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语破春风
说着,抓过桌角的佩刀,转身朝院外带来的十余名部下大吼:“你们留在此间保护尚书大人,我回京城亲自探明实情!”
“左千卫不可!”
老人阻拦他,后者抓着佩刀就往外大步而走,披风抚动间,声音已至院门传来。
“若如尚书大人所言,左某当为陛下分忧,斩除妖孽,可非大人所言,左某就再回来抓你,带给陛下处置!”
快步走下石阶跨上旁人牵来的马匹瞬间,左正阳的话语陡然止住,抬手让副手不要说话,他耳朵微微抖动。
听到的,是窸窸窣窣的轻微声。
他猛地看去一侧院墙,暴喝:“何人?!”
腰间长刀锵的一声出鞘,周围皇城缉拿司的公人唰唰的拔出兵器,只见马背上的千卫在马鞍一踏,整个人如大鸟扑林跃了起来。
此时,院中的闵常文站在靠近院门位置,听到外面左千卫的暴喝,一旁不远的青苔老树,枝叶哗的拂响乱摇。
老人抬起视线,上方的阳光穿过空气扭曲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他头顶降下来。
“闵尚书小心——”
破空疾响,一柄细刀唰的掷来,几乎快要贴到老人额头,在前方数寸距离呯的一声与什么东西相撞,火花都跳在半空。
左正阳一把抢过老人,袍摆掀开,一脚呯的对着前方空气踢出,却是踢了一空,转身一掌将闵常文推去不远的八名侍卫身边。
“保护好大人!”
反手翻出背后一柄断口刀,刹那间划出了两圈刀影,将院落的空间压缩到很小的范围,在里外众人眼中,全是阳光映着刀面菁然射出的金属冷芒。
嘭——
旋转的刀锋劈在青苔老树上,硬生生嵌进一半,残屑爆飞四溅,咔嚓的断裂声里,拖着茂密枝叶砸去院墙。
轰。
泥砖的颓墙压得陷下去一段,叶子纷纷扬扬洒落,交错之间,几枚树叶划过空气,原本的轨迹像是触到了什么,几乎悄然偏转落去一侧的同时。
‘找到你了。’
左正阳眼睛一眯,反手又是一把长刀唰的冲上天空,明媚的阳光里,另只手中的断口刀横挥怒斩。
叮——
金铁交鸣的波纹在四周空气霎然荡开,猛扑过去的左正阳压着刀柄横拉出半圆,原本空无一物的空气里,有东西在光线里扭曲,好似倒飞出去,轰的撞在院门矮墙上,激起无数灰尘。
嗡…..
天空,一口长刀回落,下方劈出一刀的左正阳,收刀动作间顺势一脚后摆踢出。
脚尖点在刀背。
垂直落下的兵器,陡然一横,偏转方向,在阳光里拉出一道黑影,呯的钉在土墙,刀头从院墙另一面探出。
嗒…..嗒…..嗒……
有殷红的颜色在烟尘间显出,顺着刀锋结成血滴,不停往下落。
破败小院安静下来,闵常文心有余悸的被在侍卫护在中间,待到灰尘降下,便是看到一个紫黑袈裟的女子被穿在刀身钉在墙上。
“怎会是一个女子?”
然而,下一刻,左正阳将长刀拔出,尸体扑倒地面,身上衣物松垮歪斜,里面尸身更是如同纸人般,露出后颈一道缝隙,里面内脏筋骨什么都没有。
“果然是妖物。”
左正阳盯着尸体低沉挤出一声,接过麾下人递还的兵器,插回后背,转身就往外走,挥手:“你们视线不得离开尚书大人,待我回去将此事禀报陛下与法丈!”
“那护国法丈就是妖孽!”闵常文站在院中说了出来。
翻身上马的身影愣了一下,回头睁大眼睛看着老人,一时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要是法力高深的护国法丈是妖怪,那陛下……
想到最后,左正阳一勒缰绳,兜转马头就要离开,闵常文从院里追出来:“左千卫,不可莽撞,京城文武百官估计都如这皮囊一样了,切莫回去丢了性命,我已遣小女去了栖霞山找陆良生,或许他有办法。”
“左某等不了。”
左正阳在马上拱了拱手,“不管他陆良生有无办法,我都要回护陛下,此乃我本分,尚书大人,告辞!”
抽响鞭子,“驾!”的暴喝声里,沿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 心情复杂的蛤蟆道人
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远,这处破败的小院内外,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最后还是望向老人。
“尚书,刚才的事,多有得罪,现在如何是好?”
“是啊,若护国法丈是妖怪,那陛下且不是有危险?!”“我们也回去吧?”
“回去岂不是置我家尚书死地?”
一众侍卫与皇城缉拿司官兵说话间,老人坐在石凳上沉默了许久,仰起白花花的头,看去白云,偶尔一两只鸟雀从视线里飞过去。
意气用事跟着左正阳跑回京城,那是不明智的做法,老人还未失智到那种地步。
“我们走,去栖霞山!”
不久,一行人急忙收拾妥当,翻身上马返回东面,忆着记忆中的道路,朝河谷郡方向过去。
“走啊!”
“驾!”“快,跟上!”
一声声狂奔前行的声音里,马蹄翻腾在道路间卷起长烟,他们脚下的道路延伸向东,同样一支队伍正绕过河谷郡。
途中遇上一支办丧事的队伍,安葬完正返回城里,孙迎仙、闵月柔只得退到一旁,等他们过去,顺道在路边休息。
“孙道长,陆公子他道法修为有多高?能不能打赢京城里的护国法丈?”
一路过来,闵月柔大抵与这道人熟悉了,说话上相对随意一些。
旁边,看着一杆杆白幡飘动,纸钱漫天飞舞,孙迎仙抬手拂开一张飞来的黄纸,忽然又将它抓回来,塞进腰间布袋。
“打不过…..应该打不过…..”
旋即,尖嘴猴腮的脸上露出笑容,指尖抹了一下八字胡,偏头看去女子:“不过本道就不一样了,本道那可是专门降妖驱魔的,就如一般山精野怪,也是喝水般轻松。”
“呐呐呐…..就好比现在,本道要是不为了照顾你们,早就一个遁术窜到天涯海角了,岂会像现在慢腾腾陪你们走。”
道路间的丧葬队伍过去一半,白幡飘荡间,道人隐约看见一个熟悉的女子,披麻戴孝抱着孩子走在当中,小声抽泣。
吹嘘的话语停了停,皱起眉头,再细看那快要过去的女子侧脸,便是明白过来了。
‘这不是那狐妖胭脂么……看来张廉诚还是死了。’
“道长?”
这时闵月柔的声音在一侧响起,“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了吧?”
道人回过来,连忙点头,不管那张廉诚死没死,也与他无关,眼下倒是还有要紧的事做,待到众人准备妥当,再回头看时,丧葬队伍早已远去。
一行人重新上路,沿着去往伏麟州的方向,一路马不停蹄,有道人不时给他们马匹打上神行符的缘故,要比之前来时要快上不少。
快马奔行中,闵月柔看到熟悉的地方,指着前方朝道人大喊:
“前面就是我与爹分开的路口!”
沿着这条道前方,山势逶迤,一侧林野间,一支马队盘踞那里正在休息,这边过来的九人顿时缓下速度,先是警惕的靠近,随后见到对方隐隐为首的老人时,闵月柔脸上顿时化开笑容,促马就跑了过去。
“爹!”
那边,老人自然也见到纵马奔来的女子,挤开挡在前面的人迎上去:“月柔,途中可受委屈了?”
“没有。”
闵月柔擦了擦眼角,见到爹爹无事,心里自然是高兴的,“爹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为什么多了好些人?”
她目光越过老人身后,看到多了十余人,均是一身官服。
“爹也刚到这里不久,他们是左正阳的人。”
左正阳?
地上,泥土陡然破开,钻出一颗脑袋,把周围侍卫、皇城缉拿司的人吓了一跳,老人见是孙迎仙,连忙摆手让他们不要惊慌。
“左正阳在哪儿?”道人抹去脸上泥垢,朝前方人群看了一眼,“怎么不在?”
老人掏出绢帕递过去:“他先回京城了,小道长好久不见,对了良生呢?”
“后面,他脚程慢,不过估计会直接去京城。”
听到道人这番话,闵常文点点头:“修道中人,确实这般做事。”
一旁,闵月柔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与老人那边的事合在一起,倒是让三人有些棘手,原本孙迎仙是来救闵常文,如今人好端端在这里,那他事情也就算做完了,要说回去,陆良生此时怕已经在去京城的路上。
…..那本道去还是不去?
这父女俩又去不去?
“我乃当朝吏部尚书…….若是不去,便是愧对这身官袍。”
阳光倾泻下来,落在老人身上,上了马背,调转方向,面去北方,颔下长须斑白,在风里轻抚,然后,看向道人,还有女儿,脸上笑了起来。
“叔骅公不惧死,老夫也不惧,走!”
一夹马腹,促马跑动起来,后方众人也一一上马扬起鞭子,与闵月柔一起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哎,真是不知死活!”
道人跺跺脚,咬牙祭出遁术,钻入地下,顶起一团小土包飞速蔓延。
……
伏麟州比河谷郡繁华许多,官道上能见商旅来来往往,也有农闲的附近农人三五成群结伴来城中寻一些体力活赚些银钱供下半年的开销。
远方通往北方天治的道路上,一行快马奔驰时,陆良生未免老驴的速度太过骇人,选择相对人少的山间。
山道崎岖,好在速度没减多少。
“吁…..”
过了伏麟州,天光倾斜下来,陆良生看了看西斜的日头,停下老驴,让它到附近自己悠转吃些嫩草,书生走到一颗树下,手拂过地上,引来一阵风将树叶泥尘吹散。
这才坐下来,从袖袋掏出干粮掰开,看去放在地上的书架。
“师父,吃饭了。”
隔间小门吱嘎一声打开,蛤蟆道人出来伸了一个懒腰,咂咂嘴拖着一杆小烟枪坐到徒弟身旁,接过干粮抱在怀里,打了一个哈欠。
看着书生俊秀的侧脸,一边咀嚼干粮,一边翻看书卷,蟾眼眨了眨,忆起往昔一些事情,投去书架挂着的月胧剑,沉默了片刻,重重叹出一口气。
“师父,怎么了,这干粮不合你口味,那我支起小锅给你煮饭。”
见到陆良生起来,蛤蟆道人忽然伸蹼搭在徒弟膝盖上。
“良生啊……为师觉得,你还是不要去京城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老僧镇空
“不去京城?”
晚风沙沙沙,是树叶轻摇的声响,书架画卷,红怜探出半张脸看了眼那边师徒,连忙又缩回去。
老驴甩着尾巴在不远路旁咀嚼着青草回望,站在手里捏着干饼的书生,忽然笑了一下,在旁边随意坐下来。
“师父,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过了伏麟州,再往前百里路,距离京城已是不远了,到的此时,蛤蟆道人说出这番话,心里也是犹豫了许多天。
他撑着膝盖,缓缓从地上起来。
“为师想告诉你,那护国法丈就算你有克制他索命梵音的法宝,胜算也是太小,他走的修道之路,非普通妖怪能比,以你现在的修为,想要逼迫他显出原形,惊动城隍与其他修道之士,几乎不可能!”
一旁,陆良生愣了愣,抿紧嘴唇,点下头:“确实,可是师父,陈朝与我缘分已尽,可城中万千百姓还在,若是置之不理,他就算化龙升天,也是一方孽龙,那世间又一大妖……今日不除,往后就更难了。”
书生将干饼掰成两半,咬了一口。
“我也知道此事太难,就尽一番力也好,若只为亲友而出手,算不得修道,只为天下黎民出手也算不得修道,两者合为一,方才是该我等修道之辈该做的事,何况那护国法丈到底如何,也只有过去试试才知晓能否对付。”
蛤蟆道人摇摇头:“你对付不了,为师不想你白白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