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子 第539章

作者:名剑山庄

这是这个时代生产力的限制,与治理能力的极限了。

但是如果就此说朱祁镇无端兴事,就太过了吧。

如果有历史上的人,从同样年份穿越过来,就会发现朱祁镇做了什么。历史同年年份之中,整个九边都在承受着蒙古的压力,更不要说将收复失地了。甚至连青海都有套虏了。至于内部更是有各式各样的叛乱,至于大藤峡之乱,更是绵延四省,连续换了好几个巡抚总督都没有办法根治。至于其他弊端,什么大量征召百姓为民兵,女真反叛骚扰辽东等等。

等等。

明人自己都人说正统十四年的时候,天下有土崩瓦解之状。

只是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做了好事从来没有记得,做了坏事,却是能被人指点一辈子。

更让朱祁镇伤心的是,他很明白,这绝对不是刘球一个人的意思,是很多人的意思。根本原因就是朱祁镇清丈政策已经触动了很多士绅的利益。

自然就形成了这样的舆论气氛。

而朱祁镇在发动安南之战的同时,还想击乌斯藏,打西域,一向为民请命的自居的刘球自然是忍不住了。

更让朱祁镇感到悲哀的是,刘球真正是一腔热血,在他看来,自己是拼死上奏,愿意用一死来挽回天颜。

他难道不去想想,没有朱祁镇所做的大事,这天下哪里有太平而,这世间哪里有真正的太平?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朱祁镇的试探

第一百三十一章朱祁镇的试探自从他亲政之后,就知道天下太平就是一个伪命题。只要天下之间国家分别消灭不了,实际上各种矛盾消灭不了,就没有太平可言。只要不是天下大同,任何形式的所谓安享太平,不过是遗祸后世。任何享受与懈怠,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或许是你的前辈付出了,或者说你的后辈们代你付出。这就是朱祁镇与文武百官从认知层面的不契合。在刘球在很多人看来,而今大明就已经很好了。国力强盛,政府富足,外部威胁消弭,而内部矛盾还在控制之中。朱祁镇深吸几口气,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怒火,说道:“你以为朕不敢杀人吗?”刘球说道:“如果臣一死可以换陛下休兵止战,换来无数河北,西北百姓父子得全,夫妻得保,臣一死何憾。”李贤此刻脸色微变,狠狠一脚踩在刘球脚上,行礼说道:“陛下,刘公不过是一时失言而已,陛下如果加以极刑,岂不是有伤陛下之明,请陛下示之以宽。”“父皇。”一直在旁边的旁听的太子立即出列,行礼说道:“儿臣为陛下贺,国有谏臣,乃社稷之福。”朱祁镇心中冷笑,对太子说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太子身上一颤。对于太子来说,朱祁镇是有双重属性的,既是父亲又是君主,朱祁镇在太子心中的权威也是双重的。他出来回护刘球已经用尽了所有勇气,被朱祁镇如此训斥,自然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跪在一侧,低头俯首。一会儿功夫,朱祁镇已经将自己的情绪控制的七七官士大夫已经从朱祁镇当初罢免曹鼐内阁之中走了出来。二来就是朱祁镇的功劳了。朱祁镇很多事情,特别是对内阁的放权,其实助涨了文官士大夫势力的增长。三来是,就是随着朱祁镇很多政策,其实都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不是一次,也不是两次,而是多次。特别是南方士大夫。苏州陆永案不过是一个缩影而已。也许这些人并没有与朱祁镇对抗到底的意思,但是他们必须发出自己的声音,否则皇帝以为他这样做没有问题,继续肆无忌惮怎么办?政治就是这样赤裸裸的。朱祁镇一瞬间因为这一件事情想到了很多,当然了未必全部是真的。只是朱祁镇而今正是心思敏感之时,所以疑心特别重。他更多从最严重的角度来看。刘球在朱祁镇的眼中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当然了,这个死人,未必是生理上的死亡。而是政治上的死亡。杀不杀刘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西征这一件事情,必须做下来。如果刚刚开始朱祁镇有试探的意思,而今这一件事情,似乎成为朱祁镇的权威的试金石。政治上所有人都追求强者。如果今日区区刘球就能阻止朱祁镇的施政,或许在历史上能得道一个美名,但是朱祁镇今后想做什么,就会有无数个刘球来效仿前贤。他要做事情的政治阻力,就高出无数辈。朱祁镇冷笑一声说道:“我岂会使此獠独得直名,既然他连君前都会胡言乱语,想来是年事已高,神志不清了,令太医院诊治,先回府修养吧。”朱祁镇这一句话,刘球就被神志不清了。刘球对这局面早就有所预料,淡然的将头上的乌纱帽放下来,说道:“臣谢主隆恩,只是西征的确不合时宜。”朱祁镇只是冷哼一声。怀恩会意,立即带了两个小太监上前,说道:“刘大人,不要让小的难做。”刘球面无表情,行礼如仪,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只是在迈出武英殿的门槛上的时候,重重被拌了一下,差点被绊倒了。朱祁镇问道:“你们谁愿意与刘球一起?”场上自然是雅雀无声。没有敢在这个时候触怒皇帝。朱祁镇目光扫过所有人,说道:“既然如此,这一件事情就定下了,兵部与五军都督府做准备,明年大军征西域。”杨洪与罗通并列出列说道:“臣等遵旨。”他们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朱祁镇虽然生气也没有意气用事,而今已经是秋天,冬日用兵不便,故而将西征的日子定在明年。这还有一段时间可以供准备,也不算是仓促。随即朱祁镇拂袖而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给石亨新的选择

第一百三十二章给石亨新的选择

朱祁镇带着太子回到乾清宫之后,朱祁镇沉吟一会儿,忽然说道:“传石彪。”

石彪就在京营之中任职。

这也是朱祁镇制定的制度一样,杨洪在京师,杨洪的子侄辈,如杨信,杨能,杨奇等人,都不在京师任职。

石亨在漠北,石家的子弟却在京师任职的居多。

石彪一会儿就到了。

等他行礼过后,朱祁镇淡淡的问道:“石亨欲反乎?”

石彪一听,浑身冷汗顿时冒出来,跪倒在地,说道:“臣以性命担保,叔父决计没有造反之意。”

朱祁镇毫不在意的说道:“但他也不是我大明的纯臣。”

听这一句话,石彪倒是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倒是想替石亨辩解,但是有些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大明军纪是不好,但是总体上来说,正统十四年是一个最低点,之后军纪一点一点的变好了。

这是因为朱祁镇对军队的种种处置,比如武学将领大量加入军队,比如断事官体系遍布军中。

这些断事官也并不是单单是武学出身了,也有很多投笔从戎的秀才童生。最少在河北,从军已经被看成等同于科举的出路了。

这样一来,在大体上大明军队的军纪一点一点变好。

之前很多黑幕什么的,虽然还有很多残留,比如说勋贵出身的人,爬得都比较快,哪怕是一个庶子,在家族影响力之下,也能向上爬。

但是他们毕竟会遇见大量士卒出身的将领同台竞技。

而今武学之中平民或者中低军官出身,已经站了近三分之一,还在持续增加之中。

当然了,这自然在武学之中分出新的派系,可以说是勋贵派与苦寒派。双方大多不对付。总体上来说苦寒派也没有什么气候。

毕竟勋贵出身从小锻炼,每年武学前几十名,很少有苦寒派出身的。但是苗头却已经种下来了。

而石亨本身所做所为,其实代表了很多一批人,那就是旧边军出身的将领。

当年那些边军将领在九边虽然打仗得力,但是无法无天之极了。

或者他们都已经成为习惯了。

想想能让瓦刺武装好几万军队的武器装备,真是王振与镇守太监们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怎么可能?

如果没有边军上上下下集团参与,怎么可能肆无忌惮的这种地步,即便有些没有参与进去的边军将领,是不想,还是没有资格。就不好说了。

走私都敢如此肆无忌惮,至于其他鱼肉军户等等事情,更说不提了。

在正统十四年之后,朱祁镇对军队虽然没有大刀阔斧的整顿,但是绵绵用力,从北京到地方可以是一遍又一遍,一茬又一茬的清理。

很多人都被拿下了。有很多将领知道风头不对,都收手了。

但是还有一些冥顽不灵之辈。这样的人之中,石亨就是其中代表。

以为天老大,我老二,以为天高皇帝远,即便是皇帝的手也不敢伸那么长。

石亨在龙城,简直将漠北草原当成了他石家自己的马场,漠北蒙古各部都要向石亨送礼,这还不算,从漠北运到中原的马匹,还有从中原运输到漠北的物资,都要过石亨一道手。

至于其他种种侵权越职之处,比如收纳义子,比如随意处置下属,等等,简直罄竹难书。

石彪都难以说出为石亨辩解的话语来。

在朱祁镇心中,石亨虽然功劳很大,但是取死有道。

如果朱祁镇想要坚持之间的政策,将西征之战放在几年之后打。

石亨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但是而今提前这一战,那么石亨的事情就要一个解决方法。

首先石亨一直是西征大将的首选,不管石亨这个人是不是纯臣,如果纯以军事而论,没有人比石亨更合适了。

其次,石亨掌握大军在北,如果朱祁镇发京营蒙古边军数路骑兵西征,而不动石亨,那么石亨从漠北到京师,就没有什么阻碍了。

当然了,即便如此石亨也不可能攻入居庸关。

但是总是不美。

如果在西征之前先处死石亨,也不是一个好选择。

不在于石亨是否取死有道。而是石亨本身在军中也是一个上头。不管石亨做了什么事情,但是石亨在样的将领,在战场之上,所向披靡,挥洒自如,有极其强大的人格魅力。

凡是跟随石亨上战场的将士,都称呼他为石将军。持下属礼。

这种影响力也是惊人的。

如果按照原来的计划诛杀石亨,用数年事情平息军中情绪,再西征也没有什么大碍了,但是而今时间提前,阵前先杀大将,实在是兵家大忌。

纵然朱祁镇心中正在酝酿一场风暴,一场政治上的大风暴,但是这与意气用事,是两码事。

朱祁镇从不意气用事。

当然了,朱祁镇固然不是非杀石亨不可。但是如果石亨不识趣,朱祁镇也不是下不去手。毕竟丢了石亨,就没有打仗了吗?

朱祁镇一时间没有说话。

石彪跪在地面之上,冷汗随着脸庞落在地面之上。

而今已经是深秋,天气很冷了。但是石彪依旧流汗不止。、

朱祁镇淡淡说道:“怀恩,将关于石亨的折子给他看。”

怀恩立即让人抬了一个箱子,给石彪,当着石彪面前打开。石彪一看心中惊恐非常。

他甚至不用细看,只需看上面的折子,一大半是锦衣卫与东厂的,另外一小半是龙城很多官员的,还有中枢御史的。

层层叠叠的最少有几百本之多。

石彪也不看了,再次叩首说道:“陛下,念叔父有功于国,请饶叔父一命。”

朱祁镇冷笑一声,说道;“如果不是念他是有功之臣,早就明正典刑了。我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带着这一箱子,你去见石亨,问问他,是不是想造反,如果想造反请快些,如果不想造反,就让他入京领罚。”

石彪听了这才缓了一口气,听这话音,估计石亨小命能保住了。

既然石亨小命能保住了,石彪也就安心多了。

要知道,这个时代家族从来是一损具损,一荣具荣的。石彪有今日的地位,固然有石彪是一个猛将之才,单单以冲阵之才而论,大明各将之中能排入前十几。

但是石彪能扶摇直上,成为中青年将领的中坚之才,与方瑾,杨信,范广,王英,毛锐,刘聚,等人被朱祁镇列入下一代内阁勋臣与枢密院大臣,三军大将的候选人。

仅仅是石彪的能力吗?

一旦石亨处以极刑,石彪必然被牵连。如果石亨造反,京城之中石家子弟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到菜市口一刀。

就石彪本身利益来说,他一万个愿意让石亨回来领罪。

毕竟而今不是明末,纵然石亨远在漠北,也难逃大明王法。

石彪连连称是,然后抬着这一箱子奏折离开了,随即就带了两三个伴当,离京向漠北而去。

石彪如果做暂且不提。

朱祁镇目送石彪离开乾清宫之后。太子一副欲言又止之态。

朱祁镇说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今天对太子来说,是太过难忘的一天了。

其中有太多太多的不解了。不过他也知道有些东西不能直接问的,而是问道:“父皇,这石亨固然是有才的,但是儿臣看过石亨的卷宗,其中很多事情都令人发指。简直是目无法纪之极,如此之人,不明正典刑,如何能再用?”

朱祁镇听了轻轻一笑,说道:“不错,看得出来我要用石亨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九州志

第一百三十三章九州志

太子朱见濬自然不是傻瓜。

恰恰相反在宫中长大,历经西北,东南,湖广,西南,又在朱祁镇病重主持朝政十几日,而今朱见濬虽然还有一点稚嫩。但是即便现在让朱见濬登基,估计一个守成之君,还是能做到的。

他在政治上自然会有敏感性。

朱祁镇今日大病初愈。先在内阁会议上大发雷霆,敲定了西征之事,紧接着立即就在石亨这一件事情上用力,如果其中没有关联才是怪事。

至于什么关联,只要一想就明了之极。

太子说道:“父皇说笑了,孩儿只是一得之愚。”

朱祁镇说道:“好,那你说说,石亨如何不能用?”

太子说道:“石亨乃是猛虎,固然可以虎啸山林,震慑百兽,但是如果圈养于前,必遭反噬。”

“其于漠北格局之心,昭然若揭。”

“以儿臣之见,正应该诛之为后失戒,否则不管石亨,今后恐怕有将领学样,岂不是天下大乱。开启武夫乱政之途。”

“石亨之才,固然可惜,但是国家体制事大,请父皇三思之。”

朱祁镇说道:“国家体制事大,不错。既然你将石亨之事上升到国家体制上,那么就说一说,你觉得什么样的国家体制适合大明?”

太子顿时愣住了。

他明明听明白朱祁镇这一卷所言,但是他却完全不能理解?

什么样的国家体制适合大明?

大明自有祖制。这还用说?

但是以太子的智慧,自然不会这样回答。他心中想了无数遍,心中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父皇有变法的意思。

这其实在高层之中未必是秘密。

只是下面的百官并不知道而已。

太子沉吟一会儿说道:“君臣得所,文武相得,天下乂安即可。”

朱祁镇摇摇头说道:“此乃大争之世,非可以偏安。”

太子更迷茫了说道:“父皇,您的意思是?”

朱祁镇说道:“我记得我交过你,天下大九州之论。”

太子说道:“儿臣学过,只是这不是山海经一般的言论?”

朱祁镇顿时皱眉说道:“谁说道?”

太子说道:“大本堂教习。”

朱祁镇立即对怀恩说道:“将大本堂地理教习全部撤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