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国师 第166章

作者:一语破春风

  清茶余温,热气飘去门外,风里摇曳的树梢,叼着蝉虫的鸟儿,飞去树顶,城池中,牵着老驴的身影走过熙熙攘攘的长街,走出城门,在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啄的燕赤霞耳边打了一个响指。

  “醒来,该走了。”

  不远,到处游走看热闹的三个徒弟也都回来,李随安还将买来的一些小零食,放去书架小隔间,蛤蟆道人看着果脯糖蜜,嘴角都咧到后脑勺。

  “还是这徒孙会做人。”

  系着绳子,推开隔间小门,就那么坐在边沿,悬着两条小短腿轻轻晃动,哼着曲儿,‘牵着老毛驴......后面跟着仨徒弟,一个冷来,一个傻,还有一个最聪明......’

  一边哼着,一边飞快挑选些小吃塞进嘴里。

  一路有吃有喝,还有李随安知情识趣的小子,颇为惬意啊,比跟着徒弟好太多了。

  之后的脚程加快,过了曾经的南陈都城天治,后面的道途越发崎岖不平,周围山势也变得陡峭。

  夏日暴雨有时来的突然,下了一个下午,天晴收住,陆良生等人此时到了贺凉州,路过当初某个地段,一向沉默高冷的宇文拓忽然停下,从包袱中翻出香烛纸钱。

  这是之前师父给的铜钱买的,难怪李随安买了零嘴,屈元凤分文未动攒着,只有他使了出去,却不让人看,一直到现在众人才知晓他买了什么。

  “我爹娘当初带我回来探亲,就是在这里遭遇不测。”

  看着插在地上的香烛燃烧,宇文拓拨开厚厚一叠黄纸点燃,朝一方空地烧去,出口的声音有些哽咽,有泪光在眼角闪烁。

  将最后一张黄纸投进火里,他抬起脸看去陪在一旁的陆良生。

  “师父,你可知道到底是谁杀害我爹娘的?”

  陆良生摇摇头,将他扶起来。

  “这个,为师不知,当日送你来的大和尚,见过那些凶手,可都蒙着面。”

  “可拓当日听出有南陈口音。”宇文拓捏紧拳头,虽然这三年读书明了心智,可父母之仇让他眉宇间多了许多戾气。

  “既然预谋行凶,岂会让人抓住把柄。”

  陆良生对这件事,也有过看法,眼下交给徒弟听,也不是不行,如今宇文拓也非当初十二三岁的年纪,说出来,也好过师徒间产生隔阂。

  “为师所虑则是只有嫁祸之策,才会露出行事不密,语言一道,从不能做为实证,他可仿说,我也可仿言,所以,为师猜测,真正行凶之人,绝非南陈这边。”

  听完这番话,宇文拓沉默陷入思考,一旁,李随安拍去他肩膀。

  “师父说的对,这种事一开始太假了,也只能骗骗你小时候。”

  “嗯,我省得了。”

  旋即,朝陆良生拱手躬身:“拓,谢师父指点,之后,我想去一趟大隋,看看家中其他亲人。”

  “嗯。”

  那边,陆良生点点头,牵过缰绳,拉着老驴继续上路。

  “带上你们出来,就是让你们历练一番,兰若寺后,就去吧。”

  叮叮叮.....

  夕阳照过来,映着一行人的影子斜斜拖在地面,迎着彤红的霞光,走去渡口,不日,渡船去往北面,朝着金州商雍过去,宇文拓渐渐摆脱之前的哀伤,一路上才有了点笑容,五人一蛤蟆,算上老驴,热闹的紧。

第两百四十三章 兰若、读书人

  宁侠镇位于北地金州商雍县以南二十余里,周围山势相对平缓,通往川蜀、北上之路通常会打这边过去,来往商旅多有在此处歇脚投宿,会些武艺的绿林、侠客也来这边打探消息,或谋一条活路。

  仅有的一条青砖长街,两侧夹杂数条低矮巷道,夏季刚过一场大雨,瓦檐滴着水滴,肌肉虬结的铁匠噹噹砸响铁锤,驱赶只询价不买的绿林人,高声叫骂的老鸨,数落楼里的姑娘,见到背负刀剑的客人进来,肥脸上挤出谄媚,粉屑簌簌往下掉。

  相对山脚小镇些许热闹的景象,北面延绵山麓,飞鸟拍着翅膀,黑压压的冲出林野,挂有水滴的树枝猛地一震,溅开的水渍打在飞洒的蓑衣斗笠上。

  昏暗的林子里,左正阳拖着长刀脚步踏踏掀起落叶飞奔,踏上一颗树躯,半空回身,刀自独臂挥开,朝后面怒斩而下。

  噗!

  破土钻出的根须一分为二断开,冒着青烟缩回地里,遁去地面,唰的蔓延过地上光斑朝兰若寺的方向回去。

  半空的独臂身形落地,竖起的蓑衣叶片一根根的贴合回身上,呼的松口气声里,左正阳垂下刀口,拖在地上走去附近青岩,靠去上面就在湿漉漉的青苔坐了下来。

  掏了掏间小皮袋里,他叹口气,将已被雨水浸泡发糊的干粮捧在手心,将就着吃进口中,即便是武艺突破,几乎已到修道的地步,可面对吃食,和对面兰若寺里那只妖物,人力终究有尽。

  嚼口中绵绵的干粮,解开水袋灌了一口水,将糊口的食物冲下去,半个多月的时间,他几乎每日都去寻那妖物晦气,知道打不过,但能拖一时是一时。

  休息了一阵,抓过长刀从地上起来,再次走去兰若寺。

  “就当是磨练武技,修道心。”

  破口的步履踩过湿漉的枯枝,走过树隙投下的光斑,满是枯藤的石碑上,数只老鸦飞来,收拢羽翅落在上面。

  呜哇——

  不详的嘶鸣声里,左正阳手中刀柄一顿地面,望去破旧苍凉的寺庙,厉声嘶吼。

  “树妖,我又来了!!”

  声音洪亮震响,震的碑上乌鸦拍着翅膀飞离,不远的建筑,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要皮的树妖,吸人血肉精华,往后必遭雷劫,神魂俱灭!!”

  “树妖,敢掠人,为何不敢出来!!”

  一声声怒吼回荡,破落的庙宇四周墙壁犹如长廊,青墨点缀的飞天神佛,佛陀恍然一种怒目而视的错觉。

  寺后,倒塌的地灵碑旁,深幽的古井‘啵’的响起水声,沉去幽绿水层之下,泥沙被阴煞吹的弥漫,水草如人长发密密麻麻的,随着水波摇摇摆摆,间隙中,露出一处洞门,延伸水中甬道,有些许灯火光芒投在水面。

  破开水面之上,是宽敞的洞窟,四周洞壁陡峻重迭,显出许多怪模怪样的形状,洞顶之上钟乳参差倒悬。

  上了许久年月的青铜灯柱斑驳锈迹,靠在墙壁静静燃烧,偶尔还有轻微的风不知从什么地方吹来,豆大的灯火轻轻摇晃几下。

  唔唔.....唔唔唔......

  洞窟尚有几处洞口,其中一处隐约有捂口般的低声传出,五个被无数细小根须裹成粽子的身形立在地上,弥漫一股屎尿难闻气味。

  到了饭食时,根须挪出人的嘴,有汁液喂给对方,以免中途饿死。

  感受到嘴边的须茎挪开,王风赶紧噘长嘴,呼出一口气,赶紧低声开口。

  “诸位兄弟可还活着的?”

  话音刚落,周围顿时响起七嘴八舌的话语。

  “死不了!”“我等不同年同月生,要死肯定要一起啊。”

  “晦气,说什么死不死的,哎对了,你们是不是也吃那树汁?真是苦涩难以下咽......”

  这是马流的声音在说,像是在他旁边的张倜裂开嘴,挤出笑声。

  “哈哈,那我这边还好,味道不错,像是兑了蜜汁。”

  “那我这为什么是柑橘之味。”

  .......

  王风叹口气,看到伸来的根须,就算不张嘴,也会硬塞进来,索性一边吸一边开口。

  “困海苦做舟,相讥何太急。”

  周围其余三人沉默下来,最后一排根须笼子里,名叫宁采臣的书生使劲探了探脸,含着根茎,眼睛朝四人方向瞄过去。

  “四位兄台,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那边,四人齐齐张口:“闭嘴!”

  “哦。”宁采臣缩了缩脖子,继续让汁液灌进肚里,那味道极其难咽,头一次吃时,差点把胆水都给吐出来,可洞里根本没有其他食物,到了后面,不吃也得吃下去。

  有时那妖物也会过来看他们一眼,然后又离开,几人都不知道外面现在如何了,过去多久。

  钟乳石尖渗过水滴,滴答轻落昏暗的石室,另一侧洞窟,深幽宽敞,正中还有一张硕大的石床,四面挂有黑纱,墙壁处,宽大的黑底金边衣裙显出女人背影,望着一面铜镜,指尖轻柔的在面纱下揉捏。

  偶尔,侧脸听去外面兰若寺的动静,歪歪头想了片刻,继续揉捏,轻哼了一声。

  “又跑来,这次才不会上当。”

  某一刻,揉捏的手指陡然停下,偏头望去洞壁,仿佛看穿了厚实的底层,感受到什么,连忙提起裙摆站起来,仓促了几步,干咳两声,身子放平缓,走到洞门伸出手,黑暗里有挂肚兜的顽童小妖过来搀扶,这才踢着裙摆,莲步轻走去洞室。

  水滴从钟乳石尖滴落,原本还在吃奇怪枝液的王风见到一袭黑影轻摇慢晃显出轮廓,吓得闭上眼睛,往茧里缩。

  另外四人也吓得不轻,以为妖怪终于要拿他们开荤了,左右乱晃起来。

  “这位大姐,我们五个饿的皮包骨,磕牙,你到外面另外再找吧。”

  “是啊,我等读书人都瘦,经不起姐姐一口。”

  “满嘴胡言,我等读书人怎么了?!枉读圣贤典籍,读书人就该山崩而不改色,可是你们这样说话?要叫姥姥!!!”

  最里头,宁采臣弱弱的挤出声音:“姥姥.....”

  那边洞口站立的树妖,面纱下,听到这五人胡言乱语,红唇微张噗的轻笑,一拂黑纱长袖,转身离开,像是有什么急事,带着一众小妖,理也不理须茧里的人,化作黑烟渗去石洞。

  天光微斜,站在庙外叫骂的左正阳拄着长刀,靠着石碑一阵口干舌燥,眯起眼睛望去树隙后的阳光。

  “那树妖怕是不来了......”

  天光陡然阴了下来,林野枝叶狂摇,哗啦啦响成一片。

第两百四十四章 以为刀枪剑戟

  哗啦啦.....

  风声呼啸,林野狂摇乱摆,叶子胡乱飞扬。

  “果然还是来了!”

  左正阳一摆长刀,迈出的脚步,脚尖点地隐隐脱身离开的架势,视线前方,兰若寺四周院墙咕噜噜的水泡声起伏,氤氲贴地弥漫扩散。

  地面陡然松动,带出一连串‘咵咵’的声响,泥石迅速翻开,一道道黑影破土而出,涌动的白气汇聚,显出托着金色指套,莲步轻走的身形。

  这边,左正阳握紧刀柄,正要转身,就听重重叠叠的男女声响起。

  “黑山老妖,你终于来了。”

  黑山老妖?

  欲逃离拖延时间的左正阳,脚下一停,脸上表情愣住,顿时反应过来,这妖物还邀了帮手。

  ‘等等,一个千年树妖,怎的还要让其他妖物帮助?难道......’

  蓑衣哗的轻响,左正阳脸色变了变,斗笠下,微微侧脸看去那方寺前的树妖。

  ‘难道是邀那黑山老妖一起来享用人肉血食?’

  思绪间,耳中就听全是啪啪啪.....翅膀拍响的动静,刹那间惊鸟扇着羽翅四下乱飞起来,左正阳捏紧刀柄,眼睛眯了起来。

  远处的林野间隙,隐约有叮叮当当的声响传来。

  一对摇铃悬在驴脖轻摆,地面一层积叶印出蹄印,树根下的菌菇被猩大的长舌卷入驴口磨碎,仿佛听到有声音从远方传来,抖了抖长耳,抬起驴头回望后方的主人,翻起厚实的嘴唇,提醒的发出嘶鸣。

  陆良生伸手在它脑袋轻敲一下。

  “知道了。”

  稍落后几步的虬须大汉背负木匣,心中仍旧有些不安,走去书生一侧:“陆道友,那妖物与你可真的认识?”

  “认得,你听她不是在叫我吗?”

  此时距离兰若寺还有数里,陆良生为让这大汉放心,摊手招来书架插着的一柄长剑横在掌心。

  剑柄锵的一声自行化开一截。

  “呜哇啊,主人,本法......”

  “闭嘴。”陆良生不让它开口,指尖在剑首轻探:“寻着妖气过去,若有争斗将他们分开。”

  月胧剑拖出轻吟,径直飞去半空,眨眼间消失繁密的树枝之间,燕赤霞定了定神,望去那柄剑离开的方向。

  “道友,这是炼成仙剑了?”

  “机缘巧合罢了。”陆良生邀他继续前行,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三个徒弟,笑了笑:“这月胧剑中灵识,乃是上次天治城中作乱大妖一缕魂魄,钻入剑内,被孕成了剑灵。”

  声音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就是有些.....贱、毒舌。”

  呃......

  燕赤霞看书生脸上一股无奈的表情,负手摇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