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啦
看着饱满有物的穗子!
“这稷只怕亩产得有五石左右了吧?”
“我看不止,得有六七石吧?”
“稷良田亩产也就两石多吧?”
“这是粮种么?还是有特殊手法伺弄的?”
“肯定是粮种啊,若是伺弄耕田,何至于召开祭祀?田辛耕种的田地,稷也能亩产五石……怎么不见陛下亲自收割,召开祭祀?”
田辛!
农家当代表率也……
其文学著作暂且不提,耕种田地自有妙手。
在这个略显荒芜的年代,田辛耕种的粮食,亩产几乎能够达到寻常耕种的两倍。
受限于学说思想以及曾经和始皇帝不友好的一段经历,田辛年过花甲,爵位也不过是区区大夫,虽然在朝堂上名声不显甚至屡受排挤,但是在民间,田辛的名声可谓是大燥。
无他,田辛能够让粮食增产,仅凭此一点,天下贵族都恨不得把田辛捧为座上宾,甚至有名有姓的贵族,都不止一次自降身份想要把田辛接到家中供奉。
而这次收割小米,田辛也在此列!
别的人都沉浸于收割小米,抚摸穗子,交相赞叹之时,唯有田辛于田地之内蹲下身子。
群臣来回走动之际,唯有田辛蹲在地里。
他时而从地里抓起来一把土仔细碾碎细细观察,时而放在鼻翼微嗅。
尔后又张开手掌,丈量每垄之间的差距……
不止如此,在群臣还在喧嚷之际,田辛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已经开始收割的小米,转而向其他耕田走去。
一圈下来,田辛的眉眼之间的疑惑越来越重。
“不对啊……”
“施肥倒是施了……浇水也很及时,伺弄的也很尽力,可是仅此而已,亩产最多也就两石……”
“真是种子的问题?”
“可是……这种子又是怎得得来?”
不懂行的只觉得是天降祥瑞,懂行的看完心里全是迷茫……
田辛目光看向始皇帝身边侧立的赵泗,有心想要上去开口交谈询问,可是想了想在这种场合下好像不太合适?
但是心里的疑问又好似猫在抓一般,让这个花甲老人浑身难受,在一旁来回踱步。
今天可不仅仅是收割新粮的时候,今天还是大巡天下的日子。
田辛能够看得出来,赵泗是始皇帝大巡天下随行人员之一。
等会祭祀结束,大巡天下的车队出发,他多半就没机会问了。
田辛的学术地位很高,但是因为学术思想,友人很少,而且政治地位也很低……
主要农家的思想太抽象了……始皇帝向来也不太喜欢,在这种官面场合请他田辛是因为田辛的学术地位摆在那里……田辛在这种官方场合,还真就没太多的自主权。
最主要的是,田辛还得罪过始皇帝。
作为农家当代领军人物,田辛掌握了大量伺弄耕田,让农作物增产的小妙招,了解各种农作物的习性,甚至编撰成书。
在很早以前田辛就已经是天下贵族的座上宾了。
秦重耕战……又向来热衷于吸收天下人才,不分国别不分学说。
虽然秦以法为本,始皇帝也十分推崇韩非的《显学》和《五蠹》,但是实事求是的说,秦国的学术迫害并不严重,也不会因为你的学术思想有冲突就不用你。
秦墨也曾经煊赫一时呢。
更何况农家?
秦国重实,管你是什么学术思想,我自然有我的官员考核标准,你只要能够做出来政绩,满足考核标准,管你奉行的什么思想,只要郡县制和吏制你不乱动,那秦国对诸子百家是没有门户之见的。
客观来说,墨家还有个蒙毅撑场面呢,只不过墨家内部无法适应秦国的官场逻辑,产生了严重的上下层分裂。
故而,田辛也曾经被始皇帝亲自邀请,并且委以重任。
最巅峰的时候,田辛是治粟内史,九卿之一。
现如今关中农耕独一档于天下就是田辛在任职治粟内史时候的治理成果。
在这个大多数地区亩产只在一百斤上下浮动的时代,关中的平均亩产已经达到了一百七八十斤。
当然,这也不仅仅是田辛一个人的功劳,关中经过了几代人的开发,挖河修渠,粮食产量本就高于六国,而且秦国又重农耕,田辛起到的作用也算不上雪送炭。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以田辛的功劳和学术地位,他的治粟内史的位置会坐的很稳。
问题就在于,田辛是农家。
始皇帝一统天下以后,修各国宫殿于咸阳,又准备营建阿房宫……
田辛自然而然的上奏谏言,按照田辛的说法,天下的财物都是公产,你秦始皇坐在这个位置是天下人意志的表率,这些东西并不是你的财富,你也不能用来享受私欲。
嗯……田辛本来就不满意始皇帝,上书谏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毕竟按照农家的理论,真正的好皇帝,是应该为公的时候处理天下政务,做到公平公正,私底下就应该像个普通人一样,不侵占他人的财物,自给自足,自己耕地,自己采桑种麻……
这一次,是君臣矛盾的爆发。
秦朝独有的政治结构并不是诸子百家都能够适应的。
大多数学派都因此而落魄,亦或者产生严重的上下层分裂不成气候。
总之,田辛上奏谏言,始皇帝照常搁置……
爱说说呗……反正好处落在大秦手里的,说两句又不会掉块肉,我不听就是了。
始皇帝是会给人留余地的皇帝,他对诸子百家来则纳之,有好处通吃通占,当然不会堵住对方不让对方出声。
诸子百家有自己的政治诉求,始皇帝无非就是在做取舍。
你说了,我不听,搁置再议。
可是田辛没按这个流程走,他上书死谏……
最终,田辛死是没死,但是九卿之位丢了,爵位也被一削到底,贬为黔首。
现在田辛的大夫爵是重新种地种出来的,毕竟大秦明文规定,种地种的好是有赏赐的……
所以按照常理来说,这种大活动,始皇帝不会给田辛发邀请,田辛就算收到了邀请也不会来。
嗯……
怪就怪在,始皇帝给田辛发邀请了。
田辛接到邀请后……忍不住来了。
田辛烦躁的拽了拽自己的胡子。
“秦王端是如此心胸狭隘……”
毕竟君臣同台过一段时间,田辛哪里不明白始皇帝之意。
始皇帝,确实没有六国谣传的那么残暴,也不是很弑杀,但是……曾经让始皇帝下不来台的,始皇帝也总会通过自己的办法还回来。
顿弱就是前车之鉴……
现在轮到自己了……
这就是故意的!
田辛可太懂了!
那么田辛吃这一套么?
可太吃了!
第四章 天命在秦,谣言的不攻自破!
田辛作为农家当代领军人物,学术界的尖端人才,哪怕他的爵位很低,但是论地位,他是可以直接拜见始皇帝的。
田辛犹豫了很久……
他站在田垄之间,群臣此刻也都各自割了一把小米打了谷子置于鼎中。
接下来的收割是由士卒进行的。
上百个士卒手持镰刀热火朝天的开始收割小米。
始皇帝居于前,群臣侍立在侧。
田辛则陷入了沉思……
思想,和学术,倘若二者只能取其一呢?
始皇帝吸纳百家人才,却用术而不用学。
秦国吸收了墨家的工业技术,但是没有用墨家的政治思想,吸纳了农家的耕种技术,却否定了农家的治国理念,始皇帝是一个很有决断的君王。
田辛向来都知道始皇帝需要的是什么。
可是作为农家的领军人物,田辛并不仅仅是一个善于耕种的农夫,同样,他身上承担的还有农家的思想理念和抱负。
他已经和始皇帝共事过一次,他知道,只要始皇帝还在,这种结果就无法更改。
他也知道始皇帝不会吝啬高官厚禄,他知道,只要自己去,始皇帝就会不计前嫌。
始皇帝,确实是一个很爱才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对于人才,始皇帝的容忍度很高,田辛当众让始皇帝下不来台,开口死谏,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罢官削爵。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惩罚,最关键的是,田辛后来因为耕种得利,秦朝的吏员在田辛被罢官削爵以后,依旧按照规章流程给田辛升爵。
这放在其他国家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一个让君王厌恶,触怒了君王的人,一个被罢官削爵的人……
别说吏员,放在其他国家,就是三公九卿想要重新提拔都得掂量着点。
偏偏秦朝的吏员仿佛习以为常,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处罚你的事情王上已经做过了,我们给你升爵也是按照律法的明文规定。
这很不合理,但是又很合理。
这也是田辛丢官削爵以后最终决定继续留在咸阳的主要原因。
秦法虽酷,赏罚却分明,而不以个人喜恶,而天下唯有关中吏治清明,通达四方,他留在关中,才能够更好的推广耕种技术于黎庶。
农家,本质上就是万万千千自耕农阶级的代表。
可惜,农家的思想太过于不切实际,核心出发点是以自耕农为重,而这,和大多数学派都有严重的冲突。
田辛一方面能够感受到关中吏治的通达,另一方面,对于秦国对自耕农的迫害也深恶痛绝。
他做治粟内史的时候,不光进谏始皇帝,还不止一次公开和李斯撕逼斗法,甚至于文武百官之前抨击商君变法和驭民五术。
大秦不能碰的滑梯他碰了一个遍,最要命的是始皇帝还都把他保下来了。
为君,田辛真的很满意始皇帝,这是一个能容人能护住臣下的君王。
可是,眼下天底下对自耕农的压榨,每条律令,又实实在在是始皇帝首肯。
看看,自耕农高昂的赋税,繁杂且酷利的肉刑,频繁的徭役,稍有不慎就动辄贬为氓隶……
这些,哪个又不是因始皇帝而起?
田辛的内心是十分矛盾的,他对始皇帝有感激,也有憎恶。
他希望改变这一切却又清楚的知道始皇帝不会轻易改弦易张。
现在,始皇帝又把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知道,始皇帝还是那个始皇帝,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个一统天下的君王,也没有人有资格对他说教。
是再重复一次么?用术而不用思?
自己做的再多,难道就能改变眼下这一切么?不会的,粮食产量越高,秦国的徭役就会越重,战争就会越频繁。
他们会让百姓疲于奔命,把这群农夫榨干每一分养分,成为完成它王图霸业的基石。
他的眼里……永远也不会有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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