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语破春风
这时见到门扇打开走出的青衣白袍的身影,两人紧张顿时消去,糙脸上笑了起来。
“原来是良生啊,你不是出远门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夜赶回来的。”
陆良生出门拿过水袋浇在手心,又在脸上搓了搓,口中笑着回道:“.…..结果回来,房子还没盖好,就在这边自己先搭了一个草棚睡一宿。”
与俩人闲聊一阵,便叫过老松下的驴子过来,行囊暂时放在这边,先下山去看看家里。
“师父不下山?”
“不去,为师再睡会儿,然而到山里溜达。”
蛤蟆道人躺在被窝听到脖铃声远去,陡然睁开眼,跳下床榻跑去书架,将里面从岐山洞府带出的三个瓷瓶抱上,撒开脚蹼兴奋的飞奔去对面的山林,踩着厚厚的落叶,甩着舌头跑去了原来的洞窟。
“开!”
仅剩不多的法力挥使,巨石拖着沉重的闷响缓缓移开一条缝隙,蛤蟆道人把瓷瓶先丢进去,看了看外面,这才收拢肚皮挤进去,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抬蹼挥了挥,急匆匆的又将巨石嘭的阖拢。
飞鸟划过白云,落去下方的山村,陆良生牵着老驴回到家里,陆盼八人光着膀子来来回回帮挑土石,王半瞎坐在石凳上,掐指算着风水,观着门向、木梁将来的方位,三个少年扛着木头在他指挥下兜兜转转……
陆老石拿着砖刀在那砌墙,妻子李金花煮了大锅早饭,让帮忙干活的乡亲都来吃饭,凑来的几大张桌子挤的满满当当。
见到儿子回来,李金花急忙舀了一碗让小纤端过去,已经是大姑娘的陆小纤,比以往矜持了一些,见到兄长,说话都变得轻柔缓慢。
“哥,什么时候回来的?给,娘刚盛的。”
“昨晚,见家里没地方睡了,就去山上凑合一夜。”
陆良生接过碗喝了一口,目光扫过周围,花白老母鸡咯咯的四处兜转,也在偏着脑袋打量书生脚下四周。
“老孙呢?”
“跑了呗,前两天忽然说有些感悟,要到四处闯闯。”
这个老孙,让他帮忙看顾一下家里,说走就走,还想做我妹夫,往后怕是要斟酌一下了。
这时,王半瞎将那三少年指挥进屋里,连忙起身循着陆良生的声音过来见礼,知道被耍了一套的宇文拓、李随安、屈元凤丢下木头,跟着跑了出来,将老头挤去一边,在陆良生面前站定拱手躬身。
“拜见师父!”
这连数天修建房屋,三人手上多是老茧,这点可看出没有偷懒耍滑,吃过早饭,陆良生也过去帮把手,一直弄到天黑,这才想起还在山上的师父。
“该是饿坏了……”
取了晚饭,从村里回到西面山腰,蛤蟆道人趴在床榻上,花白肚皮一股一收,眼睑半阖着,看到徒弟推门进来,将饭菜放到桌上,顿时爬起,跳了几下,勾上桌沿,小短腿在下面踢踏几下,还是陆良生伸手推了一把,这才爬上去,将精致小碗抱在怀里,吃了一口热乎乎的饭菜,舒爽的出了一口气。
“差点把为师饿死!”
“盖房子,差点忘记了,下次保证不会。”
陆良生笑着,取过从岐山洞府中挑选出的几本法门典籍翻开,在蛤蟆道人一旁坐下,红怜将蜡烛移了移,好奇的探过脸来。
“公子,你也要把上面的学会吗?”
“不一定要学会的,至少要明白怎么修炼。”
籍着灯火,陆良生视线划过一个个字迹,将里面内容牢记,想要教授给宇文拓他们,自己也要将上面内容掌握,否则拿什么教?
当然,也不可能一口气将几本法术吃的通透,大抵也是存了一边自学,一边教给他们,总不能将书丢给三人,让他们自个儿去看吧。
研究别宗法门与学业一途不同,不过也有相同的地方,那就是明悟,陆良生能考上贡生,对于研读文字一类,自然有他自己的一套,譬如《靛雷神火》难懂之处,便是写上注解,将分析透彻。
随后,又让一旁唱曲儿的红怜帮忙磨墨,书生取过狼毫沾了沾,铺开一张白纸落下笔。
蛤蟆道人端着碗,吧嗒吧嗒踩着脚蹼走来,朝纸上望了一眼,笔尖快速游走写出的道道字迹,伸开腿抱碗坐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
“将注解的地方归纳在一起。”
书写的笔尖停了一下,灯火里,陆良生抬起头,揉了揉脸颊,目光看着纸面上密密麻麻的内容。
“要用的东西,都列出来,给他们做上注解,往后有了一定基础,就可自己翻看了。”
说着,还将另外几本学业上的书拿在手中扬了扬。
“不过之前,他们还是要学一段时间的圣人学。”
他手中,书本排开,《至德》、《坐论》、《警言》,看到上面的书名。蛤蟆道人连忙抱着碗转去一边,令他浑身都有些不舒服。
“可怜那个三个少年郎喊老夫一声师公,真不知道也被你教成什么样……”
陆良生笑了笑没说话,重新取过笔,一边翻看《靛雷神火》、《驭剑术》,一边写上注解,顺道还将五行道法中感悟出的风、林、火、山,从祭炼月胧剑中,提取出来组成可以人为操控的法阵。
‘这个应该适合想当将军的屈元凤。’
夜色朦胧,沙沙的老松枝叶轻抚声里,云海在暖黄的小屋后面的断崖起伏翻涌,跨过逶迤的山势,延绵向北,越过万家灯火的一座座城池,涛涛不息的江河。
亮有火光的小船、骑队沿江岸巡逻,远方的灯火通明的水寨之中,架起的铜盆,篝火熊熊燃烧,两侧排开的一个个将领,安静的看去上方首位,低头翻看书信的主帅。
杨素一身甲胄,大马金刀坐在虎皮大椅上,手中信函,正是从长安送来的,那是他的族兄,当今陛下亲手书写。
“主帅,陛下说了什么?!”
下方左侧,当先一员将领站了起来,长髭短须,身形魁梧,站起犹如一座小山将后面人的视线都遮掩下去。
“可是陛下让咱们尽快开战?!”
上方,杨素轻轻放下书信,看去那将,抚须笑道:“我兄私下的吩咐,韩将军不必着急,你是此战先锋,谁也夺不走!”
语气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一员员虎将。
“你可听说过一个叫陆良生的人?!”
第两百一十八章 传道授业
“…...有陆良生者,南陈栖霞山人,今年春末之时,夜入长安,拔除藏匿城中一处邪教所在驻地,仙法道术横贯长街,陛下起了爱才之心,便遣派我追寻对方,后来于怀义州和他相遇,略微交手一番,与我不相伯仲,更难得比之一般修道之人,饱读书典,有治理地方能力,实属少见……”
两侧支起的火盆,火焰摇曳,映照过一道道端坐的将领身形,四周墙壁交织刀枪剑戟,肃杀的气氛里,众将安静的倾听主帅持续的说下去。
“.….数日前,陛下于宫中御书房,夜梦陆良生求见,期望我大隋兵马南下,少造杀孽,善待百姓,所以陛下才遣快马送来这封信函。”
呼…..
呼……呼呼……
议事大厅安静,能听到火焰摇曳的声响,下方首位,之前那名身形魁梧的将领啪的拍响膝盖,震的甲叶都在微抖,声如铜钟。
“行军打仗,哪能避得了杀戮,他要是有能耐,干脆让南陈皇帝直接投降得了!”
四周,多是行伍出身,打过北齐、梁国的军中宿将,对此大点其头,出声附和。
“是啊,韩将军说的不无道理。”“除非南陈投降,方才兵不血刃!”
“那陆什么的,一个修道之人,懂得什么?!”
“我看啊,想给南陈拖延时间罢了!”
首位上,杨素皱了皱眉头,我才不过说一句话,你们把修道者都拉进来干什么,手指一阵阵敲击在桌面,下面议论纷纷的众将里,有人见主帅脸色不好,连忙拉了拉身旁的同伴,示以眼色,周围话语这才渐小。
杨素呼出一口气,将族兄那封信放去一边,起身负手,视线扫过众人。
“刚刚我也说了,此人不仅修道,更饱读书典,有治理之能,岂会与尔等往日所见腐儒相提并论,就如本帅,主兵事兼修道法一般,此人将来若能入朝效力,与我可成左膀右臂辅佐陛下,开万世之基业!此事上,尔等不可短视。”
说到这里,见名叫韩擒虎的那员将领,还有不服,他目光严肃。
“既然能让陛下送书信过来,难道尔等就没看出点什么?”
众人目光齐齐望去负手的主帅,韩擒虎压着膝盖,眯起眼:“什么?”
杨素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回走去书案,声音也在道:
“他让我们少造杀孽,说明覆灭南陈,已是他预见之事,不可更改,我们胜券在握,诸位到时只管放开手打就是!”
取过竹筒一支令箭捏在手心,握紧的一刻,杨素走到正中,手举了起来,目光扫过众人。
“五牙、黄龙战船既已毕,不若趁南陈军队以为我等开春出站之机,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夜间渡船,一旦过江,水路协同,分进合击,速战速决!”
语气顿了顿。
“另外,取俘虏而优待,以全陛下承若,顺道收拢江南人心!”
“是!”
下方,众将唰的齐齐起身,拱手暴喝,震的篝火猛烈摇曳。
不久,沉寂的水寨渐渐躁动起来,怀揣令书的斥候沿着河岸来往飞奔,停靠江河上游的大大小小的船只,随着水波微微摇晃里,悄然升起船帆,随着军队的调动,粮草的运送、聚集,已经呈出凝重肃杀。
杨素披着披风走上水寨塔楼,下颔长须在风里轻微抚动,望着一队队兵马静悄悄的出寨,手啪的一下拍在栏栅。
“此战,为我大隋定下百世基业!”
夜色的漆黑,渐渐变得青冥,东方的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时,他抬起长袖,也朝南面的方向,拱手躬身。
“.….素谢陆道友成全九州一统。”
破开云隙的晨阳,照过江水的波光粼粼,一寸寸推开黑色的边沿飞速延伸,金色的阳光铺满一座座山势逶迤。
栖霞山下,小村呈出喧嚣,一个个裸着膀子的村中男人,喊着号子将梁木将架去墙壁,善于木工的,攀上墙头,挥舞石锤砸下一枚枚钉子,陆老石兴奋的绕着两层阁楼围墙兜转,不时拿手拍几下。
村外西面的山腰,陆良生站在断崖,望着云海,衣袍在风里轻轻抚动,金色的阳光穿过翻涌的云雾照来,映在他半张脸上,像是感受到什么,看去北面。
片刻,转过身来,望去身后一字排开的三个少年人,以及须发斑白的王承恩。
终于,目光还是先落在了老头身上。
“既然拜我为师,就受我规矩,今日正式传于你们各自法门,承恩,你带艺入门,也只愿学观气望星之术,今日为师便传于《瞻章》”
王半瞎白须抖动,连忙丢了拐杖,跪伏下来:“弟子,谢师父!”
“李随安!”
陆良生视线偏去中间的少年,后者连忙跪下,拱起手,就听师父声音开口:“传你《驭剑术》,望你不可拿此术作恶,否则为师当清理门户!”
“弟子不会!”李随安磕了磕头,抬起脸,笑嘻嘻说道:“师父,你忘了,我可是想当大侠的啊,作恶之事,我怎么会去干?绝对不会!”
陆良生点点头,这才看去站在最末尾的屈元凤。
“为师这里有一套《风林火山》之法,可用来摆兵布阵,算是全你将军之梦,闲暇时也可多练锻身法,增强体魄。”
“元凤,谢师父!”屈元凤眸底闪烁兴奋,他本就对高来高去的神仙之法不感兴趣,这下有了适合自己的东西,当即就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三个少年中,两个都已经领了各自的修行之法,唯独宇文拓没被叫出名字,看到陆良生走去那边茅庐,忍不住走出半步,开口问道:
“师父…...拓的呢?”
“自然也有,不过暂时不能教你。”陆良生简单回答一声,走进屋里拿出书本,在前方小院里升起几张石凳,除了王半瞎,他让三个少年过来坐下。
“往后教你们法门之前,也会教授这几本书中学识。”
看到师父手中书本的名字,相对屈元凤、宇文拓,李随安从小客栈里长大,认不得几个字,只感一阵头皮发麻。
“师父…..能不能不学……”
“不行,这些书不仅授业解惑,也让你们将来不会走偏,是必然要学的。”
陆良生将一张张裁好的纸张发到他们面前,那书本在苦恼的少年头上敲了一下。
“为师当年也是这般过来的,以你天资聪慧,想要学,应该不难,学业犹如修道,要耐得下性子才行,何况通读书本,这天下还有什么法门秘籍看不懂的?”
山风轻柔,抚动书页,传道受业之时,天地转寒,外面已是战鼓密集。
第两百一十九章 喜气腾腾,人间烟火
“勤者敏于德义,而世人多以勤济其贫…...”
云海断崖,一身朴素淡蓝衣袍的青年沐着阳光,单手握书卷,卷曲的书封写有‘警言’二字,风吹来,老松轻摇慢晃,枯黄松针洒落书生肩头。
“.……俭者淡于获利,而世人假俭以饰其吝。君子持身之符,反为他人苟私之具。”
陆良生指尖弹去肩头的松针,余光里,坐在书案后面的少年,撑着下巴,脑袋一点一啄,便是迈开袍摆越过恩师的墓碑,手中书本在李随安脑袋上轻敲一下。
“醒来!”
少年顿时惊醒,看到师父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两侧,宇文拓哼的瞥来一眼,屈元凤憋着笑意捏紧笔杆,在纸张上书写刚刚听完的警言之句。
“师父…..昨夜没睡好,我才有些瞌睡。”
对面,陆良生摇摇头,握卷负在身后,走去茅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