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好大一只乌
那么的老态龙钟,史可法在众目睽睽中,却是缓缓的下了马,在惊愕的神情中,拍了拍挨得他最近的一个兵士的肩膀。
“怕了吗?”
“不,不,不怕!回,回督师,标下,不怕!”
牙齿都在打颤,这一番战前宣言,似乎还不如不表,可就在边上复社士子出身的军官满是气急败坏的时候,史可法竟然跟着沉重的摇了摇头。
“我也怕!”
“老夫在九江,正准备抵御北寇,抵御闯贼,保护咱们大明朝时候,忽然间,就来个钦差,要杀了老夫,然后朝中那些同僚又说老夫是叛贼,糊里糊涂,跟着大军到了这儿,老夫也是怕的要死!”
哗啦的钢铁碰撞声音中,侯朝宗急促的就要向前,这哪里是在鼓舞士气,简直是在泄气!可没等他走出去,陈子龙却是猛地拽住了他的肩膀。
在这个年轻人焦急惊愕的目光中,陈子龙重重的摇了摇头。
另一头,感慨的说完这句话,在那邪排军士错愕的目光中,史可法又是高声叫喊了起来,老迈的声音穿的更加远。
“要不这么样好不?老夫的老师,和当朝的钱大学士,高大学士,姜大学士,吕大学士曾经是同窗好友,老夫就卖着这张老脸去求求他们,让他们放过咱们,咱们还回鄱阳湖,接着戍边,怎么样?”
也没等他这些麾下回应,史可法居然已经笑呵呵的踢着战马,奔着迎面而来厚重的应天禁军方阵队伍迎了过去,目送着让他的背影,一声声惊奇的声音也是从前到后传递了过去。
“督师要向朝廷求情,放咱们一条生路,不打了!”
此时应天东城门,前来督战的,也只有吕大器一个人,眼看着这一人一马,单骑迎着自己十万大军跑来,他是惊愕的抬起了望远镜,同时惊疑的大声下令道:“停军!”
进军鼓戛然而止,哗啦的声音中,沉重的橹盾被大盾手在禁军军阵前整齐的放下一排,看着越来越近的单骑,数以十万计的南京禁军们,惊愕而小心的张望着。
真的是英雄老矣,阵线前这么区区百多米,史可法居然被颠的上气不接下气,狼狈而滑稽的喘着粗气,高举着手叫喊着。
“别开枪!是我!大明朝的九江督师史可法!”
一遍喘息着,他居然是一边跳下马来,重重的做了个罗圈揖,在前沿禁军一头雾水的目光下,急促的喊着。
“误会!误会!你们是大明新北府军!老夫也是大明的新北府军,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们在守卫京师,我们在守卫鄱阳湖,防备那些虎视眈眈的闯贼,职责不同而已,闯贼,你们知道不?就是李闯王麾下,打下了京师,杀了好几十万人,然后又烧光大家伙房子,抢走大家伙粮食,逼着大家伙加入他的队伍跟他一起造反那些闯贼!”
“现在北方那位辽王要支持闯贼了!五十多万闯贼要打过鄱阳湖了,大家都别打了,共御外辱好不好?”
闯军的威名,这些应天禁军何尝没有听过,史可法嘶声力竭的话语,甚至还在阵前引起了一阵阵的骚动,不少南京禁军的军士,甚至将领都是低声而急促的小声互相嘀咕着。
“闯贼要杀过来了!”
“五十万闯贼!”
这功夫,吕大器也终于看清楚了一人一马,站在自己阵前那个人是谁,无比的惊讶与忌惮,他是焦急的嘶吼咆哮了起来。
“不能再让这个老贼动摇我军心!来人!杀了他!杀了他!!!”
不可小觑明军的本土火器技术,后世清军打捻军时候那种两人一架的大抬枪,戚继光对抗倭寇时候,就已经出现过,甚至锦衣卫还加以改良,改成了三个人抬着,足足有几米长的狙击武器了。
三个锦衣卫在吕大器焦虑的咆哮声中,急促的从督军位置就像前跑了去。
阵前,史可法还在激动的演说着,说的皱纹纵横的腮帮子乱颤,说的自己老泪纵横。
“我们都是大明的子民!都是大明的麾下,为什么要互相残杀,让那些北人,让那些闯贼看了笑话?别再”
砰~
话语戛然而止,向后重重踉跄了一步,低下头去,看着自己胸口一处血痕猛地扩散了出来,眼神开始呆滞,可是一股子轻松竟然开始在史可法苍老的面孔上浮现出来,下一秒,他带着自己永远说不出来那些大道理,重重的倾倒在了地上。
扑腾~
整个战场陷入了死寂,甚至那些正在议论纷纷,看着史可法演说的那些南京禁军,一时间都难以接受,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两军二十多万人,就跟石化了那样,呆滞在战场上,直到几秒之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这才在九江军一边爆发了出来。
“他们,他们杀了督师!!!”
惊叫的是那个刚刚被史可法拍了肩膀的前锋甲士,他的话语,就好像决堤前最后一丝颤抖那样,接下来就是天崩地裂!
“咱们什么都没做!他们就把咱们当成了叛逆!”
“督师与他们讲理,他们还杀了督师!”
“狗朝廷已经不给活路了!和他们拼了!”
此起彼伏的怒吼声中,整个九江大军都沸腾了!这一幕,甚至陈子龙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的双眸甚至都带了些许泪痕,猛地拔出刀去,怒吼着咆哮出不像个文人那样的惨烈嘶吼声来。
“与他们拼了!!!”
地平线上,两个巨大的方阵方块急促的对冲向了彼此,噼里啪啦的爆响声音中,无数白色的烟雾在军阵中升腾起来,又以鲜血而结束了行程,更有铺天盖地的炮吼响彻了战场,被史可法拖延了短短时刻的大战,终于还是轰轰烈烈的打响了。
急促的脚步奔腾淹没了史可法那凝固着轻松的脸庞
第八百五十一章.引火自焚
炮火此起彼伏的怒吼着,城门下的战斗,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延伸而平息,反倒是愈演愈烈了。而作为一方指挥官的吕大器,他的表情也说明了战争局势的走向,最开始的沉稳,到后来史可法死那一刻的胜券在握,再后来又是变得沉重,然后是震惊,不可思议。
到了现在,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丝的恐惧来!而他的望远镜中,应天东门下的战局也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南京禁军的阵型已经破损成了一块一块,分割出来的方阵被牢牢包裹在里面,枪响依旧此起彼伏的响个不停,不断有人倒下,方阵边缘,溃逃的士兵更是犹如骄阳下寒冰所融化的雪水那般,源源不绝,奔腾不止。
甚至溃逃的兵士与锦衣卫的督战队都相互轮起了刀子来。
十万打七万啊!怎么可能?
什么不可能!
史可法愚吗?一点也不愚!刚刚看似他很蠢,无比天真的单骑向前,妄图一个人到应天城头和东林讲道理来换取和平,谈大家不打了,过去的事儿都算了!可实际上,他才刚刚给了自己麾下士兵一个虚假的希望,旋即却是以自己的身死,将所赋予的希望残忍的全部剥夺回来,瞬间将自己麾下逼到了绝望的死路上。
没了希望,又背上了督师被杀之仇!无辜构陷之恨!哪怕是抛开训练,装备等一系列因素,退无可退的士兵狂怒中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岂是那些靠着关系混饷银才入伍,来安享太平的应天禁军可以比拟的!
就在吕大器惊叹中,猛地一阵炮响又是忽然震天动地在脚下响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叛乱的九江军炮阵前移了,轰鸣的炮响将因为没想过会输而毫无堵塞的东城门轻而易举的砸出了几个窟窿,破碎的木头片与崩飞了的泡丁狠狠砸在了后面督战的锦衣卫部队的身体中,惨叫声中,督战队都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本来一分的恐惧随着大门遭到破坏,瞬间高涨到了五分,那宰辅的风度完全被抛弃了,吕大器恐惧的嘶声竭力咆哮了起来。
“马上把城门堵住!快!快!”
同样满是恐惧,把手大门的应天守军在他的咆哮中,也是飞快的推来了大车,装着附近房子拆下了砖头石头和大木头,惊恐的推到了大门边上,可几根梁木才刚刚支在了破出多少个窟窿的城门背后,第二轮铺天盖地的炮击又是降临了。
扑通扑通~后世的硬木城门在红夷大炮的打击中就好像纸糊的,击穿了城门的实心铁球子又是落进了后头忙着堵门的应天守军人群中,碰到胳膊,胳膊就飞,擦到大腿,大腿就折,更有一个倒霉的,被喷溅的木头碎屑扎了满脸,满脸是血,狰狞而又绝望的捂着脸满地打滚着。
“门!门塌了!”
不知道是谁满是恐惧的大吼出来,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中,挨了一炮的门栓再也抓住沉重的大门,崩了起来,上千斤沉的包铁城门蝴蝶翅膀那样晃悠了几秒,终于在木头折断声音中轰然倒下。
咣~
满脸是血的士兵终于得到了解脱,被重重埋在了城门底下,城门的倒塌,也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慌张的叫喊声中,在城外督战的锦衣卫惊恐哭喊着顺着城门向城内逃了进来,那些守门的军士也是一瞬间士气降低到了冰点,抛下手头的武器,转身就逃,至于城外的大方阵,更是彻底的崩了。
一天都没守住!一天时间,十万大军溃败,城门轰然而破,看着一面陈字大旗漂洋,已经啥的满脸满身是血的九江军端着已经捅弯了的刺刀蜂蛹的冲进城池中城头督战的吕大器也是绝望的摇了摇头,转身仓储的跑下了城墙。
应天城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