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伴读小牧童
宋北云轻笑一声:“首先所谓‘九千岁’之称,臣既无结党营私、二无只手遮天,闲暇之余也不似诸位大人一般呼朋唤友而是置于工坊之中与大人们瞧不起的工匠打铁炼钢,试问诸位大人,哪位千岁会亲自去挑粪沤肥的?这一项便是捕风捉影恶意诽谤,其心当诛!再着,臣在天子脚下当官、在天子脚下吃喝拉撒,是不是九千岁官家心中最是清楚,诸位大人如此说来,是不是觉得官家是瞎的聋的?”
众官员被吓了一跳,他们都没来得及细想,连忙往前一步对着赵性作揖,齐声道:“臣不敢。”
赵性差点没笑出声来,要说这宋北云性子乖张,他是认的,可要说他是九千岁,那根本是不可能的,看看他平时干什么就知道了,若是能被称之为九千岁,好歹平日也得有个结党营私吧,但他平日里除了去工坊就是在家中后院里下夹子,连出去欺男霸女都没懒得动弹,而且现在公主就住在他隔壁,他想出去喝个花酒都会被金铃儿扯着耳朵骂,连个争风吃醋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什么“九千岁”了。
“至于引天花入城,这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是。”宋北云咳嗽一声:“前些日子,当臣知晓那帮小子以身试毒时,臣当场就气炸了,冲过去将他们揍了一顿。但到底是事已至此,此事臣便替那帮小子承担下来吧。”
这时,最初说话的户部林侍郎气得浑身颤抖,他走上前:“吾家幼子,自幼良善,若不是你妖言惑众,他怎会变得如此不知好歹、如此乖张暴戾!如今你却说是替他与他那般同窗担当下来,仿若错在他们一般,你良心何在?”
宋北云微微抬起头:“林大人,您生了个好儿子,您的儿子足让您林家光宗耀祖,门户生辉。千百年后,世人许是不记得您林大人,却记得您林大人的儿子,而您的名字会随着他一并驻留史册。”
这一番话让在场臣工都愣了,这不像是宋狗的风格啊……他怎么会夸人呢?
而宋北云却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继续说道:“众所周知天花之瘟,祸及千载,无数先人与之斗争不熄,时至今日仍是三瘟之一,一旦蔓延开来,整个村庄十不存一。而令公子所为之事,正是与那瘟神抗衡,从瘟神手底下夺人之命,此番功绩足够万家生佛。”
“就凭他小小年纪,你……强词夺理!”
“林大人,你视他为孩童,却不知往日那黄发垂髫之子如今已成栋梁之才。我问一句,在场诸多大人,可敢将天花之毒种于自身?”
没有人敢回答,因为这个要命,是真的要命的。可正是因为它要命,所以这些人才对宋北云恨得咬牙切齿。
“诸位不敢,我也不敢,但那些被诸位视为孩童之少年却敢。”
“可若是出了差错,如何是好!”
“我也不知,他们在种天花之前谁也没说,我也是前两日才知道。”宋北云继续说道:“接受种痘者为琅琊王家之后,同为名门望族,他告诉臣,他是抓阄选中的,他还说这是他三生有幸。诸位,此等胆魄如何?”
堂前一片寂静,而宋北云继续说道:“林大人,你可知我质问他们之时,令公子可是如何与我说的?”
林大人不说话,宋北云继续说道:“我等炎黄之名为何以炎为首,不正是因炎帝敢为天下尝百草。尧舜禹汤为何能称贤,不正是他们敢为天下之先才得贤良之名?贵为帝王皆是如此,我等区区残躯又何足挂齿。”
说完,他仰起头,站直身子:“诸位,这般胆色又是如何?”
“可……”
那林大人听完,眼中已是有热泪:“他们还是孩子……”
“造成今日之老大中国者,则中国老朽之冤业也。制出将来之少年中国者,则中国少年之责任也……”
大宋自立以来皆为中国称,一番慷慨激昂的少年中国说,生生让赵性都动容了起来,而此刻他们也终于意识到这宋北云,除了是个混账之外,还是个难得的三元之才。
抛开乱七八糟的不说,这篇陈述着实铿锵有力,即便是无关人等也可听得是满心志气,而再看自家儿子这几个月来的抗争与独立,正是应了这里头的那句“少年强则国强”,从另外一个侧面映衬出了江山代有才人出的志气。
“我大宋有这等少年,怎会壮志不酬?此乃大宋之幸!”宋北云仰起头,假惺惺的抹了把眼泪:“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第399章、二年9月15日 晴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虽不少人仍对宋北云有怨恨,但是想来这件事的确并非他的职责,而且那段时间他与福王去了庐州,人都不在金陵城,说了太多反而显得小气了起来。
而照宋北云说那些孩子危险的确是有,但其实并没有想的那么凶险,因为琅琊王家的公子如今已经痊愈,并未见不良反应。
这件事虽是稍稍平息了一些,但宋北云的那篇少年中国说却已是被扩到了到处都是,不少学子捧在手中奉为圭臬,特别是医学院中的那几个自主隔离的家伙,他们更是读着读着便热泪盈眶了起来。
终于有人不把他们当孩子来看了,这对于他们来说已是顶了天的大事,而宋北云也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将一切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在朝堂上力挺医学院的作为,还拍着胸脯说诸工会因他们而光耀门楣。
这等高度的赞誉让他们无法不动容,而若是真的有那样的一日,待百年之后下去见了列祖列宗想来也是能昂首挺胸。
医学院的事情被传到了整个金陵,不少之前嘲笑他们的人都自觉羞愧,再次提到时不由得竖起拇指连声夸耀,毕竟天花之可怕,人尽皆知。
若是此番能让这群少年战胜天花病魔,莫要说是金陵,即便是天下人都要对着他们叩首三次,以示崇敬。
而之后还要一个信息却是让不少人不解的,那就是包括天花在内,今后医学院攻克的所有疫病方法都会无条件的与全天下共享,不论辽国、金国。金辽唯一要遵守的便是不论如何,即便是在战场上也不许对医者动武,否则人人得而诛之。
这个消息传到刚刚抵达大宋的佛宝奴耳朵里之后,她都有些难以置信。
“还有这等事?”
辽国的使者对佛宝奴说完之后,她满脸惊奇:“当真?连防治天花之法都会给?”
“回殿下,是这样说的,之前鸿胪寺让下官告知殿下,若是殿下同意便择日去签署一份条约。”
“没有别的条件?”
“没有。”使者摇头道:“唯一的条件便是未来战场上不允许对医者动武,要以礼相待。”
“其中定然有诈!”佛宝奴不顾舟车劳顿,站起身来:“我去找找那厮。”
而此刻的晏大医官和他座下四大金刚正在医学院中给那帮玩火的小兔崽子讲解基础免疫学,身边则是打酱油的宋北云,他笼着袖子完全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现在大宋最尖端的医学力量都集中在了这里,而医学院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簇拥在那便听着大医官和宋北云讲述医学之道。
“其实从今日起,医道便一分为二了,你们独领一派,也算是开宗立派之能了。”大医官这几日来都有些欣喜若狂,老头精神极好,捻着胡须絮絮叨叨地说道:“未来之医道还望诸位少年继往开来、开枝散叶。”
“多谢大医官提点!”
少年们纷纷起身行礼,而宋北云站在旁边,看着大医官拿着自己的解剖图集在那炫耀,心里不是个滋味。
“你们看这图集,是否觉得精妙无比?”
大医官指着图集问道,而那些少年自然是纷纷点头,这已经不可说是神来之笔了,简直就像是神仙亲自下凡才能画出来的,里头的肌肉、骨骼、血管分毫毕现,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是如此。
“你们可知这图集是谁所作?”
这谁能知道呢,不过想来能制出这等精妙图集的人定然也会是个绝代名医吧,有些机灵的小兔崽子都已经准备开始恭维了。
可谁知道大医官朝身后一指,顿时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正在角落的墙边往下扒拉爬山虎的宋北云。
“哈?”宋北云转过头:“看我干什么?”
“这图集不是别人所作,正是这位宋大人。你们许是想不到,这宋北云还是老夫的同门师弟,于医道一途比老夫只强不弱。去年与庐州爆发之鼠疫,便是经他手才予以遏制,否则定然生灵涂炭。”
“嗨呀……虚名!都是虚名!”宋北云伸手一划拉:“不值一提。”
医学院里的人可不知道这一段,纷纷用好奇的眼神看向了宋北云,而宋北云看着天,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难怪我说宋大人对医理却是如此精通,未曾想原来是我等孤陋寡闻了。”
那帮小子齐齐起身向宋北云拱手,而之前还偷偷摸摸说过宋北云什么都不懂的一个小子,满脸通红地说道:“之前我大言不惭说过宋大人不懂医道,还望海涵。”
“小事小事,这算什么事呢。”宋北云满脸笑容的挥手道:“对了,为何你们家里人都肯放你们出来了?”
“说到底还是因宋大人那篇少年说。”琅琊王家的公子起身道:“家中祖父看罢之后,只说一句莫让王家蒙羞,便让我来了。”
“我也是。”
“我父亲也是。”
“我爹爹不让,可我祖母打了他一顿。”
这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了起来,说话的正是林家的公子,说到父亲被祖母打了一顿之后,字里行间居然还有些小骄傲呢。
“林家到底是仁义孝礼之家。”众人纷纷感慨,而当中唯一一个女孩,也是团宠的周小姐突然不高兴地说道:“我爹爹就不行,他不许我再跟你们凑到一起,说什么有损女儿家的名声。”
“那可不成,若是他不许,那我们可不依,好不容易有个小师妹。”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站起身振臂一呼:“走,去周家示威去!”
看着这帮少年的打打闹闹,宋北云抱着胳膊站在大医官身边,靠在墙上。
“师弟啊,你与他们年龄可是相仿,却为何如此老成?”
“心老了。”宋北云叹气道:“跟孩子们玩不到一起去了。”
大医官笑了起来:“师弟可莫要说这等话,你可是正当年呢。”
而正说着,外头突然一声唱:“官家到!”
这一嗓子下去,小院里的所有人都变得手忙脚乱了起来,他们连忙把所有的杂物给归置好了,然后还整理了一番衣裳,最后才由他们当中辈分最高的琅琊王家公子去开门。
“等等。”宋北云直接伸手阻拦:“你们都不能开门。”
说完,他隔着门冲着外头喊道:“官家,你不能进来。”
这宋狗的声音让赵性和他身后的文武百官都愣住了,赵性更是尴尬的站在那手足无措。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官家还有不能进的地方?”
这时一个陌生的马屁精的声音传来,而宋北云指着林家少爷说:“去,站墙头给他们解释一番。”
林家少爷显然没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他颤颤巍巍的上了梯子,站在了墙头,看到外头足有上百人,不光有官家、有赵相还有自己爹爹和一众叔叔伯伯,他的肝都在那颤着。
“说啊。”宋北云催促道:“防疫隔离守则。”
他艰难的吞了口唾沫:“禀官家……禀赵相、禀各位……叔叔伯伯、禀爹爹……”
他一连串的禀过去,把外头的人都给逗乐了,而外头的人一乐,他更是紧张,连烂熟于心的防疫守则都背得磕磕绊绊。
“传……传染病人与非非非感染病患不得接触、传染病患与易感人群不得接触、可疑感染病患不得与外界接触,直到潜伏期结束。”他说到这,吞了口唾沫:“我等皆为易感、疑似病患,不得与任何人接触,还望官家、赵相、各位叔伯和爹海涵。”
赵性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然后抬头说道:“那你问问宋北云,为何还敢上朝。”
“告诉他,我得过天花了,而且每天都药浴清洗消毒。”宋北云仰头说道:“别说那有的没的,说了他也不懂。”
“宋大人说他得过天花了且每日都药浴清洗消毒。”
一墙之隔,赵性哪能听不到宋北云说话,他听到这厮的话之后,勃然大怒:“宋北云,你这狗东西!朕是治不了你是么?”
“官家冤枉啊,我是跟官家说别跟这林家小子说那些,他不懂。”
虽然大家都知道宋北云说的是谁,但这番交谈倒也是有趣,虽有些失礼但也无伤大雅,所以并无人去追究。反而因是有趣,反倒让百官都稍稍放下了悬着的心。
之后么,为了安抚这帮担心自家崽子安危家伙的心,宋北云让这里所有人都一一漏了个面,跟下头打了个招呼并自报家门。
那下头若是看到自家孩子在上头的,无一不是满脸的骄傲,恨不得拍着胸脯说“瞧瞧,我家的孩子多么了不起”,而孩子不在其中的也是暗自担心,毕竟这件事并非小事,不出事则以,一出事则是天大的事。
“既然进不去,那朕便不进去了,就在这问问,下一步你们有何打算。”
下一步就是验证免疫效果呗,这是最可怕也最危险的一个环节,共分三步,第一步是与天花病患同吃同睡一阵,若是未感染则会取天花病人痘浆植于体内,若是还是无事,便所有人包括宋北云在内全部种植牛痘,然后共同观察,若是非个体特例,那牛痘种植便可以推广了。
“宋北云也种?”
赵性意外的仰起头:“他这贪生怕死的东西也种?”
“官家看不起谁呐!”宋北云在墙后喊道:“有些事我也是敢的!”
第400章、二年9月17日 晴 陌上谁家年少
佛宝奴这几日遍寻不着那宋狗的踪迹,去他府上蹲守,被公主殿下抓过去打了那个名为麻将的东西,输了好几十贯。去工坊蹲守也未见其人,多方打探却也是渺无音讯,仿佛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半。
而正是因为如此,她连日来脾气暴躁的很,看着仿佛都有些不顺眼。
那份古怪的东西金国使者已经签了,辽国这正等待着佛宝奴的眼神,再拖下去恐怕也不是个事了。
可按照常理来讲这等事若是辽国是干不出来的,自古以来大疫蔓延之时都是攻城略地的绝佳之时机,即便是找到法子能够抵抗疫病,通常也不会于他人知晓。
这大宋突然来这么一手,这里头定然是有些问题的,非奸即盗!
而这等反常之举,佛宝奴不用细想就知道是何人手笔,但偏偏这个节骨眼上,那厮找不见了。
当然,不光是佛宝奴在这犯嘀咕,这件事从朝堂一直到民间都在讨论。民间的声音非常大,就是持反对意见,认为凭什么将这些宝贝东西跟金辽去分享?这岂不是养虎为患。
朝堂上也就此事进行过几番辩论了,得出来的结果倒是让人啼笑皆非,因为赵性一再坚持说不管是金人还是辽人迟早都会是宋人,百姓皆无辜,况且如今之辽绝大部分疆域都是曾经之宋国疆域,上头的子民也皆为大宋子民,这等事自然是要管的。
赵性说这番话从大意上自然是没有错的,但其中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意义,是那宋狗说的。
他说这件事绝非小事,因天下只有大宋有法子消灭天花,等到研究结束之后,第一步就是先在大宋境内接种天花疫苗,然后派出人员去金辽接种疫苗,在接种疫苗的同时可以掌握到从王工到乡绅再到百姓的各种动态和信息。
不管是本国还是别国,这些信息都是千金不换,而宋北云对赵性说,这并不是一次单纯的疾病大作战,还是一次人口大普查。
赵性本是不知道这人口普查的概念,但听完宋北云的话之后,他也是有如醍醐灌顶,社会结构、收入结构、人员结构这三大结构的信息本就是一国之根本。
有了这三个信息之后,大宋可以轻而易举的完成对金辽两国的战略筹划,他们每年能产出多少粮食、能有多少兵员、人均收入几何以及人员供需体系都能摸得一清二楚。
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发生战争,大宋无疑占据了先机,而且这个先机已经先到了九霄云外,人家还筹划着怎样攻襄阳,大宋就已经可以集中优势兵力单刀刺入他们的心脏部位。
这就是信息带来的战略优势,至于怎么掌握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只要每年派人过去给两到三岁的孩童接种疫苗就好了,反正又不要钱。只要核算出他们的出生率以及人口增长数值,那还有什么是搞不清楚的呢。
对于这种阴损的计谋,赵性心中是真的狂喜,宋狗不愧是宋狗,天下人都看不到这一点,但他却能够在一些细枝末节之处找到大赚特赚的机会。
与此同时,甚至还能名垂青史一把,毕竟消灭天花的功绩,就连赵相都眼红得发绿。
而即便是抛开那个人口普查的大棋,这等功绩也可谓是造福苍生,一举多得。到了他们这个位置,若不是存心想要权倾朝野或者家财万贯,谁心里不念着往那史册里钻呢。
若是这件事成了,赵性肯定是要在宋史中被记下一笔的,这一笔的浓厚程度甚至可以延绵千万年。
赵相这几日在家中愁的一把一把掉头发,原因无他,就是这份功劳里一点他的事都没有,他不开心了。不过倒是没有阻挠的心思,这等事若是阻挠岂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赵相不傻,他现在愁的不是怎么阻挠而是怎样将自己的名字加在这段光耀千古的历史中。
在掉了几把头发后,赵相突然下定了一个决心,他在一个清晨找到了赵性,先是附上了一片讨疫檄文,然后再是诚恳的对赵性说自己也想要去以身试药。
赵性当时就吓坏了,毕竟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堂堂一国之相,百官之首,他的身份怎的可以去冒这个险呢?
但赵相什么人?天下闻名的一张利嘴,即便是宋北云跟他对线都讨不到好处的人,各种春秋大义、各种引经据典,反正最后就成了他不去试上一试就是不忠不义,若是赵性不让他去试上一试就成了昏庸无能。
话都到这一步,算是到头了,赵性还能怎么说?而且如果赵相亲自参与这个计划,那几乎是可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了。
这件事自然是要跟宋北云商量的,倒不是他官职多高,而是赵相的安全务必要保障好,千万不能出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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