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语破春风
道人拨开身上的泥土,拉着明月从里面出来,看了看周围一片狼藉,吞了口口水:“陆大书生这通神境,威力这般大?”
“那是毕方的祸火!”小人儿记得先生给他讲过山海异兽的事,说完想到处境,小手连忙拉了拉道人脏兮兮的袍子,“坏道长,别感叹了,快些走,要是那头妖龙察觉到先生离开,说不定还会追来!”
想到那头龙,道人这才从震撼里回过神来,“走走走!”一连说了几声,拉着一旁的明月快步离开,没了妖龙的法力,一大一小很快便翻上了一段山坡,看到通往北面的道路,心里松了一口气。
两人对视一眼,又挂上往日的嬉皮笑脸,撒开脚就往下方道路冲了过去。
远去的身后,小镇东面,翻过几座大山,月色静静荡起波浪的湖水面,陡然轰的一声炸开,扭动游移的长影一头扎进了水面,惊得岸上等候的四妖一屁股坐去水里,片刻,嘶哑虚弱的声音从水底响起。
“你们四个.......”
听到金湖龙王的声音,四妖连忙爬起来点头作揖:“陛下,我们在。”
然而,水里的声音接上后面的华语:“你们四个,滚!!!”
声浪震起水花,掀起大浪,直将四妖打翻推飞上岸,晃荡的湖面之下,蜿蜒的长影几乎半个身子呈出焦黑,那火焰仿佛渗进皮肉里,现在都还在灼烧。
“那人是谁......本王要杀了他!!”
深幽的湖底,龙目重新泛起猩红,感受着刺入骨头的灼痛,在水中狂卷翻涌,惊疑怒吼,令得整个湖面,风浪大作,将沿湖的码头船只砸的稀烂。
夜空,崩断的法线划过千里之遥,远在长安万寿观里,站立窗前的身影睁开眼睛,眉心的那抹竖光收去皮层之下,撑着下巴看守灯火的红怜,感觉到了书生元神已经回到体内。
“公子,怎么样了?孙道长可有事?”
书桌前,陆良生调动法力安稳下元神,将身上的这件麒麟氅脱下交给红怜,坐去圆桌倒了一杯茶水灌下。
“已经没事了,老孙不知怎的惹了一头老龙,对方应该是苏柳附近湖泊的,原本过去,还想当面说一些话,看可否化解,可过去感知到那头老龙身上有妖星气息,只能仓促一击,将他打退。”
陆良生捏着杯子在手里转动,虽然不知道整件事,但凭知晓的妖星上,可以推断那头老龙为何那般暴躁,“.......想来是当日洒落的妖星碎片,有一枚落入湖中,被不知情的老龙得到。”
听着师父轻微的鼾声,书生放下茶杯收回思绪,元神远赴千里之外,打了对方一下,已经是极度冒险了,根本不敢继续用第二次,要弄清楚原委,还是要等到道人带着明月过来长安,至于那头老龙身上的妖星,只能抽空去一趟那边看看。
‘不过,能成龙,道行不会太低,之前也算占了对方便宜,若是在江湖之上与这头老龙斗法,估计要遭罪......’
指尖随着盘算有节奏的敲在桌面,陆良生侧过目光,看去一旁的红怜,女子愣了愣,伸手去摸脸颊:“公子,妾身脸上有什么?”
这时,就见陆良生眸底泛起笑意,嘴角也随之勾出笑容,说了句:“没事,你先回画里歇息,我也跟着要睡了。”
见公子不愿多说,红怜狐疑的摸着脸,朝书生矮身福了一礼,钻去了画里,传出幽幽空灵的一声:“公子,早些歇息。”
“嗯。”
陆良生起身过去书桌,食指合着拇指一捻,灯罩里的烛光熄灭,屋里瞬间暗了下来,便脱去衣物躺去榻上。
接上刚才想到的办法。
‘......那头老龙到了这般境界,还要继续修炼或维持道行,只能依靠香火,正好,我有拆庙建庙之权,先拆他庙宇,断他香火!’
‘等从老龙身上剥下妖星气息,恢复神智,再说清与道人的过节......不过眼下,还要先把孤儿的事忙完......’
元神飞出千里之遥,费法力不说,整个人也有些疲倦,想起这几日为孤儿入观之事,颇为头疼。
想着要做的事,渐渐转不动为止,微睁的眼帘瞌睡的阖了起来,迷迷糊糊的沉睡过去。
第六百零七章 用意
嘎嘎~~嘎嘎嘎~~~
天色蒙蒙发亮,第一缕秋日金阳照去芙蓉池水,洒开粼粼波光,游荡芦苇的鸭群拍着翅膀嬉戏水嘶叫,不久,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向着那边矗立晨阳中的万寿观阁楼过去。
叮叮铃铃......
风铃在檐角轻轻摇摆。
阳光照进窗棂,陆良生坐在床沿伸展了一下手臂,看到窗台短小的身影耷拉着两条腿呆呆的坐在那,出神的看着外面升起的日头。
“师父,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浸在一片金色里的蛤蟆,耷拉着眼睑微微侧过脸:“为师,睡不着.....一觉起来,就感觉腰酸背痛,像是被人压了一宿,可能那丹药吃多了。”
陆良生看着师父这副迷迷糊糊的模样,担心那炼出的什么回梦丹会不会有其他作用,不过转念一想,师父能将尸气当零嘴来吃,区区几粒丹药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转身去穿上衣袍,窗棂外面响起脚步声、人声。
“我等求见国师大人。”
大喇喇坐在窗台上的蛤蟆道人探头瞄了一下,侧过脸朝屏风那边喊了声:“良生,找你的。”
有着春夏秋冬四季自行变化景色的屏风后面,陆良生探出脑袋,系着腰带,走去窗棂将头发束起,顺道朝外面传去法音。
“起来说话。”
下方一排半跪的士卒惊愕的抬头四下看看,并未见到国师本人,只是那声音在耳边徘徊,好似就在面前一般,恭恭敬敬的拱手行了一礼,起身站得笔直。
片刻,对面阁楼厅门自行打开,里面正对的木梯上,一袭水纹淡蓝衣袍的书生走了下来,微笑着看着他们。
“寻我何事?”
“启禀国师,两百一十二个孤儿已在府衙,还请国师移步。”说着,为首那人看了看左右,凑近两步,压低嗓音:“陛下也在。”
陆良生微愣,随后想明白关节,笑了起来,让他们先行回去禀报,自己随后就到,又叮嘱两句,打发走了这拨人,回到房里洗漱一番,吃了早饭,看向还坐在窗台出神的蛤蟆道人。
“师父,你要跟我一起长安府衙吗?”
“不去,为师再晒会太阳。”蛤蟆道人抬起蛙蹼朝后面的徒弟摆了摆,望着金灿灿的晨阳,恹恹的打了一个哈欠,说着匍匐下来盘成一坨,晒起背后的疙瘩。
见蛤蟆不走,陆良生只得自己一个人过去,至于红怜和栖幽,一大早二女就不见了影子,说不得天还未亮就偷偷跑去外面逛街了。
收拾妥当,跟外面广场举着铁锁的八条大汉打过招呼,便出了山门,上了常备的马车,穿过繁闹的街市,来到位于东市和西市之间的长安府衙,远远的,这条长街站了许多附近的百姓,看热闹的眼神瞅着那边兵甲齐备的府衙。
“今日怎么看守的那么严,你们知道怎么回事吗?”
“......一早天还未亮,我起来倒尿桶的时候,见一拨孩子被押着进了里面,模样看起来还挺凄惨的。”
“一帮孩子也犯事了?”
“应该不会,哪有那么多孩童一起犯事的,我倒觉得像是没了亲人的,看着怪可怜。”
“你们别说了,让我说,我妻子的表弟的二叔就在里头当差,昨夜还在我家过夜呢,喝酒的时候,听他说,芙蓉池那边的万寿观,向朝廷领了一批孤儿,都是家中遭难,没了爹娘的。”
“哎哟,那国师可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了。”
“可不是嘛.....能进万寿观,怎的也能吃饱穿暖了。”
嗡嗡的嘈杂窃窃私语声里,远来的马车穿过街道,在府衙门口停下,陆良生掀开帘子下来,守卫门口的皇城士兵自然认得这位书生,挺直胸膛,手中兵器收起,那是‘哗’的一声利落整齐。
陆良生径直走进府门,过往还有许多巡逻的士兵,或把守各处,见到进来的书生,脸上忍不住露出些许兴奋,身子微微前倾,大抵觉得多靠近一点得道高人,能让自己沾上福气。
“国师!”
“见过国师!”
一声声低声招呼里,陆良生笑着一一点头回应,过去前方庭院,进入视野的,是一个个蓬头垢面的孩子,岁数有大有小,衣衫褴褛的站成数排,怯生生的看着周围持刀棍的士卒、衙役,骨瘦嶙峋的身子都在瑟瑟发抖。
晨风徐徐,拂过庭院,树叶哗哗轻响,纷纷扬扬落下。
陆良生看着面前的一张张露出胆怯的小脸,法术悄然施去掌心,抚去这些小童的头顶。
“不用怕,往后你们都会有家的。”
不知怎的,一个个孩童只感心里温热,仰起小脸,之前的彷徨不安渐渐散去,只是愣愣的望着面前这位言语温和的书生。
但还是不敢说话。
“国师!”
不远,杨广的声音在前面敞开的厅门响起,陆良生笑着从孩童身上转开目光,望去那边,抖开双袖,过去施礼,随即被身着常服的皇帝请去里面坐下。
两人进屋坐下,此间府尹挥手让下人看茶,随后跟着退了出去,厅中只剩下当今陛下、当朝国师。
喝了一口茶水,杨广先开了口:“国师,这些孩子,都能修道?”
陆良生看着外面这些失去父母双亲的孩子,听到皇帝的话语,抿了抿嘴唇,摇头道。
“不能,之前臣呈给陛下的信函里,也略提过,收拢的这批孩子,臣打算授给他们应付妖魔鬼怪的术法。”
“术法不是修道?”
“陛下,两种不可混为一谈。”陆良生解释道:“其实与江湖上的侠客所学武功相差不多,招式是招式,内功是内功,若是这些孩子当中有资质的,臣也不妨教些修炼的法门。”
这么多失去父母的孤儿,陆良生岂会不知道里面,其实也有鱼目混珠的,不然皇帝没事跑出宫来,就为这事找他?
当然自己话也要说得漂亮,这些鱼目混珠的世家子弟,能否坚持下来就看本事了,至于修炼法门,他进来时,其实已经探知过了,没有一个有资质的。
对面,杨广身为皇帝,哪里听不出陆良生这番话,拱起手:“国师为我大隋劳心劳力,请受朕一拜。”
“陛下不可。”
陆良生起身过去,将就要拜下去的皇帝搀扶,“臣乃大隋之臣,为天下百姓养出一批民间能人异士,剪除为祸的妖魔鬼怪,是我这国师的本分。”
搀起杨广后,又陪着说了些话,然后,转过话头:“对了,陛下私服出访,只是过来看看这批孩子?”
“不全是,朕过来啊,其实来跟国师说一件喜事。”杨广想到昨日晚上收到的讯息,脸上神色压不住了,颇为兴奋:“国师不知,昨晚西北递来军报,前阵大捷,第一仗就给朕涨了脸面,朕高兴的昨晚一夜未睡......”
登基以来,做什么事都处处被越国公杨素约束,如今自主的第一仗就打赢了,怎会不高兴,这样一来威望积累,往后做其他事,就少了许多劝谏之言。
“......过几日,朕也要去西北,可能到不了吐谷浑,就在西浦之地督战,若能拿下吐谷浑,朕终于可以像父皇那般,不会再有人说三道四。”
尝到了甜头的皇帝,陆良生自然不会劝,或说一些触霉头的话,随意应付几句后,他便告辞离开,府尹也让差役领着这两百多个孤儿,一起跟去万寿观协助安置。
过后的两天,长安城外,狼狈的道人带着小脸污黑的明月用上法术紧赶慢赶,终于抵达这座巨城,找个地儿清洗一番,便走进城里。
第六百零八章 敕令先行
秋风吹落黄叶飘去街道,插着风车的货郎吆喝走过入城的一大一小两个道士,道童张大眼睛看着这片繁华,街道行人扰扰嚷嚷,叫卖不绝,偶尔爆发几声喝彩,围拢的人堆之中,举着铁锤的大汉,凶狠砸下,碎裂的石板自躺着的同伴胸口裂开,后者推开碎屑,生龙活虎的朝周围抱拳请赏。
胡音漫漫,站在酒肆门口的胡姬扭动裸露的腰肢,就被道人睁大双目盯着抖动的肚脐一个劲儿的猛瞧,忽然伸手一把捂去小人儿转来的视线。
“你别看!”
话音刚落,陡然‘哎哟’一声,孙迎仙捂着遮去的那只手使劲吹吹,上面印着红彤彤的一排牙印。
“你属狗的啊!”
明月朝他斜了一眼,负起两只小手走去前面:“我属狐狸的!”
不久,一大一小斗着嘴穿过南城几座坊间,来到芙蓉池,湖风带着泥腥扑鼻而来,小人儿跑去护栏‘哇’的叫出声来,回过头看去懒洋洋的走来的道人。
“这里也是我家先生的?”
“想得美!那是皇帝的。”
道人放下枕在脑后的手,指去前面不远泛起金黄的小山,以及高耸的山门,“那边才是,别一惊一乍的,省得给老陆丢人。”
卷起一阵风跑过去的明月,摸着山门旁的石碑,一字一顿的读出上面的字迹:“万—寿—观!”
听到后面走来的道人的话语,小人儿正了正脸色:“知道啦!”
笔直的山阶,两人走到一半,旁边的林野间,灌木窸窸窣窣一阵响动,顷刻,探出一颗驴头来,看到石阶上的小人儿,哼哧哼哧的喷了一口粗气,从里面冲了出来。
“驴叔!”
明月欢快的大叫一声,脚下一蹬,身子跃了过去,搂住老驴的脖子在半空转了一圈落回到地上,清脆的笑声里,小脸挨着咀嚼的驴嘴蹭了又蹭,还小的时候,多数时间都是跟老驴山上山下乱跑。
老驴也亲昵伸出舌头在他脸上舔了一下,然后摆动鬃毛,驴嘴朝上面翘了翘,示意小人儿快些上去。
“嗯,等见过了先生,再来找驴叔玩!”
松开老驴,明月一边挥着手,一边被道人拉着离开,到了上面两人站在一颗苍松树荫里,看到上百道孩童的身影在广场上排排坐,陆家村八条大汉,拿着衣物叫他们的名字,一件件的发下去。
“这....陆大书生来真的?”
之前陆良生有说过吸纳九州失去双亲的孩童,传以术法,再下放民间生活,还以为是突然来兴致随意说说,想不到真给弄了起来。
孙迎仙松开明月,四下看了看,没见到书生的影子,连忙招呼了一声:“跟上。”提着黄布袋子冲去阁楼里,见到擦着一尊瓷瓶的红怜,开口问道:“陆大书生在哪儿?”
“师娘!”一旁的小人儿兴奋的开口,原本答复道人的红怜,脸上露出欣喜,飘过来,在他小脸上揉了揉:“明月真乖,又懂礼貌,不像有些人进门招呼也不打,就向人问话。”
意有所指瞥了一眼旁边的道人,后者所谓为的摊了摊手:“这不显咱们熟嘛!”
红怜不理他,起身转过去继续擦着屏风,不过还是对明月道:“你家先生这下面存放丹药的那间房里。”
道人拱了拱手,说了句“多谢!”也不管一旁的小人儿了,对这里他还是比较熟,一溜烟儿寻着地方就跑了过去,还未下通往地下的石阶,路过最里面的灶房,好像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急忙刹住,后仰探去脑袋朝里面看了一眼。
猪刚鬣系着围裙正拿着擀面杖压着饺子皮,看到道人在门边张望,随手丢了一张面皮贴去对方脸上。
“看什么看,没见过老猪煮饭啊,一边去,好了叫你!”
“嘿嘿。”
孙迎先拿下那张面皮抛了抛,又给猪刚鬣扔回去,脚步轻快的走下石阶,盘旋的石阶一侧,墙壁亮有油灯,光芒摇曳里,‘吱嘎吱嘎’的呻吟在响,这下面空间并不大,道人一下来,眼睛顿时瞪大,惊得差点掏出降妖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