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语破春风
呯!
飞去空中的黑烟陡然偏去方向,钉在漆红亭柱,燕赤霞从石凳起身,看去旁边,“陆道友,这是何意?”
陆良生垂下宽袖,将紫金葫芦放去桌面,垂下宽袖起身。
“道友稍安勿躁,此妖与我有些渊源。”
之前法光扫过对方,终于知晓为何自己与这只狐妖为何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当年贺凉州之时,师父所用那枚妖丹,便是这只妖的。
他将其中隐情坦然说给燕赤霞,后者浓眉舒展,重新坐回石凳,“若是不知情死在外面,则罢了,陆道友现在知晓了,也就间接承了她之情,有损天道因果。”
陆良生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思绪拿捏了一阵,起身走到亭外,伸手抚过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红狐头顶。
“我还承你一份活命之恩,不过,你与你姐姐修炼成妖,好嗜人命,作孽太多,不能就这般放过你,便罚你在此地劳役百年,百年后,妖性若改,潜心修道,自放你离去,可愿接受?”
红狐妖哪敢不愿,姐姐被吸入那葫芦,多半性命堪忧,若是不接受自然也会落到那般下场,急忙又磕下几头。
“先生大恩大德,奴婢接受。”
那边,陆良生拿出毛笔,凭空一画,法光显现,就在红狐四肢圈出四道白绳。
“白绳为枷,一日不掉,一日出不得栖霞山,你便此处为乡民劳役,为山中迷途旅人指引方向,救难失足遇猛兽的山民,算是还当初你的恶债。”
周围环境渐渐消去,皓月星空,独崖凉亭化作光斑消散,霞光照来,待燕赤霞视线重新聚拢,已是站在之前的坝子里,周围须发斑白的老头、叼着树叶的负剑青年、甩着尾巴的老驴一一还在。
只不过原本的两只狐妖,只剩红色的那只还在,四爪之上,有白绳系着。
“陆道友.....”
恍然如梦般,燕赤霞急忙转过身,就见陆良生握着书卷,就如才从村外过来,书生拱了拱手,朝老驴蹄前的那只狐妖一挥袍袖。
“你去吧。”
吱.....吱.....
红狐低吟一声,如幻境中一般作揖叩拜几下,这才拖着蓬松的长尾,几步一回头走去村口,狐声悲鸣,加快了脚步,冲去村外的田野间。
众人看了一阵,陆良生唤过李随安,后者连忙吐了草叶,持着师父赐他的那柄青剑,毕恭毕敬原地站好。
“师父。”
“去把宇文拓、屈元凤叫回来,要出一趟远门了,你们随为师出去,顺道历练一番。”
陆良生吩咐一句,邀过身边的燕赤霞走去村里的篱笆小院,后者性情也是豪爽之人,拱手也是一伸。
“请!”
那边,听完师父的吩咐,李随安待两人一走,咧嘴笑的露出牙齿,激动的在原地踏了几下,摊位后的王半瞎苍目望去夕阳,抚须轻道:“师弟快去吧,师兄眼睛不便,就不去。”
李随安朝他比了一个手势,撒开腿就朝村外飞奔,脚下一点,在霞光中划出一道轨迹,飘去山道断壁上的岩石上。
“二师兄,四师弟,师父出关了!!”
法力携着呐喊,在山间回荡,惊起一片飞鸟冲出林外,黑压压的在霞光中盘旋。
叽叽喳喳鸟鸣声里,林间落叶纷纷扬扬,划过青岩上盘坐的人的肩头,触及布料的一瞬,轰的燃起火焰,枯叶迅速烧没殆尽,化作一滩灰屑,风吹过林间,弥漫散去空气里。
宇文拓睁开眼睛,褐蓝双眸中,有电光闪烁,听到外面回荡的呐喊,从岩上站起来,他盘坐的一圈,尽是枯枝落叶烧过后的灰烬。
“......师父,要带我们出门远行......”
声音回荡,走过林间的身形,来到山崖边沿,望去霞光中的陆家村,衣袍都在风里猎猎作响,宇文拓捏紧拳头,三年了,终于可以去外面看看。
法力流转,身形唰的在天空窜出数道残影,高高划过一道弧度,落去村子的方向。
与此同时,另一座多狼的山里,背着柴禾的屈元凤,手持几面小旗,边走边与数匹狼对峙,风旗挥动,他脚下如生风般,眨眼越过了拦路的狼群,头狼偏过脑袋,弓起的身形龇出獠牙,猛地扑出,一口咬去这个身材魁梧壮硕的樵夫。
屈元凤手中地旗展开,咬来的獠牙钳住他手腕,却是连皮肉都破不开,头狼反被硬生生的拖出数丈远。
“今日,就不陪你们玩了,三师兄说师父出关,得去拜见。”
一抖手腕,将那狼甩去远处,转身跨步,就是两三丈外,过去村口,宇文拓、李随安已经在那里等他,相互见礼一番,连同摊位算命的大师兄一起,赶去家中篱笆小院。
......
已有风雨痕迹的小院阁楼,李金花挥着扫帚从后院出来,朝咯咯啼鸣的老母鸡踢了一脚。
“养了这么多年,越养越不下蛋,还不如你对面的蛤蟆实在,至少还能帮菜圃捉虫,赶明儿把你给炖了!”
趴在菜圃边的蛤蟆道人瞅着骂骂咧咧的妇人,嘴角抽了抽。
“老夫真谢谢你夸赞啊......”
小院老树下,燕赤霞坐在石桌前,端着茶水有些局促,待到从屋里拿了书架出来的陆良生,连忙放下茶杯,站起身拱手道。
“陆道友,饭就不吃了,咱们还是赶快上路吧。”
“好,不过先等上一等。”
陆良生将书架放去院里,吹了声口哨,老驴含着缰绳兴奋的跑来主人面前,又蹦又跳的嘶鸣,惹来李金花拿手在它脑门拍了一记。
“跳什么跳,才铺的地砖,碎了老娘揍你!”
妇人将一个包袱挂去驴脖,瞥了眼地上的蛤蟆,叮嘱一旁的儿子。
“路上省着点吃。”
“知道了,娘去忙吧。”陆良生将书架放去老驴后臀,捡起地上的师父,放到老驴头顶,“与这位燕道友去山路边等我。”
找出香烛,与赶回来的三个弟子吩咐,将去山里修行的孙迎仙找回来,挥了挥袍袖,沐着霞光走去村外田野,踏着有着青苔的石砖小道,落叶的沙沙声里,走去写有‘红怜神’的庙前,点燃香烛,插去香炉。
夕阳在山头落下最后一抹残红。
陆良生走进庙里安静的看着神台上,洒开长袖的彩塑。
“我要出一趟远门,兰若寺那边,或许几日就回,或许......反正不会太久,你这边好生修炼,不必担心。”
彩塑泥像里,有着幽幽的女声传来。
“陆郎放心去,红怜已有些许神力,能护佑陆家村。”
两人温存说了一些话,不久,残阳落去山头,黑暗推着光的边沿席卷过来,陆良生起身道别,走出庙门,来到山道。
老驴嚼青草打了一个喷嚏,摇晃的书架里,蛤蟆道人叼着烟杆,熟练的给自己系上绳子,燕赤霞坐在路边石头上擦着怀中的木匣,背上包袱行囊的三个徒弟交头接耳兴奋的说着,见到师父过来,连忙站的笔直。
齐声喊了一句:“师父!”
“叫过孙道长了?”
“他说马上就到。”
“嗯,那我们先走吧。”
陆良生牵过缰绳,老驴跟在后面,脖下的摇铃,叮叮当当清脆的响起在了山道间。
第两百四十二章 途中二三事
蜿蜒官道上热气蒸腾,茶棚旁的老树,枝头蝉鸣悠长,歇脚的客商,忙得满头大汗的伙计,取下抹布擦过额头的汗渍,道路尽头,脖铃声叮叮当当传来。
泥尘在驴蹄下激起弥漫,一袭青衣内底白袍的书生牵着老驴,不时与旁边负着木匣的虬须汉子说笑,指去前方城池的轮廓。
“那边就是河谷郡,燕道友来时可有去过?”
“这倒没有,来的途中只顾赶路,哪里有此刻这般心情。”燕赤霞放下水袋,抹去胡须上的水渍,烈阳下,只感口干舌燥,说起话来,也多有无力感。
二人身后,宇文拓淡蓝衣袍,干净整洁,似乎对于头顶上空的烈日并不在意,一柄红蓝相间,龙首金柄的长剑悬挂腰间,随着走动轻轻摇摆,他一侧,李随安过富水县后,出门的精神头焉了下去,一路无精打采。
跟在两人后面的屈元凤背着大包行囊,他身材高大,两三个包袱挂在双臂,丝毫不影响走路,百余里的路程对他脚力来说,不算什么。
快至城池,陆良生邀了燕赤霞一起进去:“城中有位学业前辈,好些年没拜会过了,燕道友不妨一起过去吧?”
到的城门外,看着进进出出的商旅、行人,盘查的士卒,燕赤霞不想麻烦,摆了摆手,走去墙根下。
“不了,不了,燕某就在城外等,望陆道友能快些,我怕左正阳坚持不住。”
“那边,不用担心。”
陆良生安慰他一句,转头看向身后三个徒弟,给予一些铜钱。
“为师进去片刻,你们四处买写零碎吃食。”
“是,师父!”
三人接过几许铜钱,看到师父牵过老驴的身形渐渐模糊,径直走进城门,李随安将手中十来枚铜子一抛,哗的又是一捏,半空抓过手心。
“走走,那边来时,我看到有卖好东西的......”
说着,鼓动宇文拓、屈元凤朝不远的城外路边小摊过去,燕赤霞压着膝盖,大马金刀的坐在木匣上,不时抬头去看天色,摇头叹出一口气。
城中,陆良生牵着老驴走过繁华长街,叮叮当当的铜铃声里响在青砖院墙外,几颗苍松繁密树枝透着斑驳落在街道,走去前方高高的府邸大门,将缰绳松开,穿过两侧爬有青苔的石狮子。
站在门口,伸手敲响漆红大门上的铜扣。
吱.....的轻声里,门扇移开一条小缝,老迈的门房探出视线在门外的书生身上打量几眼,觉得有些眼熟。
“这位公子,你找我家老爷?”
“在下陆良生,老丈可还记得?”
门内的老头微微张开嘴,拖出一声“哦”的长音,一经提醒,顿时想起这位曾经差点成为府里姑爷的书生了。
他连忙把门拉开,将陆良生迎了进来,后者拱手谢了一番,望去满院盆栽老树,亦如往昔碧绿葱郁,不少地方还透着雅致。
“周师身体近些年可还好?”随着门房下了檐下石阶,陆良生随口问了一句。
“还好,还好,不过最近老爷身体有些抱恙。”
对于府中的路径,陆良生熟悉,也不用门房通传带路,一路自行寻了过去,途中也有碰上曾经府里熟悉的丫鬟仆人,一个个惊讶欣喜的飞跑起来。
“哎哎,你们快来看,谁来府里了。”“哎哟,这不是陆公子吗?!”
“怕是不能叫公子了......”
“那叫什么?”“不知道,别说话,陆公子过来了。”
“你不还是叫公子吗?!”
.....
扎堆的丫鬟仆人细细碎碎的声音里,看着远处廊檐下走过的翩翩书生,与旁人询问几句,转了方向,走去书房。
陆良生敲了敲房门,里面传出一声熟悉的话语:“进来。”
吱嘎。
门扇推开,披着衣裳,咳嗽几声的老人,从书案抬起脸,须发几年间几乎全白,看到进门的身影,有些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放下手中毛笔,拉了拉肩头的单衣,快步走出案桌。
“良生怎的来了?!快坐快坐。”
这书生与他也算有师生情谊,邀了对方坐下,取了茶壶,斟上茶水:“有好些年,没见着良生了,如今过得可好。”
“问候之话,该是由晚辈来问才好。”
陆良生从他手中取过茶壶,满上一杯,恭恭敬敬的呈给老人。
令得周瑱手指虚点几下,笑着接过杯盏,抿了一口。
“这种迂腐之礼,就不要再说了,快坐下,别站着说话。”
一老一少齐齐落座,陆良生坐在老人对面,细细端详,自恩师死后,这几年,面前这位老人已是老了许多,眼神也没当初有时不时透有威严。
这次过来,本就是见见他,聊些家常,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陆良生起身蹲去周瑱面前,让他伸出手臂,指尖搭在脉搏上。
“周师这些时日怕是劳累过度,肝火上来,加上人老体弱,熬夜染了风寒。”
褐漆木椅上,周瑱笑着摆了摆手:“国灭朝亡,老夫也是担心新朝对我旧朝百姓不仁,故此常写文章,呼吁读书之人,多奔走,为百姓报不平,谁想到身子骨经不住折腾。”
手腕上,陡然一股温润之气蔓延,老人停下话语,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书生,只感这股温热顺着手臂蔓延全身,昏沉脑胀之感顿时退去。
“周师往后就好好颐养天年,这方水土百姓,不会有闪失。”
陆良生收回手,放下老人的袖口起身,回到座位上端茶抿上一口:“天下一统,只会对百姓有利,周师又有名望,不妨多让江南那些大族,放开心胸,多接纳新朝。”
“这,难啊。”
周瑱摇了摇头,“这里面盘根错节不好说,加上陈皇帝还未死,到处游说,免不了会让一些大族跟着动摇。”
老人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这种凡间红尘事,有时候往往比修道还要来的复杂艰难,陆良生笑了笑,也就没有继续与周瑱谈论下去。
书房坐了半个时辰,便是提出告辞,毕竟还有要事要做,陆良生也就不多逗留了,老人将他送出府门,回到书房,安静坐在椅上,看着桌面两盏清茶飘着余热,想起那位逝去的故交。
‘叔骅公,你有个好学生啊。’
也有寂寞的话语低喃,自女儿重选夫家,嫁人后,就很少回来,只剩下老妻陪伴,府上总觉得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