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国师 第9章

作者:一语破春风

  商议一阵,最后还是决定让陆良生写一份,不过五文钱买一张废弃不用的范文,也都让他们感到肉疼。

  “代写这般挣钱……”

  陆良生看着手中那张五文买来的纸张,又看了看富水县衙几个字。

  “干脆,摆个摊位,帮人代写,也能赚上几个铜子。”

  不过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不久天色也暗了下来。

  一行九人还没找到住宿的地方。

第十五章 怜花深幽,谁家一曲不归人

  清月当空。

  夜风吹过长街,地面泛起的水雾翻涌,亥时,街上行人已不算多了,夜摊的小贩收拾摊位匆匆离开,蒙蒙雾气弥漫,隐约一盏灯笼燃着火光,朝这边过来。

  咚咚咚…..

  “小心火烛,紧闭门窗严防盗贼,隔壁王生……”

  咚咚——

  薄薄的雾气,打更人的身影自街尽头慢悠悠过来,插在后颈的灯笼轻轻摇晃,远方偶尔响起一阵犬吠,脚步停了停,举过灯笼,朝前面不远街沿探了一下。

  火光在纸笼内忽地摇晃,显出八九道人的身体并排趟在那里,吓得人都在原地哆嗦几下,就见那躺着的人中,其中身形较为矮小一些的身影抬了抬脸,朝他看了眼,又继续埋下头。

  窸窸窣窣写字的轻微响动,以及打鼾声。

  那打更的当即松了一口气,边走边回头看。

  “我的娘咧…..能吓死个人,大半夜还在街上,当心富乐坊那边的恶鬼收了你们。”

  骂骂咧咧的话语,随着打更人消失在雾气当中。

  咚咚……空灵的梆子声在远方隐约的响起,陆良生直起身子,揉了揉有些枯涩的眼睛,将地上铺开的状纸拿起来,吹了吹上面还未干透的墨汁。

  籍着月色,加上目力极好,终于仿照那篇范文,将村子与北村的矛盾写清楚,好在之前也看过《南水拾遗》和《青怀补梦》,上面除了术法外,多是一些讲述术法来历的短小故事。

  依照上面的记述来仿写,也是能讲清楚事情原委,这已是陆良生最大的努力了。

  收叠好那份状纸,揣入怀里,这才想起包裹里的蛤蟆道人,陆盼等人的呼噜声里,陆良生轻轻将袋口打开。

  “师父…..”他小声唤了句,又偷瞧下那边睡着的八条汉子。

  过了会儿也没见蛤蟆有反应,大抵是认为睡着了,就在关上袋口,口中轻咦了一声,伸手在包裹里抓了什么东西出来。

  陆良生凑到街边外,借着月光,摊开的掌心,是一寸有余的尖锐硬物,青色偏黑,用指尖轻抚过,能感觉到上面有细细密密的颗粒,而另一头较为宽大,有明显的断口。

  “我什么时候有这东西了……”

  “是昨晚那小妖头上之物,被那山神题词给斩了下来,若换做为师完好之时,岂容这等妖怪胡作非为…..呱。”

  陆良生听到熟悉的声音,一回头,蛤蟆道人背负着双蹼站在那里,缓缓走出包裹,看着少年手中的那异物。

  又偏过头,望去天上的冷月。

  “这等小妖身上之物,甚是鸡肋,不过予你倒是可以用上一用。”

  “这妖物怎么用?”

  蛤蟆抬起蛙蹼,指了指陆良生放在地上的毛笔:“当做笔杆用,也能发挥些许。”

  坐在街边的少年看着手中这支从蜈蚣头须上斩下的一角,若有所思。

  “师父,这就是那天你所说的奇缘吧?”

  “看透不说透…..呱!”蛤蟆又背上双蹼,摇了摇头,心里却是骂道:老夫要是知道有这奇缘,也就不去叫那蜈蚣小妖,弄的灰头土脸。

  随即,紫星道人摆了摆蟾脸。

  “这些话就此打住。”

  话锋一转:“待你进入筑基,为师教你炼器…..”

  “.….雨点落檐阵阵寒….风凛凛…..奴遥望阿爹哭断肠…….万般恩情从此绝…….”

  声音渐渐小了下来,等他下文的陆良生正要开口,眉头微皱,看去长街尽头,“刚刚好像有人唱戏曲……”

  雾气弥漫,夜风里,隐隐约约飘来幽幽戏腔,夹杂镲锣鼓声,在空旷街头回荡,此时原本还亮有灯光人家户极快熄灭了光亮。

  “.….宝钗玉珠头上插…..披上花彩衣,开那嗓儿,博一曲万宾高朋……哪知…..哪知啊啊…..”

  ‘啊’的唱腔哀怨长拖,听的陆良生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师父….这大半夜唱这么哀怨,不会哪个女子心里有什么苦说不出来吧?”

  旁边,蛤蟆道人却只是哼了声,似乎对唱戏曲来源并不感兴趣,正要说回之前的话时,那幽幽的戏腔陡然一变。

  “…..哪知陈郎正正派派一书生…….半尺红菱葬奴身,泥下蛆虫汲奴血,泥上碑文有谁知…..”

  声调冰冷,一阵阴风拂来。

  陆良生站起身,那股阴冷又消失了,倒是那边睡着的八个壮汉在梦里,下意识的抱住胳膊搓动几下,想是感到冷意。

  紫星道人看看他们,望去某个方向。

  “哼…..想为师纵横这天地多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这种魑魅魍魉之辈,也配与老夫对……”

  说到这里的同时,陆盼的声音却是响起:“良生啊,你怎么还不睡?”

  正背负双蹼的蛤蟆话还未说完,猛地被陆良生按了下去,四肢大喇喇的岔开贴在地上。

  少年回头,笑道:“就睡,刚写完。”

  “那你快休息,要是冷就挤到中间来。”陆盼搂了搂盖在身上的短褂,缩拢起双臂,翻了一个身,又继续睡了过去。

  陆良生松开手,蛤蟆跳了起来,气的瞪大那双蟾眼。

  “你再按一下为师试…..”

  那边墙下,又有响动,有人坐了起来,陆良生连忙伸手按下,蛤蟆的声音刚说到最后一个‘试’字,就戛然而止,硬生生被贴在了地上。

  紫星道人脸贴着地面,脸都压的变形。

  “孽徒…..”

  起来的陆庆迷迷糊糊走到街边,解开裤子的系带,就听一阵哗哗的水声,哆嗦两下抖抖身子,才重新躺回去。

  长街安静下来,之前那深幽阴森的戏腔也消失了,远远的,传来犬吠和打更的声音。

  少年抬起手掌,下方压着的蛤蟆一动不动,陆良生拿手触碰,被趴着的紫星道人打开。

  “别来烦我!”

  爬起来,蕴着怒气朝包裹大步走了过去。

  “老夫说就没说完过,不是被那打断,就是被这打断,还被你这孽徒按在地上摩擦,老夫不玩了!”

  跨进包裹,将袋口一遮:“别来打扰我,为师睡觉了。”

  陆良生还不知道哪里得罪师父了,不过也没去打扰,坐到包裹旁,靠着墙壁想着一些事情,包括刚刚听到的戏曲,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亮,一行九人就被巡街的差役叫醒,还训斥了一顿,面对官衙的人,陆盼等人也耍不起横来,连连点头后,拉着陆良生离开,去附近街巷寻一口井水准备洗漱一番,而水井边上却是围满了人。

  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脸色也躲躲闪闪。

  “昨晚听到了吧?”

  “听到了,怪渗人的…..之前我家那口子说了,我还不信,还真有那声音,太吓人了。”

  “.…..我蒙着头睡了一晚,都不敢伸出丁点。”

  ……

  “他们在说什么?昨晚有什么声音?”站在不远等候打水的陆盼等人互相望了望,都是一脸发懵。

  就这时,巷口一个人影跑了进来,朝人群挥舞。

  “刚刚听到的消息,陈员外家又死人了,衙门的人都去了。”

  这下原本谈话的百姓轰的炸开了锅,连水都不打了,围在一起讨论起来。

  这边,九人却是有要事要办,不关自己的事,听听就好了,打上井水,简单的在旁边搓洗两下,漱漱口,便是走去衙门。

  到达后,陆盼从少年怀里接过状纸,他是看不懂,反正是密密麻麻的字迹,甚是好看,而且良生又是侄子辈,同一村的,自然信得过。

  将那份诉状递交给看门的差役,对方接过看了眼,点点头:“字不错,不过你们这状纸上去了,一时半会儿,还喧不了你们上堂……”

  差役身后忽然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守门的两人连忙退到两侧,挺起胸膛,站的笔直。

  着皂青色的贴身袍子的身影拖着一袭披风走出衙门,外罩褐色皮甲,腰间一柄黑鲨皮的细长之刀,黑底白纹的布靴迈开,一步步走下石阶,看也不看站到旁边的陆良生等人,跨上差役牵来的马匹,直接翻身而上,背后,还有插着两柄威风凛凛的长柄断口刀,刀身映着晨光,森寒雪白。

  那人一勒缰绳,带着十多名捕快纵马拐去了街头。

  “刚刚你们也看到了吧,那是本县的左捕头,马上就要升任郡城那边的贼曹,眼下都要亲自出马…….本地陈员外家出了大事,其他事只能先搁着,稍后再办。”

  差役站回原位,挥手开始赶人。

第十六章 憋不住了

  富乐坊乃富水县城豪绅聚集住宅之地,有名的当属陈员外,漆红铜扣院门,外面两头石狮蹲坐,上方门匾,金字灿灿书写‘陈府’二字。

  相隔的街道对面,是坊间的牌匾,下面聚集附近百姓,抱成数个小圈子,偷偷朝那边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今早老远就听到陈员外家传来尖叫,你们猜怎么着?这回直接死了三人,其中还有一个陈员外的小妾。”

  “这么厉害,莫不是厉鬼作祟?”

  “.….听敲锣街的王半瞎说,那是冲撞了太岁神,招了祸事临头。”

  “不知道里面人怎么活……哎,左捕头来了!”

  杂七杂八的私语里,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向后望去,然后让开一条道来,踏踏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马背上,那人背插两口森白长柄刀,高鼻阔嘴,下颔小撮短须,一脸威严肃穆。

  穿过牌坊,‘吁’的一声,在陈府外勒马停下,扫了一眼那边围观的百姓,招来几名捕快。

  “把人都驱散,不要靠近这里。”

  那四名捕快领命,飞奔过去,把着刀柄朝围观的人群大声喝斥,将警戒线推出了牌坊范围。

  左捕头转身带着副手和十名捕快上了台阶,敲了几下门,不久,漆红大门吱嘎一声微微打开缝隙。

  露出半张老脸,是陈府的门房,看到外面一群公人打扮,急忙将大门全部打开。

  “你家陈员外在哪里?”左捕头解下身后的披风递给副手,走了进去。

  那门房老头紧跟两步到屋檐下。

  “回左捕头,员外受了惊吓,正在卧室休养。”

  左捕头嗯了声,继续前行,两侧是苍松迎客的盆栽,一路延伸下去,越过绘有山水林野的风水壁,便是到了前院。

  前厅此时聚集了府中不少人,大多都是依附的旁亲,左捕头带人过来时,在外面都能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也有小孩门外石阶玩耍,稍一走远,就被家中大人抱住,带回厅里。

  一名胆大的男孩坐在石阶上,玩着石头,听到脚步声,抬起脸,叫了声:“叔叔们好。”

  左捕头在他头上抚了抚,大步走入厅里,拱起手。

  “诸位,在下富水县衙捕头,左正阳。”

  家里摊上这么一个事,厅中诸人脸上大多不太好看,妇孺更是表情紧张、惶恐,见到衙门来人,心里想说抓住了盼头,蜂拥的靠了过去。

  “左捕头,你可要找出府中的怪事啊,我就不信乎是鬼祟作孽。”

  “.….左捕头,要不,你帮忙找个法师来,先帮大伙定定心。”

  争先开口的人没什么议事的权利,被人喝斥开后,一名管事的老仆上来见礼。

  “左捕头,这边请,员外已经起来了,在侧院等你。”

  “请!”

  左正阳点点头,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那名管事去往侧院,这是三进三出的院落,长廊水榭,假山花圃,不过眼下看来,却是有些阴森的感觉。

  快近侧院牙门,远远的,一个穿着金丝铜钱袍服的老人,被两名丫鬟搀扶站在那里,身边还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身书生袍,捏着纸扇,儒雅俊秀,像是上京赶考的读书人。

  “陈员外!”左正阳过去见礼的同时,也让副手带人先进去查验尸体。

  那老人有些激动,颔下白须都在微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