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语破春风
第一百九十九章 魂魄
‘周瑜’这个名字,久读书籍典故的陆良生自然知晓,性度恢廓一代名将,就算没有城隍这神位,也是江东一地的有名古人,恩泽一地,立庙封城隍也在情理之中。
第一次接触前人,陆良生还有些拘谨,不过周瑜没什么架子,两人拱手施礼一番,把住书生手腕,做了一个请,一起走去外面。
外面多了许多香客,多是城里人,恭谨的焚香跪拜,两人像是透明一般,从中间穿梭而过。
“经过昨夜一事,庙里多了许多香客。”
走在一侧的周瑜负着手,他保持汉时的服饰、头饰,气度恢弘,言语间,其实也在打量身边的书生,年仅双十有余,一身白衣青袍,面容俊秀,不由忆起当年自己风采。
过去前殿长檐,陆良生双手放在腹部,在宽袖轻拱了一下,笑道:“都督,过谦了,这该是好事才对。”
“呵呵…..”
周瑜轻笑出声,看去庙外长阶下,还有不少香客上来,伸手请了书生走去另一个方向。
“若非昨夜之事,他们岂会过来?此时也不过求个平安罢了,但就算如此,身为城隍,他们不来焚香扫庙,也要保一方平安。”
在其位谋其职,该是如此,陆良生拱手又是一拜,几番言谈多少了解了一些这位江东有名的古人,不由勾起一件好奇的事来。
一旁,周瑜见他表情犹豫,笑道:“陆先生有什么想问的?”
“都督莫怪,我只是想起民间野史上编的一些故事。”
那周瑜脚步停了停,忽然大笑起来,手摆了摆:“陆先生也是坦然的人,哈哈…..那些故事里,是不是说我气度狭隘,被那诸葛亮给气死了?哈哈哈——”
探究城隍死因,有点犯忌讳,不过周瑜一句谈笑风生里,化解的一干二净,双方都没有尴尬。
两人穿着儒雅,笑谈间,绕去城隍庙后侧,有做铁栏栅相隔的通道,若是常人肉眼看去,不过像坟包加了个栏栅,里面多了神位香烛,此刻有城隍在旁,陆良生见到的是一个深幽牢狱之所。
上书:无罪莫入,下写:有罪必惩。
“罚恶司……看来我无罪也要进去一趟了。”
陆良生笑着说了句,在周瑜请的手势里,身形化作一股青烟,进入那片深幽,里面没有任何光线进来,不用视物也能清楚感觉到周围环境在心底成型,是何模样,端的让陆良生感到玄异。
“都督寻我过来,是为那蜈蚣精?”
“自然,此妖乃你所斩,也需让陆先生明晓。”周瑜挥了挥手,让两个缚魄黑无常去牢狱之中:“去将拿凶煞带出来,给陆先生过目。”
走过一段,前方有冥冥之火在黑暗中亮着,隐约看到一人影伏案书写,周瑜又唤了声。
“子敬,可将那妖怪魂魄推算清楚?”
子敬?莫不是那个鲁肃?
书生转身望去,那长案后的身影雄壮,一身袍服长须,面相忠厚,拿着本册子一边勾勒,一边过来。
“此妖来历一般,不过这中间倒是与这位陆先生有些渊源,好在缘法已断,方才不受牵连。”
陆良生微皱眉头,若有所思,所谓缘法已断,就是不管普渡慈航化龙是否成功都与他无关,若没有断去,一旦化龙升天,他也能享到莫大好处,化龙不成则会遭受阴德牵连……
不久,一阵阵叮叮当当铁链响动,缚魄无常拉着两根铁链从黑暗尽头飘来,另一端,是带有幽冥焰气的抓钩,足有人的手臂粗细,死死扣在一条光影轮廓上,爪尖陷入大半进去。
嘶~~~
那魂魄状态的正是普渡慈航,仿佛没了神智,不断被抓钩上的焰气侵蚀,发出痛苦的嘶鸣,挣扎扭动。
缚魄抓钩绷直,普渡慈航凄厉嘶鸣,被拉的悬在半空,周瑜负手上前,大抵猜出书生心里所想。
“此妖并非完整魂魄。”
拿着书册翻动的判官鲁肃,点头看向书生:“这妖有些特殊,以妖身直接化龙,残戮人命,身上凶魄、龙气、妖魂齐聚,实属罕见。”
“那都督牢中关押的,便是凶魄。”陆良生忆起昨晚一幕,那圣火明尊怕也是拿走了三者当中一样。
周瑜挥手让缚魄无常将凶魄带下去,转身过来:“此妖凶魄在城隍庙里炼化出去煞气,之后,便送入阴府让冥君处置,可惜其中妖魂被不明邪道中所掠,不知陆先生可知他是何人?”
果然,一京城城隍,不可能无故找自己结交,对方礼数周全,倒也让人难以拒绝,正好卖一个情面。
想了想,陆良生还是如实相告,若是让城隍插手进来,也好让自己安心在栖霞山修行提升。
“那人是祈火教,圣火明尊,真名我也不知,不过此人一直四处收罗天地四方精灵,好像有大用。”
那边,城隍与鲁判官陷入思索,过得片刻,前者拱了拱手。
“谢陆先生如实相告,瑜还有一事。”
“都督请说!”
“那妖龙气已落入先生法剑当中,自然也不会伸手向先生要,将来若无法驾驭,到时不妨送来城隍庙炼之。”
第三道龙气落入月胧剑,陆良生是知晓的,只是当时顾着师父,没来得及查看,眼下被提及,也只是笑了笑点头:“会的,良生多谢都督提醒。”
此间事谈完,陆良生便告辞离开,走出城隍庙,朝隐匿香客间望来的城隍、判官抬手拱了拱,方才离开。
目送书生的身影眨眼去了远方,周瑜回转身形,放开神识招来速报司判官。
“通知芜湖城隍徐盛,看可否半道拦截那伙邪道中人,拿回妖魂!”
“是!”
…….
晨阳升上云间,陆良生撤去障眼法,回到荒废的小院,行囊已经准备妥当,小锅都洗漱干净挂在书架下方。
孙迎仙、闵月柔也俱都坐在檐下等他。
蛤蟆道人翻了一件短袖小褂盘坐驴臀上,指着那边还未凉透的早饭,让徒弟快些吃了一起上路。
看着埋头刨碗的书生,蛤蟆开口问道:
“那城隍找你做什么?”
“倒也没什么,说了一些普渡慈航妖魂的事。”陆良生吃完饭,指尖法力牵引长满青苔的水井里的水,将碗清洗一遍,放入另一边书架。
“结交一个古人,说来也满不错的。”
收拾妥当,拍了拍归家心切的老驴,转身朝闵月柔拱手告辞:“此间事已了,我便回去了,就不去城里与闵尚书道别,往后有难事大可来栖霞山寻我。”
“没事就不能来啊。”
闵月柔扬了扬下巴朝书生说了句,见对方上了驴背,就要离开,忽然喊道:“陆公子,那左正阳你不……”
“就不看他了。”
陆良生知道师父急着离开,在驴背笑起来:“他的伤,非我能治,若是不死,往后说不得另一番成就,告辞!”
道人走过两步,也回过头来。
“哎,闵姑娘,也不说挽留一下本道?”
“道长是出家人,小女子可不能挽留!”
闵月柔环抱双臂啐了他一口,看着悻悻离开的两人一驴,身边顿时一种空荡荡的寂静,见识到了道法仙术,惊心动魄的降妖除魔,再与京城里的官宦圈子里待着,总感觉与昔日那些官宦子弟格格不入,甚至感到幼稚的可笑。
不久,女子还是牵过浅青马,挥着鞭子扫过杂草,一人一马怅然若失的走回城里。
第两百章 欠打的剑
牵着浅青马的女子,白色长裙摆动,腰间青带悬着玉佩摇曳,走上官道,已快至午时,抬头看了看时辰,这才翻身上马,一路奔行回城。
昨夜频显妖物,甚至夜空化出金色龙形,可到了第二天,无论城中城外的百姓都需要生活,修缮道路的民夫、等待进城的商贩云集,也有许多外来的商队打这边过去,看到城外一片狼藉,忍不住向附近旁人打听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路还有那边林子,被狗给啃了啊,怎么一块一块的。”
“才来京城的吧?”
“对啊,早上才到。”“哎呦,那说起来你可不信了,昨晚这京城可有高人斗法,降妖除魔,那妖怪,可大了,站起来,都比城墙还高,就跟山一般,啧啧……”
“那你可要说道说道。”
外来的商队大多是要进城的,顺商队过来这边的顺路客,要去往别处只得在这里分开,背着一柄木剑的少年挎着包裹津津有味的听着那边说起昨夜京城发生的事,片刻,这才转身离开。
“也不知道那修道中人与师父相比如何,不过肯定比不了,就算比得了,那长相也比不了…..”
嘀嘀咕咕的少年另寻南下的商队与骑浅青马的女子擦肩而过,闵月柔对周围的嘈杂并不关心,亮出父亲给她的令牌,一路进城所见都是巡街的衙役,茶肆、酒肆间多是讨论昨夜的事,也有说起皇帝驾崩的内容,不过都是小声交谈生怕旁人听见。
回到百官府舍大街,几乎家家传来哭嚎,正办着丧事,闵月柔步入家中,将马交给仆人带走,走去侧院,招过守在门口的两名仆人去一旁。
“左千卫如何了?”
“回禀小姐,千卫还未醒过来。”
交谈的话语传入房间,弥漫草药的床榻上,左正阳大大睁着眼睛,赤着的上身,左肩到肋下缠着厚厚的绷带,其实他早已清醒,直愣愣的盯着房顶出神。
外面隐约的说话,却是清晰在他耳边回荡。
“.…..醒来后,你二人照顾好千卫,不可在他面前提及手臂的事。”
“还有,陛下殡天的事也不可说起,待他身子好些了,再说也不迟……”
木枕上,左正阳轻眨了一下眼睛,侧过脸看去光秃秃的左肩,使劲闭上干涸的眼睛,想起昨日发生的一切,腮帮都咬的鼓胀。
好半响,紧咬的牙关松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
“往后……就只有一条手臂了……一只手了。”
“陛下也驾崩了,我无法再继续当差……”
听着外面断断续续的话语,盯着桌上燃烧的油灯微微摇晃,往后的路,左正阳感到有些迷茫。
“左某的路…..怎么走啊。”
吱嘎的轻响偶尔从门扇传来,有人探头进来看上一眼榻上的男人醒没醒,随后又关上,断开的阳光,明媚照射整座城池,最为中间的皇城,黑烟升起,随风飘荡。
白幡挂在皇宫每一处显眼的地方,巨大的铜鼎火焰升腾,传来炎热,宦官手中洒开的纸钱,有些顺着风漫天飞舞。
闵常文发髻斑白,两眼充血,从昨夜到现在都未曾合过眼,领着一批临时提拔上来的官员,操办着皇帝的葬礼,那边太子被贵妃带着守着棺椁,垂头落泪。
不久,一匹快马入宫,携带一份加急文书递到了老人面前。
展开看了一眼,闵常文将它收了起来,情绪毫无波动的挥了挥袍袖让来人下去休息,待到无人的角落,又仔细看了一遍,忽然拿头呯的撞在墙壁上,使劲擂了一拳。
“陛下殡天,北方又有大敌矣,这是让我陈朝亡啊…..”
垂在手中的书信上,内容简单而刺目。
——北周丞相坚,代周改隋,厉兵秣马所图甚大。
北方长安。
身形雄壮的杨坚一路走出皇宫,无数兵将枕戈待旦,不久,一队队骑兵簇拥,去往军营,巨大的校场上,拖着披风一步一步走上高台,一手握紧剑柄,一手捏紧成拳压在腿侧。
面容肃穆,不怒而威的扫过彷如延绵无尽的一道道士卒,那是他成千上万的部下。
‘陆先生之话,应验了。’
风吹过来,某一刻,他拔出帝剑高举,浓须抖开,嘶声。
“大隋——”
剑身带着‘锵’的轻吟,在空气中回荡,写有‘隋’字的大旗随他披风一起在风里猎猎作响。
阳光照下来,校场成千上万的人拄响长兵,一片森寒粼粼,呐喊震彻这片天地。
“——万岁!!!”
无数的声音嘶喊,冲上天际。
“陛下万岁!!”
高台上,举着帝剑的身影,剑锋映着阳光划出一道璀璨的光点,转去了方向。
然后,杨坚挥臂,怒斩而下指去南方。
“南征陈朝,九州一统!!”
“杀!”
“杀!”
“杀!”
枪林轰的晃动,一片精气狼烟弥漫开来。
天云漫卷,北方的变动还未跨过江河,身形胖大的和尚先领着两个少年渡船来到南方的土地,当听到南陈皇帝驾崩的消息,有些愕然。
少年中一个,扬了扬手:“关我们什么事,胖和尚,你说的那个陆先生到底怎么样?”
更南面,负着木剑的李随安嬉皮笑脸的搭上一支去往河谷郡的商队,答应帮忙做些杂事充作路费,坐在车斗边沿,踢踏着破旧的鞋子,仰起还很稚嫩的脸望去倾斜的夕阳,充满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