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剑山庄
太子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平复自己的呼吸,说道:“见了父皇,要说些什么?”
刘大夏说道:“殿下不用担心说什么,以臣对陛下的了解,陛下等会儿,一定会考教殿下的,殿下到时候不要说不上来就好了。”
太子其实也知道朱祁镇最可能说些什么。毕竟朱祁镇一路过来,对封建大吏,都有一番考教,太子虽然是儿子,但是身上封疆大吏的属性依然在,甚至因为是太子,对他的考教只会更加严厉。
所以,太子此刻,不像是去见多年未见的父亲,好像是临阵磨枪去见考官。
朱祁镇在南京紫禁城之中接见了太子。
父子相见,却不像寻常父子那么热情,反而有些拘谨与冷清。
朱祁镇内心之中是有气的,他生气于太子对一帮商人的纵容。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却也没有太多热情。而太子内心中是有事的,更是如临大敌,如对大宾。如君臣相对,却没有多少父子温情。
正如刘大夏说眼。
朱祁镇直接开始询问太子南洋种种问题。
朱祁镇首先问道:“你襄王叔而今如何?”
太子说道:“麓川残破。襄王叔有些承受不住,已经卧床多日了,襄王世子一直在照顾。儿臣也将阿瓦当地百姓拔给襄王叔不少,用以填充麓川之户口,只是儿臣以为麓川的情况,没有十几年,是难以恢复了,儿臣以为朝廷当给予襄王叔一些拨款。毕竟襄王叔也是忠于王室。”
朱祁镇说道:“已经在做了,朕在出京之前,已经派人去麓川巡查,并计算出一个数字来,由内库出钱,不能亏待大明有功之臣。”
太子笑道:“儿臣的确不如父皇思虑周全。”
朱祁镇随即又问了几个问题,关于南洋军情民情与藩王种种事务,还有韩王藩而今的情况等等。
太子一一对答如流。
太子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或许不如当代很大臣那些才学惊艳,常有惊人之举,但是做事踏实,为人持重,在很多事情上,谈不上是滴水不漏,但是该知道该明白的,也都明白。毕竟他也在南洋几十年,一步步将南洋与西洋开辟出来,如果没有一定的能力,即便麾下有大量的名臣战将,也不可能做到这一步。
朱祁镇内心之中微微点头,这个答案与他心中太子是吻合的。
朱祁镇对太子的能力,一直是心中有数。也就不纠缠于具体事务了,而是问了一个问题:“自从当初令你南征淡目以来,朝廷在海上灭渤泥,满刺加,淡目,而今又诛阿瓦,阿拉干,令南洋宾服,天竺侧目,你觉得接下来朝廷应该怎么做?”
太子沉吟片刻,暗暗揣测朱祁镇是怎么想的,却不敢肯定,最后决定实话实话。说道:“陛下,臣以为当内修理政,安堵南洋与西洋各地,令南洋各亲藩与藩国安心,能不动兵,就不动兵。”
朱祁镇说道:“具体说说。”
太子说道:“南洋汉民少,各军将士多为两广云贵人士,久戍南洋,多有思乡之念,将士们腰缠富贵,多有归乡之念,而今各军士气,已经不如当初那么旺盛,这是兵堕。”
“征伐南洋西洋之间,屡战屡胜,各级将领将南洋各国视如鱼肉,似乎只手可以擒拿,却不知道南洋气候其实不耐于大军作战,一旦轻敌,陷入丛林之中,恐怕就有败绩,此所谓之将骄。”
“南洋西洋各藩国,凡桀骜不驯之辈,皆以平定,剩下的都是大明忠臣,如暹罗,真腊,苏禄,老挝,等数国,接是无负于朝廷,朝廷大举用并于此辈,则是理屈。如果不用兵于此辈,则西进天竺,有两条路,一路是从两广而南洋,从南洋而西洋,这是海路,实在太远,陆路就是友云贵到西洋,路虽然不远,但是艰难险阻,高山大泽,实在不是用兵之地。纵然要用兵,最少也要将道路打通之后,再做计较。”
“更何况,各亲藩这些年才到南洋,还没有站稳脚跟,各亲藩多则万余士卒,少则不过数千百姓,尚不及当地土著一大部,而今之所以能在当地立足,是有大军保护,如韩王藩一般,一旦有事,南洋驻军月余可到。如果大军西进,南洋的兵力就进展了,若有大事,则鞭长莫及。若失陷亲藩,则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朱祁镇对太子的回答,还是比较满意的。
大明在南洋与西洋的扩张,已经到了极限了。
用一句武术术语来说,就是力道用老了。
南洋与西洋各级人马,加起来,也是有二三十万之多,但是为什么太子与和硕特汗国对峙的时候,身边只有仅仅四万大军,不就是以为占据的地方越多,分散的兵力也就越多。
到时候可以动用决战的主力也就越少。
越往西,越是如此。
当然了,朱祁镇也明白,太子言语之中另外一个隐藏含义。那就是既然海上征战,已经不能持续下去,要告一段落了,那么是不是应该将他这个太子从南边召回来了。
朱祁镇不置可否,说道:“难道我大明就止于而今,不能越恒河一步吗?”
太子语气带着斩钉截铁说道:“当然不是。”
“大明人口滋生,土地不足,朝廷必须为大明百姓开辟土地,且南洋各地,刀耕火种,有父母不孝,有子孙不养,此禽兽也,我大明承历代圣王之德,当宣德于天下,令天下百姓,尽沐王化,才乃而今朝廷之昭昭天命也,岂能弃之不顾。”
“而今不动,乃是时势不在,并非不西进也。”
“当南洋开垦,百姓滋生,大明可以在南洋西洋直接补充兵员与粮草,免除远戍之苦,重整将士之心,才是再次西进最合适的时候。”
“好。”朱祁镇忍不住说道。
太子这番话,也是由南洋掀起的思潮。
毕竟大明很多人,其实是反对战争的。可以说在对瓦刺战争之后,大明主流思想界就是反战的,反对对外用兵,什么边庭流血成海水,汉皇开边意未已。的文章诗篇不知道有多少。朱祁镇可以一笑置之,但是却不能让继承人也有这种思想。
而在南洋之战中,有很多利益群体都获得了很大的利益,他们自然不能容忍这样的思潮。也就有太子这种思想泛起。
这其中说了两件事情,一个是大明的现实,一个却是理想。
大明现实不去说了,人多地少的问题,在很多地方已经很严重了。
第一百零八章 训子
第一百零八章 训子
儒家之中,从来都有教化天下的景愿。只是被各种现实压制住了,不得不进入内敛之中。就好像是宋代儒家,真没有想过去教化蛮夷。不过是打不过而已。
而今大明对外战争全面胜利,也养出了儒家士大夫不同的心气。
这种思潮,从儒家学说内部撕出一个口子,对朱祁镇的国策有很大的支撑作用。
朱祁镇自然高兴。
不过,他也很轻松的从这些思想之中,找到了其他不同的东西,比如说,海外扩张除却对朱祁镇国策有支撑作用之外,也对很多大商人,大海商有很大的积极作用的,别的不说,他们不单单可以抢占各地的市场,将回回商人从这里驱除出去,还能将做军队的生意。
冼家的船队几乎是与大明军队一起行动的,成为大明的战争商人,一些分给士卒的战利品都到了冼家的手中,这一前一后就是暴利。
所以,大明对外扩张第一重红利,就是被这些大商人给吞了。
朱祁镇言语一转,说道:“重庆在广东还好吗?”
太子不知道,朱祁镇为什么这么问。
重庆虽然是朱祁镇最喜欢的女儿,但是朱祁镇最爱的永远是大明江山,不是任何一个儿女。这一点太子早就知道了。
即便朱祁镇真想女儿了,重庆公主在广东,随时可以派人探问,甚至真要说消息方便,北京恐怕要比南洋,或者西洋更方便一点。
太子心中疑惑,但是依旧回答道:“父皇,皇妹很好,听闻皇妹的长子今年已经成年,她正想将孩子送到京师大本堂,却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朱祁镇听了,微微皱眉,才将一个名字,从记忆深处给挖掘出来了。说道:“是冼雷?”
不要说朱祁镇无情,连外孙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
朱祁镇八个儿子,七个女儿,总共十五个儿女,每一个孩子都有好几个儿子女儿。
朱祁镇的第三辈,虽然很多还没有长成,但是已经有小一百人了。
朱祁镇焉能全部记住。
而且正如太子的思量。
或许朱祁镇自己觉得对儿女并不算错,但是实际上,朱祁镇将太多太多精力,都放在政务上了。
根本没有多少心思,放在儿女身上。
即便对太子的关心,有多少是对政治接班人的,有多少是对儿子,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此刻能记得起重庆的长子,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太子说道:“正是冼雷。”
朱祁镇带着几分唏嘘,说道:“都这么大了。”随即说道:“冼景最家的家业很大啊?”
太子听了,心中一动,说道:“确有此事。”
朱祁镇说道:“你在里面参与了多少?”
太子一听,心中咯噔一下。
无他,他在冼家参与太多了,他很多私下上不了台面的事情,都是在冼家这个套子下面藏着。比如三千私兵。
这是万万见不得光的。 身为太子,富有天下,想要用兵,一纸号令,大明经制之军,谁不敢听令。在这种情况之下,要养私军,想要做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太子听朱祁镇这样问,第一个想法,就是父皇知道了。第二个想法就是父皇知道了几分?
太子纵然而今是一个相当成熟的政客,在政坛上也算是一方大佬,但是在朱祁镇面前依旧是一个儿子。
所以,在朱祁镇面前,难免有些底气不足。
好在这些年的历练足够,让他做到了心中波涛汹涌,面上一丝不挂,只是微微愣了一下。
朱祁镇见太子这个样子,立即在心中判定,太子在冼家一定有参与,这也与之前的所有情报相互印证。
他淡淡补了一句话,说道:“说实话。”
太子默默说道:“是,儿臣没有参与冼家的经营,不过冼家每年供奉儿臣一百万到二百万两之间,儿臣在很多事情上也是需要一些商家合作的。南洋西洋的情况,军事政事商事很多事情,都是分不开的,儿臣知道这样做有些不妥,但是儿臣也是想照顾重庆妹妹一二。”
朱祁镇点点头,他知道太子说的有些道理。
真正办事的人都知道,很多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的,而是灰色的。真正秉承道德君子,很多时候是做不成事情的。
太子还想打亲情牌,来为自己辩护。
这也算是夺嫡的常有手段了。
朱祁镇一点也不惊讶。
父子两人从一开始的君臣相对,却慢慢转化成为两个政治家的博弈,却浑然不觉。
似乎这才是他们最熟悉的与人相处方式。
朱祁镇淡淡拿出一叠书,让怀恩交给太子,说道:“君子爱人以德,原来你这个当哥哥的就是这样爱护妹妹的。”
太子从怀恩手中接过书,翻开一看。心中一愣。
脸色微变。
心中一阵翻涌,他万万没有想到,冼家与陆家在江南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一时间几乎要咬碎银牙。心中无数个曹尼玛,要喷出来,如果冼景而今在太子面前,太子杀了他的心思都有了。
太子是要脸的。
他一心一意说想,就是继承皇位。所以分外爱惜羽毛。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得罪某些人。就如来的时候,王恕并没有给太子好脸色,太子也不过事后郁闷,并没有当时发作。
不到万不得已,不做某些阴私之事,如果真要做了,太子手下有一支人马,都是从锦衣卫中挑选出来的,保证做得妥妥当当,万无一失,根本不会有这么多马脚露出来。
即便如此,太子也自我审慎。最好不要做这些样的事情,因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算算,太子也就是在交趾等地做过一些阴私的事情,不过大多都是对交趾黎家,还有一些回回教徒的斩尽杀绝。
在大明可是一件事情都没有做过。
太子自己都不敢做。
冼家与陆家居然敢这样,近乎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这就是越是小人物有了权力,越是嚣张跋扈,不知道收敛。
太子心中的怒火,被自己压了下来。因为愤怒并不能解决问题,他现在杀不了冼景。而今即便是能杀了冼景,也解决不了问题。
他要面对的是父皇的责问。
他深吸一口气,将书放在一桌子上,跪倒在地,说道:“儿臣,久在军戎之中,不知道此辈如此放肆,有失察之罪,还请父皇责罚。”
朱祁镇不紧不慢的说道:“仅仅是失察?”
太子咬牙说道:“是。请父皇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处置这一件事情。”
朱祁镇说道:“这是王恕给我的,如果不是给你机会擦屁股,某些人就活不到现在了。”
这才是朱祁镇的本意,一方面说想念女儿,一方面将女婿判了死刑。
或许杀儿子杀女儿,朱祁镇还有些下不了手,但是杀一个女婿,朱祁镇从来不手软。
而且冼景不是朱祁镇要杀的,而是必须为太子来背锅。
这样大案,仅仅杀一些阿猫阿狗怎么行,总要有几个够分量祭一下国法这口铡刀吧。
太子一边说道:“谢父皇宽容。”一边心中却想道:“冼景是绝对不能死的。”
并不说太子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舍不得杀自己的妹婿。可以说太子从来都是太看得起冼景的。不过是看着妹妹的面子上,高看冼景一眼而已。
反正即便杀的也是冼景,而不是冼家,冼景儿子就有好几个了,如果冼景死了,他几个儿子是重庆公主说生,是绝对不会入罪的。
但是冼家一定是要被清查一遍,或许能给重庆公主留下不少的产业,但是更多的产业都会被收为官有,或者拍卖。用来赔偿被冼家说害的人。
但是冼家能查吗?甚至冼景甘愿死吗?
可以说,太子养私军调动私军的事情,是非常秘密的,太子深知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
所以尽可保守秘密。太子身边心腹大臣如刘大夏还有张懋都不是太清楚这里面的事情。
唯一清楚的人,一个是汪直。
因为汪直是直接带领并且挑选训练这一支私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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