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富春山居
郑芝龙想了想说道:“造大船和他们竞争,我国人力物力充沛,这些小国不可能竞争的过我国的。”
但是站在他身边的儿子郑森却终于忍不住插嘴道:“朝鲜、越南同我国有陆地相连,显然是以陆上军队进逼,让他们把海上贸易拿出来共同分享,才是最快的方式。有了朝鲜和越南的海上力量,再去进攻日本,则三国的海上力量就会成为我国的力量了。放弃我国的长处,以自己的短处去同别人的长处竞争,就算是君子也不会为之。”
郑芝龙有些诧异的瞧了儿子一眼,他一直以为这个儿子读书都有些读傻了,但是听了这番话后他才意识到,也许自己是有些小瞧这个长子了。
李自成赞许的看了一眼郑森,果然国姓爷就是国姓爷,不是那种迂腐的读书人。郑森在父亲和李自成的注视下,脸上顿时有些发热的加了一句,“余的意思是,法兰西人一定会这么想,那些红毛夷在东方做不成生意就烧杀抢掠,实在和强盗没什么分别。因此,法兰西人要是打的过自己的邻居,一定不会想着造船和邻居竞争的。”
李自成收回了视线,转向地图上的法国继续说道:“我国的生丝、大黄、瓷器和西洋的大黄、印度的棉布,在欧洲都可以换取一倍以上的利润。因此,当我们主动和法国进行沟通,并和其达成瓜分中欧贸易的协议,那么法国人就会主动的替我们打击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甚至是英国人。
当荷兰及西班牙的本土受到法国的威胁时,他们在亚洲的力量,在美洲的力量就会被削弱,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可以付出较小的代价去击败荷兰人和西班牙人。
此外,对于我国的经济来说,现在的海外贸易也已经到了一个停滞期,想要推动海外贸易的进一步发展,那么就要寻找一个新的产业作为增长点。朕以为这个新产业就是茶,因为欧洲人的饮食习惯类似于蒙古人,喜好肉食和奶,他们又嗜好糖,既然如此他们就一定会喜欢上茶。
但是现在,我们同欧洲的贸易中,茶的占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整个蒙古人口也不过几百万,他们一年能消耗的茶叶就已经能够维持我国的马匹供应了,一个比蒙古人口大上10倍的欧洲,若是能够被开拓为一个茶叶销售的新市场,那么这个市场规模一定会超过现在我国出口的生丝价值…”
郑芝龙顿时心动了,一个比蒙古茶市更大规模的欧洲茶市,这显然是一个宝藏么。哪怕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参与海上贸易的他,这一刻也不由考虑要不要组织一支船队去欧洲看看了。不过他还是压抑着自己有些兴奋的情绪,想要听听李自成到底还有什么了不得的想法。
果然,李自成又把手指挪到了法国下方的一片地区说道:“如果法国人能够征服了西班牙人,那么我们就可以建议他们占领埃及,埃及北面的这片大海,欧洲人叫它地中海,埃及下方这片狭长的海域,就是把两片大陆隔离开的海域,欧洲人称之为红海。
如果能够把地中海和红海用一条人工运河联通起来,那么至少可以节约中欧之间近三分之一的里程。如果法国能够掘开这条运河并占有之,那么这条运河将会奠定法国的大国基础。为了获得我国的支持,法国一定会选择同我国保持友好同盟关系的。这就是中法结盟的基础。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派出一支船队抵达欧洲,告诉法国人这个计划而已。朕打算以大顺的名义派出使者前往梵蒂冈,向天主教会的现任教宗表示问候。但朕缺乏前往欧洲的远航船只及航海人员。”
说到这里,李自成停顿了下来转头看向了郑芝龙。在李自成的注视下,郑芝龙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人互相对视了数息后,郑芝龙才恍然大悟的说道:“没有问题,我郑氏可以挑选出前往欧洲的船只。不知陛下打算什么时候让这支代表团起行?”
李自成想了想说道:“朕已经让人准备各种带往欧洲的礼品了,这一次除了拜访教宗、法国国王外,朕打算让人同欧洲各国都接触一下,顺便正式向西班牙人提交通牒,就关于万历三十一年和崇祯十二年在马尼拉两次屠杀华人的事件要求道歉并赔偿,如果西班牙人置若罔闻的话,这就是正式的宣战书…”
郑森突然出声问道:“余可以参加这支代表团吗?”
“陛下面前岂能如此放肆,你要再胡乱插嘴就出去。”郑芝龙立刻把儿子训斥了一通,然后转向李自成道歉并说道:“为什么要向西班牙人发出这样的通牒?这岂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李自成平和的说道:“朕刚刚已经说过了,西班牙这个国家已经打了将近一百年的仗了,荷兰、英国、葡萄牙、法国,还有一些其他国家。虽然西班牙人依赖美洲的资源,使得他们能够支持到现在。
但是,这个国家差不多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这一点可以从万历三十一年和崇祯十二年两次大屠杀的马尼拉社会形势可以看的出来,这两次大屠杀之前华人在当地的经济都已经开始动摇了西班牙人在当地的经济掌控权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美洲白银输向马尼拉的数量变少了,所以西班牙人试图劫掠华人的财富以维持殖民地的财政。
也就是说,维持西班牙王国的财源,美洲殖民地的金银矿开采已经过了鼎盛期。虽然现在每年美洲殖民地开采出的金银矿还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但是对于一个战争开支不断上升的国家而言,西班牙人和我国一样都面临着国库空虚的问题。
所以,即便我们现在向西班牙人宣战,西班牙人也都我们无可奈何。但是,我们的宣战将会得到反对西班牙人的欧洲各国的欢迎,从而可以参与到对西班牙王国败亡时的战利品瓜分中去,既然有好处而没有坏处,那么为什么不宣战?
有了这样一个正式通牒,我们不仅可以合法的攻打马尼拉,还能合法的对西班牙在美洲的殖民地发起袭击。并且,这也是最快让法国人认同我们的方式。我希望能够赶在11月底或12月中旬之前出发,这样我们就不会错过季风期。”
郑芝龙不得不承认,李自成说的相当有道理。假如美洲真的有这么多金银矿的话,那么倒是真的很值得以这样正式的方式向他们宣战。他沉思了片刻后点头应承道:“臣回去后就立刻安排人手,确保能在11月底出行。”
李自成于是把目光从欧洲收回,又指着日本说道:“既然我们已经各自表明了立场,那么今年的对日贸易也就不要错过了。这个月到下个月初,是否能够派出一趟船队前往日本?”
郑芝龙松了口气说道:“若是能够从长江口出发,倒也问题不大。只是,想要获得生丝还是有些麻烦,今年因为北京沦陷的关系,各地丝商都拒绝赊货,而那些海商也不愿意拿出银子来全额付款,这样的风险太大了…”
李自成忽略了郑芝龙言语中的言不由衷,郑氏今年宁可荒废一季贸易,显然是为了把力量留在手上应对国内的变局。他神情轻松的表示,“朕倒是可以帮助你们解决货源的问题,不过,朕希望你的船能够帮忙试探一下济州岛的防御问题…”
第181章 扬州十九
郑芝龙能够理解李自成试探济州岛的用意,但他有些怀疑的问道:“在这个时候去刺激朝鲜王国,是不是急躁了些?现在难道不是应该拉拢朝鲜人去进攻辽东的时候吗?”
李自成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过他脸上却若无其事的回道:“不,和建奴的作战是我们自己的事,一个不足百万人口的小族我们都对付不了,还能指望藩国替我们出力消灭自己的敌人吗?如果朝鲜真的有这样的实力,那么他们现在应该占据辽东以窥中原了。
建奴的力量其实并不强大,真正的问题在于那些忘记了祖宗的汉奸太多。国家拿出了这么多钱粮,甚至不惜在灾民头上收税,都要保证辽东军的需要,结果这支军队拿着国民的血汗和建奴在关外对峙,既不能挡住建奴破关劫掠,也不能捍卫京师的安全,现在倒是打起了借兵剿贼的把戏,好似他们倒是成了大明的忠臣了。
老奴曾经有一句名言,他说伐明就如同砍大树,必须要先去其枝叶,最后才能砍到树干。现在的建奴其实也同一棵树木,想要砍到他,首先就要先清理那些依附他的势力,比如蒙古、比如朝鲜、比如降军。
这三者中朝鲜最弱,且于我有海道相通。我军攻彼,建奴无从救起,则我军不仅可以从朝鲜得到一笔资源,还能让建奴去一臂助。朝鲜即建奴之粮道也,不先绝其粮道,如何能够动摇建奴之作战意志?
打痛了朝鲜,那些试图站在建奴一边攻击中国的蛮夷也就会有所忌惮了。因为他们会清醒过来,建奴以区区百万人口想要进攻中国,那么就没法在其他地方抵抗我们的进攻了。则他们就会抽回力量先保护自己,不管他们能抽回多少力量,对于我们同建奴的战争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济州岛,位于朝鲜海峡下方,西北是朝鲜半岛,东北是日本,占据了这里,我军想要进攻朝鲜或是同日本贸易,都有了一个极好的前进基地。所以,不可不尽快拿回来。而朝鲜人不管做出什么应对,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郑芝龙看了地图半天,也没找出问题,只好说道:“这样的话,至少也要等到明年转了风向才能进攻济州岛了。只是,收回了济州岛之后,陛下打算如何管理这里?”
李自成想了想说道:“港口可以归你们管理,但是土地归朝廷。不过,你们得要派驻一支舰队驻扎在此处,配合我军进攻朝鲜南部。”
郑芝龙再次看了看地图上济州岛的位置,终于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可以商量,不过驻军的费用是不是朝廷出?”
李自成道:“朕会派人在济州岛设置海关,以关税补贴军需,不足部分再由朝廷补上。”
郑芝龙立刻接受道:“那就没有问题了。”
李自成于是又继续说道:“那么眼下要做的就剩下两件事了,出兵台湾和澳门。朕打算在这个月底前出兵攻打台湾北部,然后再运一支军队南下封锁澳门,你能派出多少船只接应?”
郑芝龙有些猝不及防,他下意识的反问道:“为什么这么急?眼下江南都没有安定下来呢。而且为什么要封锁澳门?陛下不是说,葡萄牙人也是被西班牙人吞并了的亡国之人吗?”
李自成看了他一眼道:“葡萄牙人向朝廷隐瞒了他们向西班牙国王效忠的事实。所以,当我国向西班牙宣战的时候,他们自然也就成了我们的敌人。
除非他们现在宣布放弃对西班牙国王的效忠,并跟随我们向西班牙王国宣战,否则我国有权力没收敌国财产,以用于赔偿我国民众及战争费用之补充。
葡萄牙人在澳门有炮台、军队和铸炮厂,难道他们也同意我们在葡萄牙的国土上修建这些军事据点吗?我们保卫不了的国土,就不能算是我国的国土。澳门是中国的领土,那么澳门自然也该由中国人来保卫,否则这块地方岂不成了葡萄牙人的了。”
郑森听了连连点头,他觉得李自成说的这些话都对极了,比他过去的那些老师讲的更有道理。那些老师整天讲家国天下,却从来不会去关注澳门和台湾的驻军,也不关心海外侨民的生死,他们只关心朝堂上有没有正人君子,却从来不讲正人君子掌握了权力应该做什么,大谈皇帝不该干涉正人君子的行事,却不谈正人君子干的事到底对不对。
郑芝龙衡量了一下,虽然他和葡萄牙人交情不错,他身边的黑人卫队都是在澳门购买的,他也是澳门商会的供货商之一,从江南弄来的生丝等货物,跑到澳门换取葡萄牙人带来的檀香木和珍珠,同样是一桩极好的生意。
不过,在听完了李自成描绘的自由贸易体系之后,他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葡萄牙人,但还是决定要以国事为重,朋友之谊也就先不谈了。
况且,葡萄牙人当初也有对不住他的地方。当初日本幕府宣布禁绝天主教,他的女儿是天主教徒,于是便跟着葡萄牙人逃了回来,结果葡萄牙人说他女儿决定把自己献给天主了,拒绝把女儿交给他。作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代理商,他当然听说过修道院里那些龌龊的勾当,主教和修女的笑话,正是新教徒们制造出来讥讽天主教的。
因此郑芝龙不得不派出了舰队封锁了澳门三天,才让这些葡萄牙人交出了女儿。想到这里,他顿时沉下了脸点头道:“陛下说的不错,澳门终究还是我们中国的地方,不能让那些洋和尚弄的乌烟瘴气的,也应当好好教训一下他们了。就是,陛下一下挑起三个地方的交战,真的可以吗?”
李自成摇着头说道:“不是一下挑起三个地方的交战。澳门就在广东,只要理顺了和南京的关系,广东地方官员自然会协助我们的。至于台湾,你刚刚不也说了,荷兰人前年才攻下了西班牙人在台湾北部的据点,那么他们现在应该还没有获得当地土著的支持。
所以,我们现在去攻打台湾北部,只是我们同荷兰人之间的战斗,地方上的土著不会帮助他们的。另外,从长江口到台湾北部,现在正好顺风,荷兰人则是逆风,因此我们打了台湾北部,荷兰人只能等到明年春天才能出兵支援台湾,朕以为我们那时至少已经在台湾北部占住脚了。因此眼下是最适当的时候。
至于朝鲜,朝鲜的水军难道还能阻止我们靠近济州岛吗?当我们的军队登陆济州岛后,还有什么力量能抵抗我们?朝鲜和大明一样,有用的兵马都放在了北方和南方,但是不会放在济州岛,就如我们在海南岛上也没有多少力量的…”
谈到这样的程度,双方之间也就很有默契的不再谈及其他话题了。郑芝龙很清楚,只要李自成能够击退建奴南下的军队,那么郑氏商团必然是要同对方合作的,其实就是投诚,因为这个计划给了海商们足够的空间发展,哪怕他不接受,其他人也一定会选择投向李自成的。商人总是很实际的,你要是能够带他们出海发财,大家就会支持你,要是不能,那么你就会被抛弃了。
李自成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如果这样的计划还打动不了郑芝龙,对方还非要一个总督、巡抚什么的官职,说明这就是一个不值得交谈的蠢人了。而对于大顺来说,也无需要求郑芝龙更多东西,只要郑芝龙答应配合攻打台湾、澳门和济州岛,那么他的力量也就用尽了。
此时南方对于大顺有威胁的也就两股势力,福建郑氏商团和武昌的左良玉集团,李自成不会费尽心机的去获得他们的承诺,因为这个时代信守承诺的武人都已经死光了。他需要的是把这些力量调动起来,使之无暇威胁到自己就够了。
去掉了郑芝龙这股势力,然后是南京和高杰部,之后是左良玉,搞定了这些人后,他也该返回徐州同建奴开战了。两人这场谈话一直延续到室内亮起了灯光,李自成这才感觉到自己也是饥肠辘辘,于是邀请郑芝龙父子一起用餐。
郑芝龙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邀请,他同李自成谈的相当的尽兴,想着以后也许就要向对方称臣了,现在自然就该拉一拉关系了。
当郑芝龙和李自成坐在一起小酌的时候,又有一行人趁着夜色偷偷在瓜州下游登陆了北岸。虽然有着奴仆背着自己过了滩涂踏上了江堤,但是素来爱洁的周镳看着四周黑黝黝的环境,终究还是一脸的沮丧的问道:“就不能点一盏灯引路吗?”
同样刚刚从奴仆和护卫身上下来的阮大铖、庞天寿,听了这话都不由一阵腻歪,两人一个是阉党,一个是太监,自然不会对周镳这个清流有什么好感。两人都暗暗想着,这都什么时候还要点灯,要是被高杰兵看到了,大伙可就玩完了。
不过庞天寿终究和东林党没啥仇怨,他又不是魏忠贤的人,于是好心劝说了一句,“周郎中还是忍耐一下吧,眼下情况未明,不能乱动。我们可都是重任在身之人,不可不谨慎啊。”
阮大铖则冷笑了一声道:“就算被发现了,周郎中也无碍,毕竟他有个好弟弟,想来高镇也不会为难他。我和老庞你下场估计就落不了什么好了。人家有恃无恐,自然是不怕点灯的。”
周镳在一旁整理的衣服,也懒得回应阮大铖这个阉贼。其实他现在也是难以回应对方,因为在没有见到弟弟周钟之前,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常州周氏正处于一个十字路口上,走错一步就要万劫不复,他如何还有心情同阮大铖斗嘴。
第182章 扬州二十
大桥镇南湖北开元寺内,于大雄宝殿的西配殿中,以阮大铖、庞天寿、周镳为首的南京使团终于见到了来接待自己的人,但是他们看到走进配殿内的领头人物的服饰时,三人脸上都露出了尴尬的神情,这明显就是一位大明宗室么。
人群中的周钟看到对面的堂兄,先是微微对其颔首致意,然后就站出来为身边的人介绍道:“这位是鲁王殿下,这位是陈百史先生,这位是李韫玉从事…”
周镳见状也跟着介绍了和自己同行的使团成员,并同阮大铖、庞天寿向着鲁王先行了礼。鲁王朱以海简单的回了一礼,便不客气的走向配殿内的上首椅子坐了下来,并向着众人有些不耐的说道:“这些虚礼就不要玩了,都赶紧坐下把该办的事情办了吧,难不成大家还要在这里过夜不成?”
周镳等三人前晚在田野中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找到顺军的夜巡队伍,然后就被安置到了这开远寺中,但又不许他们外出,直到今天才看到来和自己交谈的对象,却又是在地位上压着他们一头的宗藩。
虽说过江之前三人都约定过,在李自成面前不能丢了南都的脸面,就算不能以上位者的姿态训斥这些贼人,至少也应当使弘光帝同李自成平等相待,这还是因为李自成手中拿捏着太子,他们才不得不放低自己的身段来和这些贼人交涉的。
但是现在看着鲁王身边的那把椅子,三人互相望了望,谁也不敢上去同鲁王平起平坐啊。之前一直以正使自居的阮大铖,这个时候却低着头走到了西侧的第三把椅子坐了下来,庞天寿见状也跟了过去在第二把椅子上安静的坐了下来。
站在殿内中间的周镳,在鲁王和众人的视线中坚持了不到一刻,终于还是走向了西侧的第一把椅子,而不是鲁王身边的座椅。看着南京三人都老实的坐在了自己下手的位置,鲁王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着三人问道:“福藩为什么不亲自过江?大行皇帝的梓宫和太子都在江北,他为什么不过来亲迎?
南都的那帮大臣是吃米的?还是吃屎的?他们口口声声讲的忠孝节义,就是背叛大行皇帝和大行皇帝册立的太子,为了一己之私扶立旁枝吗?”
阮大铖、庞天寿坐在椅子上如同木偶一般,任由鲁王斥骂而无一语反抗,因为鲁王今日占了理,乃是为大行皇帝和太子出头,他们不管说什么都是错误的,只会为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周镳却有些忍受不了了,因为鲁王字里行间都把迎立福藩的罪过算在江南官绅身上,矛头直指东林党人,他此时要是一言不发的话,就等于是默认了鲁王的指责是正确的了。
因此趁着鲁王停顿的一个空隙,周镳立刻插话辩解道:“当日北方大乱,大行皇帝和太子下落不明,南方人心浮动,吾等也是为了安定人心才推举福藩监国的,并不存在什么密谋。还请殿下明察。”
朱以海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人真是好不知趣,之前太子下落不明,他们推举福藩监国也就算了,但是现在太子都已经带着大行皇帝的梓宫到了淮安了,南都的大臣们还不改弦易辙过来拥戴太子,还在那里磨磨蹭蹭的推托扯皮,派了这几个阿猫阿狗过来求见永昌帝,这显然是在搞拖延的把戏么。
作为大明的宗藩,朱以海当然是希望大明能够长存下去的,但就福藩登基后干的那些混账事,怎么看都不是什么中兴之君,这当然要他滚蛋了。至少有着李自成支持的太子登基,还能让大顺和大明之间隔江而治,这样他就不用面对亡国之恨了。
所以,北方的宗室们意见是一致的,就是福王必须下台,把帝位交还给太子,而他们作为太子的支持者,还能在南方重建宗藩。就福藩这个德性,既控制不了军镇,又压制不住南方士绅,他们想要在南方重建宗藩,几乎是没什么可能了,因为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容纳他们了。
因此,对于周镳的出声抗辩,朱以海是相当不满的,我们姓朱的讨论家产该谁来继承,也是你们这些奴仆能胡乱插嘴的?
不过就在鲁王想要发脾气的时候,周钟赶紧出声为堂兄解了围,“既然是为了安定人心才立的监国,为何又这么着急的推举福藩登基?难道说仅仅相隔了十五天,你们就已经知道大行皇帝和太子及永王、定王的下落了?”
周镳一时语塞,过了片刻才推脱道:“实是马总督和四镇、诚意伯等进上进书所为…”
他这话一说,不仅堂弟周钟的脸色变了,就连坐在他边上的阮大铖、庞天寿都忍不住了,阮大铖当即挑起来对着周镳破口大骂道:“南京城当日就被史可法、高宏图、张慎言、吕大器、姜曰广这些正人君子把控,又有着长江天险以为壕沟,说什么四镇进逼,你们当日可曾经有人下令关城门了吗?
若是长江如此轻易可渡,南京可以长驱直入,如何今日高杰军却连条舢板都过不了江?你们这些东林党人简直就是无耻之尤,没事就让君父听你们的,有事你们就说大家要听君父的,好事都特么是你们干的,坏事都是别人的。这是君子所为?还是伪君子所为?”
朱以海和李嗣宬看的目瞪口呆,他们都还没有对周镳的言论进行驳斥呢,这对面就开始窝里反了?这个时候,还是周钟和陈名夏出面为周镳借了围。陈名夏认为不如先暂停会议,先吃了中饭再说。鲁王看了看周镳和阮大铖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觉得现在也没法往下谈了,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散会期间,阮大铖神情郁郁的走去了寺庙的后花园内,一边在林木之间的小径上散着步,一边思考着自己这些人的未来。刚刚他在配殿内的情绪爆发,一半是为了阻止周镳揭开自己这边的老底,要是让顺军知道他们自己内部已经四分五裂,顺军还要同他们谈什么呢?一半则是对东林党人的长期不满情绪的爆发。
说起来,他阮大铖也是东林党人之一,可是当初东林党的魁首却想打破潜规则,把本该属于他的位置交给另一个亲近的人,这才导致他一时激愤找了魏忠贤拿回了自己的位置。不过他也就是为了出一口气而已,那个官拿到手他干了没一个月就告假回乡闲居了。
可就因为这点事,东林党人不仅把他开除了出去,还同他纠缠了十几年,哪怕他出资给东林党人,也没能挽回东林党人对他的看法。到了今日,东林党人攻击他都已经成为了一种日常活动了,就好像江南士人日常集会中的一种活动,集会上不骂他几句,就不能证明自己是正人君子一言。
东林党人的这种步步进逼,也使得阮大铖有些自暴自弃了,在马士英扶立弘光帝登基之后,他就一度萌发了要给东林党人一个狠狠的报复的打算。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实施这个打算,李自成却带着太子南下了,这令整个弘光朝廷都陷入了混乱之中,感到自身难保马士英也就无暇和他谋算那些碍事的东林党人了。
站在树林中,看着洒落林中斑斑点点的阳光,阮大铖也不由仰天长叹道:“世事唯艰啊。”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却传入了他的耳朵,“圆海先生何故叹气啊?”
阮大铖顿时转身向着身后望去,看到另一条小路上站着一位年青人,他分辨了一下后问道:“你是刚刚在殿内的李从事?”
李嗣宬向着阮大铖深深作了一揖后说道:“德州李韫玉见过圆海先生。先生的《燕子笺》,在下可是爱不释手,能得见先生,也是在下的幸事了。”
阮大铖虽然没有听说过李嗣宬的名头,不过他能够感受到对方想要结交自己的意思,他自然不会拒绝一位来自顺军这边士子的好意。于是也忙不迭的回礼说道:“不敢称先生,不过是年长了几岁,叫我一声前辈也就是了。不知小友这是?”
李嗣宬走到了阮大铖的面前,注视着他微笑的说道:“在下其实还是统计司的一员,是能够常见到陛下的,我看圆海先生是个真性情的人,不免就想要向圆海先生请教一下,这南京城内的真实情况了,不知圆海先生可否为我解惑呢?”
短短的数个呼吸间,阮大铖的心里不知转过了多少念头,但是他最终还是呵呵一笑对着李嗣宬问道:“不知李从事想知道哪方面的事情…”
在李自成的主力南下之后,驻扎在瓜州的高杰部不仅没有集结兵力反扑蜀岗,反而沿着运河布置起了防线,唯恐李自成的主力一到就会进攻自己。但他们并没有等来顺军狂风暴雨般的进攻,扬州-瓜州-仪征这一三角地区反而安宁了下来。
只是,此时前线越是安宁,对于高杰军来说压力也就越大。因为时间拖得越久,士兵们就越知道自己这方不仅没有援军,连过江的机会都没有。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已经成为了一支孤军。
也许军中那些高级将领因为感恩或畏惧,还会听命于高杰同顺军死战,但是底层的士兵们显然不这么看。特别是顺军并没有对被俘的李成栋部大开杀戒,意味着投降顺军还有一丝生机时,他们就更加不愿意拼死一战了。
于是高杰军中的中级军官们,开始收到了下级官兵们的询问,他们会不会投降永昌帝,或者什么情况下可以谈投降。
第183章 扬州二十一
程量入踏上运河码头,看着通往东门的长街上依旧是行人如织的模样,心里顿时放下了不少担忧。站在他身旁的年轻随从,也是大大的喘了口气说道:“往日里听着就烦,今日听着这吵闹的声音,却真是顺耳。爷,看来扬州没什么大碍了啊。”
程量入不说话,只是回头往身后瞧了一眼,运河对面不远处就树立着大顺的旗帜,看着旗帜下偶然经过的军将,显然扬州并不像看起来这么平静。他伸手压了压头上的帽子,然后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小五,你雇人把东西挑回家去,我带着小六先走一步了。”
站在台阶上正看着船家把行李搬上岸的年青人沉稳的点头应了一声道:“大爷自己去吧,小五自己料理的了。要不要帮大爷叫一抬滑竿过来?”
程量入摇着头道:“不用了,过了东关就到家了,正想活动一下腿脚,这两天坐船都觉得身体有些生锈了。”
和小五交代完后,程量入便带着小六顺着面前直通扬州东城门的长街走了下去。这条长街约有2里,路面都用条石铺就,虽然之前刚刚下了场雨,但是街面上却没什么积水,因为在道路两边还有两条明沟,把雨水排入到了运河中去。
当然,因为这条路修建了也快百年以上了,所以哪怕是曾经平整的条石顶部也出现了小如黄豆,大如拳头的空洞,因此这些石头上的洞穴里还是积着水的,一脚踩上去还是会溅湿裤脚或袍服的。过去,扬州人都会小心翼翼的避开这些积水的地方,但是今日路上的行人却都是形色匆匆,丝毫没有去注意脚下。
从这些行人身上,程量入还是发觉了和年初时有所不同的地方,显然之前一段时间的战乱还是给扬州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想到这里,他不由再一次停下脚步朝着运河东面瞄了一眼,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现,但是程量入还是觉得有些迷惑,顺军就在运河对面,扬州城为什么敢开门?
他扫视了一眼街面,沿街的商铺至少开了一半以上,门口人最多的还是油米铺、咸鱼行和竹木行。这些东西都必须要从外地运来,没有顺军的首肯显然是开不了门的。显然,扬州城的日常生活正在恢复,顺军的军纪确实和传闻中的一样好啊。
观望了一阵后,程量入继续往东城门走去,在路上他还发现了一个开张的包子铺,看着有些眼馋的小六,他干脆让其去买几个包子回来垫一垫肚子。他自己则信步走入街边开着的布店,向着柜台里的伙计问道:“现在的布价是个什么价钱?有芜湖的毛青吗?”
伙计赶紧从柜台走出,向着程量入介绍了一下自己店内的五六种布匹,并说道:“芜湖的毛青现在还没有,不过10月到11月份应当会有。客官你要的话,可以留个地址,到时小的给你送上门去。”
程量入有些好奇的问道:“你这里既然没有,为何能打包票,10月11月必定有?眼下长江不是被封锁了吗?”
伙计于是转过身从柜台上拿出了一张纸,对着他说道:“客官您看,这报纸上写了啊。都元帅府说了,今年长江沿岸并没有闹什么大灾,至少是个中平之年,因此只要长江航道恢复通行,湖广、江西等地的大米就会运下来。
都元帅府也正在和南京进行和平谈判,争取以和平方式解决大明帝位的归属问题,因此扬州及南京、镇江百姓不必过于担忧。也无需囤积粮食和柴草,都元帅府将会尽快督促南京放开航道,以保证长江下游的粮食、燃料供应。
永昌皇帝保证,9月底,不超过10月初,能够和平解决问题。所以,芜湖的布匹,10月11月份必然会运来的。”
程量入一脸愕然的看着这所谓的报纸,如果不是上面印着都元帅府核定印刷的字样,他都觉得这简直就是捉弄人的玩意了。因为,谁会把这样重要的消息印刷在纸上公开散播呢?这些消息,哪怕早知道一天都能给商人带来大量的利益了。
他迟疑的看着伙计问道:“你真的相信这报纸上登的消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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