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通吃
“哇呀呀呀,可气啊,大好机会错失。我跟周贼没完。”
江公子不敢自己一个人跑,跌跌撞撞又回镇内,寻找江家的部属。他打定主意,只要凑够二三十人,定要来一波逆袭。
还真有一伙海匪见着江家这位少爷,自动聚集过来,商议眼前如何是好。有人出主意道:“来袭之人也就火器厉害,但数量不多。
还有不少手持长矛的步卒正从码头方向进来。我们若能将其击溃,或许还能从码头夺船离开。”
对这想法,有人同意,也有人不同意。还有人打算聚众固守镇内,挟持百姓为质,或者放火烧镇,跟新华反贼同归于尽。
不管是啥主意,听起来都有可行性。江公子站在海匪中,高呼道:“冲码头也好,固守也好,大家一起啊。”
只是喊‘大家一起’容易,却没人愿意达成一致。有海匪头目已然气急败坏,指着江公子大骂,说他不该招惹新华反贼,惹来如此祸事。
“姓江的,你明知反贼有钱有势,还骗我们聚众去抢。说,你是不是官府派来的奸细?”
“呸啊,都这时候了你还来骂?我江家死的人难道少吗?要不是你们自己利益熏心,我能把你们喊来?”
越闹越乱,越乱越闹。
要命的关头却没法取得统一意见和指挥。
江公子还是希望聚拢众寇,另选道路全力向外突围,可不等他说服其他海匪头目,数颗手榴弹从天而降,落地就炸。
六七十米外,周青峰站在镇上酒楼的楼顶,有条不紊的点燃手榴弹导火索,看到镇内匪寇聚集之地就投掷。他臂力大,目光准,犹如一门人肉掷弹筒。
落地的手榴弹把聚集的贼寇炸的一轰而逃,所有预想无不落空。幸存的匪寇只能各顾各的,很难形成合力。
江公子这次没那么走运,一条腿被手榴弹炸伤,裤腿就跟碎布似的掉落,数块破片扎进皮肉,血肉外翻。
两名江家老匪搀着自家少爷跑,跑个十来米就被远处射来的子弹击毙一人。另一人拉着江公子死命拽,拖进镇内一栋宅院。
周青峰在远处看的真切,朝冒烟的枪口吹了吹,伸手从腰后的弹药匣抓取火药和弹头,重新装填。
两百米内出现匪寇身影,都可能被他一枪击毙。但‘圣光’人手有限,无法控制全镇,还是有部分匪寇趁乱逃走。
射杀十几名匪寇后,街面上活动的基本都是穿灰色棉布军服的‘协警’。周青峰从高处跳下,想起刚刚看到江公子背影,顺着道路决定去把这次匪首的性命取来。
当周青峰走进江公子躲避的宅院大门,门侧猛然扑出一名留大胡子的匪寇,手持短刀做背后偷袭。他稍作闪避,大胡子匪寇便扑个空,连人带刀摔在地上。
再扭头,只见江公子拖着伤腿倒在门后,手里抓着个富家老头的发髻,横刀喝道:“姓周的,你别欺人太甚。
江家愿赔你一万两银子,今日纷争就此罢了。我江家势力遍布江南,叔伯兄弟俱在官府任职,你若杀我……”
砰……周青峰掏出燧发手枪,打爆了江公子脑袋。对方半拉脑壳随之不翼而飞,溅到宅院的墙壁上。
大胡子匪寇嗷嗷直叫,要扑上来拼命,被周青峰一脚踹塌胸口,当场不活。
被挟持的老头已两眼紧逼,只当死到临头,却没想到脖颈上刀一松,抓住他的江公子扑通倒下,反而先一步上路。
老头哆嗦的已经尿失禁,睁开眼见匪寇授首,连忙扑倒在地,叩首高呼:“多谢义士救命之恩,老朽感激不尽。”
周青峰扫了眼,本想看看还没有其他匪寇藏身此处,却看到另有几名仆人缩在宅院大门后,地上则丢着一具女尸。
“这是怎么回事?”
见义士问及女尸,老头悲苦道:“老朽是本镇布商。这匪寇欺我软弱,昨晚砸门进来,不但索要钱粮,还霸占我儿媳。
我这儿媳性子刚烈,今早就悬梁自尽。此乃家门不幸,老朽也是无奈,只能把儿媳尸首收敛,草草埋了。”
老头哭的惨,周青峰却上前用脚拨动女尸脖颈,冷笑道:“你家上吊是脖颈前后都有勒痕的么?”
啊……老头一愣,倒是不哭了,只念叨家门不幸,有辱家风,义士莫管,待会自然奉上一笔礼金。
周青峰也不废话,抬起燧发手枪,把剩下一发射入老头脑袋。
老头家的仆人被吓的哇哇直哭,原以为得救,没想到来了个更不讲理的煞星。眼看家主倒地,他们无不磕头大哭,说自己奉命行事,不得不勒死少奶奶。
有仆人哭着喊道:“好汉爷饶命啊。我们也知少奶奶可怜,没敢死命勒她。她身子还是软的,或许只是被勒晕过去,还有救。”
“那就快点救。救不活,我再来杀你们。”周青峰丢下一句,转身离开宅院,继续在镇内游猎。
宅院里的仆人继续磕头,等周青峰走后,连忙把少奶奶搬回宅院内施救。救不救的活就只有天知道。
‘圣光’团队的攻击从早上七点左右开始,到八点就结束,剩下都是清点人口,甄别匪寇,一直持续到快天黑。
镇内事后总共收敛到三百二十多具尸体,其中属于这次官匪的超过两百五十具。其他的是昨夜镇上无辜被杀的居民。
军事组原本打算打完水路来敌,再去打陆路的敌人。但实际上发现行不通。扛燧发枪的五十号‘圣光’爷们过度兴奋,虽然没有伤亡,但体力消耗极大。
至于‘协警’则训练不足,在进镇剿匪过程中死了三个,还有十多个轻重伤。把他们撒出去再想聚拢,花了几个小时。
这次攻击问题多多,军事组认为战术上不完美,消灭敌人主力的任务完成一半,但见好就收,先撤回休整再说。
待到隔日,赵港镇之战的消息不胫而走。不但松江上下震惊,整个江南官场无不大惊失色——青龙镇反贼竟然如此厉害?!
松江知府反应极快,立马对外宣布——不要胡说,松江府政通人和,百业兴旺,没有什么反贼。
不过是地方上两家缙绅互殴,死伤惨烈了点而已。本府派人调和,已安然无事。
此外松江府最近连破大案,捉拿到不少江洋大盗,如今有首级为证。如此地方祥乐,百姓无不夸赞。
第21章 人力狂潮
二月八号,元宵节。
赵港镇已然恢复平静,店铺陆续开门,居民各自忙碌。镇内酒楼的掌柜在柜台后打着算盘,七八个伙计早早上工,穿梭于案桌和后堂,招呼客人。
平常年份,镇上百姓再苦也是要闹一闹的,挂几盏花灯,放些鞭炮。富户们会凑钱请支舞狮的队伍,沿街耍一趟,填点喜庆,希冀一年好运气。
但今个过节,镇上却多是悲色。几十户人家披麻戴孝,哭哭啼啼。死者刚刚过了头七,街道上不时走过送葬队伍,抬着棺材去下葬。
酒楼掌柜看着店铺门口洒落的白色纸钱,忙招呼伙计道:“快去扫干净,看着晦气。客人都不上门了。”
伙计拿着扫帚出门,瞧了眼远去的送葬队伍,摇头叹息。
不但赵港镇如此,大明松江府的气氛都颇为怪异。官场上各家拜会少不了议论纷纷,话题自然围绕当下局势。
松江府整个‘官商匪’相勾结的重要一环,海匪势力在赵港镇遭到重创。四百多号横行多年的凶狠匪寇被除掉两百多,逃散者如惊弓之鸟,或远遁,或隐匿。
进剿之事自然作罢,陆路另一支队伍更是做鸟兽散。
此事非同小可,相当于势力洗牌。
从吴江来的万家万老爷乘船抵达赵港镇,亲来考察引发松江官场大震的战场。他乘船抵达码头,丢了一钱银子给抬行李的苦力,听得诸多说辞。
“知府老爷发布告了,前不久是倭寇来犯,地方义勇愤而反击,大获全胜。”
“其实老百姓都知道咋回事,不就是府城的老爷想剿贼没剿成么,于是改口脱责。”
“不过大伙还是高兴的,毕竟死的确实是倭寇。当日新华村的好汉爷可厉害了,来了上千人,把数百倭寇困在镇内,杀声震天,日夜围攻,战了三天三夜。”
“好汉爷中有七大金刚,身高九尺,膀阔三停,个个力大无穷,擅使刀枪。镇上事后收尸,都说贼寇被打的血肉横飞,人马俱碎。”
说到战斗场面,码头苦力的话语就放飞自我,听着就不靠谱。万老爷也没在意,找到镇上酒楼,要了个包间。
不多时,经人通禀,包间外进来个头戴方巾的中年。双方各自拱手,口呼‘万公’‘秦师爷’,久仰一番再落座。
万老爷坐下便问,“万某贸然请教,想问秦师爷可是要去新华贼巢?”
唉……秦师爷说来长叹,“没想到啊,整个松江府上下都没想到啊。江家平日何等凶横,知府大人都要让他三分,却折在了一伙反贼头上。
满以为反贼再厉害,跟盘踞江南百年的江家斗个两败俱伤便是极限。谁想到江家会一败涂地?
前日江家少爷尸首送回府城,头颅碎裂。
江老爷抚尸晕厥数次,立誓要跟新华反贼不共戴天。可就前日夜里,江家府上十七口男丁全数被杀,无一放过。
江老爷多硬气的人呀,府城内各家还想看他后续手段呢。其尸首在其客厅上坐着,脑袋被人砸了个稀烂。
二十几个护院折损大半,不是当场毙命就是重伤等死。侥幸活命的却说不清来袭之人是谁?大多只说有黑影掠过,是人是鬼都搞不清。
夜里听江府鬼哭狼嚎,隔日其家人到府衙报案,说全家男丁遭人灭门。知府老爷还以为言辞夸大,可亲自去了趟,见了死状惨烈的尸首,回来便头风发作,病了。”
秦师爷又是摇头,“府城的推官,华亭的县令,各路有司都派人勘察,回来后无不说惨。可谁也不敢乱出主意,生怕惹来灾祸。”
万老爷顿时大惊,“府城出此大案,这可如何是好?江家还有好些叔伯弟兄在朝中做官,绝对不肯善罢甘休。”
秦师爷苦笑连连,“谁说不是呢。出了这案子太难收场。大家知道是谁干的,可也没办法呀。”
“不能再派官军进剿?”
“可是可以,但人少不够,人多没有。若是闹大了还是剿不掉,我家知府大人不但保不住乌纱帽,只怕连小命都保不住。”
包间的桌上摆了几碟小菜,秦师爷剥了几颗毛豆丢在嘴里,又忽而乐道:“不过这新华反贼也有意思,他们明明有反心,却对做生意最看重。
我联络不少去过新华村的商户,都说反贼专注营建,并不侵略地方。他们只把地方缙绅全数驱赶,随后扒坟拆屋要均贫富。”
均贫富?
这话过去听了,万老爷定要发笑,现在却笑不出来。新华反贼以一力破万法,不管官府缙绅如何想,他们都不在乎。
“知府大人的意思是……?”
“嗨……能有啥意思?昨日反贼请了相熟的商户到府城提条件,说青龙镇以后归他们管,钱粮赋税由他们包了,但地方官吏缙绅得通通滚蛋。
此外交通贸易不能蔽塞,否则便是开战。他们还列举了一份单子,表示要跟府城做生意。知府老爷看过单子,出了身冷汗,病却好大半。”
“反贼要买些啥?”
“粮食布匹生铁木炭……”
“这都是造反所需啊,万万不能卖。”
“可不卖的话,反贼就要杀到府城来了。昨日能杀江老爷,明日就能杀到府衙去。”万老爷心中一紧,知道知府大人只怕是要糊弄事。反贼的要求,他既不答应也不禁止。但底下人觉着有利,自然会去办。
秦师爷聊了一阵,拱拱手便离去,乘船向新华方向。看他轻松模样明显已是成竹在胸,已然跟反贼达成某种默契。
万老爷在酒楼内又坐了半天。等到下午,北湾村的郑大善人带着仆从,惊慌失措的进了包间,大哭道:“万公救我,定要救我。”
前次见面,万老爷还处在看戏的状态。可再见到郑大善人,他不得不伸手将其从地上扶起来,还得倒杯热茶,安抚对方。
“郑老弟为何如此狼狈?”
“新华反贼杀到我北湾村。要不是我跑得快,命都要没了。谁能想到江家如此无能,之前还信誓旦旦定能灭了贼子。可眨眼他们自己成了倭寇,贼子成了义勇。”
郑大善人喝了口热茶,是长吁短叹。
“新华贼巢现在情况如何?”
“大肆招兵买马呗。十里八乡的穷鬼都在朝新华涌,听闻贼首要放粮接济,便想去占便宜。现在那边挤了数千人,把我家田地都给占了。”
郑大善人在哭,万老爷听了却眼睛一亮,急问道:“新华反贼能接纳数千人?”
“似乎不能。我逃走时听得消息,说反贼并不乐意接济。只是地方上的穷鬼饿疯了,听了杀官造反的风言风语,便一窝蜂的涌过去。我逃离时,一路上都是去投奔的。”
万老爷一拍大腿,“如此甚妙。”
这还妙?
郑大善人急道:“万公,我被赶出家门,已如丧家之犬,你莫再取笑。”
“你不懂,反贼已然势大,剿不死饿不死,但能撑死它。就算撑不死也要把事情闹大,闹到松江知府都得摘乌纱帽,朝廷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万老爷恨恨道:“新华反贼在青龙镇闹的太过,害我在府城放的几笔印子钱收不回。我派人前去商谈,他们也不搭理。干脆让松江府大乱好了,大家都别好过。”
郑大善人怔怔一会,方明白所谓‘撑死’是何意思。可他已被赶了出来,唯有继续把事闹大,闹到松江府都兜不住,才有解决之法。
“行,我再多安排些人手,多鼓动些乡间愚民朝新华村涌,要么把反贼撑死,要么松江府撑爆。”
两个缙绅定下计策,反而大笑。
刚刚获得初步胜利的‘圣光’团队确实面临名声大涨的苦恼。这就跟乡下人进城一样,发现个能过好日子的地方,大家都想去。
周青峰带队在赵港镇大破官匪后,新华村算是名声大噪。
飘在村口的热气球原本只是个招牌,现在已经成了某种象征,看到它就犹如看到希望的图腾,奔向它就是奔向新生活。
战后不久,陆陆续续有破产农户朝村里跑,祈求得到收容。在他们看来,逃到新华村可以摆脱官府和缙绅的欺压,还能免去徭役赋税,是条活路。
开始还只有那么一两百人来投,村里勉强收纳了。
但仅仅一个星期,整个松江府都知道‘新华义勇大破倭寇’的消息。
华亭上海两县,近三十个镇市,数百个村,两百多万人口,总有那么些过不下去的农户想换个地方生活。
前往新华村的水陆交通变得异常繁忙,不仅仅有前来采购销售的客商,更有拖儿带女来投奔的农户。
新华村立马变成新华镇,人口飙升到五千,并且还在继续增加。如此多人口带来巨大的管理负担。
萧金浪当机立断,新华分为内镇外镇,树立栅栏进行人员隔离,并进行军事化管制,维持稳定,不许乱。
事态之严重,连周青峰都手足无措。
他试图在某个路口设立岗哨拦截流民涌入,却看到个大概一岁左右的小女孩,满脸泥土和泪水,像只猫咪般在地上爬,声音沙哑的喊妈妈。
小女孩又瘦又小,其母亲为了进‘新华’,应该是将其抛弃了。周青峰心如铁石般的人,阴着脸把孩子抱回镇内,和秦清商量如何建一所育婴堂。
一岁多的孩子不可能给‘圣光’本次任务带来任何益处,但团队没人会说置之不顾。秦清抱过孩子,挥手让周青峰去忙,她来安排人手、住所、粮食,尽可能收容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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