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剑山庄
但是这些年轻人的冲动,却都被侯大苟按下来。
侯大苟已经很老了。他并不是瑶民第一批领袖,在他前面瑶民有不少领袖,但是纷纷战死,侯大苟活了下来,他此刻一眼看不出来多少水,但是满脸褶子,几乎看不清楚他的脸型是什么样子的。
他厉声训斥身边年青的后生,说道:“你们想做什么,想送死吗?”
“阿爸,我们不能看着汉人这样做?否则寨子里面有多少人饿死啊。”
侯大苟说道:“刚才不是已经试过了,折损了这么多后生,你们还觉得不够吗?”
“阿爸,我们不怕死。”、
“对,我们不怕死。”
一群年轻人大声说道。
侯大苟说道:“够了,不能与汉人硬拼,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守着寨子就行了。”
侯大苟虽然造反多年,但并不意味侯大苟是一个排斥汉文化的人,他其实一直在学习汉人的办法。
而这个寨子,就是侯大苟的成果。
这是一个类似于客家土堡一般的寨子,就卡在入山的通道之上,不攻破这里,明军就不可能大举北上,清剿沿路瑶族寨子。
所以,侯大苟必须守住这里。哪怕他知道这里也是守不住的,尤其是他看见官军用了不少火炮。
这里距离江边太近,地势也不险要,自然是守不住的。
侯大苟说道:“你们立即去通知所有寨子,让他们入山躲避,越快越好。这里我守着。”
在侯大苟的命令之下,几十个后生分道而去。去通知山中大大小小的山寨了。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五路大军一起进攻,今年秋天大藤县峡之内,注定了遍地烽火,有些人去通知,只能看见遍地劫灰。
甚至留下的人很快就能看见这一点。
董兴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是找了一个天然的港口,开始安营扎寨。他在修建营地上可以花了大功夫。
原因无他。
董兴自己进山,也不会如此小心,毕竟身后有那一位小爷。
董兴也知道,打了碧溪,并不代表战事结束,甚至还是一个开始,想要除恶务尽,就必须进山清剿。
而董兴可没有将太子带进山的意思,也就是说这里修建的营地,就是太子未来一段时间的驻地,岂能不尽心尽力。
营地还没有完工的时候,朱见濬就已经到了。
董兴立即去迎接。
朱见濬本来怀着兴致勃勃的心思来道战场之上,但是他上岸就失望了。
无他,岸边大片大片的黑色庄稼地,那就是战火烧过颜色,庄稼地之中,还有不少已经被烧焦的尸体,已经看不出他们是怎么死的了。只有无尽的黑色与沉默并存。远处还正在燃烧着,一瞬间让朱见濬感到一股难过的气息。
对每一个汉人来说,土地与庄稼都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见人如此烧即将成熟的庄稼地,朱见濬本能感受到不大舒服。
即便是朱见濬也是做过农活的,每年春耕的时候,朱见濬都必须去下地扶犁去。虽然作秀的成分比较多,但是该做的事情,也是一样不拉的做了下来。
自然知道农事辛苦。
但是却不能对身边的表达不满。
比较这是在打仗,只是他此刻忽然觉得打仗并不是一件让人舒服的事情。
董兴对朱见濬解说战情,朱见濬也没有听多少,只是指着远处一个圆形城堡,说道:“这里什么时候拔下来?”
董兴本来等着明天再打,但是太子如此问了,自然改口说道:“请殿下放心,今日日落之前,臣定然能拿下此地。”
朱见濬说道:“好。孤看着董将军之武勇了。”
董兴既然在朱见濬面前夸下了海口,自然要去实践他。而朱见濬对征战感兴趣,自然带人上前远远的看着。
这个动作,不经意间起到了督战的效果。
由不得董兴不拿出十二分解数,要一举拿下着侯家寨。
董兴首先要调动的就是火炮。
虽然大明的军备从来是向北方倾斜,虽然少府造的武器不少,但是南方各军从来是吃北边吃剩下的东西。
火器什么,很多是永乐年间所造的。
也就是广东水师,作为一支还算是有战斗力的水师,被朱祁镇看重,才有一点点的倾斜。
所以董兴才能拿出来几门少府造的火炮,虽然不大,但是少府新造的火炮,质量上与威力上都比寻常卫所所造的好上不少。
此刻董兴将火炮火铳弓弩一并列阵在前,对着这个土堡就是一阵猛轰。
坚硬的夯土建筑,一时间居然岿然不动,随即一道道长梯被明军士卒抬了上来。这也是董兴想修整一晚的原因。
这种客家人的寨子,南方各地都是很多的。
董兴自然是见过的,知道不好破。所以要准备一些攻城器械,但是太子说话了,自然没有要做,一时间能造出来的攻城器械,也只有长梯了。
甚至长梯也做得长短不齐,显示着仓促之极。
不过,虽然仓促了,但并不是没有好处的。最少侯大苟也没有想到,明军攻击会来的这么快,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有些反应不过来。
接下就陷入一场恶战之中。
第二十五章 侯大苟
第二十五章 侯大苟
虽然明军有很多远程火力的优势,但是客家土堡,就是一个坞堡,想要拔下来也不是太容易的。
一阵阵火炮将瑶民压制着抬不起头来,随即明军登城,双方陷入肉搏战之中。
一般来说,仗打到了这个地步,一方士气崩溃,就可以结束了。
但是在这里却不是这样。
在明军心中大概觉得他们已经够宽宏大量,但是在瑶民心中,大明政府的信用早就破产了。他们对大明政府任何话,是一个字都不信。
所以这一场厮杀,一直持续到日落之后,明军前后投入一两千人,而瑶民这边,也不过两千人上下,却是老弱妇孺男女老少都算上去了。
他们几乎每一个妇孺都会持刀上阵。
等明军终于轰开寨门的时候,却是寨子里面的壮丁几乎死绝的时候。
最后几个人再劝侯大苟快走,寨子里面还是有几条暗道的,侯大苟摇摇头说道:“官府这一次大动干戈,如果没有收获,是不会放弃的。”
“让孩子们快走,我来应对他们。”
侯大苟要让自己的人头当成官府的收获,想来官府得了匪首,自然不会穷追了。而大藤峡深山之中,有很多地方是汉人决计不会去的地方。
官府最后还是要离开这里。
到时候这些瑶民最后还是会成长起来的,就好像他也是顾兴祖屠刀之下逃走的。
这似乎是一个轮回。
侯大苟将最好几十个小孩子送进密道之中,双手拿着一把大刀,大声喊道:“我是侯大苟,谁来杀我?”
侯大苟这个名字,立即刺激了明军不知道多少人神经。
这可是首功。
顿时有无数明军扑了上来,侯大苟也老了,不负当年之勇,不过几个回合,就被按在身下。
不过,即便这样,侯大苟还是有自杀的能力的。
只是他不能自杀。
他很担心,他死了却没有人认出他来。
这一点担心并不稀奇,因为大明就做过这样的事情。唯有报上名号,让官府严明正身之后才能死。
说起来讽刺,但是有时候就是这样。
唯恐送死送的不妥帖。
很快侯大苟就被压制去见董兴。
董兴也是大喜过望。
在他看来,这是双喜临门,一方面他得了护送太子的差事,只要做的好,就能在太子那边留名了。
另外一方面,这一开战就得了头彩。
诚然,董兴也知道他攻的地方,乃是侯家的地盘,但是是侯家的地盘,与抓住侯大苟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他欢喜之余,立即将侯大苟送到了朱见濬身前邀功。
虽然朱见濬说过不干预这一场战事。但是只要太子记住他董某人的名字,就是再好不过了。
朱见濬也万万没有想到,打得这么顺利,几乎是转眼之间,匪首就被擒了。
朱见濬一时间好奇心大胜,决定审一下这个侯大苟。
于是在刚刚修建好的营地之中,朱见濬坐在正位之中,十几个甲士环视,侯大苟被重重的砸在地面之上,有人从后面一脚踹在他的后腿弯上,他只能踉跄的跪在地面之上。
朱见濬没有直接问话,而是于冕在一次厉声问道:“大胆贼人,因何而反?”
侯大苟听人如此问,忽然有一种很好像的感觉,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轻蔑说道:“问我为何而反,何不问大明是如何对待瑶民的?”
“我们瑶民连进城都不能,不管卖什么东西,都会被奸商层层加价,一家人一年之所获,还不能卖一点盐,至于汉人更是没有将我们瑶人当做人看,西面的郎人来打我们,我们打赢,结果说我们造反。官府就要围剿。”
“我们打赢几场,结果官府说要招抚。”
“我永远忘不记那一天,三十年前,整个寨子欢天喜地,说是朝廷招抚,我家之后也是土司了,成为土司之后,进城卖盐巴铁器,就能与汉人一个价钱了。”
“阿爸带着寨子里的勇士都去见汉人的将军了,还将寨子里面的金啊,银啊,玉啊,全部带走了,要给那位将军上贡。”
“结果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我侯家一辈壮丁,全部葬送了。汉人就是如此卑鄙无耻。我今日落到如此下场,无怨无悔,只恨不能多杀几个汉人。”
这是侯大苟心中永远的痛,此刻他也没有想活下来,自然是大声喝骂不已。
朱见濬听了这些,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的这一件事情。
朱见濬转过来问张懋说道:“他说的是谁?”
张懋毕竟是张辅之后,对军中事务门清的很,低声说道熬:“前镇远侯顾兴祖。”
朱见濬说道:“顾兴祖该死。”
当然了,顾兴祖已经死了。朱见濬恨不得将顾兴祖复起于地下,然后再杀一次。大明军纪本来就不是太行。
杀降的事情也多,比如石亨,他杀降的数目,决计不比顾兴祖少,但是顾兴祖闹出这么大的后遗症,以至于韩雍不知道多少次招抚,都只能得到一些小鱼小虾的带-路党。
更不要说,瑶民与附近百姓因此而死的人。
在朱见濬看来,这些人都是大明子民,看着这一路惨状,他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此刻都发泄在顾兴祖身上了。
朱见濬说道:“侯大苟,你想不想活?”
侯大苟冷笑一声,说道:“不想,只求速死。”
朱见濬一时间被噎住了。他说道:“我乃大明太子,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了,当初骗你们的将军,而今已经被处死了。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山中百姓想想。不妨告诉你,朝廷动用二十万大军,五路进山,你遇见的仅仅是一路,这一战,你们必败,但是败了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却要看你们怎么选择了。”
侯大苟只是说道:“死的好。死的好。”对朱见濬其他话,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不过朱见濬也不算骗他,虽然顾兴祖不是因为杀降之事处死,而是因为猫儿庄之战弃军而逃被处死的。
朱见濬还想再劝,于冕说道:“殿下,而今多说无益,不妨等大战之后才说。”
朱见濬会意,这样的事情,并不是他一言能决的,他仅仅是来观战的,而不能越俎代庖,代替当地官员处置事务。
当然了,发挥影响力却是可以的。
这都需要一个过程。
朱见濬一挥手说道:“将他压下去,好生看压。不得有误,孤要他活着。”
左右立即答应一声,将侯大苟给压了下去。
朱见濬坐到椅子上,忍不住再次骂道:“顾兴祖该死之极。”如果顾兴祖当初处置妥当,何至于而今大动干戈数年不止。
朱见濬越想越恼怒,只是他听到的仅仅是侯大苟的一面之辞而已。其中内情决计不是简简单单顾兴祖贪功杀降那么简单。
侯大苟被压出大帐之轰,单独安排一个小木屋看押。在四下无人的情况下,侯大苟心中复杂的情绪才从他目光之中表露出来。
他恨不恨大明,自然是恨的,如果可以杀光大明人,他也不会手软的。但是他领袖瑶民这么多年,自然还是有几分眼光。
他清晰的知道,瑶民与大明的体量完全不一样,不管是瑶民在战场之上发挥多好,结果也不会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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