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剑山庄
而金英早就等在这里了。
就建受压在庆寿寺之中不过两日。
王振,金英,马顺等人都庆寿寺内外,几层布防。几乎密不透风。
这一日,朱祁镇一身青衣扶着太皇太后从马车上下来。如果不是这里重重布防,一般人见了。
只当是一个普通祖孙而已。
太皇太后问道:“程济,也在吗?”
朱祁镇说道:“程济在北京城外自伐了。”
太皇太后听了,虽然觉得有一些出乎意料,但是却并没有吃惊。太皇太后说道:“程济是一个烈性人。走吧,去看看。”
庆寿寺之中早已被清场了。
虽然在北京城之中,却有一种深山古寺的意外。
李大川在前护卫,引领朱祁镇与太皇太后一起进一大殿。
却见一个老僧跪在佛像之前,手中喃喃有词。朱祁镇听了两句,就知道是地藏王本愿经。
朱祁镇冷笑一声,说道:“皇叔祖,可是再想程先生吗?”
老僧的动作微微一顿,说道:“老衲罪孽深重,不过是为自己赎罪而已。”
朱祁镇还想说什么,太皇太后轻轻摇头。
朱祁镇也知道,朱允炆好也好,坏也好。总就是他的长辈,有些话,不是他该说的。
太皇太后说道:“陛下,多年不见,别后可好?”
老僧转过头来,盯着太皇太后看了一阵子,才叹息一声,说道:“原来是世子妃。多年不见了。托福还活着。”
朱祁镇看向建,建须发皆白,眉目之间,有一种慈眉善目,决计看不出,他就是当年的皇帝。
时间无情之极。
不管是建与太皇太后都老了。
其实太皇太后当日与建也没有多少交情,毕竟太皇太后是女眷,在很多时候都是见不到建,只有在少数场合之中,才有一面之缘。
甚至太皇太后对建帝了解,不少都是仁宗皇帝告诉他的。
他们两人此刻见了一面,不管是太皇太后还是建,一时间觉得无话可说。
只感觉岁月无情。
太皇太后看了一阵子,才将记忆深处朱允炆的形象翻了出来。确认了眼前这个老僧就是当初的建帝。
太皇太后说道:“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好好躲着,反而还要出来,太宗皇帝当年放过你了。还想找死不成?”
建叹息一声,说道:“阿弥陀佛,老衲已经风烛残年。不知道还有几年,生生死死都看透了。唯一放不下的是,百年之后,此身何处?只要能将老衲葬在孝陵之中,纵然此身首异处,又有何妨?”
太皇太后听了,似乎也有几分伤感。
纵然她身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面对时间的伟力,也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感觉。
建宁肯一死,也想归葬孝陵。死后陪太祖皇帝于陛下,而太皇太后也是在为自己身后之事,多做筹谋。
两者之间,又有多少差别。
太皇太后说道:“你记着今日这一句话,我代陛下允你终老。”说完之后,朱祁镇搀扶着太皇太后离开了这里,李大川在后面将房门重新锁上了。
太皇太后一时间不想回去,反而在朱祁镇的搀扶之下,登上了庆寿寺的高塔。
庆寿寺的双塔是相当有名气的,一直流传了数百年,直到改造北京城的时候,才拆除了。甚至梁思成还为这件事情力争而不得。而今正是庆寿寺最辉煌的时代,不提东厂在寺院里面暗地阴私勾搭,单单说姚广孝的遗泽在,这里就是最受皇室重视的皇家寺院之一。
太皇太后等上高塔,一时间累的气喘吁吁的,说道:“老了,身子骨不成了。”
朱祁镇说道:“娘娘哪里的话,您分明是老当益壮。”
太皇太后说道:“他就安置在西山之上吧,对外就说是假的,但是毕竟是老僧,不过处于极刑,就在西山上找一个寺院,让他终老就行了。”
朱祁镇说道:“是。”
太皇太后看着朱祁镇说道:“其实,放在十几年前,建出现,还算是一件大事,但是而今四十年了,四十年改变太多的事情,建如何已经不值一提了,我来见他,却是了结我心中的念想,等将来见了仁宗皇帝,却也有话说了。”
“爷爷当年与那位关系不错?”朱祁镇小心翼翼的问道。
“同窗而已。”太皇太后不愿意多说,说道:“另外,我其实想让你多看看他,看看如果做一个皇帝,掌控不了朝局,最后是一个什么下场?”
“程济这个人,你没有见过,但也听过吧?铁铉,盛庸,平安,驸马梅殷,方孝孺,还有程济,等建旧臣,也不都是一无是处的。”
“他们是什么下场?你也是知道的。”
“我老了,不知道能活多久,你翅膀也硬了,我看不住你。说不过你,你总是有道理的。”
朱祁镇听了,立即下跪请罪,说道:“孙儿不敢。”
太皇太后笑道:“起来吧,你有什么敢不敢的,这天下就是朱家的,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算是看明白了,你骨子里就不是一安分的人。”
“但,我想你做事之前,想想建,想想程济。程济之才,何下于姚广孝,胡濙,杨士奇之辈,但是千百年之后,程济今日之死,又会有谁知道?而姚广孝此人奸邪小人,却可以得帝师之名。”
“太宗一脉享有天下,但是懿太子一脉,却都变成了庶人。你如果将来事败,你,跟随你的人,你这一脉,乃至朱家,会有什么下场。”
“你要想清楚再做。”
朱祁镇听了,不由凛然。
只觉得一时间后背发凉。森森的冷意扑面而来。朱祁镇就好像站在千丈冰峰之上,沿着裂开的冰缝前进,随时都可以掉进冰窟之中,死无葬身之地。
朱祁镇说道:“孙儿知道了。只是娘娘对姚少保?”
“这一句话,并不是我说的。”太皇太后笑道:“却是仁孝皇后说的。”
第七十章 杨士奇治水意见
第七十章 杨士奇的治水意见
仁孝皇后,就是太宗皇帝的皇后,中山王之女徐氏。
可见对于靖难之事,在起兵之前,太宗皇帝身边,也不是完全意见一致的。
朱祁镇心中感叹,自然并没有说话。
他送太皇太后回宫之后,再次单独召见杨士奇。
而今天气渐渐冷了下来。
有几分秋高气爽之意,但是正统五年的雨季也过去了。
这一次夏汛,也不是多平静的,虽然北方只有滹沱河依旧决口,其他地方,大多都是有惊无限,但是并不是说整个大明都平安无事。
在江南钱塘江就发了洪水,好在不管是杭州知府况钟,还是周忱,都是一等一的能臣干吏。这一件事情,处理的都很好。
波及范围不大。
朱祁镇仅仅是免了当地钱粮,也不用从别的地方调粮救急。
随着李时勉带着锦衣卫千户王英来往于南京与天津之间,大明北京的粮食困境,也逐渐解除了,而且北方也要丰收了。
当然了,今年的收成不会太好。
但是秋收之后,大量的农民都有时间了。
朱祁镇准备大规模修建水利的想法,就冒了出来。只是,这一次朱祁镇学乖了,在做决定之前,准备与杨士奇提前通通气。
杨士奇对此心中也有数。
朱祁镇与杨士奇扯了几句江南的水灾,就直入正题了。
朱祁镇说道:“洪宣之后,天下水旱不均,旱蝗并作,直隶尤其为重。朕之前所说的事情,先生以为如何?”
杨士奇沉吟了一会儿,似乎在酝酿词句,慢慢的说道:“陛下爱民之心,臣代天下百姓谢过,只是,朝廷大灾刚刚过去,府库空虚,纵然海运了不少粮食,但粮食储备,依然没有达到去年的标准。而今并非大兴土木之时,此其一也。”
“陛下乃天下之主,当视天下如一。直隶虽然是大明京畿之地,但是江南也是朝廷根本之地,陛下如果大张旗鼓,定然引来百官侧目,却不如暗地修整,化整为零。此其二也。”
“以此二端,臣以为当从长计议,方有万全。直隶报上来的水利工程,令工部核实,每年冬春之际,修缮一二,陛下富有春秋。何须急于一时。”
朱祁镇听了,心中很是不满。
但是想起太皇太后的叮嘱,将心头的怒火一点点的压了下来。细细思量,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杨士奇的办法,或许有这样那样的不好。但是总体来说,是非常稳妥的。
对掌控天下来,稳定其实比其他方面更重要。
但是朱祁镇也明显的感受到了其中的缺陷。那就是慢,而且不能从整体上来规划。
如果将整个海河流域看做一个整体,这一次整体上的治理,于谦可以从更多的方面上去考虑。但是如果做出限制之后,那么这一些治水,也仅仅存在修缮方面了。
不是修缮不好。
而是朱祁镇翻阅不少件,早就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河北水系的问题,早就到不大动干戈不行的地步了。
朱祁镇一时间想过很多想法,最后决定拖一拖。
反正而今距离秋收还有一段日子,等过了秋收之后,这一件事情再说不迟。
朱祁镇说道:“先生所言极是,这一件事情,等朕召见于谦等人入京,再议论不迟,不过有一件事情,朕想问问首辅的意见。”
杨士奇听了,心中轻轻松了一口气。随着麓川大胜,班师回朝在即,还有这一次朱祁镇放手让于谦赈灾,让李时勉运粮。
杨士奇很清楚的感受到了朱祁镇在朝中的威信大涨,朱祁镇的自信也在与日俱增。
这样的情况之下,朱祁镇真想做什么事情。杨士奇也未必能拦得住。
这是大明的政治制度决定的。
最少现在,任何人都无法阻止大明皇帝行驶自己的职权。包括杨士奇。杨士奇见朱祁镇愿意退让,自然不想硬顶,说道:“陛下只管问,,老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祁镇说道:“朕查过各地书,发现似乎太行,燕山之中的树木都伐尽了,却不知道是否如此?”
杨士奇听了,一时间没有说话。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陛下所言,应该没有错的,太行山深处或许有树木,但是临近各县的大山,全部已经秃了,至于燕山更是如此,太宗皇帝见群山无树,曾经专门下过禁令,燕山临近长城一线,全部种树以为屏障,百姓禁伐,但也仅仅是长城内外而已。不过数里之地。其余的地方,其余的树木大则为栋梁,小则为柴薪。”
朱祁镇说道:“先生也看过当年的演示,直隶之所以山洪很急,就是因为群山无树,根本没有储备水源的能力,暴雨一下,各地积水立即百川汇于河中,至于一日暴涨数丈,至于不可控制。”
“所以朕想号召百姓种树。先生以为如何?”
杨士奇说道:“陛下的心是好的,但是此事恐怕不成的。”
“朝廷并非没有号召过百姓种树,但是百姓日常用木材数量巨大,即便是种的再多,也会一一砍伐掉的,一颗树长成柴,最少需要数年,但是伐掉,却需要一日。”
“而且,山中种树更是困难。”
“树木都是赖水源而生,山中但凡有水源的地方,都被山民所占据。山中田地开垦不易,让他们舍此种树,是万万不能的。”
其实杨士奇并不知道朱祁镇所言对与不对。
对朱祁镇来说,种植树木保持水土,本来是常识,但杨士奇不知道朱祁镇所言对与不对。他只是避重就轻,将其中困难说清楚。
不过,总体上来说杨士奇并不反对这个政策,毕竟是斧斤以时入山林,这还是孟子的意思。
朱祁镇也知道这不可能。
因为古代木材用量太大了,即便不谈柴薪,单单说家具建筑所用的木材。就是一个天数字。
怎么可能,说一句话,植树造林保持水土就行了。
其实自然有自己的恢复能力,但是很显然北方森林的恢复能力,一直在被人类所压制着。
水旱蝗灾不断,其实是大自然给人类的回报。
自然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朱祁镇毕竟当了几年皇帝了,他没有那么天真,甚至他刚刚所言,带着几分明知故问的意思。继续说道:“朕知道此事难为,但是此事即便难为,朕也要做,因为唯有如此,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北方水旱问题。”
“陛下英明。”杨士奇口中颂圣,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朱祁镇是看不穿的。
朱祁镇按照自己的节奏来,说道:“首辅,可知道朕已经在京师之中禁用柴薪了?”
杨士奇一听了,立即想起来了,不就是门头沟这一件事情吗?杨士奇心中红灯猛地闪起来了。暗道:“陛下是想以煤代柴吗?这万万不可。”
柴是没有成本的,煤是需要花钱的,对老百姓来说,该怎么选择,根本就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所以以煤代柴之事,如果在京师用用还行,毕竟京师人口聚集,柴薪不够用,甚至用人从通州向京师贩卖柴火。
所以以煤代柴,成本上行得通,但是北方除却北京之外,哪里有一个能比肩北京的大城市?
即便开封也未必能与北京比。
所以在北京能行得通的政策,在别的地方却未必能行得通了。
朱祁镇固如杨士奇所言,说道:“朕想要以煤代柴,让天下百姓少伐一寸木,就少一点水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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