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子 第2章

作者:名剑山庄

这一件事情,惹出了轩然大波。宣宗皇帝想尽办法,都无法说服内阁。宣宗皇帝想来想去,来了一个先斩后奏,他对内阁说:“太后已经应允了。”废后之事,毕竟是家事,太后既然已经答应了,内阁也没有理由顽抗下去了。但是宣宗皇帝来到宫中,对太后说,内阁已经通过了。

太后不是傻子,宣宗皇帝能骗一时,又能骗一世?

只是木已成舟,太后即便后来知道,事情原委,又能怎么样啊?难不成再废一次后?只是如此一来,太后对孙氏就相当看不入眼。将宫中乱象都归为孙氏身上。

虽然孙氏已经是皇后,但是在太后面前,从来不受待见。

第二章 外戚

第二章 外戚

爱屋及乌,恨屋及乌。

朱祁镇回忆之中的太后,向来是威严有余。温情不足。

而且襄王在朱祁镇心中也是一个特别的王爷。 太后所育三子,长子自然是明宣宗,次子是越王,越王向来身体不好,根本没有就蕃。甚至太医也说了,越王的病,不利子嗣。一直在京城养病。

越王自然无缘大统。

而襄王是太后三子,因为是幼子,向来亲厚,本来就蕃长沙,后来又迁往襄阳。而襄王本身能力也值得注意。

当初仁宗皇帝驾崩,宣宗皇帝当时在南京,太后当初就扶持襄王监国。等宣宗皇帝从南京回来。而且这是襄王第一次监国,而并非最后一次。

宣宗皇帝虽然没有如宗皇帝一般,五次出塞扫北,但是也是巡过边关,与鞑子交过战的,当宣宗皇帝出外的时候,就是襄王监国。所以襄王对百官之中,也是有一些威信的。

而且更让朱祁镇担心的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所以为的祖宗家法,并非那么坚不可摧的。

而今毕竟是明前期,而不是后期。

明太祖与太宗之间,是靖难之役,而仁宗皇帝与汉王之间的争斗,延续了两代人。也是宣宗皇帝用残忍手段,将汉王杀死,才算是结束。

即便是太宗与仁宗,仁宗与宣宗之间,看似正常交接,但是其中不知道暗流,是后世之人不明白的,别的不说,三杨为什么这么得重用,就是他们都是仁宗潜邸中人。在夺嫡之中,立下了大功。

唯一让朱祁镇安心的事情,就是襄王而今不在京师,而在襄阳。

但并不是说,这就万无一失了。

权力争夺之中,谁觉得万无一失,谁就离死不远了。李建成将李世民就要逼出京师了,觉得大事已定,谁知道李世民反手就是玄武门之变。

襄王金册之事,就好像是一个刺一般,深深的刺进了朱祁镇心中。

朱祁镇说道:“王大伴,你觉得该怎么办?”

王振听朱祁镇如此一说,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而今不可妄动,但也不可没有准备,请小爷一封手令,奴婢联系宫中忠义之辈,为小爷效力。让太后不敢轻举妄动。”

“小爷只需与内阁诸位大人亲善,想来陛下的大事过了,自然会说小爷登基之事。”

朱祁镇说道:“你与五军都督府诸位公侯有联系吗?”

在明后期,五军都督府早已成为摆设了,天下兵马大权都归了兵部。但是而今这个时代,五军都督府依旧权力非常大,统管天下卫所。而且在五军都督府中掌握权力的,都是永乐以来的名臣宿将。

比如说张辅。

张辅而今就是武将之首,封英国公,虽然已经不在五军都督府任事,但是依然挂着中军都督府的头衔。

说起来,永乐时间的靖难功臣,而今也次第凋零,不过宣宗皇帝也亲自上过阵,麾下也有相当一部分真正打过仗的将领。

但是整体素质上来说,宣宗皇帝留下的功臣,远远比不上永乐靖难功臣,而永乐靖难功臣,又远远比不上太祖开国功臣。虽然张辅还在,但是名臣宿将,已经陷入青黄不接的情况中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五军都督府掌管天下兵权,想要在京师做成什么事情,如果没有五军都督府的支持,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只是而今的王振,还不是几年后的王振,他是宫中区区一个宦官,如果能将手伸进五军都督府中。

“奴婢无能,请陛下责罚。”王振立即跪在地面上,说道:“在五军都督府中任事的人,有两人能用。”

“谁?”朱祁镇问道。

“会昌侯,与李奶妈的丈夫胡信。”王振说道。

朱祁镇双眼无神,愣愣的看着香炉。心中不住的想着各种消息。

皇位之争,这样动则满门抄斩的买卖,五军都督府之中大部分将领是不会做的。

原因很简单,虽然后世明朝是贵武轻,但是宣德年间,还是武将还是能压官一头,真正得用的武将,谁头上没有一个世袭罔顾的爵位,特别是如张辅这样大将,历经三朝,永历,洪熙,宣德。即便是襄王继位又怎么样?

能短了英国公张家不成?

所以大部分武将是不会参与进去。官方面倒是正统的拥护着,如三杨等人,他们读圣贤书,对嫡长制定然是遵从的,但是这个时代,官虽然权力有所提升。

但是在权力交接的前夜,他们反而没有力量去影响什么。

不过五军都督府之中,有两个人,却让朱祁镇担心不已,因为他们两人是决计会听太后的命令的,那么是政变。

这两个人就是彭城伯张,与实际掌管五军都督府事的张昇。这两个人都是太后的兄弟,说起来,也算是朱祁镇的舅爷了。

仁宗皇帝娶妻的时候,太宗皇帝还是燕王。靖难起兵的时候,张家举家相从,张从太宗皇帝征大宁,又从仁宗皇帝守北京有功,封彭城伯。也算是靖难功臣之一。

只是而今年纪大了,不大管事了。

但是张昇却不然。

宣宗皇帝数次出京,或巡边,或击虏。虽云太后与襄王监国。但是真正执掌京师的就是张昇。

有这两人在,一旦太后有命,换一个皇帝。木以成舟。五军都督府与内阁诸位大臣,大抵也不会说什么。

这也是宣宗皇帝临终之前,为什么要大臣们,家国大事必秉太后而后行之。

不仅仅是因为宣宗皇帝对母亲非常信任。也同样是一个事实。

太后张氏,在永乐年间,辅佐仁宗皇帝与汉王夺嫡的时候,就发挥出重要的作用。又在太宗皇帝之后,数次政治危机之中,处理妥当。

虽然身在后宫之中,但是影响力之大,决计不仅仅限于后宫。

朱祁镇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孝,但是心中还是觉得:“比起太后张氏,母后实在差太远了。”

太后张家兄弟两人,都在五军都督府掌实权。

而皇后孙家,父亲孙愚也就是刚刚所言之会昌伯。之前不过是工部督造天寿山的一小官而已,根本没有经历过战事。

即便是有都督府佥事,也不过食禄不任事而已。

孙家与张家的实力简直是没有办法相比。

但是再没有办法相比,朱祁镇所能依靠的也只有孙家了。至于胡信,一来朱祁镇信不过,二来朱祁镇也不觉得胡信能办出什么事情来。

胡信的妻子李氏入宫为朱祁镇的奶妈,这就说明一件事情,胡信的官职一定不高。真正有实力的将官,怎么会让妻子为人奴婢。

纵然太祖为了限制太监,建立了女官制度,选年四十以上,贤良淑德之妇,入宫中执事。说起来李氏身上也是有官衔的。

但是真正功勋之家,决计不会让妻子如此的。

朱祁镇也不能将事情寄希望于这一个小军官身上。

朱祁镇猛地起身,说道:“王大伴,为朕做两件事情。”

“小爷请讲。”王振说道:“奴婢万死不辞。”

“第一件事情。”朱祁镇说道:“将这襄王金册为太后取走之事,传出去。第二件事情,让会昌伯入宫一次,记住是不许让别人知道。”

王振说道:“奴婢明白。”

朱祁镇心中有些黯然,暗道:“真不愿意与太后为敌,只是有些准备不得不做。让我老老实实的做一个让皇帝是决计不可能的。”

朱祁镇心智毕竟不是一个九岁小儿,知道废帝的下场是什么?事有不谐,他宁死。

第三章 会昌伯孙家

第三章会昌伯孙家

去世的皇帝的皇帝,一般都称大行皇帝,而此刻大行皇帝就停灵在乾清宫之中。

朱祁镇作为太子,该做的事情,一定要做的。

毕竟古代都是以孝治天下,如果天子失德,会让下面的人离心离德的,而天子最大的失德不是别的,就是不孝。

哪怕是做个样子,朱祁镇都要撑过去,更不要说,朱祁镇内心之中对宣宗皇帝实实在在有一股父子之情。

那么而今危机四伏,他也想将宣宗皇帝的丧事办好,而不是灵前相攻,让父亲泉下不安。

乾清宫之中,宣宗皇帝已经大殓过了。空荡荡的宫殿最中间,停着一口棺材。正是宣宗皇帝的梓宫所在。

而宫殿外,全部都是一片片皤。而宫殿内,除却角落里面一个个火盆之外,还有几个太监守住,只有一个七岁小儿在梓宫之前,见了朱祁镇来了,眼睛之中带着泪光看着朱祁镇说道:“大兄你来了。”

他就是朱祁镇唯一的弟弟,朱祁钰。

朱祁镇看着这个小孩子,心思有些复杂。如果按正常的历史走向他与这个弟弟之间,有一段爱恨情仇。

不过,他自信决计不会如此的。

看着朱祁钰眼中含着泪水,似乎有无数担心与不安。轻轻抓住了朱祁钰的手,说道:“放心,一切有大哥在。”

宣宗皇帝有两子三女,只是女人是没有资格来守灵的。说起来宣宗皇帝膝下的确空虚,来守灵的只有兄弟两人。

兄弟两人跪在梓宫之前,听着外面一阵阵的哭喊之声。

武百官以及命妇都要一批批的来哭。不过,除却少数几个大臣,他们没有资格进乾清宫,都是门外哭。

而且有太监指挥,何时哭,哭几声,何时退,怎么退。

再加上一边宫廷乐师所奏的哀乐。

让朱祁镇心中也一阵伤怀。

朱祁钰似乎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只是知道父皇已经躺在这个大盒子里面了。还问朱祁镇:“父皇什么时候出来啊?”

让朱祁镇什么不知道该怎么说。

忽然朱祁镇听到外面太监的喊声:“五军都督府佥事,会昌伯致哀。”随即有一个老人的声音大声哭道:“陛下。”哭声甚哀,有一种撕心裂肺之感。

朱祁镇眉头微微一挑,对朱祁钰说道:“你先一个人在这里,我去更衣。”

朱祁钰怯怯的说道:“大哥快回来,我有些怕。”

“好。”朱祁镇说道:“我很快就回来。”

朱祁镇从乾清宫后门出来,就看见王振在哪里等他了。王振见朱祁镇出来,立即引朱祁镇走向侧门,边走边说道:“小爷,长话短说,会昌伯消失的时间长了,会惹人嫌疑的。”

朱祁镇说道:“我知道。”

随即王振将朱祁镇引入一间杂物间,朱祁镇推门而入,王振立即在外面守着门。

朱祁镇入门之后,只见这小房间之内,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家具,有些朱祁镇还有些眼熟,是乾清宫之中的摆设。

想来为了停灵,乾清宫之中的家具有一部分都摆着在这里了。

“老臣见过太子殿下。”会昌伯孙愚也在里面,见了朱祁镇立即跪倒在地。

朱祁镇上前几步,搀扶起来,说道:“外公请起。”

孙愚立即说道:“老臣不敢当。”

朱祁镇见孙愚头发将近全白了,官服之外套着孝衣,一身服色近乎全白。长相清瘦,看上去气色不错。

说实话,朱祁镇有些失望。

他此刻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扶保大位的外戚,只是大明的祖宗家法,都是取后于平民之中,虽然不能说是真正的平民。但是孙愚之前不过是工部一小官,能力影响力能有多少。

太后张家,放眼大明三百年,也可以称之为特例了。如会昌伯孙家一般的,才是正常现象。

不过,朱祁镇而今也没有办法,虽然他知道王振定然以他的名义在宫中拉拢了一些人,但是他决计不敢用这些人,与太后张氏执掌内廷数十年的威望相比的。

孙家虽然有些不足,但是也是朱祁镇唯一能拿到的稻草。

朱祁镇将孙愚搀扶起来,说道:“在外人面前,有君臣之别,但是在内室之间,何须如此,母后唯有我一子,今日还请外公助我。”

孙愚虽然能力不强,因姻亲至伯爵,但也不是傻子。朱祁镇派人请他密室相见,他就知道有事。听朱祁镇如此一说,心头一颤,说道:“太后秉政向来至公,外面虽然有襄王金册之事流传。大抵捕风捉影。殿下不必多虑。”

朱祁镇目光一凝,却见孙愚低下头,不敢与朱祁镇对视。

朱祁镇心中瞬间明白,这孙愚不想趟这浑水,或许觉得他如果与太后对敌的话,决计没有半点胜算。

朱祁镇微微一笑,说道:“是我多虑了。时候不早了,会昌伯早些回去吧。”

“殿下。”会昌伯孙愚跪在地面之上,说道:“非臣不愿意,只是臣唯有家丁百余人,不过持役而已,与各将门的家丁万万不能比的。臣即便想派出一些人手,也没有人手可派。殿下请听臣一言。”

朱祁镇说道:“讲。”

孙愚说道:“而今万事都决于太后,殿下是万万不能绕过太后。太后与殿下毕竟是骨肉之亲,殿下何不去见太后,承欢膝下。”

朱祁镇说道:“孤知道了。”

孙愚见朱祁镇依旧有些不悦,一咬牙,说道:“如果殿下还不放心的话,臣有五子,愿意侍奉殿下左右。”

朱祁镇见孙愚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知道孙愚的确没有办法。并非想作壁上观。他微微一叹,也知道孙愚所言未必都是实话,但是也未必都是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