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语破春风
片刻,肚皮鼓胀,深吸了一口气,低低的叹出。
“好饿啊…...”
吱的一声沉重闷响,蛤蟆道人陡然感受到石门缓缓挪动起来,蟾脸顿时抬起,双眼绽出欣喜。
“就知道良生不会不管为师!!!”
急忙起身,缓缓挪开的石门,一缕残红从外面照进来,他一句:“良生!”刚要开口,满脸笑容僵住,泛起喜色的眸底,一只步履下一秒就在视线中放大。
“师父!!”
吧唧。
陆良生跨进来喊出一句,脚下也传来软绵绵的异样,垂下视线,连忙挪开脚,只见蛤蟆道人大喇喇趴在地上抽搐,舌头都喷出来,搭在嘴边。
蛙蹼颤颤兢兢的抬起:“为师,在…..在这!红烧……红烧肉,带了吗?”
说完,啪嗒一声,垂在地上。
*******
夕阳落去最后一抹光芒,陆家村里喜宴散去,红怜携裹一道阴风错开,正打扫晒坝的妇孺,飞回到篱笆小院,推开陆良生曾经住的那间房,根本没有蛤蟆师父的身影。
‘也不知公子那边找到没有。’
轻声呢喃,出了房间,正要去找陆小纤,问问她是否看到蛤蟆时,飘动的身形忽然在檐下停住。
微微侧过脸,李金花、陆老石房内,响起夫妻二人低声交谈,隐约听到‘良生’‘成亲’的话语。
红怜一拂长袖,飘去窗棂。
第两百二十一章 譬如兴衰
老树在庭院沙沙的轻响,对面的窗棂没有灯火照出。
掉了漆色的床榻上,被褥翻动,李金花辗转反侧睡不着,满脑子都是白天时候,二牛家喜事的画面。
陆老石迷迷糊糊被她吵醒,侧过身来:“不睡觉,你想干什么?!”
“老娘睡不着。”
妇人索性坐起来,披上一件单衣点上油灯,靠在床头,伸手去推丈夫:“你也起来,别睡了。”
“好好的还没让人睡了,你这女人三天不打……”
陆老石嘀嘀咕咕的爬起来,与妻子视线接触,连忙改口,光着膀子靠去床头。
“啥事让你睡不着。”
“还不是良生的事。”
妇人拉扯被子盖住胸口,手比划了一下:“.…..二牛那媳妇身大屁股大,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唉,跟咱良生有啥关系?”
陆老石也扯了扯被子,刚往下缩了一点,就被旁边妻子拿手打了一下,李金花偏头瞪过去。
“二牛比咱良生小啊,吃完喜宴,你是没瞧见被那些个亲戚围着问良生啥时候成亲,啥时候家里添丁。”
“咱家里孩子多的是,小明月你不是天天逗来逗去的?”
妇人翻了翻白眼,看着墙壁两人的影子倒映在上面,犹豫了片刻才挤出一声。
“那也不是亲的啊。”
听到这句,陆老石抿了抿嘴,他温吞的性子也接不上,叹了口气,伸手将被子给妻子拉上去一点,拍拍她手背。
“良生大了,他有自己想法,别没事瞎想。”
“那你老陆家就等着断根儿吧。”
说着,妇人从床上起来,榻上陆老石抬了抬身:“你干嘛去?”
“上茅房!”
吱嘎一声,拉开房门走过檐下,她没注意到的院外,黑色里,一道倩影游移飘远,聂红怜低垂着脸,身形飘忽飞去村西的栖霞山,脑海中徘徊回响的是屋里之前老两口的话。
上了断崖,看到那方茅庐亮起灯火,映着公子和蛤蟆师父的影子剪在窗棂,脸上挤出笑容,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蛤蟆道人两条腿伸直,抱着碗坐在书桌上,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着饭菜,嘴里包着饭,两腮鼓鼓囊囊的与床沿那边的徒弟说着话。
“差点饿死为师了,你进门也怎么看看。”
陆良生整理好被褥,回头笑道:“我也不知师父靠着门边,对了,师父跑去那边做什么?”
“修葫芦!”蛤蟆抬起蹼头指去一旁摆着的紫金黑纹葫芦,在上面拍了拍。
“此法宝可是为师本命神通,加上先天至宝所炼化而成,可吃…..吞天下万物,要不是为师妖丹破损,那日的普渡慈航……”
书架上,月胧剑锵的弹出一截,蛤蟆道人瞥了它一眼:“没说你!”
‘咔’的一声,月胧剑又缩回去。
书桌上,捏着筷子的蛤蟆继续说道:“.…..岂会那边捶它?直接用葫芦就将它收进里面,化作浓水。”
自从见识那夜师父化作巨妖将那蜈蚣精按在地上捶,陆良生对曾经以为吹嘘的话,现在选择的相信了。
“师父本命神通就是吃?那这葫芦又是什么来历?”
“是吞!!!”
蛤蟆道人抱着碗,扬了扬筷子纠正徒弟,仰起蟾脸说道:“说起这葫芦,那可是师父当年被追……游览名山大川时,在昆仑山上,发现的一株灵藤,这葫芦就结上面,旁边还有一枝,可惜空荡荡的,应该被人先摘了去,否则也能凑成一对,颇有些可惜,要是为师早些时候过去就好了。”
涂抹横飞中,房门吱嘎轻响,蛤蟆道人的声音停下来的同时,红怜走了进来,见到蛤蟆道人抱碗看来,脸上露出微笑。
“蛤蟆师父,你嘴上还有饭粒。”
目光随后投去床沿的陆良生,微微福了福礼,“公子。”带着微笑,一转身褪去画皮,拂袖钻去了画里。
令得一人一蛤蟆面面相觑,也不知发生她怎么了。
“女人就是这么麻烦,良生莫要放心上。”
蛤蟆道人放下碗,起身跳下书桌,蹬着两条小短腿攀爬上床沿,“为师可是过来人,来来来,我们继续说刚才的话……”
“见猎心喜啊,于是为师就把它摘下来,带回岐山洞府…….”
“就那么放着也不对,想了半年,忽然有天往里面塞丹药的时候,想到一个主意……”
“良生,你猜怎么着……为师最后将它与本命神通合二为一,炼在了一起,遇神杀神,遇佛杀……”
絮絮叨叨的声音里,陆良生笑着倾听师父说起的往事,视线时不时瞟去墙壁上的画卷,看得出刚才红怜进屋时的表情,也不知遇到了什么事。
豆大的灯火摇晃,照亮窗棂,蛤蟆道人喋喋不休的话语声里,远去的大山之外,少年天子站在城墙,望去北面江河的夜空,烧出一片彤红。
陈靖捏紧拳头死死压在墙垛,咬紧牙关,一旁还有快马送来的战报。
‘怎么可能……我陈朝军队就这么不堪?’
他目光无法触及的江河之上,涛涛翻滚的江面染成赤红,延绵的船只排在河上熊熊燃烧,巨大火光照亮两岸,下了五牙大船的隋朝士卒,脚步飞快跑在河滩,在将领率队下往高地冲去,与坚守的南陈士兵撞在一起。
“杀——”
歇斯底里的嘶吼,一道道防线与残缺的尸首一起撕开,冲杀沸腾一片,身形魁梧的韩擒虎领着麾下兵马不断向前推进,赶来增援的陈朝士卒,不多时崩溃四散。
江岸沿线的防御被攻破,烽火燃起传讯,更多的陈朝军队增援而来,然而,来之前,越来越多的隋军上岸,密密麻麻的军队开始黑暗里延伸,推出一条血路。
整个江河防线的陈朝军队也不断赶来、崩溃、后退、整队,再迎上去,随着夜色深邃,脚下的地面渐渐鲜血渗透,朝着京城天治迅速吞食蔓延而去。
“啊啊啊——”
萧摩柯将手中兵器顿在地上,看着一片片倒在战场中的陈朝士卒,紧咬牙关。
“荒废兵事日久,哪里还能打仗,徒伤我陈朝男儿性命!!”
天光渐亮,远方旌旗猎猎,写有‘隋’‘杨’旗帜合围过来,萧摩柯紧抿双唇,半响,将头上铁盔取下,嗓音嘶哑。
“投降吧,陈朝守不住了。”
第两百二十二章 南陈陷落
轰!
轰轰轰!
无数结阵的脚步压着鼓点的节奏,朝远方的巨大城池推进,渐亮的天幕里,如蝗的箭雨从城墙上划过天空落下来。
飘展‘隋’字大旗的军阵里,成千上万的箭矢也在给予还击。
“顶盾——”
延绵的墙垛后面,一个个步卒上前翻起盾牌将弓手掩护下去,顷刻,耳膜里全是乒乒乓乓的箭头钉落下来的声响,有些插在墙垛上、盾牌上,一部分穿过盾牌的间隙落在人的身上,带起凄厉的惨叫。
“上来了,把这些北方蛮子推下去!!!”
高耸的城墙,将领翻下盾牌,拔刀嘶喊,城墙外,一架架云梯搭了上来,喊刀攀登的隋朝士兵犹如蚁群攀登而上,不时被探下来的长矛刺中,从云梯高高摔了下去,也有登城的隋朝士卒避开对方一矛,跳下城垛,反手剁了过去,在人群中溅起血花。
“杀!!”
那士兵眼睛发红,张开染着血迹的牙齿,顶着透身而过的数柄枪头,扑进了人堆里,他后方,越来越多的隋兵站了上来,结成小阵开始朝四下推开,韩擒虎混杂在人群中,弃了长兵,拔出腰间战刀,一声暴喝斩下一人头颅。
抓过对方无头的身体,充作盾牌轰的撞进前方枪阵,枪林东倒西歪的一瞬,魁梧的身躯犹如战车般撞了进去,刀光挥舞,划出一片片血雾。
一员陈将冲来,韩擒虎回头怒目大睁,双臂肌肉绷紧,甲叶都在瞬间抖开,举起的战刀划过这片阳光,猛地怒斩而下,冲来的人‘噗’的一声,硬生生被劈成两半,朝左右飞溅开去。
声音也在同时咆哮,响彻城头。
“大隋万岁——”
冬日的阳光里,城头刀光、血光交织,无数厮杀奔走的身影混在一起,不断有人惨嚎掉下,重重摔在城内街道。
战争的声浪摇撼曾经安静繁荣的城池。
惊慌的百姓紧闭门窗,皇城内一片焦着,还是少年的天子坐在金銮殿上,看着下面大气不敢出的文武,失望的闭上眼睛。
‘父皇…..靖儿已经尽力了。’
好一阵,他睁开眼,朝下方的臣子们挥了挥袍袖:“你们回家吧,朕想歇一歇。”
先皇那一批文武早就被妖怪吃个精光,如今提拔上来的,对本身职位尚不熟悉,问计他们也是无济于事,何况这是灭国战争,阴谋诡计并不适用。
“陛下!”
须发斑白的闵常文,双唇微抖,轻声唤道:“陛下。”
那边走下御阶的陈靖侧脸看过双眼微红的老人,心里悲戚,他眼圈也泛起湿红,抬起双袖,朝这位忠心耿耿的尚书,拱手鞠了一躬。
“闵尚书,保重。”
“陛下……”老人深吸一口气,躬身拜下:“……保重!”
陈靖直起身,带着宦官头也不回的转去侧殿,一路回到母亲所在的临春阁,屏退左右宦官,推门进去。
里面,两只包裹堆放在圆桌上,张丽华跪在神龛前祈神拜佛,听到脚步声,回头看是儿子,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微笑。
“母亲。”
陈靖看着桌上的包裹,捏紧的拳头微微发抖:“城还未破,为何这么早就将东西准备好了?”
张丽华从神龛起来,走去床榻那边,掀开帷帐,取出一套衣物叠在手中,此时她一身普普通通的素服,看起来也就是漂亮的民间女子。
“快来,把那身龙袍换了。”
“母亲,朕问的是你为何这般早准备东西离开!”
陈靖声音陡然拔高,手臂一扬,将母亲手里的衣物打去地上:“城还没破,朕就这么走了,有损我父皇威严!!”
看着落在地上的衣物,张丽华蹲下来,将它们捡起,推去儿子怀里。
“换上!”
精致的面容蕴着一丝怒意。
“你父亲哪里还有威严,耳目不清,豢养妖怪,吃尽满朝文武,中途还被活活吓死,这胆怯昏庸的名声,洗也洗不掉,他死了,难道还要你这个儿子一起陪葬不成?!”
“母亲…..”
陈靖自然明白这番话,看着一向温柔得体的母亲此时犹如雌兽般的模样,犹豫时,门外忽然响起仓促的脚步声,宦官尖锐嘶哑的声音在门外喊道:“陛下大事不好了,宫外传来城墙被破……”
少年回道:“朕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