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语破春风
一身庄重国师袍服的陆良生,站在大隋旗帜下,从下方呐喊的人群收回目光,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偏过视线,望去远方的阴云聚集的天空,风拂在脸上,心潮澎湃的激动隐了下去。
常人无法看见的云层之后,一颗红色的光亮拖着尾巴朝这片天地飞来。
第八卷 云上耀红芒,天地劫数,出于始
第四百四十一章 春光艳艳
春去夏来,响起了恼人的蝉鸣。
官道上行人过往,长安东郊,嘈杂的车辕、人声传去路旁茶肆,人声鼎沸喧哗,江湖游侠背负兵器摔响了茶碗,也有三山五岳的旅人、商贩歇脚纳凉,听到碎响,匆匆看去眼一地碎片,以及那边游侠与胖大的僧人争执,继续说起话来。
“.....你们现在才来长安,要是提早两日来,那可是有大戏看了。”
“怎么了怎么了,城里发生什么大事了?”
“嘿哟,你们不晓得啊,当今陛下封了一个国师。”
......
说话的两人引来邻近几桌好奇,那边发生争执的游侠端着茶水喝了一口,将那僧人赶走,胖大的和尚看了眼地上的碎片,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放去伙计手里,笑吟吟的竖印稽礼,走出茶肆。
官道延伸过去城墙,大开的城门外,排起了一条人形站列的长龙延伸至前方古老的城楼下,男女老少,挎着篮子、或衣着简陋,牵着孩童也在队伍里接受士卒的盘查。
关于两日前封国师,祭天一事的消息传开,赶往长安瞧热闹的不在少数,算上平日进出城门的商人,严查的程度比往日都要高上许多。
城中茶肆、酒楼消息汇聚之处,更是将那日芙蓉池法术祭天的事,添油加醋的编成更加玄奇的故事,反反复复讲给来茶客、酒客听,一连两日都座无虚席。
“当今陛下乃圣明之君,从前朝昏君手里接过这天下,那是横扫八荒、战无不胜,更兼爱民如子,让穷苦人家都能吃上饱饭......”
每每说书人的开场惯例,先称颂一番当今皇帝准是没错的。
“......后来,听闻世间有大贤,姓陆,名良生者,故亲身前往请他出山相助,好比东汉末年那刘玄德,礼贤下士,不惧风雨酷寒三顾茅庐,才将这位大贤请动,要知道这位陆国师何许人?那就有得说了,传闻乃当年南朝贡士,陈朝昏君有眼不识,殿试一关竟叫他变戏法的,那陆郎失望至极,一怒之下将那昏君金銮殿给砸了,诸位要知道,这可不是常人能做到,那陆郎可是得高人传授通玄法术,呼风唤雨、移山倒海无所不能,又饱读圣人书籍,师承南陈大儒叔骅公,那真是抬手可转日月星斗、握笔可写万千华章.......”
故事从说书人口中讲出,必定吊足了听客的口味,忍不住开口催促。
“然后呢?快些往下讲啊!伙计过来,打赏!”
听到阔绰的话语,说书人啪的拍响惊堂木。
“说起那陆郎,可是栖霞山人士,年岁双十有余,相貌更是俊朗非凡,那可是南陈百年都难得出一位的俊才,可惜昏君不识人,戏言轻之,故而闲云野鹤来到我大隋,与当今陛下相识,故此被拜为当朝国师......说起两日前的大祭,诸位当中有些不知情,可老朽当日就在不远,就见那国师振臂一挥,天云色变,雷电交加,芙蓉池里,水浪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翻腾,好似有蛟龙在里搅动一般......”
相隔的一条街上,行人扰扰嚷嚷,小孩追逐打闹,旁边挎着篮子的大人呵斥一句,转过身继续与相熟的邻人友人聚在一起,口中也多是那日天生异象,毕竟封国师一事,根本就没听说过的。
“......哎哟,当时我就在隔壁李嫂她表兄老王家里,他就坐在曲池坊,离河边近的很呢,那雷打的人耳朵嗡嗡乱响,吓得我一屁股都坐到地上差点起不来。”
“那天雷电交加,我也是看见了,还好隔的远,听说是陛下封的国师在做法?”
“可不是嘛.....就在芙蓉池边上那台子上面,老高了。”
说话的妇人对面,花布裳的另一个妇人微微皱起眉。
“哎,对了,才想起来,你到隔壁李嫂她表兄家做什么?你们又不认识。”
“我.....我.....”
不远,追逐打闹的孩子“哎哟”叫了一声,妇人回头,两个孩子坐在地上,揉着脑袋,一旁还有个穿土黄僧衣,身材彪肥的和尚。
赶忙跑过去将孩子扶起来,在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叫你不要跑,还不给大师傅道歉!”
“我.....佛慈,悲。”
胖和尚看着眼里包着泪花的孩童,朝妇人稽首一礼。
“是,贫僧,着急赶,路,才冲撞......”
“没摔着吧,没摔着给大师傅道个歉。”
不等他结结巴巴的话语说完,那妇人拍去孩子身上灰尘,给胖和尚道了个不是,也不朝街边的邻人过去,拉着就离开。
那和尚摇了摇头,晃着耳朵上大铜环,竖着法印走过喧嚣的长街,偶尔询问过往的路人,得到指点,按着打听的方向,来到名叫芙蓉池的地方,民夫拉着斗车进出,整齐石砖铺去泥路,延伸去往的前方,沿着湖面砌起了观赏湖水的露台、石雕栅栏,宽阔的水面野鸭成群,波涛间隐隐有长影在水下滑过,掀起水浪。
和尚转过目光,远方的城墙延绵,一座不属于这里的小丘,林野青翠,缭绕些许云雾间,能见山门高耸矗立,旁边新雕的石碑上,漆红三个刻字——万寿观。
......
知知知......
知知——
正午的阳光照过林间庙观,脱去重壳的夏蝉爬在树上,一阵一阵的嘶鸣。
蛤蟆道人将近晌午把小黄鸭送还回了湖边鸭群,负着双蹼回来,坐到小躺椅上,听着蝉鸣,恹恹的打了一个哈欠,架起小短腿,悬着的脚蹼一抖一晃,口中哼着小曲儿,拿起新写的食谱翻看。
不远的水池的广场上,八条大汉“喝!”“哈!”操练阵型,光着的膀子映出一层油腻腻的光泽,看到道人从外面回来,嚷嚷着叫他比划比划。
走过的老孙朝那边摆了摆手示意了一下手里提着的东西,想到馋嘴的蛤蟆,这两日关在房中埋头翻书的陆大书生,还是弄点野味给他补补身子才行。
“小道士,你带了什么吃的回来?”
门口小躺椅上,蛤蟆道人按下食谱,露出豆大的蟾眼,走进檐下的道人,提起手里斑驳黑痕的野味晃了晃。
“回来路上打的,还浪费本道两张雷符,晚上给你们炖一锅酸菜老鸭汤......”
蛤蟆道人:“.......”
盯着捆在一起,已经死透的两只野鸭,蛤蟆头上青筋鼓涨,丢下食谱跳了起来,一挥蹼打在道人膝盖上。
“老夫上午才将那小鸭送回去,下午你就把它父母给抓回来?”
老孙急忙提着两只老鸭后退一步避开。
“喂喂,老蛤蟆,你这就不讲理了啊!”
那边,蛤蟆道人负起蹼,神色严肃,挤出一声:“彼其娘之!”
“嘿,你还骂我?”道人也朝对方呸了一口:“别以为你徒弟当了国师,本道就不敢还嘴了。”
蛤蟆微微颔首,重复了一句:“彼其娘之!”
“你!!!当本道不敢是吧!”道人丢下两只野鸭,撩起宽袖,叉去腰,朝对面檐下的蛤蟆骂回去。
“我曰尔老母!!”
“彼其娘之!”
“曰尔老母,本道好心抓两只野鸭,做酸菜老鸭汤给你们吃,好心当驴肝肺了啊!!”
附近,匍匐灯座草地旁的老驴抖了抖耳朵,拖着缰绳抬头看来,道人侧脸挥了一下袍袖。
“看什么看,吃你的草!”
话语刚落,远远一道声音洪亮.....而结巴。
“哈哈,哈......孙道,友跟驴,较起劲,了啊。”
山门那方石阶,肥头大耳的法净和尚,一身僧袍,胸前挂着一串佛珠,合着双掌远远走来,朝孙迎仙、老驴、蛤蟆道人躬了躬身。
望去高耸的楼阁,声音响亮。
“陆道,友,贫僧法净求见!”
声音传去阁楼上方,微开的窗棂后面,书桌堆满了典籍、竹简,房里香炉袅绕熏烟,一袭星辰日月衣袍的青年,放下书籍,挥袖推开窗户,望去下方站立的庞大身影。
陆良生勾了勾嘴唇,转身走下阁楼,
白岩铺砌的广场上,树荫随风吹动树枝在地上摇曳,站在阁楼前方的和尚见到人影出来,再次一拜。
“陆道友,法净,没,能赶,上,你的,国师大,典,一瞧你,风采。”
“法净大师,不用多礼。”
天光照过屋檐,落去走出的身形上,陆良生将他搀扶,笑容里,视线越过和尚,望去天空,有着只有他能见到的红色拖着光芒仿佛悬停在碧蓝的夏日晴空。
既已成国师,该是为天下安危做一些事了......
风里,夏日初蝉恼人嘶鸣。
第四百四十二章 失踪的老和尚
“大师可是接到了我的纸鹤?”
阳光倾斜照进门扇,陆良生请了胖和尚进去里面,端过早有备好的茶壶给对方倒了一杯,“先喝口水。”
屋外,檐下的蛤蟆道人与孙迎仙互瞪一眼,一人一蟾齐齐哼了声,将头转开,前者重新跳上小躺椅,拿起食谱享受下午的阳光,道人捡起那两只老鸭进去里面朝喝茶的和尚点了点头,径直去了后房。
“贫僧,确实收,到了道友,纸鹤,城中还能,四处听,到关于道,友祭天,封国师,一事。”
法净和尚身形胖大,又是洒脱的性子,坐在木凳上有些别扭,干脆挪到地上,与桌面刚好合适,他放下茶盏,看着与往日大有不同的书生,犹豫了一下,叹口气还是说出口。
“......原本,贫僧也,是要,过来这,边寻你,帮忙。”
陆良生眨了眨眼睛,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向和尚摊了摊手:“大师请说。”
“贫僧师,父不见了。”
镇海老和尚佛法高深,一生降妖除魔不知多少,法净说出这话多是有些尴尬,一旁的陆良生微蹙眉头。
“你师父失踪了?”
胖和尚捏着茶杯点了点头,看着杯口荡漾的涟漪,结结巴巴的说起来龙去脉。
“那日,原本,是和贫僧,一起回,万佛寺,可半道,突然折,转去,栖霞山,让我先,回寺里等候,可过,去一段时,日也未,回来,之后,贫僧便,感觉师父,气机,突然消失,这才,慌了神,原本是,想栖霞山,途中便,接到道友,纸鹤,来了,长安寻你。”
“大师。”陆良生也有些疑惑,当日他被镇海老僧掳走到伏麟州,打斗了一场,之后就再也未见过,此时忽然没了消息,人家过来询问,也是有情理之中,只是,未免有些太过蹊跷。
眼下,他将与镇海和尚交集原原本本说予法净听,说到在山下打过一架,自己便回了栖霞山,后面的事就无从知晓了。
“那可,就奇,怪了。”胖和尚一巴掌拍去光秃秃的脑袋,摸了两圈:“师父他,大明,尊降魔印,世间少,有人能,敌,就算打,不过,要走也,没人留,得下.....”
和尚口吃,可其他方面与常人无异,呢喃了几句,忽然看向一旁的书生:“道友,那日,之后,可还有,什么奇,怪的事?”
洪亮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得外面檐下躺椅上的蛤蟆道人差点滚去地上,拿着食谱重新躺好,侧了侧蟾脸,朝屋里瞥了眼。
“说不得,老和尚被妖给扒皮抽筋,洗干净放进蒸笼给吃了,要知道,妖其实也最喜欢这种佛法高深的老和尚,有嚼劲,还能增添道行!”
长安那次之后,法净也从师父口中知道这只蛤蟆乃是当年作恶无数的大妖,若非被镇海和尚趁他虚弱,将其打伤,否则天下九州都难以安宁,可如今已改过自新,不再吃人作恶,此时说些幸灾乐祸的话,法净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口吃,这方面争不过,又碍于陆良生面子,肯不好动手。
过得一阵,外面没想响起蛤蟆的话语,胖和尚这才想重新开口,一旁的陆良生从思绪里出来,抬手打断他。
“大师跟我来!”
说着,叫上法净起身走去木梯,后者身形胖大,踩着木阶吱嘎吱嘎呻吟,跟在后面上了三楼。
走过长廊,陆良生推开卧房的门,书桌上一盆盆栽陡然动了下,根茎从泥里升起来,晃着树枝爬到桌沿,化作一个女子,随手扫开凌乱的书本、竹简,坐到上面,悬着绣鞋轻踢。
“老妖,我无聊啊,带我上街看看吧。”
“等忙完了这阵就带你去。”
陆良生朝她说说,走去墙角,从书架里取出《山海无垠》。
“我与令师在伏麟州分别,之后便回了栖霞山,还有两只妖过来捣乱,其中一个叫画红宜,当年在一个姓王的家里收的画皮鬼,不过后来被我用来装红怜恶魂,没想到听我讲学,机缘巧合下,修炼成妖了。”
跟和尚说起那日的事,唯有画皮妖来栖霞山大闹一场,此时胖和尚提及,加上镇海老和尚失踪,眼下再回想一番是更觉得蹊跷。
总不至于,那画红宜特地从西北白虎岭,跨过江河来一趟栖霞山,就为了闹上一场。
而唯有知晓对方目的的,就是当日被陆家村众人还有师父所擒的朱二娘。
想着,陆良生将书册展开,看着活物般画幅,掐起法决一勾,带出一缕黑烟,牵引着落去房中大圆桌旁边,落地一化,显出一个女子的轮廓侧伏地上,衣裙褴褛,露出浑圆白皙的大腿,延伸而上的紫色衣裳凌乱不堪,发髻也散落吹散肩头,脸上多有淤青,想来是被打狠了。
女子一见到面前一身日月星辰袍服的陆良生,缩拢双脚,连忙起身跪到地上,恭恭敬敬的撅着屁股,额头触底跪伏在地。
“朱二娘拜见陆先生。”
“起来说话吧。”陆良生见旁边的和尚闭上眼睛,挥了挥袍袖,幻出一件衣裙套去衣衫褴褛的女子身上,让对方起来站好,便是走去在旁边木凳坐下。
“今日想起一件事,当日你们来陆家村之前,可有遇上一个老和尚?”
说完,加重语气,补充了一句:“最好如实说来。”
“是。”
朱二娘犹犹豫豫的看了眼放在桌上的《山海无垠》搅着手指,垂下脸低声道:“当日与画红宜确实遇上了一个老和尚,也不能说是遇上,其实就是奔着他去的,路上将他捉了,才去的栖霞山。”
站在门口的法净睁开眼睛,胖大的身形挤进来,声音犹如洪钟震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