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剑山庄
“这都是细务。”蹇公强调,说道:“陛下乃是一国之君,只要耐心等下去,这天下总有一天是陛下的。”
“难道朕什么也不做吗?”朱祁镇说道。
登基为帝之后,朱祁镇心中有无数事情想做,他要整理军务,他要清理吏治,他该漕运为海运,他要辽东设省,永诀女真之患,等等。
以后的眼光看这个时代,有太多可以做的事情了。
“对。”蹇公说道:“多做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而陛下只要不犯错,勤修道德,待有亲政的一日,自然可以有作为于天下。”
“在这之前,什么事情都不要做,就做孝子。”
蹇公的想法,朱祁镇明白了。只要什么也不做,安安心心的侍奉太皇太后张氏,只要张氏护住他,则天下没有人能威胁的了朱祁镇的位置。
而太皇太后毕竟年事已高,又能活多少年啊,太皇太后其实并不必蹇公年轻多少。
岁月无情,总是雨打风吹。
夏原吉,解缙,蹇义,三杨,甚至仁宗皇帝,大体年岁相差不大,可以说是一个时代的人。
而且岁月无情,解缙死于非命,夏元吉已经死在宣德五年,蹇义与之齐名,恐怕也过不了而今这一关了。
三杨,太皇太后,又能支撑多少年啊?
年龄是朱祁镇最大的优势。
只是这样憋屈的等待,却不是朱祁镇想要的,他说道:“蹇公对子弟有什么安排吗?朕可以为蹇公安排一下?”
“无须如此。”蹇公听了朱祁镇的话,立即感觉到朱祁镇内心的不情愿,心中微微一叹,再也多说。说道:“臣之余荫已足,子孙不成器,也足以温饱,不劳陛下顾念了。”
蹇公似乎有些疲倦,靠在被褥之上,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朱祁镇轻叫两声,道:“蹇公,蹇公。”
忽然蹇公的手,从朱祁镇的手腕之上垂落在锦被之上。
一直站在蹇公身后的王振,立即上前一步,细细探视一下,在朱祁镇身边,说道:“陛下节哀,蹇公去了。”
蹇公一去,作为少数几个洪武年间入仕的大臣。他的离去,代表洪武年间已经远去了,缓缓的凝聚成为了历史。朱祁镇也不好在蹇公府上多待,毕竟有一个皇帝在这里,蹇公的丧事也不好安排。
蹇公的子女早有了准备。
毕竟老爷子的年纪到了。
在一片哀声之中,朱祁镇离开了蹇公。
内阁很快给出封赠,蹇公赠,光禄大夫,太师,谥忠定。
蹇义的去世,在一片国丧之中,并不显得多么醒目,毕竟因为大行皇帝之去,整个京师都在一片白色之中。
在回皇宫的路上,朱祁镇陷入沉思之中。
蹇义的意见,朱祁镇陛下认真思考,觉得其实很有道理的,按着这一条路走,他定然能顺顺利利的到亲政的那一日。
到时候,即便出了什么事情,也没有人能废了他。
但是朱祁镇心中却依然有一些不甘心。
不过另外一件事情,更让朱祁镇感到不安。
蹇义与夏元吉齐名,都是永乐年间的老臣,而今一个在宣德五年去世了,一个在宣德十年去世了。
三杨与之相比,或许年纪稍轻,但是也是老人了。
他们能支撑多长时间?
连张辅也不是当初接替主将征伐安南的青年才俊了,那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张辅在靖难功臣之中,依然算是年轻的了。
但是即便如此,张辅也老了。
这一批在洪武末,建,永乐初年兴起大臣,支撑了大明朝三十多年风风雨雨,一个个都到落幕的时候了。
只是接替他们大臣,到底在什么地方?
一时间朱祁镇心中冒出四个字:“青黄不接。”
历史上有一个怪现象,似乎人才都不是单个出现,而是一批一批的出现。就如而今的洪宣辅政集团一般。
三杨放在明朝历史上,也是一等一的人才。
朱祁镇心中忽然想到一个名字,就是于谦。
他依稀记得十几年后,土木堡之变,于谦当时是兵部尚书,只是不知道于谦而今是什么位置。
不过,这事情并不是太急的。
只能暗中留意即可。
朱祁镇不知不觉之间,已经适应了皇帝的身份。
回去之后,立即有人来报,说皇太后,已经数次派人过来问陛下行踪了。
朱祁镇自然知道,她这个母亲最近心绪不佳,大抵是他这个儿子,亲近太皇太后,与她疏远了不少。
要知道之前,朱祁镇一直在孙氏身边。
之前,宣宗皇帝在的时候,孙氏还可以凭借宣宗皇帝宠爱,在皇宫之中有自己的势力,只是宣宗一去,皇宫内外,早就被太皇太后整顿的如同铁石一般。
不管是谁的人,只要有一丝异动,都就地处决。
就在宣宗皇帝去世到朱祁镇登基这不到十日之内,宫中无声无息之间消失了多少人。
倒不是说太皇太后,专门对付孙氏。
而是非常时期,宁可严苛一些,不可放纵。
只是孙氏却担心这些事情,是太皇太后要处置自己的征兆,而她此刻,唯一的依靠,就只有朱祁镇了。
倒不是朱祁镇避开她,只是守孝期间,朱祁镇作为皇帝,有太多礼仪要他露面了。
剩下的事情,他也要在太皇太后身边,就是为了按太皇太后之心。
而是而今二十七天孝期,就快到头了。
朱祁镇倒是有时间,去看看母亲了。
朱祁镇看了看天色,发觉还一些时间,直接让王振引路,向坤宁宫而去。朱祁镇这一段时间,都在乾清宫偏殿之中休息。
所以只要过了交泰殿,就是坤宁宫。
朱祁镇还没有到,就有人将他要来的消息,传给了太后孙氏,太后孙氏派了心腹迎接,将朱祁镇引入宫中之后,孙氏再也顾不得其他了,一把抱住了朱祁镇,几乎要将朱祁镇揉进身体里面,说道:“我的儿啊”
居然哭了起来。
第十一章 孙氏
第十章 孙氏
朱祁镇见了孙氏,心中的濡慕之情,涌上心头,说道:“娘,出了什么事情,你不要着急,给孩儿说说。”
朱祁镇好生安慰,才让孙氏松开。
孙氏即便是哭得梨花带雨,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孙氏而今不过三十多岁,从小养在宫中,保养的非常好,而且在宫中调教出来的,一举一动都符合礼仪。
即便而今失态而哭,也没有冲毁了妆容。
这都是融入孙氏一举一动的习惯。
如果不是如此美人,只能能揽住宣宗皇帝之心。
只是人倒是很美的,一开口,就让朱祁镇明白,不是谁都是太皇太后的。
“皇儿,太皇太后将我身边的太监都弄走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定然要向我下手,皇儿今日之后,我如果不明不白的没了,记住给我报仇。”孙氏说道。
朱祁镇一听母亲的话,心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管孙氏所言是真是假,都不是这个时候该说的话。
如果孙氏所言是真的,只能让太皇太后起了将他一并杀了之心。
而且朱祁镇跟随太皇太后身边时间长了,越发佩服太皇太后了,大明掌控军权的勋贵们,一个个都太皇太后的子侄辈,朱祁镇陪在太皇太后身边接见一些五军都督府之中的勋贵,这些勋贵不管是多张扬,但是在太皇太后面前,都大气不敢喘。
可以毕恭毕敬之极。
太皇太后当着朱祁镇的面,让宋瑛掌管五军都督府事。并在私下里将情况一五一十讲解清楚,为什么是宋瑛。
首先因为宋瑛乃是太宗皇帝的女婿,仁宗皇帝的妹婿,宋瑛与兄长娶了太宗皇帝两个女儿,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就是宋家乃是太祖开国功臣,而不是太宗靖难功臣。
诚然,太祖开国功臣,被太祖大加清洗,胡惟庸案,蓝玉案,之后靖难之意,几乎损失殆尽,但并不意味着一个也不剩了。
而宋瑛的父亲宋晟,乃是太祖起家的淮西老兄弟,宋晟跟随兄长宋国兴参加红巾军,参加过很多大战,后来跟随了朱元璋,下江南诸役都有功,兄长宋国兴战死,宋晟接管了宋国兴的军队,继续跟随朱元璋。
一生功绩多在西北,曾经四次出镇,西北诸地。被封为西宁侯。而太宗皇帝靖难之役时,宋晟就在西北,为了拉拢宋晟,这才将两女嫁给宋家。平定西北大局。
不过,从永乐之后,真正掌握权力的勋贵,就是靖难功臣。而宋家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用宋晟掌控五军都督府,就是要牵制张辅。
倒不是太皇太后不相信张辅,张辅跟随三朝皇帝,忠心耿耿,但是国家大事,决计不能寄托在一人忠心之上。
张辅早就不在五军都督府任职了,但问题是,张辅作为靖难功臣,五军都督府之中,太多人是他的后辈了。
甚至张辅为什么不去五军都督府任职,这一件事情,也可堪玩味,这件事情,不是而今就有的,早在宣德年间,就以善待功臣之因,让张辅常伴陛下左右,只是担个名,而不理实务。
朱祁镇心中也暗暗揣摩出几分道理。
张辅得其实,宋瑛得其名,如果张辅真想做些什么,是万万不可能瞒过宋瑛了。而且天家对京营也不是毫无恩义的。
老刘家都能右袒,让南北军拥护刘姓,而今朱家未必做不到。
这不过是防患于未然而已。
而且有一个人其实比宋瑛更适合,那就是太后的两个兄弟。但是太后提也没有提,朱祁镇明白,宋瑛乃是朱家的女婿,并非张家的女婿。想来他更想保全的是朱家的江山,而不是为张家效力。
一来如此是为拉保全张家,太皇太后怕张家参与太深,等什么时候她不在了,皇帝会让张家死无葬身之地。
对真正关乎大政的军权,太皇太后都如此处置。更不要说宫中的事务了。
朱祁镇也知道,太皇太后在宫中的动作,却也不好说什么。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太皇太后的动作,不过是严伸太祖当年的禁令而已,因为太祖法度最为森严,宫中可以说是中外隔绝。
但是永乐,洪熙,宣德以来,宫禁都松懈了许多。
很多人都有内外传递消息的渠道,比如孙氏。
所以太皇太后不动声色之间,这些负责内外交通的人,全部给处置了。
对这一点,朱祁镇也是赞成的。
毕竟主少国疑,这个时候严苛一点也好。
但是事情到了孙氏这里,孙氏以为太皇太后要杀她。
她不想想,太皇太后即便是再讨厌她,也不会杀她,原因很简答,就是皇帝。就是因为朱祁镇,如果太皇太后真有废立之心。
朱祁镇死定了,孙氏也逃不过,而太皇太后没有此心,自然会给朱祁镇一个面子,否则她一旦去了,张家可还在。
朱祁镇连忙安慰道:“母后不要担心,太皇太后绝无此意。”
王振更是悄无声息的将旁边的所有太监宫女给看管起来,只要朱祁镇一声令下,这宫中就有多了几个,死得不明不白的人。
朱祁镇哄了孙氏好一阵子,才将损失哄好。
孙氏说道:“太皇太后,真不会让我殉葬?”
朱祁镇听了微微皱眉,说道:“殉葬?”
王振见状,知道小爷不了解这方面的事情,连忙上前说道:“请娘娘放心,祖宗成法,殉葬的人不过是那些未有生子的嫔妃宫人而已。且不论太后育有小爷,太后乃是大行皇帝正妻,大行皇帝的子嗣,都尊娘娘为母。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娘娘殉葬的。”
朱祁镇听见了殉难葬之事,心中有些恍惚。一时间忽略王振的话。
孙氏被王振安慰一下,她还不放心,说道:“皇儿,我还是不放心,要不,让你舅舅们入宫宿卫。”
“不行。”朱祁镇说道。
朱祁镇想都没有想过这个方案。
首先,朱祁镇不相信孙家的能力。如果会昌伯之前说的没错的话,会昌伯就是一个空架子,让会昌伯府卷入宫中,且不说宫禁森严,会昌伯以及他几个儿子,恐怕没有能力在宫中立足。
如果有能力立足的话,朱祁镇更不放心了。
危急的时候,要用你,你不行,而今诸事了结了,你反而有能力了。
更不要说,太皇太后不给张家高官厚禄,甚至有所压制,将两个弟弟都闲置了,朱祁镇就更不能将毫无能力的会昌伯府引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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