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剑山庄
另外一个知道人就是冼景了。
原因很简单,什么事情都少不了钱,养兵更是如此。朝廷经制之兵,自然有兵部,枢密院各地衙门支应后勤,不用多操心,但是私兵却没有这样的待遇。
而能有财力支撑私军不被发现的,也只有冼景。
所以这一件事情是瞒不过冼景的。
冼景抓着太子这么大一个把柄,怎么甘心去死?或者说即便冼景甘心去死,清查冼家,又怎么能查不到蛛丝马迹。
要知道,这是三千士卒,而不是三十,三百?
此刻太子的心彻底慌了。
朱祁镇见太子没有包庇冼景的意思,微微松了一口气,说道:“太子,你要知道,而今天下财赋近七成处于商税,商者,国之大事,很多达官显贵都深入参与商业,朕也是知道的,但是这对一个家族来说,是可以的,但天下是我朱家的,我朱家就不能这样做了。”
第一百零九章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第一百零九章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也不知道是不是朱祁镇因为眼前的人总就是儿子,而没有多用心。并没有发现太子的心思已经不在谈话上了,朱祁镇还在继续说道:“大明财赋尽出商业,所以大明商业的稳定,对朝廷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对我家最大的利益,并不是能从商业之中捞出多少钱,而是维护好大明的商业环境,任何一个行业都不能一家独大,也不能让某些人过度干预商业。商业就是商业不能是政治附庸,彼此之间要相对独立。”
“对一些影响重大的产业,要加以控制,对于其他不重要的商业,一定要宁可扶持众多小商家,也不要让财富都集中在几个大商家手中。”
“我大明,永远不喜欢沈万三。”
“你明白吗?”
太子虽然心中纷乱,但是思绪一点也不乱,说道:“儿臣明白,儿臣小的时候,听父皇讲过,前汉之所以强,乃是前汉治民之策,能管辖到小农,后汉之所以弱,是因为世家大族并起。朝廷控制户口不足。放在而今,朝廷宁可各业之中分散于诸家之内,这对朝廷来说,容易控制,如果一家大商横跨几个产业,一年所得,比朝廷还多,他们如何会将朝廷放在眼里?”
朱祁镇听了,一时间有些哑然。
对于商业竞争,对科技进步等等好处,还垄断的坏处,朱祁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给太子听。
毕竟这些事情都是没有先例,只有后例,却没有想到太子自己发挥到了这个地步。
太子内心之中对商业还是充满警惕的。
这不仅仅是太子的想法,还有很多士大夫的想法。一时间朱祁镇觉得自己的担心白担心了,什么太子完全站在大商人,垄断资本这边,而今很多人脑袋里面根本没有这个概念。朱祁镇的担心不过是杞人忧天。
而今朱祁镇反而有些担心,将来太子当皇帝,为了大明统治,而打击他认为威胁大明江山社稷一些事情,比如科技的发展。
只是人活百岁忧千年,这些担忧又有什么用处啊?
朱祁镇说道:“你有这个心思就好,其他的事情不过是小事而已,你来南京,带着那些俘虏,代朕祭奠孝陵。冼家与陆家的事情,既然王恕开了头,你就将这个案子一并办了,也算对上上下下有一个交代。”
朱祁镇说到这个分上了,太子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说道:“儿臣遵命。”
随即太子退了下去。
父子之间,第一次谈话,就结束了。
太子回到自己的宫殿之中,这里也是南京紫禁城之中的一处宫殿,刚刚被翻修过,看上去很新。但是除却太子说用的几个院子之外,很多老房子都是样子货,里面已经无法住人了。
本来有司想要对南京紫禁城进行一次大翻修。但是王恕阻止,还专门上奏朱祁镇,说陛下一二十年才临幸南京一次,而翻修一次南京紫禁城最少需要白银百万之数,太过浪费,不如紧急翻修几处大殿,不用的宫殿一律封存。
朱祁镇也就认了。
毕竟朱祁镇将各地的王府都处置给地方作为衙门了,而南京却是万万不能。毕竟太祖皇帝的宫殿,不能轻易处置,再加上南京之中原本有很多衙门,都被废除了不少,最后只有一个南京留守衙门。
南京也就变成了大明地方一个特例,别的地方都是人员增加了房子少了,但是南京是房子多,人员少。
也用不上紫禁城。
太子对这里的环境并不是太满意,觉得似乎还比不上他在凌州的别院,只是此刻他没有心思考虑这里的。他坐在椅子上,有一种浑身无力发虚的感觉,似乎在朱祁镇面前存下来的冷汗一瞬间流了出来。
太子心中无数念头都化作三个字:“怎么办?怎么办?”他思量了好长一阵子,才起身更衣,换了一套衣服之后,才召见刘大夏。
刘大夏进来行礼,道:“殿下,此事见陛下出了什么事吗?”
在太子去见皇帝的时候,刘大夏一直在外面等候,而太子回来之后,并没有直接召见他,刘大夏心中就有疑问了。
太子说道:“不错。”随即将冼家与陆家的事情说了一遍。
刘大夏听了,微微皱眉,思量片刻,说道:“事到如今,也当弃车保帅了。”
“陆家算不了什么,与太子府也没有什么关系,唯独是冼家,冼驸马,陛下是什么态度?”
太子说道:“能什么态度,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刘大夏点点头,他对这个态度并不是太奇怪的,朱祁镇当皇帝这么多年了,何多细微的心思,或许下面的人揣测不透,但是一些原则性的东西下面人早就弄明白了,在别的地方,当今陛下或许好说话一点,但是犯了大明律法,当今陛下从网开一面的做法,甚至越是亲近之人,就越是严厉。
冼景虽然是一个驸马,但是在政治上,也没有多少地位。陛下想杀,谁也拦不住的。
刘大夏说道:“既然如此,殿下当修书一封给冼驸马,令他主动投案,承担罪名,令重庆公主求情,或许能打动陛下,从轻发落,留他一条性命。即便不能,也可以保全冼家上下,不受此事牵连。孰轻孰重,冼驸马,是识大局的人。”
虽然冼景娶了公主。在受到刑罚的时候,一些牵连家眷的事情,是不会有了。冼景即便死了。冼家也是能保全下来的,甚至有重庆公主在一日,就是大明名门一日,说不定还能东山再起。
而刘大夏主意之中,还隐含的一层意思,也是朱祁镇的意思。
千错万错都是冼驸马的错,而不是太子的错,毕竟太子要登基,身上最好是清清白白的。
这就是让一切事情到冼景为止。
太子说道:“那冼景的产业怎么办?陛下准让王恕与我一并办理此案。”
刘大夏微微一愣,因为太子这一句话,与先前的话语有矛盾,先前太子说这些事情都冼景与陆家办出来的事情,与太子没有干系,而今却有干系到了冼家的产业,说一句不客气的话,作为大明太子,去考虑有没有钱的问题,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刘大夏跟随太子这么多年。知道太子不是一个舍命不舍财的人。
太子如此在乎冼家产业,不是在乎钱,那只能说冼家的产业之中,有太子不想被人知道事情。
刘大夏自然不会想到私兵谋反之类的事情。不过,他也不是迂腐之人,知道上位者有些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是很正常的。
刘大夏沉吟片刻,说道:“陛下以为王恕是何等样?”
太子说道:“嫉恶如仇,铁面无私,号称王青天。”
刘大夏轻轻一笑,说道:“陛下所言,是也不是。这王恕这些名声自然是真的。不过,他如果真是愣头青,根本不会到这样的位置上,殿下毕竟是太子,殿下与王恕一并办案的时候,只要事事配合,将牵扯到冼家上上下下的人绝不留情,有些事情,殿下明说给王恕,王恕会给殿下方便的。”
“陛下,天下士林都是拥护国本的。”
太子听了。心中暗暗摇头。他知道刘大夏所言,不能说错。
如果是小事,不管办事的人是谁,太子都能想办法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包括王恕在内。
但是太子要做的事情,是小事吗?
三千士卒通过冼家商船已经陆陆续续分散布置在南京附近了,这也是太子这一次来南京的速度有一点慢的原因。
这么大的动静是瞒不过人的。
王恕也决计不会替太子隐瞒的。这是谋大逆。
说实话,太子对这一件事情内心之中一直有一分犹豫,但是此刻却下定决心了。毕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太子说道:“刘卿,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个可能。”太子语气之中带着一丝丝幽深之感。“你见过人钓鱼吗,钓鱼的时候,如果遇见大鱼,从来不会立即提上来,因为会扯断鱼线,就会一放一收,一放一收,让鱼儿知道自己可能逃出生天,就在这种拉锯之中,耗费了所有力气。”
“最后成为釜底游鱼。”
“陛下拉了几次了?”
刘大夏心中大震,立即说道:“殿下万万不可做此想,当今陛下决计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是吗?”太子说道:“你是不了解父皇,他从来没有什么不敢做,只有需要不需要做,我来之前以为我能留下来,但是而今今日方是第一次见面,就给这个一个下马威,你说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
刘大夏一时间冷汗直流。期期艾艾的说道:“臣,臣,臣”
事关皇帝家事,很多事情刘大夏也不敢发言,每一次停顿,都是刘大夏自己将自己的腹稿推翻了。
太子此刻反而放松了,轻轻一笑说道:“好了,刘卿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第一百一十章 汪直到
第一百一十章 汪直到
刘大夏的劝说反而让太子下定决心。
随即太子忙碌起来。
朱祁镇给太子安排的事情,并不是太重,但很是繁琐。大多都是一些礼仪场合。
比如,祭孝陵。
其实朱祁镇每一次来南京,祭祀孝陵是必有的规格。毕竟孝陵是太祖皇帝陵墓,代表着大明政权的正统。又在南方,远离昌平各陵园,皇帝不来也就罢了,既然来了,祭祀孝陵是必有之事。只是太子祭祀却又不一样,这是以南洋之战功,告慰祖宗。其次也是让太子承担起一些太子责任。
太子乃国家之副君。在皇帝不想出席一些礼仪场合的时候,天然有代替皇帝出席的责任。
这是朱祁镇准备让太子接触大明中枢的一个契机。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太子在南洋征战多时,对于军事上是很熟悉的。而很多礼仪场合,却是生疏了。而且这样的礼仪场合,也能让很多大臣名正言顺的与太子接触。
不过,真正要让太子开始接触朱祁镇手中的权力,却要回京才行。
南京虽然是京,但毕竟是陪都,不是真正的京师。
太子却未必知道朱祁镇心中说想,但是他猜到猜不到,都将事情办的妥妥当当的。毕竟对在外打仗多年的太子来说,这些事情都是小事。
太子从孝陵下来的时候,有意找到王恕,王恕作为南京留守,职能之一,就是祭祀孝陵修缮孝陵,所以这个场合,王恕也是在场的。
太子私下向王恕行礼,说道:“孤有失察之过,还是王先生将冼陆之事大白于天下,孤才知道的。有此鼠辈,伤孤清誉,孤在此谢过王先生。”
王恕避开太子行礼的方向,立即还礼说道:“殿下是军,老臣是臣,君臣之道不可偏废,殿下万万不可如此。”
对于太子所说的话,王恕避开不谈。
王恕并不相信这些事情完全与太子无关。或许太子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有些风声好是能够听到的,王恕觉得太子而今不过是为了洗清自己,壮士断腕而已。如果王恕年轻几岁,说不得,就与太子演一场戏。
只是而今王恕年纪大了,颇有几分倚老卖老的意思。
不耐烦与太子虚以委蛇。所以对太子这些话,闭口不谈。
太子见状,赔笑说道:“王先生,莫要以孤一点小错,而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孤是有事相求。”
王恕没有办法,太子毕竟是太子,他只能说道:“殿下说笑了,不知道殿下有何事吩咐老臣。”
太子叹息一声,说道:“先生以为冼陆两家之事,我是知情的,其实大不然,说句不客气的话,孤这些年一心一意就想回京,哪里会做这些节外生枝之事,区区一点钱粮,算个什么东西,我知道此事,恨不得杀了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王恕听了,太子这两句话,态度有一些缓和。
毕竟在他看来,太子所言有几分是真的。
太子在朝廷之上几次三番的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王恕也是知道的,从这个方面考虑,太子正应该是爱惜羽毛的时候,怎么可能授意做这些事情。
太子继续说道:“父皇命孤与先生同治此案,孤却不想如此。孤多年不见父皇,心中思念。想承欢于膝下。而且此时,也算孤的不是,孤决计不包庇,将话放在这里了,先生尽管去办,不管牵扯到谁,孤没有二话。”
“只是,还请先生先去江南办案。孤最后署名便是了。”
王恕听了,说道:“老臣明白殿下的意思了,如此臣就去向陛下请命。”
王恕说到走到,立即去拜见朱祁镇。朱祁镇知道太子点头了,也无可无不可。
朱祁镇让太子同治此案,其实也是给太子一些回旋的余地,但是太子不要,朱祁镇也就准了王恕下江南一事。
冼陆两家霸占海道,其中关系盘根错节,王恕铁面无私,此一去,是多少大案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不去提。单单说,王恕出南京那一日,太子亲自去送,并叮嘱从严从重,也勿枉勿纵。
王恕暗中佩服太子不徇私情。
却不知道太子在目送王恕上船离开之后,说是临时起意去游览紫金山。在紫金山深处一个凉亭之中,一个人正在这里等待太子。
不是别人,正是汪直。
汪直离开缅甸的时间要早的很,他并不是与太子一起回来了,说是回北京安置宅院田亩,并将家人安置在京师。到了京师不久,就病了,说是身上一身伤势,都是征战多年的老毛病了。这在武将之中,也算是常有的事情。
毕竟朱祁镇朝中的将领,有相当大一部分都是从底层杀上来的,乃是冲阵猛将,只是人在河边走,那有不湿鞋。但凡这样的将领,看上去强壮,其实都是满身伤病,年纪轻轻就卧病在船的也有。
最典型的是杨信,与石彪齐名的将领。死的时候不过四十多岁,按理说正当壮年。
如果杨信在的话,王越就当避他一头。
所以汪直在北京养病,也不被人怀疑。
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在北京仅仅待了一个月左右,就来到松江府。在松江府,今日三十,明日五十,将太子的三千私兵,利用冼家的渠道,零敲碎打的从南洋转移到了江南。并在朱祁镇到南京之后,陆续隐藏在南京附近。
汪直行礼道:“臣拜见殿下。”
太子一把抓住汪直的手说道:“不需要叫我滇西,就叫姐夫吧。”
此刻太子正是用汪直的时候,自然要给汪直一些期盼。一句姐夫,言下之意,却是许诺让汪妃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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