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富春山居
丘磊去客栈的途中,也从这位费百户口中了解了左良玉这一镇的情况。他这才发现左良玉的情况也不见得好,简单的说,左良玉的部下们都不想待在武昌了。
倒不是说左良玉的部下们有什么其他想法,而是武昌城负担不起这样一支大军了,原本繁华的武昌城于去年被张献忠攻破后,城中人口和财富几乎为张献忠所劫掠,现在的武昌城几乎成了一座空城,不要说负担军队的开支,反过来军队还要向市民发放救济粮了。
而北京城的沦陷和崇祯的殉国,让左良玉的部下们也失去了效忠的目标,他们原本就不是保卫家乡的本地人,只是听从了朝廷的命令来这里围剿农民军,现在朝廷既然没有了,他们还有什么必要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待下去?
听了这位百户的抱怨之后,丘磊才了解左良玉为什么会这么快打出效忠太子的旗帜,因为左良玉需要太子来维系军心,福王和他们这支军队根本就没有关系,连定策之功都没给他们参与,这就让下面的官兵觉得,弘光帝并没有把他们当自己人,既然如此他们也就不愿效忠南京了。
当太子南下的消息传来之后,左良玉的部下们自然就倾向于太子,并希望能够借此从武昌移驻出去了,最好么就是去南京护卫太子,那可比残破的武昌繁华多了。只是在李自成也跟着南下淮扬之后,这些官兵才消停下来,因为他们不觉得李自成会容忍他们占据南京。
邱磊在客栈内要了个院子安顿下来,然后让人烧了一桶热水好好的洗了个澡,接着便进房小睡了一会。等他醒来,发觉屋内已经黑了,于是便叫人送灯火进来。等到房内的蜡烛点亮,邱磊顿时惊讶的叫道:“昆山,不,侯爷,你怎么过来了,这些人可真是该打了,居然都不叫起我…”
第256章 新政71
“这是我儿梦庚、项谦,你们过来向叔父请安…”被左良玉拉出卧室的邱磊,这才发觉外面的堂屋内站着一群将领,在左良玉的招呼下,两名30上下的年青将领上前向邱磊问了好。
邱磊虽然满面笑容的扶起了两人,但他也注意到左良玉的义子左梦庚还是真心实意的向自己请安的,他稍稍用力才扶起了对方,而左良玉的女婿项谦则在他手还没碰到就迅速的起身了。
左良玉又替邱磊介绍了跟着自己过江的几位辽东将领,这才拉着他的手臂说道:“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酒席,今晚必要和你一醉方休才行。”
面对左良玉的热情,邱磊也只能连连说道:“侯爷客气了,侯爷客气了。”
左良玉听了顿时不满的说道:“都是自家兄弟,你叫我侯爷这是在埋汰我吗?”
邱磊连称不敢,马上换回了称呼,左良玉这才转怒为喜,拉着他前往了隔壁的院子。此时这所院子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庭院内还树起了用青布拉起的围障,把那些干活的杂役挡在了外面,堂上也更换了桌椅,有着一队女乐伺候在旁。
看着一觉醒来隔壁院子的变化,邱磊也忍不住说了句,“昆山兄年少时的梦想,现在倒是真的实现了啊,富贵美人现在都集于一室之内了。”
左良玉却突然沉默了,旋即便岔开了话题,拉着邱磊进了房间。两人坐下后,左良玉便让众人替自己向邱磊敬酒,边上又有美人歌舞奉上,于是室内倒是变得热闹起来了。
只是酒过三巡后,左良玉挥手让人撤下残席,然后对着部下们说道:“我想和丘兄弟叙叙话,你们自己玩乐去吧,不要打搅我们谈话了。”
随着左良玉的一声令下,几名将齐齐应了一声,便各自拉着自己看中的女妓出门去了。左梦庚、项谦虽然没有拉着女妓找地方享受去,却也退出了房间守在了院门处,给两人留下了足够的空间交谈。
看着室内安静下来,左良玉正想说话,却爆出了一阵咳嗽,好不容易停止后,他拿起一杯清茶漱了漱口说道:“老邱,你来的正好,我看你也就别回去了,留下来帮我吧。”
邱磊默而不答,左良玉等了一会,见他依旧不发一言,只好开口道:“你这是埋怨我出手太迟了吗?所以不想来帮我了?”
邱磊叹了口气说道:“怎么会,我那件案子不是小案子,你能找人把我放出来就已经和够义气了。我可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左良玉微微摇头说道:“那本来就不是你的案子,论起来,我才是主谋啊。只是,之前我一直没能找到打点的门路,才让你在监狱中白白虚耗了这么多年。”
邱磊举起了自己的茶杯说道:“打住,这种话就不要提了,你要是还把我当兄弟,就不要说这样的话。何况当初也是我自愿的,并不是你强迫我的。我敬昆山兄一杯,这事大家就不要再提了吧。咱们还是说说别的事吧。”
左良玉只好拿起手边的茶杯和邱磊手上的茶杯碰了碰,然后他突然停止了动作,注视着邱磊的眼睛认真的问道:“那位是真太子吗?”
邱磊怔了一下,他注视着左良玉的目光,看其神情坦然并不躲避,似乎并没有藏着其他心思,这才点了点头回道:“自然是真太子。跟着太子南下的京城官绅、勋贵、太监、宫女,超过了3000人,若是假太子,如何能有这样的号召力?”
“是真太子就好,是真太子就好。”左良玉欣喜的差点手舞足蹈,很快他就对着邱磊解释道:“先帝对我恩重如山,之前马士英等奸贼支持福藩入统一事,都是瞒着我干的。若不是如此,我等早就出兵南京,清理掉福王身边的奸臣了。
太子能够安全抵达扬州,实乃是天不绝我大明。那么老邱,太子有让你带什么话给我吗?只要太子有诏,某必定丢弃一切,前往追随太子,以报先帝之大恩。”
邱磊突然觉得这个过去的兄弟看起来有些陌生,如果他不是之前在码头上和那位左军中的百户交谈过,那么他还真要被这情真意切的话语给感动了。但是和那位百户谈过之后,他就知道左军现在是一支极为混乱的军队。
当然,在来之前,虽然他是左良玉的结拜兄弟,但在永昌帝的特许下,他还是看过关于左良玉这支军队的消息。在这些消息的描绘中,左良玉军中的嫡系部队在崇祯十五年的朱仙镇会战中损失殆尽,之后左良玉依赖招安各地盗匪和乱兵迅速扩兵,但实力已经大不如前。
邱磊来之前还半信半疑,但是同那位左军百户对话后他其实已经将信将疑了。左良玉对着他这个兄弟都不说实话,这未免让他有些心寒。
不过他倒也庆幸自己并没有直接前往武昌城,否则被左良玉接去府内一关,他就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到了。心里虽然有一些怨气,但邱磊并没有表现出来,他反而心平气和的笑着说道:“昆山兄大可放下心来,太子并无旨意,除了几句问候你的话。”
左良玉大为振奋的问道:“殿下说了什么?”
邱磊回忆了一下后说道:“第一句话是,殿下说:大行皇帝生前有言,宁南伯是个忠臣,只可惜远在武昌不能解京师之困,这是天意非人祸。所以请宁南伯不必自责。”
这并不是左良玉想要听的话,事实上,邱磊转述的这句话让他大感震惊,因为事实并不如此。在李自成军东进山西时,崇祯就下诏给他,让他北上勤王了,只是他一直拖延没去。现在太子居然说,先帝说左良玉是忠臣,就算左良玉再怎么跋扈,这下脸皮都有些发红了。
不过左良玉喝了杯茶后终于缓和了情绪,岔开了话题问道:“那么还有其他话语吗?”
邱磊于是又接着说道:“殿下第二句话是,福王监国时下旨给左镇的封赏并不足以酬左镇上下官兵之功,因此殿下希望听听左镇官兵心愿,请左镇推选若干代表,从士兵到军官都要有,前往扬州向殿下诉说请求,殿下自会同都元帅商议,满足左镇官兵的愿望。”
听到这里,左良玉终于表情不悦的说道:“都元帅?不就是李自成?这到底是太子的意思,还是李自成的意思?难道李自成是打算做曹操吗?把太子当成了汉献?”
邱磊神情坦然的回道:“昆山何出此言?若无都元帅在,哪里还有太子?须知今日窃据神器的可不是都元帅而是南京城的那一位,都元帅就算是称帝也是堂堂正正的,可没有趁着主人家遭了劫难,就宣布继承了主人家的家产。有些人是没当曹操,可却成了司马炎的帮凶。”
左良玉的怒气被邱磊一抢白反倒发不出来了,他只能苦笑一声道:“今上虽有不足,但和司马炎是没什么关系的,老邱你这话说的过了。”
邱磊却笑了笑说道:“东林党人有言:不问是非,只问立场。太子既在,不管怎么评价福藩都是不为过的,因为他已经越线了。”
左良玉只能摇着头转移话题道:“殿下还说了什么?”
邱磊想了想说道:“接下来太子说的话却是都元帅提的建议,不知侯爷还要听吗?”
左良玉沉默良久后点了点头道:“你且说来听听。”
邱磊于是开口道:“都元帅向太子建议,眼下国难当头,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都应当共体时艰。湖北一带屡经兵灾,当地百姓恐怕是难以养得起一支数十万的大军了。
因此国家应当收回湖广地区的皇庄和藩国土地,并向分封于本地的宗室借钱借粮以养军。当然,湖广军队也应当裁撤老弱之兵,正好把一部分裁撤下来的士兵安置在这些收回的土地上屯垦,从而令湖广百姓略得生息。
不知侯爷以为如何?”
左良玉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李自成这是欲置我于火上炙烤吗?”
邱磊呵呵笑道:“侯爷说笑了,这事做不做在侯爷,都元帅难道还能强迫侯爷去干?只是,我来这里虽然还不足一日,却已经见到侯爷的部下存了不少怨气,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左良玉知道这位老兄弟说的对,朱仙镇之战后他拼命扩充兵力,从而避免了朝廷对自己问责,但是这种做法不是没有后患的,那就是他的军需变得极不稳定,朝廷需要他出力才发一点军饷,若是他不听从命令,那么干脆就不给了。
于是左军的军纪变得大坏,劫掠百姓补充军需反倒是成了主业,剿匪则成了副业。现在邱磊带来的太子和李自成的话语,表明是有把左军重新纳入体制的意思,但却也要求他交出一个投名状来。
第257章 新政72
十月初一,顺治帝于北京天坛祭天,之后回紫禁城皇极门举行登基大典,宣读祝文,布告天下,宣布建国大清,以顺治纪元。并在登基大典上加封多尔衮为叔父摄政王的同时,即令为多尔衮建碑纪功,要“永垂功名于万世”。
多尔衮于是凌驾于诸王之上,他很快就召开了议政王大臣会议,拜自己为奉命大将军,拜阿济格为靖远大将军,拜多铎为定国大将军,但是对于豪格的任命却忽略了。
多尔衮是这么对参与会议的宗室大臣们解释的,他说:豪格只是去宣抚宣大之兵,并不是要真的要去拿下大同等地,因此没必要加大将军衔。而且现在各处物资都短缺,他们也支撑不起三路进攻的计划,因此豪格那一路只能作为牵制山西、陕西顺军之用,不需过于深入。
面对刚刚受封叔父摄政王的多尔衮,宗室大臣们自然只有听命,哪怕是和两白旗不对付的两黄旗也没人跳出来反对。一则他们已经效忠了顺治帝,自然不愿意再同豪格走的太近,小皇帝也许不会记得,可是圣母皇太后会记得。二来便是多尔衮已经收买了各旗兵丁,眼下多尔衮说什么都能获得下面士兵的支持,自然没有人会出来让多尔衮作杀鸡儆猴的鸡。
多尔衮是怎么收买八旗兵丁的呢?一是在京城三百里内圈地授田,八旗每丁给地30亩,披甲当差的另有饷银。过去八旗出丁打仗可是没有饷银的,而是按照功劳分战利品。
现在多尔衮改了规矩,他宣布八旗前锋、护军、领催、马甲,每名月给饷银2两,步甲每人月给1.5两,匠役每人月给1两。这是发给家属的固定工资,外出作战的兵丁还有行粮,标准是士兵每日米8.3合,马草2束,料5升。佐领加米8.3合。
于是八旗兵丁一时欢欣鼓舞,对于迁都一事再无抵触情绪,因为这一改革代表着他们现在只要自己准备甲马就够了,不再需要自备粮秣,但是出征抢劫来的财物却还是可以照分,投入减少就意味着产出的增加,更何况据说南方的汉人要比北方富饶的多,大家自然都士气高涨了起来,忘记了天津之战中伤亡的两红旗兵丁了。
多尔衮虽然给自己加了奉命大将军大将军,但他并没有离开京城,而是让阿济格和多铎各领一路大军出发了,当然主力还是在多铎这一路。
此时的运河还能行船,虽然李自成南下时带走了大量的船只,但是在地方士绅的帮助下,清军还是获得了不少被地方上藏起的木船,加上这几个月赶造的新船,清军还是弄到了八九百只木船,这大大的节约了陆上的运力。
当然,为了筹集这些船只,清军也不可避免的推迟了出征的日期,直到10月21日大军才抵达德州。对于这个行军速度,多铎是感到不满意的,因为他已经远远的落后于阿济格那一路了。
凭借着吴三桂这个投降将领的名望,作为阿济格的前锋,吴三桂几乎没打什么硬仗,只是发了自己的牌子出去,就招抚了地方上的士绅,把顺军在黄河北部的驻军给孤立了起来。迫使这些顺军不得不撤向南边,甚至有的都退过黄河了。
而保定-怀庆这一路清军的快速进军,也令德州、东昌府的顺军失去了坚守的信心,因为他们的侧翼完全都露出来了,不要说正面压上来的清军大军,侧面的清军来一下侧击,顺军在大清河北的防线也破了。
于是,当清军的前锋人马出现在德州城下时,驻守在德州的顺军就立刻后撤了,虽然城下到的不过只有二十多骑而已。
多铎抵达德州后就召集了一次军议会议,他对着宗室及诸将说道:“我们之前的行军还是过于小心了,现在看来顺军并没有做好和我们作战的准备,我军大兵所到之处,顺军无不望风披靡,虽然这样追击下去对我军来说很是轻松,但是我们也抓不到顺军的主力啊。
要是不能在进军途中剿灭一部分顺军的兵力,等到他们凑到一起时,我们啃起来可就麻烦了。而且,我军所带粮食也不多,顺军这么一边跑路一边销毁粮秣,到时我们就算把顺军主力包围起来,也没有这么多粮食供应我军日常所需。
你们觉得,接下来这仗该怎么打?”
坐在多铎右手的多罗贝勒尼堪于是起身说道:“我军南下之军虽然有15万之众,但是真正能打的还是我八旗大兵,那些绿营兵反复不定,昨日降顺,今日降我,明日又不定降谁。
所以,这些绿营兵不应当一开始就用到打硬仗的地方,而是应当先让他们见见血,先激发了他们的血性,然后再用到正面的战斗中去,则他们走投无路下便只有奋勇作战了。”
固山贝子博洛、和托、尚善,辅国公杜尔祜特尔祜、杜嫩等,都附和了尼堪的主张,认为打仗这种事最可靠的还是八旗兵,至于绿营兵不可太过信任。
多铎对此也点头道:“确实,说是十五万大军,但是有五万人只适合用于后勤运输的工作,剩下的十万人里,还有一半人是三心二意的,不让他们见见血,如何敢放心用他们。
拿到了德州,接下来我们的进军路线就比较多了,但主要的进军路线也就两条。第一条是沿着运河南下,直接按部就班的打过去;第二条则是拿下济南,深入山东腹地,既可以断了顺军的一条胳膊,使其无法从侧翼进攻我们,还能就地征收粮食,以补充我军所需。
恭顺王,你对山东应当很熟悉了,你来说说这山东应该怎么打吧?”
孔有德没有任何迟疑,起身对着多铎抱拳行礼后就张口说道:“崇德七年多罗饶余郡王奉命入关,率军从墙子岭入关,一直打到山东兖州,又分兵攻陷登州、莱州、莒州、沂州、海州,共计攻下八十八城,降服六城,掳男女三十六万,掠黄金一万两千两、白银二百万两,最后由墙子岭出关还师。
此次出征可谓大胜,奴才以为,山东之民应当还记得我大兵之武威。我军此次先示之以德,然后再杀鸡儆猴,山东各处士民当再无抵抗之心了。这济南就是最好的目标,此城被我军所击破,又捣毁了城墙,现在未必修补完成,我大军围住劝降,若能不战而开城,必可震动山东各地。”
多铎顿时意动,他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博洛,你同恭顺王、怀顺王带五千绿营兵南下围困济南城,不可使城内驻军逃出,我带大军做你们的后劲。尼堪,佟图赖,你们二人去取了东昌府,然后在张秋等我军令…”
正如孔有德所猜测的,此时的济南城并没有从崇祯十五年的战乱中恢复过来,驻守济南的是明降将董学礼和顺军将领刘暴。这半个月里,从北面传来的多次坏消息,不是我军这里撤退,便是哪处县城向满清投降了,搞的济南军民是一日数惊。
董学礼在城墙上巡视时,部下询问他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什么时候撤退。对于这个情况,董学礼也有些承受不住压力了,他不由找来了副手刘暴问道:“将士们都在问,我们到底是守是走?据说北面大军有近20万南下了,我们城中也就不到一万将士,粮食也不到一个月之用,要是守的话,至少也要派兵派粮过来吧?”
可刘暴并不是那种善于言词的人,他觉得上面有什么命令下面照做就是了,没有命令那就等着,没必要多生事端。再加上北面明军将领的不断投降,也让他对于董学礼这些降将产生了怀疑,因此对于董学礼的问题不作回答,只是要求对方做好守城的准备,等待徐州的命令。
对于刘暴的这种作风,董学礼也感到绝望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李自成给抛弃了。当清军的先锋出现在城下,向城上射来了招降信件后,董学礼终于坐不住了,他让亲信部下请来了原济南都司刘世儒,向他请教了城内士民的看法。
看着四周并无旁人,刘世儒便直言不讳的对董学礼说道:“济南城根本守不住,也没人愿意去守。二年前坚持守城的人都死在清军的刀下来,现在城内的士民都不愿意再经历一次这样的惨剧。董将军,你还有必要为闯贼卖命吗?大清兵可是来为先帝报仇的。”
董学礼迟疑了一会后说道:“太子和先帝的棺木都被永昌帝送去南方了,说大清兵是来为先帝报仇的,这也未免过于可笑了。顺治帝在北京登基,这是要夺天下的意思啊。”
刘世儒神情木然的回道:“争不争天下,其实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现在要的不过是眼下能活着,顺军要是真的有心守卫济南城,早就应该发动民众修缮城墙,并增兵运粮了。李自成既然没有这么做,可见是已经做好了放弃济南的准备。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还要守?”
董学礼这下倒是真的动摇了起来,他和刘世儒默默的对坐了许久,方才起身说道:“今晚我会亲自去查看北门的守备情况…”
刘世儒理解了董学礼的暗示,于是当晚带着几名家丁从北门出城找到了清军的前哨,和清军搭上了关系。10月24日中午,刘世儒返回城内,联络了城中士绅和董学礼发动兵变,杀死了刘暴等顺军将领,25日开门迎接清军入城。
第258章 新政73
10月25日上午,泰安守将王之相得到了济南兵变的消息,于是立刻派人把这一消息传给了济宁和邹城。第二天早上,济宁和邹城两地的守将都收到了济南兵变的消息,便立刻向徐州发出了警报。
花了大约一个半到两个时辰,两份光电报就一前一后的送到了徐州都元帅府的留守司内,此时约为午时四五刻左右。未时一刻,主持留守司日常工作的刘宗敏、李过、宋献策、韩霖四人召开了留守司军事扩大会议,将济南发生兵变的消息告知了众人。
对于这个消息,刚刚抵达徐州不久的蔺养成有些不大相信,他在大堂上起身质疑道:“24日董学礼兵变,济宁和邹城今天早上才得知,而中午居然就传到徐州了?这两个地方到济南和到徐州的路程应当是差不多的吧?就算是4百里加急,起码也得明天早上才能到徐州吧?”
对于光电报这个新玩意,刘宗敏一直都觉得很神奇,但是在亲眼见证后,虽然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光电报能传递的这么快,但并不妨碍他接受了这一新事物。当然,他是不会告诉别人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东西时的惶恐心情的。
徐州顺军将领对待光电报的态度,其实和刘宗敏的心情是差不多的,虽然不能理解其原理,但是能够接受这是人制造的工具,而不是什么鬼神之术。他们的这种心理转变当然不是自觉的,而是在李自成的安排的授课中明白过来的。
虽然这些顺军将领的底子都很差,大多数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自然也很难理解数学这种学问。但是在经过了上课之后,他们倒是很快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就是通过学习就能掌握制造和传递光电报,因此这自然就不是什么神仙术了。
只是,上课对于这些农民军将领来说未免有些折磨了,李自成在徐州时,亲自压着他们去上课,大家也只能认了。不过在李自成南下之后,除了那些中低阶军官不敢不去上课外,以刘宗敏为首的将军们立刻就以军务繁忙逃课了。
蔺养成这些从湖广来的顺军将领,还没轮到培训,平日里也没不会去上中低价军官的课程,自然就搞不懂光电报怎么能这么快传递消息。
对于蔺养成感受到的疑惑,若是在平日里,刘宗敏或许还会取笑几句,不过现在么,他只是严肃的回道:“老蔺不必怀疑,这消息是真的。现在召集大家过来讨论,就是济南失守后,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坐在西边座位中间的左勷幽幽说道:“我们早就说应当把济南军民撤下来了,你们就是不肯听。现在还有什么办法?济南一降,通往胶东半岛的通道就被打开了,我们只能依托泰山和沂蒙山建立防线,至于胶东半岛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听了左勷这话,坐在东面的顺军将领都有些不乐意了,田虎就跳出来反驳道:“军议府并没有不同意撤兵,但是我们反对一仗不打就撤。
陛下要以济宁、归德、徐州三点为三角防御重点,但是修建这些防御设施也是需要时间的,要是前方城池建奴还没出现就撤退,还有谁会安下心来修建这些防御措施?那些民夫难道还会比军队更加勇敢吗?
再说了,暂缓撤退前方军民也是民政府的要求,因为我们没有这么多物资安顿更多的北方难民了。话要说回来了,董学礼已经被调任淮安了,就是因为你们总参谋部没有把光电报站点建到济南城,所以才不能安抚住他。要不然,他现在已经去淮安的路上了,还能发动什么叛乱?”
官抚民顿时起身说道:“田将军的话就有些强词夺理了,这光电报线路也不是建几个木架子就完事的,还需要培训人员挂旗、接收和翻译的。我们现在培训的人员也只够维持徐州到济宁、徐州到归德两条线路而已…”
面对眼前的争吵,原毓宗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看似冷静实则已经走神。其实眼前的这一幕他已经有些习惯了,在李自成南下之后,军议府和总参谋部之间的矛盾就有些激烈起来了,虽然理论上两者应当是一体的,军议府负责决策,总参谋部负责执行。
但是,总参谋部需要具有一定文化程度才能进入,对于个人武勇其实没啥要求,投降的将门子弟肯定是比流民出身的农民军将领有文化的,因此总参谋部一开始就充满了投降的明将和明官。而反观军议府这边,只要中级以上的将领就会被纳入,也就意味着这是农民军将领占大头的地方。
李自成在的时候,不管是军议府还是总参谋部都能压制的下去,不仅仅在于其自身的威望,且在于这套制度是他亲自打造的,他很清楚应当如何去运用它来做事。
但是在李自成南下之后,刘宗敏、李过这些将领虽然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可他们对于天下大势的把握和战略上的决断就差的远了。
比如,在李自成轻易的拿下了淮安之后,原本已经决定依托黄河、大清河设第一道防线的方案就被刘宗敏等人推翻了。因为南方进军的成功,让这些农民军将领又产生了速胜论的念头。
刘宗敏觉得既然通往长江的运河线路能够打通,那么只要来自南方的人力、物资能够跟得上,他们完全可以在保定、德州一线同建奴对峙下去。且只要能够挫败建奴几次,那些投降建奴的边军说不定又要动摇了。
但是在总参谋部的军官们看来,刘宗敏等人朝令夕改的作风实在过于流寇习气了。他们能够接受李自成提出的防线理论,因为这很符合大明将领的认知。毕竟从明成祖之后,明军的战略就趋向于保守,在战术上表现为更加注重堡垒防线。
而且,在李自成登基建国之后,大顺军也就从流寇转为了官军,什么是官军?负有守土责任的就是官军。当官军放弃了守土之责任,那么不是这个王朝走到尽头了,中央政府都官军失去了威慑力,便是这支军队军阀化了。
李自成提出的防御区域设想,至少已经开始从流寇转向自觉的官府立场了,这对于那些投降的大明官吏来说自然是支持的,这表明李自成至少是想要重建社会秩序的。
但是刘宗敏等人还抱着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的想法,他们就感到难以接受了,因为刘宗敏的战略就忽略了对于平民的保护,这样的作战方式除了扰乱地方外,是不可能重建社会秩序的。
这些投降了大顺的前大明官员们,家中都是有产业的,自然是不可能接受这种流动作战的方式,他们支持李自成是为了获得保护家族和产业,不是为了入伙当盗匪的。
于是,总参谋部这边觉得军议府离开了李自成后,做出的决策几乎都是一坨屎,而军议府这边则认为,总参谋部都是一群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指点他们如何作战?双方之间的矛盾也就起来了。
不过原毓宗觉得除了这些明面上的争议外,顺军老营将领对于总参谋部这个新衙门夺走了自己的权力也感到了不满。李自成此前整顿义军各部组建了五营二十二将的体系,虽然梳理了军中各个山头,把权力掌握在了自己手中,但也没有突破明军的编制和指挥体系。
表面上看,五营二十二将都是尊崇李自成一人,除了李自成之外,谁也无法调动这二十二员将领。可这样也就造成了二十二将在营中的势力扩张,五营中的所有兵马都是先效忠二十二将,然后通过二十二将的效忠,汇聚到李自成身上的。
这终究还是人治,这二十二将若是有人背叛了李自成,也就等于他的部下们也背叛了李自成。且对于尚无继承人的李自成来说,一旦他出了什么意外,这二十二将也就失去了一个效忠核心,为了争夺权力,内部就得先打出狗脑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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