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伴读小牧童
宋北云走到大帐外头喊道:“去,将告知书投入城内。”
很快,全副武装的小分队就抵达了城下,他们一手举着盾一手操弄着一个绑着布条的棍子,布条中包裹着石块,石块上绑着写在布上的告知书,他们手里呼呼的转悠几圈之后就将那石块投入了城里,城楼上的叛军自然开始反击,但奈何只要看到床弩瞄准这边,那些投掷石块的士兵就会往后放撤去,而普通的弓箭又会被盾牌和步人甲给挡住,根本无法起到作用。
满满一筐写着灌水通知的布条就这样被投入了城中,之后还有不少用油布包裹的馒头也一并被投入到了城头。
城头的士兵有些已经很是饥饿,也不管是否有毒,拿起来就吃了起来,吃了几口之后发现并没有事,城头上的人就乱了起来,也顾不得往下射箭了,纷纷在地上捡起上好的白面馒头来。
“干什么!都在干什么!”那参将走上城头,看到士兵都在地上搜寻,他赤红着眼睛呵斥道:“不许捡!都不许捡!”
参将见自己的话不好用,本就心烦意乱的他掏出配刀就斩杀了两个正蹲在地上拾东西吃的守军,并厉声呵斥道:“若是谁在捡,下场如此!”
“将军……我们饿的很啊,这两日配给少了许多,兵士一日只能吃上一顿饭,还都是一些杂谷麸饼……这难以为继啊。”
一名军需官连忙走上前求情道:“将军……您可行行好吧,将士们真的快熬不下去了。”
那参将叉着腰叹了一声,回头看向城内,他咬了咬牙:“我来与你们想法子!”
可是哪里有法子呢?本身城里的军备只够用二十日,按照计划来说是要有长沙郡那头给运来粮食的,但如今他们城池被围,还不知要围困到几时,如今再若敞开了吃,过不了多久就定然要哗变的,加上现在城外大军说三日后便要放水淹城,如今所有军士都开始不同程度的恐慌了。
如今大帅又卧床不起、生死未卜,没了主心骨的他,显得非常无助。
当他在下头转悠的时候,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看向了城中数万户的民宅……
而此时宋北云正在吃着猪油渣,后方刚送来了五百头生猪,杀了吃肉肯定是不够十几万人的,所以尽可能的炼制猪油来满足一部分最辛苦的兵丁需求。
那滚滚热油中炸出油炸,白嫩香酥,即便是什么都不加都是一道极好的美味,但即便是宋北云自己也只是偷偷吃上两块,其余的都是要供应给前线战士的,其他人若是吃了,可是要挨军棍的。
“这个是真好吃。”宋北云拍了拍手对旁边的一位下属说道:“分发下去,让将士们都吃一些,你们就忍忍吧。物资到底还是不够充裕的。”
其实下头人并没有什么怨言,因为他们看到宋北云也只是吃了两口尝尝味道,甚至都没有拿给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子。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患寡而患不公,将东西分给贫瘠的大多数,永远都不会有人反对,即便是他们心里百般不愿,但要是分给了中等以上的人,那么下头可是要闹事情的,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我跟你们说,这次平叛之后,不管你们被分到哪里去当值,要谨记三个忌讳,保你们一世安稳。”宋北云从怀里拿出一块饼边啃边说:“一忌骄奢淫逸,二忌纵兵抢粮,三忌待兵如畜。你们记住就完事了,照着做保你们安安稳稳。”
下头的副将纷纷附和,而宋北云继续问道:“你们好歹都是战场上的杀才,那可知为何围城时水攻好于火攻啊?”
“属下不知……”
唔……宋北云一点都不感觉意外,这帮基层的将领其实大多是半文盲,最擅长的事就是扛着大旗朝后头高声大喊“兄弟们,随我杀上去”,他们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
围城时水攻是最快瓦解地方士气的战术之一,因为相比较能够扑灭的大火,无处不在的洪水给人的心理压迫要更加震撼,它的不可阻挡和对食物、生产物等等不可逆的破坏,足够在短时间内让防御者完全失去信心。
这就是吃了文化的亏了,即便是没有打过仗的宋北云,在福王的教导下也能清晰的认知到这些。
但架不住许多人的认知体系不一样嘛,就像当初宋北云还没穿越之前,他老爹下乡定点扶贫,那些山沟沟里的贫困户有多穷就不形容了,但他们中仍有不少人会把分发下去的种子、鸡崽、猪仔拿去吃掉。
这种事但凡上过个高中就不至于这样,但……不得不说知识是真的能够改变命运,读书是真的有用处。
看来是该想办法弄个军校出来了。
不过现在说这个都是白扯,军校什么的太遥远,现在都不是他想的事,什么时候他能位极人臣了,什么时候他才能有这种能耐。
“报!云帅,后方送来讯息,说是定国公已将攻破江州,正分出一部分兵力驰援南昌郡。”
“漂亮。”宋北云叉着腰深吸一口气:“打通了南昌的路,我们就稳了!”
而与此同时,衡阳城中已是鸡飞狗跳,虽然上头有令只许征收百姓家中三成余粮,但这些士兵一旦行动起来可管不住那么多,一般都是有多少抢多少,根本不留下一丝一毫的余粮,整个衡阳城内哭声骂声连成了片。
其实那参将心里是清楚这些事的,但如今为了稳定军心,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沸腾的民怨视而不见。
到了傍晚时,征粮的效果逐渐呈现了出来,兵丁们的满意度直线上升,所有人都几乎有了精神。至于城中的疾苦?那与他们又有何干系?
第301章、二年3月15日 大雨 ???
“你忙什么呢?”
妙言盘腿坐在椅子上看着宋北云蹲在那边折腾床铺,他蹲在那已经摆弄两三个小时了。
“你不懂了吧?”
宋北云灰头土脸的转过头,看到他这副样子,妙言也是忍俊不禁起来。
“我懂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在干什么?”
宋北云拍了拍手边的垫子:“你坐上来看看。”
妙言坐了上去,发现还挺舒服,干干软软还带着温热的感觉,比硬邦邦的床板舒服多了。
“你折腾一下午,就为了这个?”
“对啊!”宋北云理所当然地说道:“我这种好逸恶劳的人,只要有一丁点机会就绝对不会去吃苦。”
妙言无奈摇头:“你可是太秀了。”
宋北云拍了拍她的屁股:“起开,我还没完工呢。”
他一边在继续干活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用茅草容易身上起小疙瘩发痒,用布匹之类的呢,又容易吸水潮湿滋生细菌跳蚤,我啊就让人把竹子烧成炭,在捶成粉装进来,外头缝上三层,这样又干净、又软和不容易滋生细菌,睡起来也舒服的很。这一床垫子能睡半个多月,你想想,半个月的舒服一上午的辛劳,值得不值得?”
宋北云说着还用手揉了揉妙言的小肚子:“这几天不刚好来亲戚嘛,睡硬床板你晚上都做噩梦说胡话了,这种软软的垫子保证能让你睡的好。”
“还挺孝顺。”
“孝顺!”宋北云直接把黑如碳的左手往妙言脸上一抹:“孝顺不孝顺了!”
“哎呀!!!!”妙言跳了起来:“你死定了!”
宋北云拔腿就跑,哈哈笑着跑出了帅帐并直接跟一个参将撞了个满怀,那参将愣了愣,往后退了一步恭敬地说道:“云帅,何事如此开怀?”
“没事没事,老刘啊,来来来……”
宋北云揽着参将的肩膀把他带到了一边,两人蹲在一个山脚下的棚子中躲着雨,然后宋北云神秘兮兮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里头正装着几块猪油渣:“来,吃些。别跟别人说啊。”
看着这个还带着孩子气的主帅,刘参将有些哭笑不得,若是不知道的,恐怕真的没人能将面前这个泥猴子一般的人物,跟那个一路从南昌平推到衡阳城的百胜将军联系在一起。
“老刘,我知道你对衡阳里的人特别熟,你给我讲讲那个主将呗,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帅是问的傅怀古?”
“是是是。”宋北云连连点头:“老刘你最是了解吧?”
“还行,你倒是不如问那个谁,他曾与傅怀古共事过。”
“不行不行。”宋北云摆手道:“下属的眼光跟合作者的眼光是不同的,我找你问就是这个意思,在你眼里的傅怀古是个怎样的人。”
“宽厚,仁义且聪慧睿智,若不是因为他是北汉降将,如今怕也是要进枢密院的。属下的确不知他为何会反,但想来万般重重,却是因为……知遇之恩?”
“懂了。”宋北云点头道:“就是因为是降将所以被排挤,然后郁郁不得志了一辈子,又因为某人的知遇之恩……”
“云帅……我可什么都没说。”
这场叛乱的罪魁祸首是谁大家都知道,甚至朝廷都知道了,但毕竟涉及到皇家,所有人还都是小心谨慎讳莫如深的,朝廷百官更是如此,不然也不会答应让福王千里驰援了。
毕竟只有赵家人才能搞定赵家人,其他人去摆弄这个,即便是正义之师其实也是冒犯天家,弄不好是要遭记恨的。
“这么一个人坐城,想要策反是真的难啊,若是朝廷开明点,他恐怕能与福王、定国公成为南北西三方巨头之一,是个名将啊。”宋北云叹气道:“那你说水攻有几成把握?老刘。”
“五成。”老刘张开巴掌:“顶死了五成。”
宋北云倒吸一口凉气:“要真的是被他扛过去了,援军可就要到了。”
“是啊……前方探子回禀,说五日前多州兵马便在永州汇合,正朝此地进发,若是拿不下衡阳城,我放只好退守长沙了。”
宋北云吃了一块猪油渣:“不管了,五成也得赌一把!”
而此刻他们嘴里的傅怀古已是气息奄奄,原本赤红的皮肤也已是发白,他如今心动过缓,房室传导阻滞甚至窦性停搏经常发生,并且已经从意识障碍进入到了昏迷阶段。
如果是宋北云在这,他第一时间就能判断出这是电解质紊乱了,而身上的感染已经让大量的金黄色葡萄球菌进入了经脉循环引发了脓毒败血症。
没救了。
参将坐在他身边,看着这个如师如父的大帅时日无多,他的泪水都快流干,手里握着的手从热转凉,血色全无。
“大帅,您醒醒啊……”
但任凭他怎么呼唤,傅怀古都没有任何动静,只是在三刻钟之后,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嘴巴微微张开,然后说了一句什么。
“大帅……您说什么,大帅……”
参将带着哭腔跪在他身边:“您会好的,大帅别担心……”
傅怀古费劲的握了一下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开口:“降……”
但这一句话还没说完,他最后一口气呼出来便再没有了吸气声,接着脉搏、心动全部停止,那参将哪里能听见他说了些什么,只是嚎叫着找来郎中。
郎中过来仔细查验之后,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默默摇头:“大帅……去了。”
那参将一下就瘫软在了地上,他没想到大帅居然就这么去了,这让他陷入了深层的绝望。
守着傅怀古的尸体大概一个时辰之后,他抹掉眼泪站起身来:“大帅,我定将守住这城池,等增援一到,便杀了那宋狗为大帅陪葬!”
他重重的跪在地上,咚咚咚的朝床上的尸体磕了三个响头,起来时额头上已是血肉模糊,但他并不在意,只是用白布简单一包便起身:“来人,取帅盔!”
他领了帅盔和兵符走了出去,但在是否要将傅怀古去世的消息说给别人时却有了些犹豫,但最终他心一横,敲响了募鼓……
“大晚上的,他们敲什么呐?”
宋北云手上捧着个碗眺望衡阳城,他碗里装着一碗稀粥,稀粥上点了些猪油和盐巴,配上一块干巴巴硬邦邦的饼子,将饼子往粥里一泡,倒也算是香味十足。
“宋大人,此为募鼓,以点将用。”小鱼在旁边解释道:“三通鼓毙,未到者斩。”
“嗷……这样啊。”宋北云吸溜了一口粥:“全军待命,防备敌军突围。”
但他们的防备却好像根本没用,因为城门根本没有打开的迹象,反倒是城头上的旗好像换了,但天太黑看不清那旗帜到底换了什么。
“嗯???”宋北云看着这一系列迷惑操作,他也有些茫然:“这是弄啥咧?”
小鱼眼睛好,他仔细看了看,但还是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大人,要不让我潜入其中去探查一番?”
“算了算了。”宋北云摇头道:“他们还能在里头造人不成?我们围好我们的就行了。”
但话虽这样说,不过宋北云真的很好奇里头到底干了什么,城头都换了旗,这可不是常见的事。
难道里头有人又反了?
不过现在已经到了围城这一步了,他们没道理反的,因为即便是反了,中层以上也绝对活不下来的,所以这硬骨头肯定是要啃的,无法取巧。甚至于为了下座城更好攻,很多将领会选择破城之后进行屠城。
要不那帮叛军还不知道谋反到底有多严重呢,以为能赢就打不能打就降,不管怎样都能活下一条命。
太过仁慈反而会给后面自己增加许多麻烦。
“去,派些人。”宋北云揉着鼻子:“不管发生了什么,去城下给他们吹些喜庆的调子,用唢呐。”
很快就有几个专业吹唢呐的就莫到了城下,找了一个背阴的斜坡就躺了下去,接着滴滴答答的唢呐声就传来了开来,那尖锐高亢的声音在夜空里传得极远,而又是那嫁女儿的喜庆调调,显得尤其杂乱且让人烦躁。
“云帅,为何……”
“不为什么啊,我就寻思着敌疲我扰的扰可不断,这唢呐你们就吹着,轮班的换,别给我停下,不停吹,吹到他们受不了为止。”
宋北云当然不知道傅怀古已经挂了,他就是临时起意罢了,去给人家吹一也晚上的唢呐,一个是来恶心恶心他们,再一个就是让一部分人无法入睡,拖累战斗力。
但这调调听在那初挂帅印的参将身上时,却是别有一番风味,他站在门口听着夜空隐约传来的喜庆之声,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恨不得直接就带人冲杀出去取了外头那宋狗的狗命!
第302章、二年三月16日 雨 这……天不生我!
“明日就要放水了。”
宋北云看着远处耸立在那的衡阳城,心里其实有些忐忑,虽说是已经有了相对比较全面的准备,但战场上的事谁说的清楚呢,要是都是能跟纸上谈兵那样一步一步的往下走,天底下不知道要出现多少个无敌铁将军。
“小鱼啊。”
“嗯?”小鱼在一旁仰起头看着他:“宋大人有何吩咐?”
宋北云撑着伞慢慢转过身:“你说,要是以后咱们被人围了,打成这样,你会怎么办?”
“自尽殉国。”小鱼没有半分犹豫:“宋大人呢?”
“老子要是能让人围成这样,我还有什么脸活着呢。”宋北云摇头道:“这种事不存在。”
小鱼笑了起来,但依旧和所有时候一样,并没有多半句嘴,只是静静的跟在宋北云的身后,像一个小尾巴。
小鱼喜欢跟着宋北云,虽这人说话总是没个轻重,还总干一些肆意妄为的事,但他觉得宋大人有趣,身上也并没有跟朝堂中人一般的清傲。眼中也并无那高人一等的气息,但所作所为却从来都是桀骜不驯、盛气凌人,更关键的他并没有因为自己是个太监而轻贱自己。
“小鱼,你不要是那么看着我,真的……这是我清醒的时候,万一哪天喝酒喝上了头,一个不小心就要铸成大错的。”宋北云背着手叹气道:“年轻也有年轻的愁啊,这个年纪就是墙上有个窟窿都想捅进去试试。”
小鱼没说话,仍然是眉眼弯弯带着酒窝的看着宋北云,柳黛青烟细峨眉,江南鹧鸪天。
“哎呀!烦死了!”宋北云一甩袖子:“我去找妙言去。”
跟妙言聊天时其实宋北云是不留口的,她的意义对于宋北云来说可不是他乡遇故知那么简单,而是他乡遇故知并发展成为亲密关系。
所以很多事嘛,能理解的不好说,好说的难理解……俏俏、巧云是属于能说但他们不懂的,徐立、晏殊是能懂但不好开口的、红姨、玉生则是……不好形容,但要说起来就是有些话真的不好跟家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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