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语破春风
“回禀师父,弟子承恩,家传观气残篇,往日也只能靠街边算命卜卦讨活,幸得拜入师父门下,承恩想全观气星象之术,将来也好传给后人…..”
一旁,李随安嘀嘀咕咕:“你都那般老了,还有后人?”
王半瞎看了眼那边的师父,脚尖撞了一下少年,小声道:“师兄也可老当益壮!”
“你怎么就成师兄了…….”
李随安从未见过这般打蛇上棍的厚颜无耻之人,嘴嚅了嚅刚想开口说话,耳边响起师父的声音。
“随安,到你了。”
“啊…..”
少年反应过来,立马坐正,笑起来:“师父,你知道的啊。”他双手掐出剑指,来回比划几下,朝两边的师兄弟挑挑下巴。
“立志当一个大……”
“好了,下一个。”
话还没说话的李随安张合嘴,声音在喉间断开,那边树下的陆良生将目光看去宇文拓,后者微微偏开目光,看去房檐。
“.…..天下无敌,算不算?!”
房间里,叼着烟杆,挑选衣裳的蛤蟆道人偏过蟾脸,看了一眼院中的少年,哼了声,丢开烟杆,继续在小衣柜里翻找。
院里,轮到最后一个弟子屈元凤,他看看师兄们,望去师父,拳头绷紧死死压在膝上。
“我……我想当一名将军。”
听到他这句话,陆良生愣了一下,这种志向倒不是让他感到惊讶,而是之前有过顾虑,若是修道之人掺和天下之事,会不会引起更多的修道者参与进来。
而且,当一名将军,练好体魄,多看兵书就是了……这如何因材施教?
‘也罢,先暂时记下来,王承恩和李随安已有了修行的路,只剩下宇文拓和屈元凤需要斟酌一番,或许师父的岐山洞府里,会有一些道法典籍适合他俩。’
大致了解一番,陆良生见篱笆院外,胖和尚站在那里有一阵了,便是招来王半瞎。
“带他们三人在村里走走看看,对了。”
书生看向屈元凤。
“你若想成为将军,身体就要强壮,村里有八个大汉,成天没事做,你有空就过去与他们一起练身体,他们会教你锻体之术。”
“是,师父。”
打发走了四人,陆良生收起石凳幻象,篱笆院外的法净和尚也不进来,站在院口,礼佛稽首。
“陆道,友,贫僧特来向你辞行。”
“大师,不多留几日?”
如今家里相较几年前宽裕很多,就算胖和尚饭量大,再多几个也都是没问题的,这几日与和尚谈论修行,也是受益良多,眼下对方要走,陆良生倒是有些不舍。
“.….这栖霞山风景秀美,我还没尽地主之谊陪大师四下看看。”
“不了,事情,既,已落下,贫僧就,不多留。”
法净竖着印默喧了一声佛号。
院里,陆良生见他去意已决,伸了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送大师出去。”
两人并肩走过院外,结伴而出,有过往的村人见到他俩,挥手打声招呼,不管是陆良生,还是法净都朝对一一回应,两人一路走出,穿过晒坝,之间也是边走边聊。
“走的这般急,大师回去还有事?”
“无拘无,束之人,待久了,难免,想要离,开。”法净肥脸撑开笑容,结巴的话语里,又重重落下三个字:“这里,闷!”
陆良生自然不在意这番话,看着前方村口,等候的人依旧在那边,他笑着说道:
“也是,不过,我也准备出去,去北方岐山一趟。”
法净偏过头来:“何事?”
“给那宇文拓、屈元凤准备合适的法门。”
走出村口,秋日明媚,见到陆良生出来,等候一宿的陈靖等人哗啦啦从地上起来,当中有人想开口,被陈靖抬手按下去。
道旁,走在前面的大和尚出了村口几丈后,转身朝后面的陆良生竖印躬身。
“陆,道友,请回吧。”
陆良生抬手朝他一拱:“慢行!”
和尚直起身,也不再多说,敞着僧衣,洒脱的大步前走,胖大的身躯很快从那数十人一侧过去,上了村外的泥道。
村口这边,陆良生收回视线,转身走出两步,后面忽然响起声音。
“陆先生!”
“陆良生,请留步,我是陈靖啊!”
陈靖喊了一声,推开挡在前面的侍卫,小跑到道中间,目光紧紧盯着那边的背影。
前方,陆良生站定,抿了抿双唇,微微回过头。
“我知道是你……算了,你进来吧。”
第两百一十一章 北上
沙沙沙……
柏树在院中轻摇,陈靖走进院里,有淡淡的清香传来,划过视野间的落叶背后,敞开的窗棂,有小锅噗噗的沸腾,他曾见过的那只蛤蟆,抱着一支木勺在锅里搅拌什么。
‘香气是锅里传出的吧……’
虽然好奇,但陈靖此时也不好多问,看着前面陆先生的背影,脑海翻来覆去将来时准备好的说辞,在嘴边默默的快速重复预习一遍。
见到背影停下,少年急忙开口:“陆…..”
那边,陆良生抬了抬手打断他的话,取过水壶倒一杯茶水,让陈靖过来坐去对面。
“过来坐下说吧。”
哗的水声停下,手掌轻轻一扇,立在桌面的茶杯平移到少年面前,陆良生放下水壶,声音也在道:
“我知道你来这边想做什么,原本我是不打算见你的,可见你在外面守了一夜,以为我是在考验你,所以让你进来,有话还是当面说才好。”
指尖伸去茶水的少年,顿时停下手,看着对面的陆先生,不时还有柏树枯叶落下来,飘在桌面。
“陆先生…..”
到底是少年人,陈靖颇受打击,情绪有些低落,不过手在腿上使劲捏了捏,重新开口。
“陆先生知道陈靖来这边是为什么,那先生应该是知道了北周已亡,隋军即将南下,到时候陈朝就要亡国了,这边的百姓也都会有性命之忧。”
陆良生一边听着少年的话语,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举到唇边品了一口,待到对方说完,点了点头,同意了一部分内容。
“隋军南下的消息,我确实知道,而且我还知陈朝根本抵御不了北方虎狼之军,可惜,我不能帮你。”
陈靖沉不住气了,从石凳上站起来。
“陆先生,为什么啊?!”
“呵呵…..”对面,陆良生轻笑出声,放下手中茶杯,起身走去两步,仰脸望去上方的柏树好一阵,口中也将话说透。
“.…..我与陈缘已尽。”
随后,转过头来看微微张嘴说不出话来的陈靖,也不知道该如何再说下。
“陈靖,你该回去了,别将力挽狂澜的时间耽搁在我身上。”
“先生。”
此时此刻,陈靖眼睛微红:“.…..先生拒绝,陈靖不怨,但能否告知我一个理由。”
“有些话,说来或许你不会喜欢听,天下分南北太久,如今若能一统,反而是一件好事,百姓长治久安,少受些苦。”
陆良生叹口气,转身朝屋顶陡然说了一句:“老孙,听也听够了,借你一样东西。”
房顶上,瓦片压着的声响中,孙迎仙探出脑袋瞅了一眼,从上面翻落降到地面,凑到书生身旁,小声道:“借什么?”
“隐身符。”
“你会隐身术,找我借干嘛?!”
“我不会画符…..”
见书生手伸来,道人撇撇嘴,从腰间黄布袋子里掏了几个来回,方才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符箓,拍去陆良生掌心。
“就这么多了,偷听会儿话,害得本道还亏本了……”
那边,陆良生将那几道符纸用法术将皱巴巴的地方推了一下,过去放到陈靖手里。
“这几道符,你带回去,若战事不利,就贴在你与你母亲身上,或可躲过危险逃出城,将来没有去处,也可来栖霞山安顿,先生保你一世安稳。”
少年看着手中黄符,深吸了口气,脚步慢慢后退,站在院口看着陆良生,紧抿双唇,重重点下头。
然后,拱起手:“谢过先生,告辞!”
他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既然陆先生不愿出山相助,总不能带人将先生挟持去京城吧,呃……人多也不一定打得过,真惹恼了先生,肯定没好处。
眼下,好歹有了保命的东西。
一路出来,遇上三个少年和一个老头儿喋喋不休过来,听到有个‘师’字,速度缓了一缓。
其中一个少年叫道:“凭什么你当大师兄?”
“呵呵。”中间的老头双目无神,负着双手望着天空,“自然是老夫先来的陆家村,加上才学也是有的,而且…..年龄比你们都大几轮,老夫不当谁当?”
“哼。”
“不行!那干脆猜拳决定!”
陈靖与他们擦肩过去,大抵知道这是陆先生的弟子们,羡慕的看了几眼,等到对方转去篱笆小院,他才出了村口,将黄符揣进怀里,从侍卫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走吧,我们回天治。”
马背上,他转过头,再次看了眼渐行渐远的山村,既然陆先生不肯出山帮助,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
篱笆小院,陆良生收拾了茶具回到屋中,看着师父系了一张围裙,拿了木勺在锅里搅拌,不时舀了一点送嘴边舔舔尝味道。
道人跟着进门:“帮又不帮别人,还拿本道符箓送人,不知该说你什么。”
那边,陆良生从衣柜取出几件衣袍,放去书架的隔间,起身又走去书桌从师父脚下抽出墨砚,尝汤的蛤蟆道人陡然失了平衡,白花花的肚皮压着锅边手舞足蹈,徒弟的手伸来,提住他后领,方才避免栽进沸腾的汤水里。
放下蛤蟆,将文房四宝收拢,放去衣袍的下一层,这时才开口回道:
“一朝灭了就灭了,与那母子俩也算相识一场,若能活下来,也是他们自己的造化。”
“怎么说都有理,随你了,哎,收拾行李干什么?”
“出门一趟,到岐山洞府。”
书桌上,蛤蟆道人捡起木勺,偏过头来:“为师刚熬好的汤,还没喝就要走?”
陆良生吹去几本书籍上的落尘。
“早去早回,正好也让随安他们熟悉一下环境,把房建起来,也算考验他们的耐性。”
一旁,道人摇摇头:“这回本道不跟你去了,你他娘出去一回,修为就提高一截,太打击人了,本道还是留在这里安心修行,早日到金丹再说,你送我的那本道书,现在都还没拆开翻过。”
说着,也去帮书生收拾,伸手去取墙壁上的画卷,传来红怜一声:“把手拿开,我自己来。”
“我就是想…..”
“想也不行!”
红怜哼了一声,画卷在墙上哗向上收拢,脱离下来,飞去书架,稳稳插在架子上。
陆良生笑了笑,没有说话,其实去岐山只是目的之一,顺道他想去拜会一下杨坚,或者领军之人,让他们尽量少杀生。
走到门口,回头也叮嘱道人,帮忙看顾一下家里,便是朝还在书桌上环抱双蹼,气鼓鼓坐在那里的师父。
“师父,上路吧。”
哼!
蛤蟆道人坐在那边转了一个方向,“等老夫把汤…….”
回头,门口早就没了徒弟身影,就听院中一声口哨,老驴含着缰绳冲出驴棚,来到主人面前狂甩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