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啦
一整个下午,难免太过情绪激荡。
新粮出产,文武百官的振奋失声,饮宴之时,难免有些放纵,一路跟随始皇帝归宫,徒步走来,劳累过甚,眼下已经有人酒劲上头,为了避免闹出来笑话,始皇帝特意给群臣留了一个多时辰的休息时间。
最起码要打起精神,不至于因为醉酒在接下来的参议论功的收尾过程中弄出来什么乱子。
眼下有人因为饮宴之时心情激荡难以克制喝了大量酒水,此刻放松下来当即倚着凭几昏昏沉沉的睡下。
有人依旧情绪高涨,侧过身子和身旁同僚激情交流畅想未来。
叔孙通安静的跪坐在原地,姿态端正,不曾使用凭几这种略显不雅的辅助道具,叔孙通重礼,哪怕在这种时刻也打起精神保持风度,于身旁同僚交流也是温声细语,不曾打扰旁人。
而李斯则倚靠凭几的同时保持仪态端正,凭几这种道具虽然略显不雅,但是始皇帝既然派宫人送来,李斯不会放着不用。
至于王翦,此刻已经靠着轮椅昏昏沉沉的睡下,一旁有两个宫人单独服侍左右,三种新粮出产,开心归开心,就是有点费老头。
赵泗随大流保持着跪坐的姿态倚靠凭几,左右赵泗是驾车回来的,倒也算不上太累。
整个殿中,有人昏沉睡下,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高谈阔论,有人东倒西歪,有人仪态端正。
“赵大夫,请出殿等候!”赵泗正在打量大殿之内放眼天下都数得着的大佬失态模样,耳边忽然响起宫人声音。
赵泗闻言,赶忙跟随宫人出殿等候。
接下来论功可以说是赵泗的独角戏。
祷告天地山川先祖的时候赵泗排不上号,但是论功肯定少不了赵泗,而且这个功劳除了赵泗和一行船员无人能够分润。
跟随宫人来到偏殿,里面有单独为赵泗准备的案几坐垫凭几和腿凳,案几之上还有酪浆瓜果点心,不过没有酒水。
“赵大夫,请入内沐浴更衣!”赵泗还没来得及坐下,又被宫人引进内里。
“诺!”赵泗点了点头。
只见内室之中,木桶之内热水已经打好,一旁已经有准备好的新衣服和板冠。
赵泗是接下来的关键先生,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也是赵泗第一次在朝堂之上闪亮登场,自然要梳洗打扮一番。
赵泗正待宫人出去,自己脱衣沐浴,却不料一双手已经爬上自己的腰间,正欲为自己宽衣解带,赵泗吓得一激灵……
这宫人……是不是男人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女的啊……
赵泗赶忙往前一步摆手开口:“我自为之……”
宫人闻言赶忙后退两步躬身告罪,赵泗倒没有怪罪的心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对方赶紧出去,待对方离开,赵泗才松了一口气自行宽衣解带入内沐浴。
而另一边……
皇宫内殿,始皇帝已经安静的躺在摇椅之上稍事休息。
始皇帝年近五十,这大半天下来,虽然心情亢奋,但是身体硬件条件跟不上,群臣累,始皇帝也累。
好在内宫之处,不必在意仪态,不用像群臣苦哈哈的一般跪坐于案几之前倚靠凭几休息。
始皇帝靠在躺椅上摇摇晃晃,手指于扶手之上上下摩挲。
尽管已经多次进行预测,但是红薯土豆玉米的产量依旧超出了预计。
眼下,赵泗的爵位和官职已经定好,其余赏赐也已经论定,是蒙毅负责,始皇帝最后落笔决策的。
说来说去,终归是有点往下压。
赵泗现在的处境很尴尬,功劳太大,根基太浅,偏偏自己学问也不够,没有军功,没有主政经验。
说句不好听的赵泗的功劳包含了太多的意外成分,属于是另辟蹊径。
秦讲军功实政,这种意外之喜得来的功劳大多都是锦上添花,眼下的赵泗颇有一种本末倒置之感。
赵泗的功劳要分开看待,他能够被朝堂默认接受的大功劳是不负王命,夺船归秦,其次才是找到三种新粮带回祥瑞。
眼下,三种新粮产量太高,却有些喧宾夺主。
二者一为献宝之功,二为忠君尽责之功,不可同日而语,含金量也大大不同。
政治从来都是如此,当然,始皇帝并没有亏待赵泗,实际上他已经刻意在蒙毅提名的爵位官职上又再往上拔了一级。
简在帝心……同样是功!
始皇帝如果愿意,就是赵泗没有功劳,他也可以让赵泗封侯,始皇帝能够做到,但是赵泗接不住。
赵泗根基太过浅薄,新粮的恐怖产量用不了多久就会晓誉天下。
这种时候,没有什么政治经验,甚至于对大秦乃至于天下的了解都仅限于书籍的赵泗再站在风口浪尖之上,并不会很美妙。
政治从来都不能简单的用爵位和官职开衡量,甘罗十二拜相,也仅限于此……封疆大吏,亦未必抵得住黄门小厮的纠缠。
而另一边,偏殿之内,赵泗已经梳洗完毕。
眼下已经换好衣服,安静的跪坐在案几之前,有宫女于侧为赵泗用细稠巾仔细的将赵泗的头发分成一小缕一小缕仔细擦拭干净。
赵泗自己则享用瓜果点心酪浆填充一下腹部。
直至宫女擦拭完毕,又为赵泗结好头发,佩戴好板冠,这才躬身行礼告退。
赵泗摸了一下头发,只剩下微微一点湿润。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时间,直至赵泗犹豫自己要不要小睡片刻之时,忽听闻殿内传来声响。
“陛下至!噤声,行礼!”
浑厚的声音再熟悉不过,赵高虽然是宦官,长相却端庄刚毅,还有胡子,声音也浑厚无比,搞得赵泗也不清楚赵高到底割了没有,而且听说这货还有女儿……
可能割了,也可能没割,没人说生完孩子就不能割了,总之赵高的活儿现在是处于一个薛定谔的状态。
接下来听到群臣呼啦啦整齐一致的行礼之声,赵泗人在偏殿,离得不远不近,听得到动静,但是又听不清楚。
想凑凑热闹听听群臣怎么吹牛逼也做不到,之前祭祖的时候全在哐哐磕头,轮到参议论功,肯定是绕不开赵泗这个关键先生的。
群臣值此盛事,每个人参议论功都得提上一嘴赵泗或多或少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只是到了这个独属于自己的夸夸环节,赵泗自己却不能在场,多少有点令人坐立不安。
而此刻大殿之内……
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王翦老神自在的居于前列,王离王贲陪侍左右。
如此隆重的场合,也是赵泗在大秦朝堂第一次的闪亮登场,此刻王离心中已经打好腹稿,决定轮到自己得为自己好兄弟实事求是的大吹特吹一番。
只是腹稿还未打好,却听到耳边传来大父的声音。
“不要多说……”
王翦,作为吉祥物,大秦唯一的彻侯,超然于朝堂的特殊存在,第一个参议论功,王离惊讶的发现,自家大父居然几乎完全把赵泗给略过,开口天命,闭口祥瑞,近乎全然不提赵泗之功。
王离心下讶异,大父王翦的参议可谓离谱,几乎完全把赵泗给透明化,赵泗二字出现的次数只不过廖廖两次。
“照着我说……”
王离耳边又响起来父亲王贲的声音,尔后父亲王贲出列,和王翦如出一辙,全然不提赵泗,只是一味将功劳归于天命在秦,只是略微肯定了赵泗不负王命矢志归秦之事。
王离虽有逆骨,也不敢跟大父和父亲二人对着干,心中虽有疑惑,却也将之前准备好大吹特吹的腹稿揉碎,全然换了一套如同父亲大父一般的说辞。
群臣继续参议……
有王翦定下基调起了头,大家伙也干脆乐呵呵的跟着彻侯一块拍始皇帝的马屁。
夸赵泗和夸始皇帝这个选择题,谁不会做?
于是,参议论功在王翦的引导之下,巧妙的绕开了赵泗,赵泗的名字虽然避不开,但是很显然已经不再是参议核心。
王离心中有惑,轻声开口。
“大父!”
王翦看了一眼王离笑着摇了摇头,示意王离不用说话。
孙儿王离,还是太过年轻,实际上……夸的多少又有什么关系呢?
群臣大为夸赞,最终结果无非也就是赵泗名声大噪,但是不管是夸赞还是忽略,落在实处的赏赐的决定权在始皇帝手中。
只是王翦起了头,拍起来马屁就走了偏,最终李斯不得不亲自下场将话题重新引回赵泗身上,这才让接下来的论功环节得以继续进行。
李斯不偏不倚的评价了赵泗的功劳,没有少说一点,也没有多说半分,可以说是整场参议唯一一个话题核心在赵泗身上的人。
“祥瑞入秦,大夫赵泗,功不可没!”李斯做出了总结。
始皇帝微微点头,脸上带着笑意。
不管是王翦的表现,还是李斯的表现,都让始皇帝很满意。
“既然如此,诏大夫赵泗,入殿!”始皇帝点头。
“诏大夫赵泗,入殿参见!”赵高浑厚的声音响起。
尔后宫人一个接一个唱奏!
“请大夫入殿参见!”偏殿之内,宫人轻声开口,赵泗已经整装待发,闻唱奏之声,赶忙起立,整理衣冠以后,忙不迭失的朝着大殿而去。
殿外,天色已经完全黑暗,月明星稀,天高气爽,赵泗无心赏景,于灯火之下踏入大殿躬身行礼。
“臣,赵泗,参见陛下!”
言罢,干脆利落的于门口附近躬身行礼!
始皇帝脸带笑意看着人模狗样的赵泗开口:“且近前来!”
“近王前听奏!”赵高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赵泗这才能往前几步,走到群臣核心之处,于王前听奏。
赵泗站定,赵高得到始皇帝示意,这才捧起诏书宣读。
“甘三十六年……巴拉巴拉……”
大概意思就是,始皇帝三十六年,赵泗于琅琊归秦,大概讲了一下事情经过。
赵泗不关心这个,他关心自己的赏赐究竟能有多少。
而很显然,始皇帝的诏书废话也不多,肯定了赵泗的功劳,说清楚了三种新粮的产量以后,直接就是对船员们的封赏。
“凡归秦之士,皆爵加三级,赏十金,锦三匹,田五顷,宅两处,健牛两头。”
赵泗闻之心下略安,好在,跟随自己归来的船员们的功劳也落在了实处,没有被忽视。
眼下船员们人手公士爵,爵加三级,就是不更,以后再也不用服更卒之役,还有良田宅院健牛金锦,可以说直接从白身变为小康家庭,若能侥幸再上一级爵位,顷刻之间就能够变成人上人,完成真正意义上的阶级转变。
此等赏赐不可谓不丰厚,要知道跟随赵泗归来的船员可足足有四百多人,光是田地都要赏赐出去足足两千顷。当然,规模这么庞大的田产赏赐,多半不会落在关中就是了。
而接下来,就是赵泗自己的赏赐,赵泗打起精神,满怀期待。
连带着大部分官员也都满怀好奇打起精神,毕竟赵泗的功劳可不太好衡量。
“赐宅十处,食邑一千户,赏千金,锦百匹,隶臣妾各三十,赐爵右庶长,加官侍郎!”
赵高话音落下,赵泗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
现在他对大秦的爵位可不再是一窍不通了。
右庶长这个爵位是什么概念?王离,大秦最大的三代,现在才是区区左庶长罢了。
赵泗之前的爵位是大夫,和右庶长足足差了六级,而且这不是爵位加了多少级能够概述的,而是完成了阶级跨越。
士,大夫,卿!
秦虽然是二十级爵制度,但实际内核依旧是士,大夫,卿,侯的四级体系。
士,为敢战之卒,着铠之士,为政可为小吏。
大夫,最低可为军官,最高可为一军将领,为政则可为一县主官。
卿,最低也是一军主将,最高可以独自主导负责一场战役,为政可为三公九卿,下放地方亦可掌管一郡事物。
至于侯……实际上秦朝的侯就是更高等级的卿,盖因为秦朝实行的是郡县制,最多给食邑,不可能给封地,所以更多是荣誉性质。
秦朝爵位的等级体系有点像修仙小说。
同级别爵位上升很容易,譬如大夫这个阶段,三级跳屡见不鲜。
卿这个阶段,五级连跳直接封侯的都有。
但是从士到大夫,从大夫到卿,这种就差临门一脚的级别想要晋升却很难很难。
从士到大夫的门槛最严,基本上大部分黎庶战场因功封爵一辈子也只能在士这个阶段上下起伏。
如果有幸突破大夫门槛,还要面临从大夫到卿这个门槛。
其实本质上,秦虽有军功爵制度,但是依旧没有出现过真正意义上的黔首完成从白身到卿的阶级跨越。
本质上只不过是把如今的四等分体系给分为二十等分,看似有所提升,实际原地打转。
理论上来说,赵泗,是第一个,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黔首,一个非贵族后裔的白身,直升右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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