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语破春风
“杀了就杀了,朕已知那官儿德性。”杨坚摆了摆手,袍摆轻摇间,忽然缓下脚步,停下来,回头看去跟着的族弟。
“现在陆良生在何处?”
“这.....臣也不知,想必二皇子也不知晓。”
一问一答的两人上方,苍穹碧蓝,白云游走,不久,北线危及已解的消息传出皇城,一时间人们相互奔走相告,呈出一片喧哗,茶肆、酒楼生意顿时人满为患,尤其此役与一个人的名字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不少人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十万突厥人土崩瓦解。
“伙计,掺茶!!”
茶肆坐满了人,端茶倒水的伙计满堂跑,累的满脸是汗,一个茶客端起满满的茶水,吹了吹热气,目光扫去同伴。
“这突厥人也是倒霉,才几日功夫就折损了四万人马,不过,你们知不知道那个陆良生是谁?”
四下,茶客也大多勾起八卦的心思。
“没听说过啊,咱大隋有这号人物?”
“军中将领,我也听我家老爷说起过一些,可也从未听过陆良生这个名字。”
“听名字,莫不是一个书生?”
周围七嘴八舌的声音停下,听这个名字确实有些书生气,难道解北面之围的,就是一个书生?
热闹探讨气氛在城中各处都能见到,但知晓那位书生真实底细的人来说,那是一种无以复加的震撼。
越国公杨素乘马车缓缓出了皇城,撩起的帘子一角,人来人往的长街繁华尽收眼底,在皇帝面前,他没有表露出吃惊等表情,以免被族兄看轻,然而,此刻独自一人时,对于那位陆道友的能力,既是震撼,又是惊讶。
对方的境界,他是知晓的,元婴出窍,法力大涨,也不至于将四万兵马覆没,就算办得到,一身法力几乎也消耗干净,非智者所为,一旦没了法力,修道者陷入战阵也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以他脾性,不可能做那孤注一掷的事,用了什么法子办到的?让人费解啊。”
放下帘子,随着马车微微抖动起伏,回到府邸,杨素挥退了左右,就连妻儿也不见,径直去了书房,打开暗室的门,走下长长的石阶,空间变得宽阔,四面墙壁凸有灯座,亮着火光。
中间石两排石柱,随着杨素过去,昏暗的光芒里,是一道道人影,身形一动不动,每个人脸上带有铁面,正是往日与陆良生所说的人傀。
走过密密麻麻人傀中间,正前方,有着明晃晃的金黄光芒笼罩,一张铺有黄绸的供桌上,香炉焚烟缭绕,后面稍高的位置,漆黑剑座,比人手臂粗的大剑安放。
踏踏踏.....
脚步声在供桌前停下来。
杨素指尖抚去厚重的剑身,上面是日月星辰的刻纹,而另一面,则是山川大河,金黄色的光芒正是从这剑身上绽放而出。
“该是找个握剑之人了,昆仑镜的神力,与它合在一起,天地间怕有抵抗的。”
不过他也有另外的疑惑,立下如此大功的书生,为何不回长安,到底跑去哪儿了呢?
......
晨光熙和,渐渐有了温热,此时的陆良生单手拉着老驴,负着一手,走在长安东外山脚,仰头望去巍峨的山麓,心情相比北面要好上许多了。
一身白色书生袍,腰间悬着轩辕剑鞘,看上去像是出行游览的书生,跟在后面的猪刚鬣变化了狰狞可怖的野猪头,一身短打、下着长裤,露出一身黑毛吓得过往行人连连躲避,走远了也不时回头看去背影。
“这汉子又肥又大,面相真够吓人的。”
“哎哟,那身黑毛才吓人,那么粗一根,哪个女人受得了哟。”
“别说了,小心人家听到,不过,看样子像是那书生的仆人。”
“难怪啊.....”
“难怪什么?”
“一个书生驮着书架,还挂锅,肯定经常远行,敢这般走,身边岂能没有厉害人?”
“算了,少见多怪,走了走了!”
风吹过山林,蝉鸣在摇曳的树枝间一阵接着一阵持续,走在后面的猪刚鬣低头咬去脖子间挂着的大圆饼,饼屑挤出嘴角,粘在下巴黑毛上,瓮声瓮气的开口。
“俺老猪这次陪你走一回,记得带再给俺画一幅月儿的画像。”
“画什么样的?”
前方,陆良生笑着回头,看了眼书架微开的小门,蛤蟆道人抱着烟杆,耷拉着两条腿悬在外面,靠着门框,脑袋一点一啄打着瞌睡。
猪刚鬣仰起脸想了想,伸手从衣服里掏出,当初道人送给他那本乏黄的书册翻了翻,看去周围没人,小声道:
“没穿衣服的那种......”
陆良生:“......”
连忙摆了摆手,转过身一句话也不说,拉着老驴继续前走,猪刚鬣拿着那书追在后面,又是拍响胸脯,又是拱手说着好话。
“陆公子,就画一幅吧,那穿上一件也可以,等会儿到了骊山,俺老猪跟老母还是有些交情的,说不定一点头,就让你徒弟重新活过来!”
陆良生不理他。
前面进山的山口,有家茶肆,长途跋涉回来,滴水未进,看到飘着的旗幡倒是感到有些口渴。
“奉子茶?这茶肆名字倒是取的怪。”
不理会跟在后面劝说的猪刚鬣,陆良生将老驴交给伙计系去木桩,叫醒昏睡的师父,坐去一桌,身形膘肥壮硕的猪妖也跟着进来,那身形都能顶到屋棚,惊的周围歇脚的商旅行人,战战兢兢的喝茶。
伙计系好老驴进来,抬脸瞥了一眼旁边的膘肥黑汉,吞了吞口水,挪到陆良生身旁。
“两.....两碗客官要喝点什么?咱们这里奉子茶可是这边一绝,保管喝了,上山腿脚利索,浑身是劲儿。”
陆良生点点头,他对这奉子茶倒是有点好奇,品尝一下也是不错,不多时,伙计端了两碗黄橙橙的凉茶过来,随口问了一句。
“请问小哥,此处山便是骊山了吧?”
书生俊朗面善,说话也好听,那伙计倒是没之前那般害怕了,端给二人凉茶,拿着抹布擦了擦桌子。
“听客官口音,不是长安人士,来骊山游览风景名胜?”
“嗯,那小哥,可有好去处?”
陆良生带着微笑拱了拱手,端过凉茶放去桌角师父面前,那伙计看了眼穿着小短褂的蛤蟆,连忙收回视线,回道:
“有的有的,长安这处,骊山风景优美的很,早起过来,还能看云海翻涌壮景,不过要是六月过来,客官还能赶上传子会,像客官这般英俊,说不定还能与哪家小姐结缘呢。”
“伙计,家里还有茶吗?”
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进来茶肆,跟陆良生说话的伙计告罪一声,急忙迎上去,两人像是熟识,勤快的给那黄衣白裙的女子打了一罐凉茶,密封包好。
陆良生抬起头来,隐约感觉到那女子身上有着不同常人的气息,温和平缓,不似妖邪。
“姑娘,你拿好了。”
伙计送那女子到门口,殷勤的挥了挥手,又喊了声:“慢走啊,下次再来!”方才恋恋不舍的回到茶棚。
“小哥,刚才那女子是谁?”
陆良生好奇问道,刚进茶肆的伙计,听到耳朵里,有着别样的意思,看去书生的目光都有些警惕。
第三百四十章 求仙
茶肆伙计瞅着陆良生,将茶壶放去一边,也不回话,给两桌客人结了账,回来时,那边的陆良生见他模样,大抵明白,这伙计对刚才姑娘心生爱慕,自己一番话引起警惕了。
“小哥是否有误会?”
陆良生不喜藏着掖着说话,既然有误会最好能当面说开为好,刚进来的姑娘,不仅年轻貌美,身上还有道法修为的痕迹,难免好奇。
当然,对那伙计不可能说对方有法术,不像常人的话,随意找了借口解释,让埋头擦桌的伙计,心里好受一点。
“公子坦荡,小的确实有些爱慕,不过那姑娘每次来也不说多余的话,买了茶就走,也不知姓谁名谁,其他的,小的也就不怎么清楚。”
话头打开,那伙计放下芥蒂,重新说起话来,从那姑娘身上引去骊山美景名胜,途中其他顾客跟着插进话,引得一片热闹。
“小哥啊,那姑娘就甭想了,听大哥一句劝,这婆娘啊,还是要找合适自己的,诸位说对不对?”
“别说哥啊、姑娘的,来的时候,听说这骊山里头啊,是不是住着一位极美的女仙啊?”
“有倒有,那可是骊山老母,什么女仙,小心被听到你这么嘴花,半道上摔个狗啃泥。”
陆良生抿了一口茶水听着茶棚里一帮大老爷们在那边吹嘘,都是一些走南闯北的商贩,或豪迈粗狂的江湖侠客,说话有些口无遮拦,毕竟没见过什么修道者、神仙中人。
那边,伙计过给书生倒茶,笑道:
“公子别听他们吹,山里哪里有什么神仙,小的在这山脚下好几年了,从未见过呢。”
山中常有灵圣传说,可惜他从未见过。
“呵呵.....”
陆良生轻笑过去结了茶钱,与送他出门的伙计手里接过缰绳,“小哥莫要遗憾,说不得你见了仙缘也未可知呢。”
看着牵驴带着黑仆离开的伙计,挠着脸颊,满眼都是疑惑。
“说什么意思啊,莫名其妙的。”
知知知......
知知.....
苍翠林野蝉声恼人,抚动的叶子飘去林间蜿蜒的石阶,两边摇曳的繁密枝叶间,老驴没了约束,悠闲的甩着尾巴一边跟着主人身后往上走,一边抬起前肢,一边长嘴去勾垂的极低的树叶,令得蛤蟆道人扶着它长耳,拿蹼打它脑门。
“站好,走没走的样子,你还想当人啊!!”
又看去前面的徒弟,叫道:“良生,怎么找骊山老母,你知道啊?”
“哼哼,当然是跟着刚才那个女菩萨了!”
此处已是山中深处,人迹罕至,猪刚鬣恢复原本的模样,翻看乏黄的书册,吸溜吸进口水,又拿出腰间那卷画幅嘿嘿直笑。
蛤蟆道人白了他一眼,站稳后,前面的徒弟回过头来,笑道:“老猪说的也没错,茶肆遇上的那位姑娘,身上有法力,又经常去买茶,想来就住在山里,应该能问出一二来。”
袖中手指一直掐着法决,沿着常人无法看见的法力,走去荒芜的草间泥路偏离了游客走的石阶,不多时,陆良生的脚步缓下来,跟着后面气喘吁吁的猪刚鬣扶着一棵树,圆鼓鼓的头皮剧烈起伏。
“可累死俺了,也不说歇歇脚。”
话刚落,就被蛤蟆道人丢来一粒豆子砸到猪鼻,然后,指去前方,后者顺着望去,一道黄衣长裙的女子提着一罐凉茶走在山道,裙摆微扬下,莲步漫漫,绣鞋上连一点泥尘都未沾染。
猪刚鬣瞧着窈窕的背影,连忙闭上微微张开的长嘴,伸手一拍口鼻,压回脸上,两侧蒲扇般的耳朵一晃,缩小回去,肚皮收敛,露出八块腹肌,胸口沉甸甸的两坨拉伸成方形,变得结实,就连粗犷的黑毛都钻回毛孔里。
顿时一副威风凛凛,浓眉大眼的结实汉子。
还没等陆良生上前,身形矫健,就似一阵风越过书生,大喊:“女菩萨,女菩萨还请留步!”
前方的女子停下来,如意发髻上,碧玉珠饰随着缓缓转过身轻摇,秀丽面容露着疑惑,见到面前又黑又高的汉子,下意识的后退半步。
“这位壮士,拦我有何事?”
吸溜~~
猪刚鬣看清相貌,吸了一口口水,嘿嘿笑起来,就是拱手一拜:“女菩萨,俺老朱这厢有礼了!”
那女子连忙躲到一旁,显然吓了一跳。
“哎哎,你做什么,一来就拜人。”
“姑娘,不必惊慌。”陆良生过来,轻轻在猪妖后背敲了一下,让他收敛一二,压低嗓音。
“别捣乱,回去给你画就是了。”
旋即,上前微微拱手,对那女子说道:“他乃我同伴,过来山中,也无他人,只好叫住姑娘问个路。”
女子亭亭玉立,提着茶罐上下打量了面前的书生,一身宽袖白色衣袍,青带环腰,垂着一个拇指大小的鞘饰,好看的眸子在那剑鞘上多看了一眼。
“这位公子要去哪里?”
“山中寻仙,求骊山仙境之所。”陆良生拱手再拜,挨近了一些,能感受到女子身上的祥和,非当初普渡慈航那种,而是令人极为舒适,如有春风拂身。
非山中鬼魅妖怪,该是和骊山老母有关系,话语也不隐瞒,照着说了来由。
“还望姑娘能行个方便,后学晚辈,想拜见骊山老母救人。”
黄衣女子捂嘴轻笑出声,拎着茶罐转身往前走,脚步轻快带的裙摆飞扬。
“只要追得上我,就带你去。”
忽地一阵风吹来,行走的女子,眨眼间消失在摇摆的树枝草丛间,陆良生掏出一张道人给他的黄符,嘭的在空中燃烧,荡开一圈法力。
“寻踪!”
符上‘敕’字化作一条游丝延伸的同时,陆良生脚下也不慢,朝女子消失的方向,纵飞过去,周围的花草树木哗的吹拂开来,猪刚鬣连忙追上,后面老驴头上的蛤蟆放下一片遮掩的芋叶,探头叫道:“回来,还有我们。”
才走两步的猪妖跑回来,牵过缰绳,拉着老驴就追了上去,前面哪里还有书生的身影,只留下草木还在摇晃。
前方,陆良生沿着山麓追出数里,飞身一踏,附近一颗树躯都在震动,落去更高一块大岩上,前面只剩山崖陡壁,根本没有再往上的路径。
.....气息到这里就消失了。
回过头,满山青翠树笼延伸山脚,云雾弥漫山头,下方窸窸窣窣的声响里,听到猪哼驴嘶,还有师父气急败坏的催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