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富春山居
阿济格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是野外,顺军又是在撤退途中被我们追上的,就算有什么陷阱,也必然简陋的很。无非就是在河南设下一支伏兵而已。只是这样的陷阱总要他们能够在野战中战胜我们,才能称得上是陷阱,若是打不过我军,算什么陷阱?”
多铎点头赞成道:“我猜测的也是如此,我看阵前的顺军数量最多也就是吴三桂所说数量的一半不到。所以我们绕河南下进攻守着桥梁的顺军恐怕是不行,顺军设的埋伏应当就在桥梁左近。
我军若是过河的人马太多,顺军估计就要从正面进攻我们。若是过河的人马较少,那么他们在河南的伏兵就会围杀我们。所以,我们从下游绕过去,到了上游再渡河袭击顺军南方侧后,人数也不需多,多了也展不开,千余骑就够了,正面再以大队人马冲击,则顺军南阵就能可破。”
阿济格想了想说道:“明日一早可以先在正面佯攻,我军攻北、中阵,让吴三桂军攻南阵,你在后压阵。过河奇兵等过了午时后再突击,彼时顺军士兵也差不多该疲惫了,就算渡河后骑兵的速度放缓,也不是疲惫的步兵能够抵挡的。
唯一的问题是,让吴三桂的人作为奇兵,他们究竟能不能尽力?若是不能在第一时间冲垮步兵列阵,这奇兵也就失去意义了,奇兵若是不能奏效,反而会伤了我军的士气,后面就难打了。”
多铎一边用树枝指着自己想要的烤羊部位,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那就让鄂硕带三百骑,跟着吴三桂的家丁一起过河。有我军压阵,想必他们也不敢不卖命。”
阿济格从侍卫手中接过了烤好的羊腿,看着散发着诱人香味、色泽金黄的烤羊腿,他只是犹豫了片刻便点头说道:“那就这么办。”
另一边黄土庄内的李自成,面对难以预测的明天一时也难以入睡,干脆就走到了院子里看起了星星。他终究不是那个打了十几年仗的李自成,面临一场真正的战争还是很紧张的。
他心里都不知道,自己是期待明天清军和吴三桂打过来好,还是两军对峙下去好。两军对峙下去,其实对顺军更加的危险,从山海关撤退的那一刻开始,顺军的后方就变的不可靠了,他很担心那些本来就没有忠诚度的前明军,把顺军的撤退当成了败退,然后预备投奔新主子,那么顺军也就失去了后方。
这么一想,看着头顶上明亮的月亮,某人不由默默祷告:“让暴风雨来得更加猛烈一些吧。”
第三十九章 17世纪的战争
站在屋顶上修建起来的高台上,观看了一个上午的17世纪的战争后,某人对于战争的激动心情算是慢慢平复下去了。
以冷兵器为主的战斗方式完全不如他在后世战争电影中看到的那么刺激和热血澎湃,总的来说是相当的无聊。他既没有看到清军骑兵不顾生死的冲击本方步兵方阵的场面,也没有看到本方步兵面对骑兵做势冲锋时,不动如山的那种视死如归的场面。
清军骑兵和吴三桂的骑兵排成了一个个百余人的横队,从不到一里的地方向大顺军的步兵阵列冲来,这样的气势确实是挺吓人的,哪怕是拿着望远镜在远处观看的李自成,也本能的产生了紧张的情绪。但是这些骑兵在将将抵达顺军阵列前时却又撤向两旁去了,看起来就像是一次示威表演。
某人心里不能不承认,这些骑兵的表现和他记忆中帮派分子在街头聚集的场面差不多,通过表演自己的凶恶吓退那些良善市民或竞争对手。当然,这种骑兵的表演并不是无效的,每一次小队骑兵冲锋都会令正面的步兵产生不自觉的后退,从而引发了大顺军步兵最前阵列的变形。
步兵方阵对付骑兵的冲击是依赖于前排长矛的整齐划一,毕竟马匹是不可能直接朝着长矛直接撞上来的,除非你先给它带上眼罩。但这并不是两军决战,清军也没到这种拿命出来拼的时候,他们南下是为了劫掠财富的,不是来送死的,因此自然不会用上铁甲重骑直冲步兵方阵的赌命之举。
通过不断的小队骑兵的模拟冲锋,并加以射箭扰乱步兵方阵的方式,一点点的压垮前列步兵的士气,让整条阵线出现扭曲,然后再辅以一两次真正的冲阵,打开步兵阵列的缺口,驱使前排步兵调头逃亡,从而冲垮自己后方的步兵阵列,接下来就是骑兵不断追赶驱散逃兵,把混乱带到整个大阵中去,就是这个时代骑兵的基本作战方式了。
这种不断反复的试探,旁观者看起来自然是无聊的,但是对于那些正面面对骑兵的步兵来说,大约类似于自觉不断的蹦极的心理变化吧。心理素质好的士兵会变的麻木而反应迟钝,心理素质差的士兵不是四肢僵硬变形,就是直接崩溃了。
看了一上午的战斗后,某人大约明白了为毛网络小说中那么推崇西班牙方阵和近代军制,这两玩意其实不是用来直接增加步兵战斗力的,而是用来确保步兵在战斗中不能跑路的。
方阵让第一排步兵难以转身逃亡,而后排步兵为了不让自己成为第一排,会竭力阻止第一排步兵放弃战斗。近代军制中的基层士官,则是为了阻止士兵在战时发生哗变和监督士兵在战时守住自己的位置。在这样的组织体系下,原本军中的家丁或老兵的作用性就大大的削弱了,局部交战中有组织的多数人显然是胜过一两名精锐的。
而等到部队中的热武器装备量上升,局部交战中有组织的多数人能够组织起更加猛烈的火力,自然就更加压倒了古典式军队的组织和武力输出。某人也不是没见过街头大战的,砍刀很难砍死人,但是水果刀却很容易扎死人,如果带上一把土枪,简直可以说是无敌了。
也就是现在的大顺军火器威力严重不足,三眼铳的射程太近,鸟枪和迅雷铳的威力太小,也就虎蹲炮威力不错,但是固定角度的虎蹲炮不是熟练炮手根本玩不转,而且火药太贵。这也是大顺军一度摒弃火器部队的原因,不稳定的火药质量,非常伤害前线部队使用火器的积极性。
但是现在把这些火器部队编入长矛方阵两翼后,倒是发挥出了不错的效果。火药燃烧后的烟雾遮蔽了步兵的视野,使得他们更加依赖于身边的战友,而在近距离的对射中,没有楯车保护的清军弓手,显然是不及火器的威力的,加上大顺军这边还采取了轮射阵列,这极大的保持了火力的持续输出。
这一上午的吴清联军和大顺军的交战,双方各自的伤亡人数其实并不大,联军这边损失了大约100余人,大顺军这边也伤亡了差不多的人数。但是这个成绩让阿济格首先感到了不满,自从浑河血战之后,明军就没有敢于同金军野战的部队了,这也给满洲上下刻下了这样一种影响,满洲军野战无敌也。
上午和大顺军的交战,阿济格虽然是当做佯攻来打的,但是大顺军的表现有些出乎于他的想象。在他看来,哪怕只是佯攻,至少大顺军面对满洲骑兵时也当出现恐慌和部分军队混乱的场面。这是他征战以来,对于敌人固有的印象。
但是眼前的大顺军依托着简陋的营垒,和辽东明军所依托的堡垒相比,大顺军用简单的壕沟、黄土做出的营垒,真的可算是相当简陋了。而且都没有什么大炮,大凌河之战后,清军从明军堡寨中起获了大小火炮3500位之多,面前的大顺军却只有几门虎蹲炮而已。
可这支大顺军在面对清军骑兵的冲锋时,居然没有出现混乱。哪怕只是虚张声势,清军骑兵也只是没有进行最后一步冲阵,其他冲锋的程序可是都一般无二的,如果大顺军的步兵出现了混乱,虚张声势的冲锋也能转化为真正的冲阵。
面对不知虚实的骑兵冲锋,如那些和清军长期对峙的辽东明军都要恍惚不安,只敢躲在堡寨内不出。但是这些大顺军的士兵居然能够行列不乱,虽然有些许变形,但也很快被修复,这就不能不让阿济格感到愤怒了,他忽然就想起了浑河边上那支战斗倒死也依然军阵严整的明军。
虽然那个时候他只是父汗身边的一名侍卫,但也依然能够记得八旗重将们跪在父汗面前不敢抬头的样子,因为大家都打不动了,试图劝说父汗放过这支残军。父汗暴跳如雷,几欲杀人,那个时候他差点就吓尿了。
阿济格极不想回想起那一刻的自己,也就越发的愤恨那支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明军,但他同样在心里回避了这样一个事实,他对于父汗的恐惧同样转移到了那支死战不息的明军身上。
午饭休兵时,阿济格召来了瓦克达、满达海、尼堪、尚善、鳌拜等部将说道:“上午的征战实在是让我大失所望,这还是我大清的精锐吗?虽说只是佯攻,但连敌人的阵脚都没冲动,这样的佯攻岂不是成了做戏?
这样打下去,哪怕敌军右翼出现了混乱,我们也一样动摇不了敌军的左翼,只要敌军的左翼还在,那么敌军中军就能依托黄土庄这个村子重整旗鼓,我军又如何能够迫使闯贼全线溃败?
闯贼的兵力是我前锋的数倍,一旦陷入缠斗,我军必无胜算,等到天黑时我们就不得不放弃战果撤退,到时闯贼就能趁着夜色退到河南去。你们难道想要看到闯贼安然逃回北京城,让我们这次出征徒劳无功,从而被摄政王责骂吗?”
瓦克达、满达海神情愤然,显然是不满意阿济格的指责,但终于没有出声反驳。到是贝子尼堪和阿济格关系尚算融洽,不免为众将辩解道:“顺军到底比我们先到了几日,也可算是以逸待劳。我军连续追击,人马皆疲,冲锋时难以冲动顺军步兵阵列,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一旦顺军右翼发生动摇,我军必然不敢落后于友军,必奋力冲动顺军左翼,击溃其步兵阵列不可。下午末将愿意为先锋,攻打敌军左翼营垒。”
尚善等人也不免一同出声,表示自己愿意做先锋之将。按照这些将领过去的经验,一旦明军的阵地发生动摇,很快就会波及到整个大军,这个时候的先锋之将,其实就是去捡功劳的,危险并不算大。真正危险的,其实是去冲击敌军右翼,令敌军右翼动摇的那只部队。
阿济格自然也是知道部下们的意图的,他的目光很快就略过了正黄旗的鳌拜,落在了贝子尼堪、尚善身上道:“尼堪、尚善,你们两人下午带领本部人马驻于本阵之右,一有号令,就从闯贼左翼的东北角杀入,向西南角杀出。
瓦克达、满达海,你们居于本阵之左继续牵制闯贼中军。鳌拜你带兵居于本阵之中,防备闯贼中军出兵救援其左翼。本王为你们押阵…”
在阿济格决定要给面前的大顺军一个狠狠的教训时,正白旗噶喇昂邦鄂硕和吴三桂部将杨珅已经在下游渡过了泃河,并驻扎在了一片榆树林内。
这支奇兵由三百满洲精骑和八百关宁铁骑组成,统帅着八旗中最精锐的摆牙喇兵的鄂硕自然也是一员猛将,同时也是九王多尔衮的亲信。这使得统帅关宁骑兵的副将杨珅对鄂硕极尽卑躬屈膝,完全没有违抗对方命令的意思。
鄂硕虽然瞧不起这些点头哈腰的明将,但也知道这次出战还需要依赖于这些明将,因此对待他们还算是和颜悦色。毕竟这些明将更加的熟悉地理,也容易和本地人沟通。有了这些明将带路,他手下的满洲人就能少死几个,也不用自己去探查那些陷阱了。
在树林内休息进食之后,为了防止被大顺军发现,鄂硕禁止这些明军生火,只许用些干粮。很快杨珅就带着外出哨探的游骑过来,向他报告河南的情况了。
第四十章 过河
杨珅拿着树枝在泥地上画出了一副简图,然后指着简图向鄂硕等满人军将说道:“这是我军所在的位置,顺河向上游走六、七里就是顺军列阵之所在,这里原本有座木桥但是被拆除了,不过再顺河往前走三里多还有一座木桥,这里也是顺军在河南的营垒所在。张桂,你来说说你查探的情况。”
被杨珅带来的一人站出来先向几位满人军将行了礼,鄂硕看着其刚刚剃过的头,倒是露出了几分微笑说道:“军中无需多礼,你且上来说说你看到的沿路情况吧。”
张桂答应了一声,但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低着头恭敬的说道:“小人早上带着三十多骑,受命沿河前往上游哨探…
大约前行1里多地就看到了几名闯贼的骑兵在河边来回巡视,小人带人上前杀散了他们。继续往上游而去,闯贼的骑兵开始成队出现,不过幸好河边有树林和芦苇、高粱等可以遮掩人骑,让小人等摸到了闯贼在河北列阵处的对岸。
不过从此处开始,闯贼已经砍光了河南附近的高于人膝的作物和树木,一直到上游的闯贼营垒处,似乎是防备我军派遣小队精骑袭击他们。闯贼于河南营垒附近有不少骑兵步兵警戒巡视,看守的极为严密,因此小人等不能靠近。
小人略略观察了下,河北沿岸从闯贼列阵处到后方的一里半到两里位置,几乎保持着原样未动。不过在河北的高粱地后方则被削平树起了闯贼的营寨…”
听完了张桂的侦查所见,鄂硕在内的几名满人军将又向他提了几个问题,鄂硕便让人赏赐了张桂一壶酒,夸奖了他几句,然后让他先退下了。
鄂硕的副手马纳海即说道:“闯贼主要还是防备我们突袭他们身后的那座桥,倒是没有考虑过我们会绕河袭击他们在河北的军阵。不过我们这次哨探之后,他们也许就会注意到这点,要是他们派出一支军队在河南立营,和北岸的军阵隔河互望,那么我们就失去突袭的机会了。”
鄂硕也点了点头说道:“通知各部准备出发,道喇,你带10名摆牙喇兵,再从明军那里挑选50骑,先把沿河的闯贼警骑给拔除了。”
一个个头不高但是身材极为壮实的满人答应了一声,便转身走去明军休息的地方,预备挑选合用的部下了。虽然名义上明军的指挥者杨珅还在这里,但是并没有人问过他一声,而杨珅也是一脸平和毫无不满之意。
鄂硕打量了杨珅一眼,这才接着吩咐道:“杨副将,把你的部下分为三分,你带百余人直往闯贼守桥处冲去,只要吸引住河南的闯贼,就算你立一功。有没有问题?”
杨珅用眼角余光瞧了一眼周边的满人,随即便安然的接受了被鄂硕剥夺了军队指挥权的现实。在吴三桂带着他们剃了头之后,杨珅就知道自己已经没什么其他路可以走了,难道顺军还会放过他们这些剃了头真心投靠满人的明军吗?既然如此,还不如老实的服从满人的命令为好,对于吴家和祖家的效忠,在他心里反而淡去了。
确定杨珅是真心的服从了自己的军令,鄂硕这才对着马纳海说道:“你带100名满人骑兵和300名明军骑兵,跟在杨珅身后出击,到了闯贼军阵后方一里处渡河。
我带着其他人跟在你身后,若是闯贼在河南有伏兵,我替你挡下,你只管往河北冲,只要能够冲动了闯贼在河北的军阵,我们就赢了这一仗…”
安排好了出兵次序,鄂硕又派人过河通知了本阵,告知了自己的方略和大致的出击时间。随着这支奇兵在河南开始行动,河北的联军主力也开启了下午的作战。这一次,联军的进攻频率要比上午加快了,甚至还有几队人马冲到了南翼营垒前,填平了几段浅壕。
大顺军的各阵将士渐渐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正面战场,也就在这个时候,河南的顺军警戒哨发出了敌袭的警告。成队的联军骑兵从树林、高粱地中穿出,向着河南的桥梁处冲击而去,几十骑大顺军骑兵拼命的躲开了联军骑兵的冲击方向,向着自家营垒奔跑而去。
当李自成得到消息之后,整个人反而轻松了下来,他一边跑去了搭建好的观战点,一边心里想着:总算是来了。当他在高高的木台上拿起望远镜时,正看到联军骑兵中间的一部分转向开始向北渡河,枯水期的泃河也就五、六十米宽,这段下面几乎都是沙石底,最深处也就到人的大腿位置,因此人马徒涉并不困难,不过倒是把骑兵的速度都消耗掉了。
不过,这一次的骑兵奇袭主要还是在于一个奇上,趁着闯贼步兵没有防备的时候,骑兵突然出现在他们的侧后方,哪怕没有了速度都能够让这些步兵出现恐慌了。
冲在众人之前的张桂就是这么想的。作为哨探领队他得到了鄂硕的夸奖,同样也被留下成为了马纳海的领队,毕竟只有他亲自看过这边的河道,知道什么地方更适合渡河。而鄂硕也允诺了他,只要他能够成功带队过河,必然会保举他一个拖沙喇哈番。
拖沙喇哈番翻成汉语就是半个前程,作为一名辽东军出身的底层军将,张桂当然是知道满人的前程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像是明军的功劳,其实内里还是差别很大的。
大明的军功,一颗首级50两银子,要是砍的多了还有官爵之类的赏赐。当然,这套赏功体系到了明末就差不多都完蛋了,银子被太监、文官贪污了,官爵则落在了将门子弟手中。因此你在明军中作战再勇猛,没有得到上边的赏识,就不可能得到提拔和落实奖赏。
至于满清这边的军功体系,首先努尔哈赤刚起兵的时候,没人会稀罕他封的官职,而努尔哈赤也拿不出那么多财物来奖励勇士,于是就编制了这套军功体系。
这套军功体系的核心就在于保证分赃的公平性,努尔哈赤起兵主要还是以劫掠明人城镇和蒙古各部为主,那么打赢了之后如何分配财物和人口,就要按照出力的大小进行分配。当时的八旗规模很小,一旗只有24牛录,因此每个牛录就被称之为一个前程,也就是300人的战利品。
不过随着后金不断扩张,和对于私兵的打击,这套用于部族分赃的分配体系也转为了对于个人的军功赏赐体系。当然,和一个小部落相比,个人动不动就拿一个牛录的战利品份额就有些夸张了,所以这才有了半个前程、三分之一个前程、三分之二个前程的分法。
也就是说,只要这一仗打赢了,他就能分得150人的战利品份额。这样的奖励当然刺激了张桂,让他勇气满满的冲在第一个过了河,试图向身后的满人证明,他的哨探成果是真实的而非虚构的。
张桂的表现获得了马纳海的认同,紧跟着他过河的马纳海让他跟在自己身边,然后指挥着身后的部队向着东北方不到300米的大顺军军阵冲了过去。
这里的河堤同其他各处并没有什么区别,自然凸起的土堤,然后是略低一些的河岸。靠近河岸的是被开垦出来的田地或是自然林木或长着芦苇的积水洼地。从马纳海的视线望去,他们和大顺军军阵的后方之间,除了几十株树木外,就是一处芦苇地和一片长得有些奇怪的高粱地。
说这片高粱地有些奇怪,是因为此时正是高粱的生长期,其他的高粱地都是密密麻麻的青纱帐,唯有这片高粱地长的极为稀疏,不但可以透过这片高粱地看到对面的景色,这片高粱也长得有些焉头焉脑。
不过马纳海也没有多想,因为他看到顺军军阵已经开始动作起来,他不能再给时间对方了。于是他命令一队约30多人的明军骑兵为第一队冲锋,让手下恩克伊带着已经整理好队伍的100多骑兵做第二队,然后自己则整理着剩下的骑兵做第三队。
只是他这边才堪堪将剩下的骑兵列队,开始冲锋的第一队和第二队人马就陷入了困境。站在他身边的张桂看着那边人仰马翻的场景,惊讶的说道:“那里不是高粱地,也是芦苇荡的一部分,那些闯贼砍了芦苇,然后把高粱绑在了芦苇扎成的草排上,这是个陷阱…”
马纳海看着远处自己的部下也是一脸的铁青,一百多名骑兵此刻大多陷入了泥潭中,虽然泥潭没有淹没骑兵的深度,但是困在泥潭中的骑兵已经成了闯贼火器兵最好的射击对象,而一队队闯贼的长矛兵也跑了过来,阻止骑兵闯过这片芦苇荡上岸。
看着这些骑兵被挨个杀戮的场面,虽然主要是明军,马纳海也是充满了怒火,他随即向着后方列好队的骑兵喊道:“跟着我,跟着我,穿过这边的高粱地,我们绕过去砍死这些南蛮子…”
于此同时,在河对岸停下观望的鄂硕,注视着杨珅所部冲击的方向,正思考着闯贼的伏兵会放在什么地方时,他身边的摆牙喇突然对着他喊道:“南边,大人,南边…”
鄂硕转头看了一眼,顿时失色,南边约莫2、3里的地方一片尘土,一支骑兵部队正向着他们冲来。这个距离上,他们这些停下的骑兵和步兵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都是挨打的木桩。
鄂硕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闯贼是故意露出这个破绽让我们好袭击北岸的吗?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不过口中却毫不迟疑的对部下大喝道:“过河,过河,只要冲垮了北岸的军阵,他们就要逃亡了…”
第四十一章 不过如此
对于骑兵来说,2里多地的冲锋约150到200次心跳而已。因此在鄂硕刚刚抵达泃河北岸时,南岸已经传来了接战的声音。
控马上了河堤的鄂硕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还没有过河的2百多明军骑兵在大顺军骑兵的冲击下,不是纷纷落马,就是朝着两侧逃离了。此时他心里已经有所醒悟,似乎顺军的埋伏就是要针对他们这支奇兵,而不是什么愿者上钩。
哪怕是久历军阵的鄂硕,此刻也是手心不断冒汗,心跳也开始加速了。等到他转头观望北岸的情况,发觉这里也是一片惨况,直接冲向东北方顺军军阵的骑兵正被顺军士兵围堵在一片泥潭中绞杀,泥潭中失去速度的骑兵面对步兵几乎就没什么抵抗的能力。
而另一支骑兵想要绕过高粱地,却在高粱地内人仰马翻,只有几十骑留在高粱地外面安然无恙,但是这些骑兵已经变得迷茫了,待在那里发呆,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鄂硕顿时大怒,他大叫道:“马纳海这个混球在做什么呢?莽郭,下去找找这个混蛋,到底死了没有,没有就让他组织部队继续冲锋。鄂哈,你去把那些骑兵组织起来,赶紧把高粱地里的人救出来,然后探一探什么地方能走…”
只是,在鄂硕大喊的时候,高粱地北面的明军火器响起来了,困在高粱地内的满汉骑兵都成了火器固定的靶子。看着下面不断倒下的满人,鄂硕感觉自己心如刀割,死再多的汉人他也不心疼,但是这些满人好汉,可至少要养20年才能上阵。
很快,跑下去的鄂哈又跑了回来,拉住了鄂硕的马头惊慌失措的喊道:“大人,下面有陷阱,地里都是带刺的铁丝,我们用刀砍不断,绕着铁丝的木桩埋的太深,一下子拔不出来啊。整片高粱地里都是这样的带刺铁丝,根本没有通道…”
站在高粱地北面,指挥着各种火器的谢应龙望着已经被火炮、弹丸打的一塌糊涂的高粱地,觉得这大约是他经历军阵以来打的最轻松的一仗了,就好像是在靶场内训练士兵从容射击一样。这个时候,满人喜欢重甲的特点反而成为了他们最大的麻烦和痛苦。
被铁丝网暗算了的满人骑兵,一开始还想着起身步行冲过高粱地,这些穿着双甲的满人精锐并不害怕步战,这点同蒙古人有着极大的区别,缺乏铠甲和操练的蒙古骑兵是畏惧步战缠斗的。但是,多重的倒刺铁丝网勾住了他们的腿,让他们跑不动还容易摔跤。
哪怕是体力和耐力比一般士兵更好的摆牙喇兵,终究也还是人的肉体,经历了连续的摔倒后,也会动作迟缓下来,而在这个时候顺军各种火器展开了射击,一时没有射杀的,就会换一批顺军上来射击,哪怕是穿着双重甲,也挡不住这样近距离的连续射击啊。
不过在谢应龙身后还有近三十门佛郎机炮未曾发射过,相比起虎蹲炮的大小和重量,这些佛郎机炮都可算是大炮了。虽然一半以上都是小号佛郎机炮,只能装5两的铅弹,但也足以在300步内发挥最大威力,而更大一号的佛郎机炮,则能发射10两铅弹,600-800步内足以击毙一头马。
谢应龙没有让这些佛郎机炮发射,就是为了等待更多的敌军骑兵冲入高粱地内。他的耐心很快就获得了回报,新过河的敌人果然没有放弃进攻,他们很快就把人马尸体和砍下的高粱、芦苇叠在了铁丝网上,试图用这些东西搭建起一条通道来。
敌军的这种行动正是谢应龙想要的,铁丝网的纵深大约有150-200步,以对方的处境最多也就弄一条通道出来,因为南面的长矛兵已经开始在河岸边集结,顺着河岸向着这些骑兵逼近了。一条固定的通道,也就意味着火炮有了一个瞄准的固定靶子。
随着南面的长矛兵开始和敌军接触,这支敌军终于忍耐不住了,一队骑兵开始顺着尸体通道猛冲了过来,在连续失败了两队骑兵后,第三队骑兵终于有人跳出了铁丝网的范围,虽然这名骑兵很快就被附近的火器兵击毙,但是却给了后面的敌军骑兵以勇气。
看着河堤上的大队骑兵开始行动起来,谢应龙立刻对着身后的掌总说道:“按照刚刚我说的方向,两门、两门的依次发射一轮,然后4门、4门发射一轮,接下来就自由射击…”
另一边,确定了高粱地内的陷阱范围之后,鄂硕把剩下还能作战的400余骑兵分成了10队,两队向南迟缓顺军步兵的进攻,一队向北吸引顺军本阵的注意力,剩下的七队则依次顺着通道进攻。
每队都有满人带队,前面三队冲过高粱地后就立刻驱散对面的火器兵,后面四队则有鄂硕亲自带着去冲顺军的军阵。到了这个时候,鄂硕已经不打算活着回去了,也认为自己的任务算是失败了,往北吸引顺军的那一队,其实主要目的还是逃回本军报信,说明奇兵已经完蛋的消息,他们剩下这些人才是吸引顺军注意力的鱼饵。
鄂硕最担心的还是本军没有得到消息,还在继续向着顺军的营垒发动攻击,在没有动摇顺军的作战意志之前,没有其他手段的骑兵冲击成列的步兵,几乎就是等于自杀。而明明有着不弱的骑兵队伍的顺军,却始终以步兵对阵,可想而知,一旦本军骑兵冲阵疲惫了,接下来就是一场倒卷珠帘式的顺军骑兵反击战了。
作为多尔衮麾下的心腹之一,鄂硕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阿济格和多铎遭到这样的失败,他们的失败就是两白旗的失败,而两白旗一旦刚入关就遭到这样的大败,必然会引发八旗内部的动荡。作为正白旗的骨干,他不能不为自己的家人和亲朋好友考虑。
更何况,只要能够冲过这片高粱地,也许顺军就真的慌乱了呢?那样说不定他们还能有一线生机。只是鄂硕带队向着通道冲去时,之前还算稀疏的顺军炮火,突然就密集了起来,他只冲到了一半路程就感到身下的坐骑失去了重量,然后整个人就被后方的骑兵给撞了出去,接着鄂硕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鄂硕的亲兵虽然想要救回他,但是密集的顺军炮火把这些集中在一条线上的满汉骑兵扫荡一空,很快就没人注意鄂硕去哪了。失去了后续同伴的接应,闯过高粱地的二十多骑漏网之鱼很快就被顺军打死或下马投降了,而留在河堤上的百余骑兵也失去了继续冲锋的勇气,开始调头向着北方冲去。
虽然顺军在靠近河岸的地方设立了拒马,但是在拒马和浅水之间还有着空挡,这些骑兵就从这些空挡处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站在拒马之间的顺军弓手就这么站在他们不到20步的地方射击着,没有一名骑兵敢反身冲上河堤驱散弓手的,他们就这样任由弓手射击自己和同伴,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上天来决定。
刘宗敏站在河南堤坝上看着北岸发生的这一幕,顿时鄙夷的对身边的部将说道:“建奴原来就是这样的货色。我还真以为他们是什么天兵天将,打的辽东军节节败退的,原来他们逃起命来和官军没啥区别。还满万不可敌,真是笑话…”
鄂硕的这支奇兵败亡的相当快,从他们第一部分人马渡河开始算,到鄂硕倒下部队全面溃散,也不过才三刻钟时间。这边吴三桂才刚刚督促自己的本部人马和顺军南翼军阵争夺第一道营垒而已,当他看到从河边逃回的部下,立刻让胡心水、夏国相停下了进攻。
在吴三桂军中督战的爱新觉罗·博洛立刻赶了过来,质问其为何停下进攻,吴三桂指着被带回来的败兵说道:“博洛贝勒,奇兵已经败了,我们总不能用骑兵去和步兵拼命吧?我建议,您还是尽快通知两位王爷,让他们也停下进攻,以免白白损失了人马。
兵圣说过:无邀正正之旗,无击堂堂之阵,此理变者也。闯贼营垒坚固,我方奇兵已失,现在继续冲阵,实在是非常之不智。”
博洛看了吴三桂一眼,发觉此人突然似乎有了几分底气起来,他眼角余光也注意到吴之部将个个手按腰刀,对着自己和身边的侍卫看起来颇为不善。他立刻拦住了身边人对于吴三桂的指责,只是沉稳的向吴三桂说道:“早就听说吴将军娴熟于兵法,既然你认为打不下去了,那么我这就去回报豫郡王,不过还请把这些人交给我,好让豫郡王问个明白。”
吴三桂也不想得罪博洛,因为他的父亲是阿巴泰,虽然因为是庶妃所出不能和四大贝勒相比较,但也因为没有继承汗位的希望,所以阿巴泰在后金激烈的内部斗争中倒是保全了自己。
在代善隐退、其他三大贝勒相继过世后,阿巴泰一系反而成了旗主之下最具实力的宗室,只不过阿巴泰只是一个单纯的武人,不懂朝堂政治,因此不能发挥自己的影响力而已。但是阿巴泰的几个儿子都已经成年,都不是什么寻常角色,吴三桂自然是不愿意得罪这一家的。
于是,他挥手让博洛把几名败兵带走,并答应自己不会单独撤退,会等待二位郡王的命令一起后撤。看着博洛离开的背影,吴三桂默默无言,但是他身边的部将却已经忍耐不住的说道:“早知道这些满人也打不过闯贼,我们真应该再等等的…”
第四十二章 谁的责任?
鳌拜带着少了近四分之一的部队回营后,怒气冲冲的走到了大帐的位置,向着正和人讲话的阿济格质问道:“武英郡王,我军正奋力作战,为何要鸣金收兵?我部为了打开敌阵死了十多名勇士,结果后边没人跟上不得不退出来,又丢了三十多名勇士,这是作战,还是儿戏?”
本就情绪不佳的阿济格听到鳌拜的指责,顿时跳将了起来呵斥道:“鳌拜,你敢这么跟我说话,还有没有上下尊卑了?你真当老子不敢砍了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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