活还是头一回干。
排枪指挥员还没喊‘开火’,不知什么地方丢过来几颗手榴弹。圆柱形弹体掉落码头的海匪中间,砸中了一两人的脑袋,惹来几声叫骂。
内置导火索在嗤嗤冒烟,弹体滚到哪,哪儿的海匪就惊诧的跳脚避让。不等他们搞明白咋回事,手榴弹在人群中爆炸了。
弹体是铸铁的,预制预凹槽。确保爆炸后的破片能有五十以上,不至于搞出一炸两半的事来。
这一炸便是弹片横飞,挤在码头的海匪顿时人仰马翻,悲呼哀嚎。一个个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乱撞。
不等幸存者找个地方躲避,对面那群‘木桩子’打出了一波排枪。
“开火!”排枪指挥员喊了一嗓子,他身边就跟爆雷般响成一团,震的耳朵嗡嗡。
第一排十五人扣动扳机,感觉肩头微微一撞,枪口冒出白烟,子弹射出去了。他们也不管打中没打中,立马收枪转身向后走。
第二排不动,只听号令据枪瞄准,继续朝对面海匪最密集的区域扣动扳机。密集的枪声再次响起,白色烟雾更加浓烈。
到第三排不得不上前几步,穿过白烟才能看清对面的目标。同样是据枪,瞄准,开火,转身后退。
第一轮打完,三排五十号爷们全部进入装填状态。
排枪指挥员顿时紧张的要死,瞪大了眼睛仔细朝周围观察,前后左右都得看一圈。他生怕有海匪穷凶极恶、意志坚定、悍不畏死,有勇气顶着排枪冲上来。
一旦有敌人冲上来,排枪指挥者必须立刻命令至少一个排停止装填,掏出自卫手枪——这时候调在后头的长矛‘协警’都来不及,必须靠自己。
可实际上,对面的海匪完全被打傻了。
这又是手榴弹,又是排枪,火力密度强的出乎意料。当场就有十几人被破片炸死炸伤,最后再被三四十米外的排枪集火,又倒下十几人。
还能站在原地的海匪大多被吓的不敢动,既不逃也不躲,傻了吧唧的看着柳树林方向。可他们等来的是第二波手榴弹。
再次看到这嗤嗤冒烟的玩意,海匪们总算明白这东西会炸。码头上还剩下二三十人,哗的一声全部逃开,无人敢继续留在原地。
就连从镇内涌来的海匪也齐齐朝后缩,生怕沾染到这不起眼却要命的爆炸物。
半分钟,五十号爷们超常发挥,完成战场装填,再次返回。发现对手无人能己方锋锐,他们信心大增,手脚稳定,脑子都灵动许多。
“全体都有,目标右前方六十米。第一排,据枪瞄准。”指挥排枪的兄弟也是大松一口气。他盯上了正在远处观望的其他海匪,距离更远些,但敌人更密集。
江公子就缩在镇口的街道上,和其他海匪一样备受震惊。
做海上买卖,船上总会摆弄几门土炮什么的,就算是带子铳的‘弗朗机’炮也是见过。对于炮声雷声,海匪们并不陌生。
可在陆地上,还没见谁家能把火器玩好玩出这般威力。
“新华反贼不拼刀枪,竟然擅长火器。”江公子终于有些害怕了,码头上的死伤有小半是江家的部属。这死的像田里割麦子般,也太快了。
“退回去,退回去,退到镇子里去。”
第20章 土鸡瓦狗
据枪,瞄准,开火!
当发射药点燃带来的撞击传达到肩膀,刘富阳觉着自己的精神得到升华。男人么,不就是喜欢玩枪开炮?骨子里就有惩恶扬善当英雄的念头。
虽说四十厘米长的枪管打不远,但对付三十几米外的海匪却是绰绰有余。
刘富阳原本有近视眼要戴眼镜,可注射‘特种血清’后,三十米外目标的面部表情都能分辨出来。
排枪一响,震耳欲聋。
硝烟刺激的呼吸不畅,但刘富阳闻到这股味,心里却大赞道:“哦豁……就是这个感觉,战场逞英豪的感觉。”
弹丸飞出枪膛,用于闭气的软木托会碎裂,十五毫米口径的圆头弹独自朝外飞。
有效射程内,生铁弹头威力非常大。它又硬又脆,有一定穿甲能力,空腔效应明显,命中后还会碎掉。
由于距离近,打的准,排枪命中率超过百分之五十。刘富阳能清楚看到己方开火后,对面海匪身上爆开一团团血花。
聚集在码头的海匪挨了两轮暴击后,死伤超过七成,剩下的迅速溃逃。他们完全没有想象中硬顶着排枪反击的能力。
第三轮射击,排枪指挥员把目标放在敌人数量更多的镇口。两三百号海匪挤在六十米外,正企图向后逃。
江公子是最快逃跑的。看到柳树林出来人,他就心头咯噔乱跳。这一轮火器输出造成的死伤,比得过一场数千人对决的大战。
不开玩笑,明末军队就这样。
“周贼狡诈,实在狡诈。他有如此战力却一直隐没不现,对知府大人也爱答不理,原来就等着此刻扬威。”
江公子顺着赵港镇的街道一路跑,听着身后持续不断的枪声惨叫声。他恨的心头大骂,“姓周的够隐忍,这是要拿我江家开刀立威。我于他势不两立!”
排枪打过第三轮,码头和镇口的空地变成血肉满地的屠宰场。死伤约莫有七八十。海匪们本就没有打硬仗的士气和能力,发现对手太强,转身就逃。
赵港镇的街巷太窄,横排顶多站五人。排枪指挥员没有下令方阵进入镇内,转而快速收队,按预定方案向镇外另一条路口机动。
装备长矛的‘协警’被下令以班为单位进入镇内,把海匪从环境复杂的街巷驱赶出来。这些十来岁的半大小子原本也是忐忑不安,可等排枪响起,顿时士气飞升。
横行江南的官匪贼寇不过如此嘛,被自家老爷杀鸡似的宰掉,毫无还手之力。
“跟我来。以班为单位,前后掩护,先清理战场。”周青峰等猎杀组五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带领一个个排向前推进。
半大小子们肩并肩,举着长矛,沿着土路进入码头。青条石铺就的码头上处处是断臂残尸,还有待死未死的在哀嚎。
“用你们的长矛戳死这些混蛋。”周青峰高声下令。
‘协警’们便用矛尖去戳,戳尸体,戳伤者,总之一个活口都不留。戳了一遍后,这些半大小子被浓烈的血腥刺激要么极度亢奋,要么当场呕吐。
有海匪躲进码头边的水草里,也有潜入水中试图逃走,都被一一找出,一一戳死。有的从水下逃到河道对岸,冒头就被长管燧发枪一发击毙。
看到周头领手里的火铳如此厉害,‘协警’们发出连声欢呼,心头对官府海匪仅剩的那点畏惧也被清空。他们原以为是会一场惨烈苦战,没想到却如此轻松。
“列队,进镇内。还有不少敌人没有被消灭,逐间逐屋的把他们找出来。”周青峰快速完成再装填,指挥五个班进入小镇内。
海匪溃散,本能的向四周逃,也有部分会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势必会朝昨晚被他们欺凌过的民居里藏。
‘协警’们守住镇内仅有的几个路口,然后一条街一条街的去搜。只要一搜必是鸡飞狗跳,人员伤亡在所难免。
江公子此刻晕头转向,只顾朝码头反方向跑。
他领头,后头至少上百号海匪也自然就跟着。等他们穿镇而过,冷不丁发现对面七八米的林子后冒出一股人,正是来堵他们的新华反贼。
双方碰面,都是嗷的一声。
海匪们下意识的再次掉头,江公子也是转身,却不知是谁撞了他,紧跟着四五个人把他挤得跌倒在地。
摔倒的那一下,江公子猛然想到区区十几步的距离,顶多两三息的功夫,己方完全有机会扑上去的。
只要扑上去短兵相接,还是能赢。
早年跟官兵死战便是如此,就看谁气势足。
可想归想,现场太乱,没那个海匪愿意牺牲自己去挡子弹。他们只顾掉头逃跑,反而跟后头涌上来的同伴撞在一起。
排枪指挥员也被这突然遭遇吓的够呛,当即扯嗓子喊道:“拔手枪,开火。”
最初从竹林后冒出来的‘圣光’成员也就四五人,惊吓中枪都端不稳,随便朝敌人方向扣扳机——往往扣扳机没反应,发现没开枪机保险。
但心理上的优势给‘圣光’一方带来机会。燧发长枪打完,短管手枪再来两波。后头跟上来的队员很自然的列队,形成持续不断的火力输出。
双方都在极近距离,堪称‘脸对脸’的战斗,却依旧是正义在执行一边倒的惩戒。海匪们被打的鬼哭狼嚎,丢下二十好几的人员伤亡,又转向逃跑。
把江公子推倒的海匪没能抢到活路,反而是后背中弹,当场毙命。
反而是倒下的江公子避开了连续不断的火器暴击。趁着‘圣光’一方装弹空隙,他从尸堆里爬出来,继续晕头晕脑的跑。
逃命时,江公子还回头看一眼,对面的新华反贼也在愣神,却只顾装填没空理他。
只一眼,他又明白对手定然是连续输出打空了铅子。此刻别说组织上百兄弟,就是有十几个兄弟,乃至七八个兄弟持刀扑上去,也能逆转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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