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伴读小牧童
不过他们倒也不是觉得一切安好,美中不足的便是他们被每百人左右就分了个组,每个组里都有个穿着湛蓝马甲的组长,这些个组长可都不是些什么好相处的主儿,他们也不干活儿,就整日在自己的组里巡视,手中提着竹篾子,若是见了偷懒犯浑的,上去就是一顿打。
这些个没手艺的人,不管老小可是都得上山拓荒的,那些个人也不管这些人干得干不得,只要被瞧见了偷懒那当夜组长可就要将这人拎出去,先用竹篾子抽一顿然后再逼着那人给其他组员道歉。
此外,在各组之间除了罚还有赏,这里许多组中,每十个组之间便是个大组,每个大组都会出具自己的劳动评分,评分最高的组则可以领到了一只肥乎乎的猪大腿,虽均分给每个人是不够的,但若是切了块配上野菜炖上一大锅,那滋味也是顶鲜美的。
所以那些个被逮到偷懒而导致小组被扣分的人,非但得不到他人的同情反而还会受到其他人的迁怒,正因为此原本躁动不安的灾民仿佛一下子老实了起来。
“嗨,今日隔壁组柱子被逮着了,狠狠抽了十鞭子呢。”两个灾民在晚饭之后,一人端着一碗杂肉炖菜坐在大石块上,看着远处已经平整出来的广袤平地,吃着今日奖赏来的炖肉,不无感慨地说道:“该!我都与他说了,公主殿下仁义的很,能让我们吃上饭,给我们弄快新地建房子,只要肯干就能吃饱饭,他偏不信。”
另外一人咀嚼着一大块肥肉,满嘴流油地说道:“嗨……可不是么,在俺老家里,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块肉。你看这,都吃两天了,明个儿再好好干上一天,听说什么三连冠能每人发两斤精米、两斤白面、一斤板子油。”
提到这些奖励时,两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此时一个它组的流民从他们面前走过,他冷哼一声:“明日可得是轮着我们了,哪能日日都是你们。”
“走着瞧!”
端着肉碗的两人嬉笑着嚷嚷,并故意的将吃肉声弄得很大,引来周围不少人的不满和觊觎。
而此刻,一个大夫打扮的中年人和一个穿着草鞋的中年人慢慢从他们身边经过,方才他们说的话都被这两人听了个真切。
“王兄,你说这法子怎的就如此好用?”那个穿草鞋的正是福王:“这些人非但不予作乱,反而似怄气一般的干着活。”
泰王一脸高深的没有说话,直到福王再三追问之下,他才缓缓开口道:“可还记得当年你大营哗变。”
“可是记得。”福王心有余悸地说道:“差些就葬送了大宋的江山。”
“可知为何啊?”
“不就是因为伙食差嘛,可当时时值冬日又被围城三月,哪里有吃食。”福王叹气道:“我又能如何呢。”
“那若比这些流民如何?”
“那自然是强一些的……这边是弟弟不懂之处。”
泰王哈哈哈连笑三声:“这边是瑞宝的高明之处啊,她是不是提了个词?”
“何词?”
“希望。”泰王看向远空的夕阳:“盼而望之,苦不觉苦。”
福王皱起眉头:“你我都知这不是金铃儿能做到的……”
泰王摆摆手说道:“她说是她便是她,是何人并不重要。不过这里也才十几万人,等后头那三十万人来了之后,也不知道会是何种光景,诶……”
“金铃儿可是满心自负。”福王摇头轻叹道:“我都愁死了。”
“愁什么愁,你我都老了,以后都得看孩子的了。”泰王笑盈盈地说道:“就是不知道金铃儿会选个怎样的夫婿,她虽是只小狐狸,可到底还还是个孩子。”
福王也是笑而不语,只是继续跟着哥哥往灾民聚集的地方走着。
这一片聚居区都是经过平整过的,上头有许许多多简易的窝棚,离庐州城有些距离,再往前就是新区所在地,站在山脊眺望可以看到在青烟炊火之下,有一片片方形的区域,那便是瑞宝提到过的生活区、生产区以及贸易区等等。
上头仍然有不少人在忙活着,肩挑手抗的好不热闹,旁边的河畔也都出现了妇人浣洗衣物的身影,孩童们的笑声也重新出现在了这个一度充满肮脏、疾病和死亡的区域之中。
“混账东西!你真是个混账啊!”
突然一阵叫骂声传来,吸引了两个中年人的目光,他们慢慢走过去发现是一个干巴瘦的妇女正在追打着一个小个男子。
“娘……别打了……别打了……”
“若不是你偷奸耍滑!今日我们组怎的会落成第二,你不吃那肉可以,可你害得别人也没肉吃,你这个混账!”
这边打那边逃,旁边出来了几个年纪稍长的男子过来连拉带劝的:“柱子娘,你别气了。柱子年纪小,不懂事,今天他不也被组长教训了么,你可就消消气,明日我们定要把这猪腿子给抢来。”
“我气啊……我张家怎就出了这么个混账东西。”
这种满满人间烟火气的事看得泰王福王嗤笑连连,福王回头看了一眼哥哥笑道:“你可也是被母后如此打过。”
“嘁……”泰王侧过头:“也不知是谁总是为非作歹,惹出些事又都是谁给担待着。”
福王长叹一声:“一转眼,母后也去了三十余年,你我也都知了天命。”
泰王露出淡淡的微笑,似是想到了过去的日子,但他并没有沉浸在回忆中太久:“说起来,前些日子我们来此时,这些人的眼神中透着死气,而如今他们是活了回来。”
“是啊。”福王颇为欣慰地说道:“金铃儿这事若是放在他人身上,怕是能封侯了。”
泰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好好想想为何金铃儿咬死不说谁出的主意。”
“哥哥这意思是?”
“功太大,扛不住。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金铃儿不也从郡主成了公主才能担此重任?哈哈哈哈,若是他人来,莫说封侯,怕是难落个善终。”泰王说完,就像小时候一样踢了一脚弟弟的屁股:“你啊,只适合带兵打仗、风花雪月,这庙堂之上的事,你离远一些。”
给哥哥损一顿,福王千岁一点脾气都没有,但没办法嘛,这不光是哥哥还是差一点点权倾天下的人,也许带兵打仗他不行,吟诗作对他也不行,但这头脑智慧,福王认为自己拍马也赶不上。
“对了,下次小神医去给弟妹诊疗是明日吧?”
“王兄想做甚?”
福王问了之后,眼睛突然瞪了老大:“哥哥的意思是……金铃儿背后那人是那孩子?”
“我可未说。”泰王侧过头看了一眼福王:“那孩子你觉得如何?”
“知礼节、有学识,看着倒也端正。可若说是他能与金铃儿出谋划策,我是不信的。他那年纪可不似能做出这事的人。”
泰王从树上摘下一片叶子放进嘴里,清清淡淡地问道:“你第一次带兵大破草原驱鞑八百里时,几岁。”
“十六。”
说罢,泰王就给了福王一个眼神,让他自己去领悟,而自己则慢悠悠的踩着刚铺好的黄土道悠哉哉的下了山。
而与此同时,被福王评价“很端正”的宋北云,正抱着福王千岁的宝贝女儿坐在摇椅上,小院里除了他俩,其他人都忙各自的事去了。玉生去福王家的藏书楼中借阅书籍、俏俏和左柔去往了刚刚腾出来的大工坊中当监工,巧云自然也是要跟着左柔的。
到头来就剩下了瑞宝公主和宋北云这两个闲人了,宋北云刚把晚饭做好,躺在院子里休息一会儿,瑞宝就蹦蹦跳跳的跳到了他怀里。
他们没说什么,宋北云也没性骚扰,因为金铃儿似乎是累了,匍在他胸口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被这样的女孩子曼妙的趴在胸口上睡觉,其实作为男人来说是有成就感的,因为只有在感到安全的时候,女孩子才会释放出这样放松的姿态。
而宋北云倒也没心思去揉捏了,只是抱着公主殿下软软的细腰,脚上一颠一颠的晃着摇椅,然后看着半空中的启明星愣愣出神。
“夏天要来了。”宋北云轻轻闻了闻金铃儿头发上的香味,然后仰头轻笑道:“麻烦也要来了。”
第83章、5月8日 雨 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哪都不让你去了,俏俏宝贝这几天可是累坏了。”
宋北云站在厨房里,老天爷似乎在用一场大雨昭告夏天的来临,噼里啪啦一整夜之后,倒也是颇有情趣。
阿俏坐在宋北云身边,熟练的剥着栗子,这几日基本上都要吃栗子了,因为整个庐州府的粮食都开始变得稀缺了起来,这五谷又成了人们的主食。
但有一点让人意想不到,那就是即便是场中已无粮,但粮价却几乎没变动,特别是在宰了两个囤积居奇的不仁富商之后,粮食的价格又再次变得格外稳定了起来,甚至于先前涨上去的价格如今也逐渐弹回了原来的位置。
“这次要不是徐立,庐州府要凉了。”宋北云在锅里抄着糖,旁边是早已经处理好的五花肉:“今天我就给俏俏宝贝做一道传世名菜,东坡肉。”
阿俏在旁边笑盈盈地说道:“这几日巧云姐总是半夜悄悄在你屋头呢。”
这一句话直接让宋北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侧过头看了看俏俏,借着油烟的咳嗽掩盖了一下尴尬。
“其实我倒是觉得无妨,早前我就与你说了,不许去那烟花之地,你倒是听话。巧云姐嘛,其实我早几年就看出她对你有那意思,你二人凑到一起我倒是不觉稀奇。可这公主殿下怎的也会跟你搂搂抱抱的?”
她说话时候,宋北云分明从她眼里看到了一抹寒光……
“不是……你听我解释。”
“那倒是不用,从小到大我对你可是了如指掌呢。”俏俏将剥好的栗子放在旁边的竹簸箕中,又拿出了一把蔬菜自个儿摘了起来:“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好色了些。但红姨跟我讲,男人家都是好色的,只是搬来这里之后,你便冷落我许多。”
阿俏说着话,带着委屈,小嘴也撅了起来,看那样子就是在埋怨宋北云了。
而对此宋北云也没说什么,只是走上前俯下身子亲了亲阿俏:“那今日我就抱着俏俏宝贝睡觉好不好?”
阿俏用力摇头:“不要不要,我才不要看你与巧云姐做那羞人的事。”
这个话题是真的尴尬,这也就是跟阿俏能聊,要是跟别人的话,就算宋北云再不要脸那也是不好意思开口的。
“别这样啊……”宋北云哭笑不得的看着俏俏:“你跟我说了我就知道了,以后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你说,你该怎么办。”
“那……”宋北云犹豫片刻:“就跟往常一样?”
俏俏也不说什么,只是继续干活,而宋北云叹了口气,将大块的五花肉下了锅,看着汤汁在里头咕噜咕噜的冒着泡,久久不语。
“若是以后你当了大官,你会不会也像勾栏里的戏文一般嫌弃我这乡下来的。”
“你胡扯什么呢。”宋北云头也不回地说道:“咱俩什么感情?你可是我从小摸到大的,这话可不能乱讲。”
俏俏面色一红:“什么摸大的,胡言乱语……”
“你懂就行啦,栗子给我。”
将栗子放入已经上了糖色的肉锅里,再往里头放了些许的醋,翻炒均匀之后注入了半锅水,然后再将锅盖盖了个严实。
蒸汽在厨房中弥漫开来,外头的大雨还在稀里哗啦的往下倒着,宋北云坐在阿俏身边将她抱在腿上。
“可莫要作怪,等会子让玉生哥见了,可是要数落你。”
“知道啦知道啦,玉生哥才不会来呢,他最近抓紧读着书,一分一秒都不得闲。”宋北云说着话,手也跟着不老实了起来:“这看来看去,还是我家俏俏的身子最软最香。”
“去去去。”阿俏甩开她的手:“说了莫要作怪。”
宋北云哪里管这个,直接就埋头进了俏俏的脖颈之中,热热痒痒的气息让俏俏面色通红。
“行啦……”俏俏小声嘀咕:“等会又要做坏事。”
“那你晚上让不让我抱着睡?”宋北云在俏俏的脖子上吸出了个印子:“不同意那我可不松手。”
“好啦……依你便是了。”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没善罢甘休,只是轻轻咬了一下俏俏的耳朵:“那还生不生气?”
“不生气不生气了,你可别再折腾我了。”
这气氛刚热烈起来,外头突然砰砰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宋北云眉头一皱,嘟嘟囔囔的站起身:“谁啊……真是不会挑时候。”
不过既然有人这个点赶来,那必然是有事情的,宋北云虽然嘴上嘟囔,脚下倒也自觉的去开了门。
这一开门,立刻就见是两个王府的护卫站在门口,外头还停着一顶轿子,那侍卫说道:“奉王爷命,请小神医去与王妃诊疗。”
一提到这个,宋北云拍了拍脑壳:“对,把这事都给忘了,你们等我一会儿啊。”
“是!”
宋北云返回厨房之后把这炖肉的火候时间都告诉给了俏俏之后,无奈地说道:“我去去就回,这中午你便自己吃些。”
“你可快些去吧,若是耽误了王妃的病,咱们几个脑袋都不够砍。”俏俏说着从墙上摘下蓑衣斗笠:“这些都戴上。”
“不用,有轿子接送。”宋北云拍了拍俏俏的头:“娘子在家等我就好。”
“在王爷面前可莫要如此花言巧语,长辈不喜的。”
“知道啦。”
走出门上了轿,不多一会儿就进了王府。
宋北云对这地方可是轻车熟路,这些日子可来了不少回,还偷偷摸摸在金铃儿的闺房里见识了一番,所以这王府对他来说也是没的什么神秘可言。
只是今天他一进来就觉得有些奇怪,说不上哪里奇怪,反正就是气氛上不太对劲。
“这位大哥,会不会这屏风后面埋伏着刀斧手,就等王爷摔杯为号冲出来将我砍了吧?”
问旁边引路的侍卫,生生将这本不苟言笑的侍卫给逗乐了,他侧过头看了一眼宋北云:“小神医可是说笑了,若是王爷真有那意思,何必埋伏刀斧手。王爷可是生擒猛虎的大宋虎威将军,天下英豪都不无赞叹,哪会用那等卑劣计谋。”
这倒也是,关于福王以前的传说,宋北云从金铃儿那听了不少,之前还以为是吹牛逼,但后来渐渐的了解之后,这福王才是天生开挂的存在。
十六岁第一次领兵,打的当时最有可能统一草原的虎木突败退好几百公里,之后又领兵打塞外,直接能把金辽两国给打贯通了,杀到了上京城下,也就是生生打到了哈尔滨,再又从另外一条路杀了回来,打得当时原本打算吞并大宋的几个国家浑身发毛,听到他的名字就止小儿夜哭。
这还不算完,福王真正的牛逼还不在这,他这个人感觉就是整个大宋的国运都加持在他身上一般。
27岁困兽太原,十月份的天气,突然一场滔天大雪将围城的十二万敌人冻死大半、33岁征西夏,因将士水土不服病倒大半,生死存亡之际,西夏内战了、35岁……
反正天底下的王有很多,唯独他这个福王可以说是实至名归,这人换句话说那就是大宋的福星,所以加上赵性,福王一生至此经历了四朝皇帝却仍然巍然不动。
还有就是关于他的武力值,就用巧云的话来说,巧云等人都是定国公调教出来的护卫,而定国公则是福王调教出来的。
宋北云咂摸着,如果福王真的想弄死自己,真的恐怕是不用埋伏刀斧手的,他这三脚猫的功夫不够看,真的。
到了偏厅门口,宋北云扭头看了一眼侍卫:“这?不是去后宅么?”
“王爷吩咐,就将您带往偏厅。”
这一瞬间,宋北云脑子里突然涌起了无数的剧情,什么林冲误入白虎堂啊、什么项羽独身鸿门宴啊,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而就在这如人生的走马灯似的瞬间里,宋北云连自己去哪落草为寇的地点都想好了。
“王爷,洒家来啦!”
他这一嗓子,惊动了正在偏厅里赏画的俩中年人,福王转过头看向宋北云,颇为意外的笑了起来:“小神医,几日不见怎的就这一口子草莽了?”
宋北云连连咳嗽:“这不是这几日在勾栏里看了些戏么……有些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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