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语破春风
穿着薄薄花裳的女子过去引诱,陆良生笑着推开挽上来的手,一旁杨素只是呵呵的笑,并没有阻拦,待到远去青楼,去往百官府舍大街,老人这才说话。
“哈哈.....老夫年轻时候,可没少进这些胭脂粉黛之所,可惜那伎子邀错了人,陆道友家中有女鬼、女妖,岂会看上她们这种胭脂俗粉。。”
这话陆良生可不好接,微笑的随意说了句应付一下,老人看他模样,笑得更加灿烂,“老夫玩笑罢了,陆道友莫要见怪,前面就到老夫府邸了,这边请!”
府舍长街靠近皇城第一座府邸便是老人的,两朝从龙之臣,身份显赫,仅仅府门就显出气势来,高高的府邸大门铜铆金黄,房檐两侧高挂灯笼,照亮镶有金边的门匾,上面游龙凤舞般雕琢‘公侯杨’。
两尊护法石像手持铁锏、铜鞭,矗立府门,显出威严气派。
府门早有家丁门房挑着灯笼等候,见到自家老爷领了一个书生回来,急急忙忙上前迎接,其中,管事的仆人脸色犹豫,那边杨素走上石阶,正邀身后的书生进府。
“陆道友,感觉老夫这府邸如何?”
“越国公身份显贵,府邸就算坐在城郊,也是气派非常,府邸如何全看住的主人。”
陆良生见过的宅子不少,远的周府不说,闵府、还有当年顺原县那个王生,家中宅院虽小,却布置的雅致舒心,说起来,那位王生当年也是生员,如今不知是否如愿考取功名做官了。
想起当初第二本《山海图志》还是在对方家中看到,还送给自己,想想时间,竟不知觉的过去数年有余。
脑中闪过当年画面时,候在府门的管事小心凑近杨素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老人吹胡子瞪眼愣愣的看着府门片刻,才笑骂出口。
“这个小王八蛋!”
陆良生见状,跨进门槛,走在一侧颇有些好奇:“看来今晚越国公府上还有其他事,不知是否打扰?”
“有事还好,可惜事都过去了。”
“什么事?”
见老人愿意说,陆良生不免问出来,若是好事,还可顺着将自己想说的事一起说下去,走过门院,随着挑灯笼领路的管事进了前院厅门,杨素坐去首位大椅上,让丫鬟上茶水点心,又嘱咐了管事去置备一桌酒菜。
这才说起刚才府中的事,两人相交多年,倒也不隐瞒。
“......陆道友勿笑,刚才啊,管事跟老夫说,老夫一个侍妾跟他人私奔了,气得我儿玄感带人追去,怕是这会儿已经在回来了的路上”
私奔?
陆良生抿了一口茶水,听到这两字倒有些新鲜,不过面上可不能表现出来,但见老人一脸淡然,似乎并不放心上,要知晓高宅大院里,就算妾不算什么,但跟私奔跑了,终究是丢脸的,何况杨素这种朝中身居高位的大臣。
“越国公似乎并不在意?”陆良生合上茶盖,放去一侧桌面。
“有好在意的,反正也追不回来。”
看到陆良生目光疑惑,老人拍响椅子扶手,哈哈大笑起来,“老夫当年就放过一对了,再放一对又如何,若是两人能和和睦睦,白头偕老,未尝不是老夫一件善德。”
说起曾经一件事,还要追溯到当年他攻南陈,陈朝皇室宗女几乎都被掳来长安,杨坚论功行赏,将陈叔宝的妹妹,文昌公主赏赐给他,后来才知晓,文昌公主陈贞在南朝时已经嫁人,其丈夫千里迢迢寻到长安。
讲到这里,杨素抚过须髯叹了口气:“那文昌公主相貌美艳,性子却如名字般忠贞,几日不食不喝,听闻她夫妻二人往事,便让他们破镜重圆,携手南归故土......哎,陆道友,你这是做什么?”
老人惊诧的话语里,侧座的陆良生从椅上起来,拱手:“为越国公的善,拜之。”
“你呀你呀。”
杨素被这一处弄的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手指连连虚点,这时管事也过来说酒菜已经备好,老人便邀了陆良生一起转去此间后院。
“前事就不要提了,眼下那红拂与人私奔,老夫其实也没辙,真要算账,明日老夫直接去找韩擒虎那厮就行了。”
侍女过来将酒杯满上,陆良生道了声谢,顺着话问下去。
“难道与私奔的男子是韩柱国家人?”
那边,老人抚须微笑,端起酒杯与陆良生轻碰了一下:“还能有谁能教出这么个外甥来。”
说着,吩咐一旁侍候的管事。
“去侧院,将四位门客叫来陪桌。”
“是。”
管事躬身退出房门,杨素见陆良生神态,解释道:“这四人说起来,还是南陈人,与陆道友算是同县,也有功名在身,却是投到我门下,一起叫过来显得热闹。”
其实陆良生脸上神色倒不是因为老人招来四个门客陪衬,而是想起两年前随韩擒虎南下平乱,对方口中也提起过家中有个外甥的事。
这长安看来还是挺小的,全都挤在一起去了。
耳中听着老人的解释,陆良生只是点点头,并不接着说下去,而是说起自己过来做客的正事。
“越国公,这两年间,你觉得陛下如何?”
“相较先帝,还差了一些。”
提到了朝政上的事,老人像是换了一副神情,停下筷子,目光灼灼的看向对面的青年书生。
“陆道友,向来不过问政事,怎么突然问起来?”
厅中安静,烛火顺着门外吹进的夜风轻轻摇晃,外面虫鸣声里,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四道身影走过廊檐,双手胡乱比划。
“你们三个懂什么,越国公叫我等四人陪衬,显然是有文人豪客,弄不好当今陛下微服出宫也说不定。”
“大兄说的有理,说不得今夜就是我们翻身之时。”
“说起来,原本咱们四个就该飞黄腾达,好不容易在先帝面前表现了一回,还没等召见,就殡天了......”
细细碎碎的说着话,来到厅门,齐齐朝里拱起手来。
“我等拜见越国公,拜......”
其中一人见到桌子对面端着酒水正笑眯眯看来的青年,头皮发麻的将脸埋了下去。
羞煞我等四人矣!!
第五百七十章 我行之事,望能简在帝心
“你四人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进来给国师斟酒!”
灯火轻摇,照去门槛外垂脸拱手的四人硬着头皮道了声:“是。”瞅着那方坐着的青年,王风深吸了口气,灯光照到脸上的一瞬,堆满了笑容,作揖般的摇了几下。
“原来是国师,难怪今夜在下只感一股祥和笼罩天灵,精神抖擞而不自知,现在才知是国师大驾......”
厚着脸皮恭维的声音里,身后另外三个兄弟,旋即学着他模样齐齐拱手作揖。
连连说了几句:“是啊是啊。”依次走去圆桌两边坐下,马流从侍女手里夺过酒壶,挥袍让她退开。
“也不知道掺酒,走开,让我来。”
侍女翻翻白眼,将酒壶给他,那叫马流的书生搂着肥大的袖口,殷勤的给杨素倒上酒水,又走出座位,给另一边的陆良生斟满。
“国师,请。”
几人与陆良生不算相熟,但也见过许多次面了,他抬手虚托,让斟酒的马流停下,笑道:“我与几位当真是有缘,想不到在越国公府上也能相遇。”
“哦?国师原来还真和老夫这四个门客认识”杨素一改刚才肃穆,笑呵呵的啄了一口酒,目光扫过圆桌两边,高瘦矮胖不一的四人,拿着筷子不停夹菜往嘴里塞,见越国公望来,最近位置的张倜连连点头,使劲嚼嘴里的饭菜。
“唔唔......是的,国师当年去河谷郡考举,便见过一回.......”
桌子一圈的王风、马流、赵傥停下筷子,抹了一下油腻的嘴,王风连忙道:“越国公,我们与国师相遇那晚还遇上狐妖,那媚态,诱人的很!幸亏我们四个一心只读圣贤书,只言圣贤语,才没有被她们得逞,保全了名节。”
“兄长忘记了.....其实后来,我们还在渡口还与国师一起住过船!”
“就是去崇文兄家中那次?”
“......换我说了,换我说了!”
说到兴头上,四人抢着开口,你拉我袖口,我踩你脚背,互相瞪着眼给老人说起南朝时的过往。
陆良生端着酒杯慢条斯理的品着,安静听他们说起当年一件件相遇的事,不免莞尔,仔细端详四人,面容比往昔成熟许多,发髻梳理的整齐,就是性子、言谈还是与从前一样。
风吹过屋檐挤进窗扇,灯火微摇,丫鬟过来添些菜油,拨弄了一下灯芯,灯火升腾,屋里明亮了些许。
围绕圆桌说笑的声音停顿的片刻,陆良生忽然开口,说起刚才提到过的话。
“越国公辅助陛下两年,觉得如何?”
两边端着酒杯互相劝酒,或行酒令的四人顿时安静下来,四道目光瞄了瞄两边,埋下头竖起耳朵倾听。
“......陛下,处理政事稍有些急躁。”
老人笑容收敛,放下手中筷子,拿过面前酒杯抿了一口,并不在意还有四人在旁,只是简单的抬了下手,让周围侍候的丫鬟仆人退出去。
厅门轻轻关上,杨素沉下气,起身负起手走到放有瓷瓶的窗前,望着外面庭院夜色。
“陆道友今日过来与老夫喝酒,其实老夫心里知道你要说什么,陛下与先帝相比,还是太年轻,老夫不放心呐,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生怕一不小心就碎了。”
陆良生抿着双唇,也没看两边坐在的四人,跟着起身走到老人一侧,杨素的话让他放心了不少,毕竟外面说的话,给他一种老人要掌控整个朝廷的架势。
顺着老人看去的视线,陆良生望着庭院点了点头。
“越国公能说这番话,我也放心不少,但你要说不放心陛下,我不认同,就如孩童学会走路,哪个不是在磕磕碰碰里成长的,越国公过多干涉,就不怕因果报应,落不了善终?”
因果报应这话在修道人眼中,其实并不算狠话一类,但听在常人耳中,难免有股威胁的含义,那边坐着的四书生埋着脸,眼珠子在窗前一老一少身上瞟来瞟去,四人面面相觑,‘咕’的咽下口水。
“刚才谁说的祥光普照天灵的?”
“.....哪个.....大兄,是你自个儿说的。”
“有说过吗?为兄怎么不记得了。”
“......大兄,我们听了不该听的,会不会被越国公和陆郎灭口?”
“别说话,埋头吃菜。”
王风呵斥一句,眼睛划过眼角还是忍不住瞥去窗棂那边两道身影,嘴哆哆嗦嗦的飞快嚅动,默念:‘别看过来,别看过来......’
那边,杨素转过身来,余光扫过桌边埋下脸的身影,并不在意这几人,摩挲着架上的精美瓷瓶。
“国师,你不掺朝政,没有老夫随先帝一手一脚打下江山的艰辛,根本体会不了。”
指尖在瓷瓶上停了停,偏过脸,视线看去同样看来的陆良生脸上。
“国师之前说的不无道理,但老夫说的也有自有心得,汉武帝能有雄才大略,北击匈奴,南伐百越,扬大汉天威,可知也是在约束中慢慢磨砺出来的,没有窦太后,就没有武功赫赫的汉武。”
陆良生看着须髯都在抖动的老人,沉默片刻:“所以越国公想做窦太后,来磨砺陛下?”
“未尝不可。”
老人背起手,哼了声望去屏风,颇为气恼朝中一些文武,两年时间,自己所做所行被添油加醋的抹黑。
“陆道友,外面恐怕已经在传老夫跟曹孟德一般无二了吧?”
“这倒没有。”
书生拂开袍袖,伸手一勾,放在桌前的两张椅凳,平滑移到面前,请了老人坐下,杨素看他温和模样,也生不起气来,还是板着脸坐去椅上。
见老人坐下,陆良生笑着添了茶水坐去一旁。
“汉末曹操,那也是被人抹黑太过了,但我知晓越国公非曹孟德,乃是对先帝之恩,难以回报,才想要竭力让大隋走的更远。”
茶盏热气袅袅,老人靠着椅背沉默看着窗外,檐下灯笼摇晃,飞蛾舞动撞着灯笼纸皮,半响,胡须微抖,挤出声音。
“族兄闯下这份基业不容易,老夫不敢丝毫大意,陛下虽然聪慧过人,也有魄力,可就是这样,越是怕他太想成就先帝那份功业,而操之过急。”
陆良生坐在那里,闭了闭眼睛,听着外面飞虫撞在灯笼的声响,看去旁边的老人。
“那到时候,越国公该如何全身而退?”
“帝臣不蔽,简在帝心。”
老人轻声吐出八字,胡须抖动,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从屋檐过来,有仆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老爷,大公子回来了。”
第五百七十一章 道
“大公子回来了!”“大公子,可抓住那贱婢?”
“......着实可恨!”
夜风穿过前庭,风水壁绕过一群衣甲齐备的人来,其中身材高大的侍卫模样的人肩上看着一个麻布口袋,还在极力挣扎扭动。
人群过来,为首的男人三十多岁,国字脸,下颔一圈须髯飘然,拖着一袭披风径直穿过迎上来的家仆,来到前院厅门听到管事老仆的言语,便点点头,抬起手让身后跟随的十多个侍卫散开。
“把那女人带下去看好!”
寻去前院后面的大厅,来到门口将披风解下交给侍候在外的丫鬟,伸手敲了敲房门,便推开进去。
厅里几座灯柱灯火通明,摆在正中的大圆桌前,四个父亲的门客急急忙忙起身朝他行礼,而另一边,两张椅凳上,一身常服的杨素正看来,笑着招他进去。
“玄感,过来拜见国师。”
跨进门槛的男人,往日从父亲口中知晓关于陆良生的事,看着比他岁数小些的青年,礼仪周全,丝毫不犹豫的拱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