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富春山居
对于市民们来说,反抗这些组织是得不偿失的行动,因为他们犯的法很轻微,轻微到被抓起来也就是打上一顿板子的事,而有着胥吏或士绅庇护的人,甚至连这顿打都免了。反过来,他们要报复你的话,可能你的生活就毁了,因为谁也不能千日防贼啊。
此次通过打击拐子的行动,令市民们建成了层级分明的组织,这样一来对上这些灰色地带就是组织对组织的行动了。市民的背后是都元帅府的军队,而那些灰色地带身后的胥吏和士绅根本扛不住,甚至于还被连带着抓了起来。
士绅对于地方上的控制,一个是官面上的身份,他们虽然在家但也还是官员,是可以直接同地方官或朝廷直接沟通的存在;另一个就是这些灰色地带的人物,在法律之外替士绅恐吓那些平民。
都元帅府控制了官府后,市民同灰色地带的斗争,就斩断了士绅的另一条胳膊,而在斗争过程中,为了抵抗士绅的压力,市民们也就自然的倒向了都元帅府。
扬州的士绅们很快就发现,他们同官员间的私交已经很难发挥什么作用了,因为大顺是新朝,他们的关系几乎都被战争所摧毁了。而市民们在斗争城市灰色地带的同时,也挖掘出了他们同这些灰色人物的联系,市民们显然就难以再信任他们了。
于是,扬州士绅们现在最有用的身份,是议事会的议员和都元帅府聘请的参议。前者还没到换届的时候,就算换届了很多人也一样选不上,本城那些有影响力的家族肯定不会放弃这个身份了。至于后者想要获得其实也不难,基本上只要你有足够的影响力或是金钱,就能得的都元帅府的聘书和胸章,最简单的就是购买都元帅府发行的债券。
面对越来越狂热的市民,不少扬州商贾或大户人家也只好去购买都元帅府的债券来防身了。老实说,都元帅府的债券如果能够按时兑现的话,他们其实也并不会亏。大明的高利贷虽然年利常常会超过一倍,但实际上这个市场并不大。
扬州城因为有盐业作为支柱产业,所以商业活动要发达一些,那些盐商也会时不时的借头寸周转,但这样的盐商几乎都是小盐商,做的大的盐商几乎每年都要往老家运输银子,运回去做什么呢?就是放在地窖中藏起来。
所以,扬州的高利贷生意,几乎都是面对中小商人和普通的市民阶层,大商人几乎不会有借钱的时候。都元帅府发行的债券,规模之大也是扬州商人们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大家自然不敢轻易的大量购买。
两淮盐业公司的股票出售并不视为都元帅府的债券,在盐商看来这是大顺的盐业准入证,为了不被排除在外,盐商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买下来。在都元帅府打通了长江航道之后,两淮盐业公司的股票就很快被购光了,因为这意味着停顿了快两年的湖广商路终于开通了,这对于两淮盐业就是最好的消息。
两淮盐业公司既然正常运转起来了,这也就意味着大顺政权有了一个稳定的税源,以盐税为抵押的大顺债券自然就变得值钱了些,再加上扬州市民的社会变革运动,向都元帅府靠拢就成为了扬州士绅大户的选择。
于是原本一开始运行的并不舒畅的两个办公室,现在倒是渐渐进入状态了。面对李自成的询问,张家玉向其汇报了南下以来的财政收入汇总,“…算上以上这些土地和房产,没收的财物总计有550万两,能够动用的活钱约在300-350万两左右。
至于公债方面,我们发行了250万两水利公债,350万两盐业公债,97折扣,全部售出;另外还有1000万两的战争公债,95折扣,现在大约售出了70%,其中有近一半是江南商人购买的,主要是苏州商帮和龙游商帮…”
蒋臣也跟着说道:“货币改铸方面进行的很好,商人对于能够兑现银两的压制铜币比较欢迎,就是一些市民和在乡下,对于以角为单位的铜币有不信任感,他们倒是对当五、当十、当二十的铜币更乐意接受一些。
从目前新货币的流通情况来看,只要我们能够确保银行能够兑换银两,那么商人就乐意使用铜、银辅币,而只要商人愿意接受辅币,那么小民就不会拒绝新货币。
不过,新货币在淮安、扬州、徐州等地使用不错,可是过了长江就比较难以推动了。一方面是缺乏官府的支持,另一方面就是有些商人拒绝接受我们的铜币。
根据我们的了解,商人们拒绝接受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担心我们会拒绝兑换银两,另一个则主要是典当行在抵制,我们的新货币和银行都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我看,货币改铸一事最终还是要获得南京的支持,否则就不太可能顺利的在南方各省推行下去。”
在两人之后,席本桢的汇报就比较简单了,他向着李自成说道:“中央银行的200万两白银股本已经全部入账,其中户部占有50.5%的股份,公司及个人占有49.5%。
银行建立以来,主要有两个任务,第一是配合户部建立大顺的货币体系,这个蒋参政已经说过了,我就不提了。第二是收购黄金,今年以前,江北金银比是1:10,江南是1:13,现在江南和江北都是1:13了。
我准备了一份报告,我希望陛下能够准许召开一次股东大会,第一是选出能够决策的董事会,第二是就扩充银行股本进行讨论…”
李自成对着席本桢微微点头道:“我看完报告之后会给你答复的。那么谁能和我说说关于粮食征购和粮食价格控制的问题?”
吴一清立刻起身向李自成说道:“回陛下,粮食征购方面,扬州府和淮安府都没有遇到太大的问题。
因为火耗归功和摊丁入亩的推行,对于农户和市民来说都是有好处的,哪怕是那些中小地主,他们也宁可接受一个较高的固定税,而不愿意之前那种三番两次的加征。每一次征税,正税其实收的不多,但是附加税几乎是不受控制的。
在解决了税收的问题之后,农民就能估算出真正富余的粮食,我们给出的价格还是高于市面上的价格的。那些粮食商人普遍在秋收时压低粮价,迫使农户售出更多的粮食才能购买生活的必需品;然后在青黄不接时抬高粮价,向农户放贷牟利。
因此,反对粮食征购的其实主要还是粮商和大地主,基本上乡间的粮商都是本地的大地主。这次的粮食征购,对于这些人的打击最大。
不过,粮食征购的运动,我认为并不能长期实施下去,因为征购对于下乡人员的要求较高。这一次我们是利用了那些市民的热情,下乡征购的人员可以以平价购买到一部分粮食并得到报酬,但当粮食价格开始下跌,这份工作就不那么吸引人了。
乡下粮食的输入,加上江西米的到来,至少现在扬州的粮食是不缺的。不过我们还需要把大量的粮食运往徐州等地,因此都元帅府对于扬州的粮食市场还是继续采取了配额制。
上个月,一石大米的米价从月初的2两出头降低到了1.8两,一两银兑换铜钱的数量,以京钱计算也降到了2000文以下,差不多100标准文兑换200文京钱。在都元帅府颁发了工资法令后,各作坊及官给工价都改为了标准文结算,因此一名熟练工人的日工资从100文变成了100标准文,刚好够买5升米。
现在,扬州市内对于粮价过高的抱怨声音差不多已经消失了。在财政办公室不断收购铜钱并废弃六分以下小钱的政策下,我们认为铜钱兑换银两的比价会掉落到1500文以下,粮食价格暂时不会很快下调,因此工人工资应当上调10%到20%,以此抵消钱贵带来的影响。以确保扬州市民继续支持我们。”
李自成听完觉得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他点头同意道:“可以提升工人工资,不过最后把工人代表、商人代表和工坊主代表都叫来,让他们进行公开的讨论。在确保他们做出了让步之后,都元帅府就可以按照新的人工工资来提高单价了。对于那些做出承诺然后回去反悔的,军需办公室可以介入接管工坊仓库,直到他们完成我们的订单为止。
徐州那边有没有把整个东路军所需要供给的人数报上来?他们在本地能够征集到多少粮食?大致需要我们运去多少粮食…”
第266章 新政81
11月1日午后,南京皇宫武英殿的后殿内,司礼监秉笔太监卢九德跪在地上苦苦向弘光帝哀求道:“陛下,现在已经拖不下去了,前去拜会鲁王的不仅仅有小民,还有勋臣宗室,臣打听到五大营中的将领都有穿着便装前往拜会鲁王的。陛下若是再不做出决断,臣担心恐有不忍言之事会发生啊…”
坐在一张宽大龙椅上的弘光帝,表情木然的望着殿外,这个时候的他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了。过了好久他才转动了下脖子,低头望向了拜伏于地上的卢九德,语气异常冷淡的问道:“卢太监,连你也要背弃朕了吗?”
卢九德趴在地上,双眼注视着地面回道:“臣若是背弃了陛下,又何必冒着被陛下怨愤的结果来劝说陛下呢?实在是南京城内人心已去,臣不得不斗胆前来劝说陛下自保。陛下若是失了势,臣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现在外面都说,是臣勾结了四镇胁迫马、史两位大学士拥戴陛下登基的,若有一线机会,臣自然都不会劝说陛下相让的。”
弘光帝的脸色终于稍稍有了些变化,他长叹了一声道:“不能先把太子迎来南京再谈退位的事吗?朕不是贪恋富贵,实在是害怕有人中伤朕和太子之间的关系,要是太子怨恨上了朕,朕还退什么位呢?”
卢九德有些理解弘光帝内心为什么犹豫了,毕竟当初那些江南官绅一直都不想迎立他,弘光帝要是就这么灰溜溜的辞去帝位,那些东林党人岂不把脏水都泼给了他。等到太子进入南京,弘光帝估计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了。
只是他现在也是自顾不暇,他刚刚对弘光帝说的都是实话,联络四镇和马士英拥戴福王是他居中主持的,因为他在万历时期服侍过还没有出宫的老福王,因此他才会支持福王入继大统。而他也获得了回报,弘光登基后成为了宫内第一人,以司礼监秉笔太监主持宫内事务,连韩赞周都被靠边站了。
可是,在四镇陆续向太子和李自成投诚之后,他这个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命令就连宫城都出不去了。因为南京城内的七八万军队都被马士英及勋臣控制者,他这个刚来南京不久的外人,在弘光帝的地位动摇之际,已经得不到下面人的服从了。
卢九德思前想后,终于给弘光帝下了一剂猛药:“臣听说,潞王给鲁王送了帖子,就在今日中午要上门拜会。”
弘光帝顿时沉默了下去,身体往后重重的一躺,似乎再也支持不下去了。潞王是东林党人试图推举出来继承帝位的人选,身为穆宗之孙的潞王朱常淓和神宗没有关联,这样也就摆脱了当年万历末期的一系列公案。
这是一部分东林党人试图化解万历末年以来党争的根本性手段,但是史可法和另一部分东林党人缺乏这样的决断,最终还是让福王登基成功。潞王虽然没能登上宝座,但他的“贤名”倒是传扬了出去,这对于弘光帝来说,也是一个潜在的隐患。
但是现在,潞王跑去拜会代表太子的鲁王了,这也就意味着东林党人手中失去了一张底牌,或者说意味着东林党人将会倒向太子的可能。南京市民、当权派、勋贵和清流都倒向太子的话,那么弘光帝也就等于是一个光杆皇帝了。
沉默了许久之后,弘光帝看了看周边寂静的后殿,心里终于泛起了几丝恐惧,他于是坐起说道:“你替我在西安门找一处住所,宫内修缮的工作就先停下吧。另外,明日上午我要召见各大臣,商议如何迎先帝梓宫和太子入京的礼仪。”
见弘光帝终于服软,卢九德的心里也顿时放松了下来。只要不是暴力交接,那么他们这些福王功臣就还有安稳下台的可能性,否则他是很难相信自己这些福王亲信的下场的。
卢九德从武英殿走出,立刻就有4个小太监跟了上来,卢九德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停下望了望周边。虽然北京的紫禁城是仿照南京的紫禁城而建,但是靖难之役建文帝于奉天殿自焚,连太庙都被焚毁了。
虽然明成祖修复了奉天殿,但他很快就迁都北京,因此南京宫城就几乎没有得到什么维修。到了弘光入驻时,除了武英殿等少数宫殿外,其他殿宇已经坍毁无存。为此,弘光帝登基之后开始兴建奉天门、慈禧殿等建筑。
卢九德正是负责这些新建宫殿的主事者,他原本以为这是新朝的开始,却没有想到这才修了一半就结束了。南京确实是个邪门的地方啊,不是真命天子就坐镇不了。
收回了目光后,卢九德不再留恋的向着南面的右顺门走了过去,出了右顺门之后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歪着头想了一下后说道:“小五,你去给韩太监下个帖子,就说今晚我想同他小酌一杯…”
于此同时,皇城最南面的正阳门上,李嗣宬正在忻城伯赵之龙的陪同下游览着这座南京城最为雄伟的城门。理论上这里才是南京城的正门,也是大明的国门,外国使臣来朝觐见必须经正阳门出入。其门建有内瓮城两座、外瓮城一座,门垣共四道,每两道城墙间设瓮城一,普通人根本不能上正阳门看到这些。
但是在忻城伯的陪同下,李嗣宬如入无人之境,想看什么地方就看什么地方,正阳门上的守军只做看不到他这个外人。
而忻城伯还怕他看不明白,殷勤的介绍着瓮城内的各种防御设施,并且还介绍道:“此门外就是大教场,教场东西两端各设有两座军营,都是国初时传下来的,一曰大教场营,一曰神机营。京城东面是孝陵卫,宫城北面的太平门内是小教场,设有小教场营,也是国初所设。
这三大营即是拱卫皇城和宫城的主要力量。西城虽然还有几处军营,但最要紧的还是国初所建的水营新江口营和陆营浦子口营。京城49卫2千户,所有兵丁原本都要轮换入营服役操练的,不过在成祖皇帝北迁之后,南京守备就松懈下来了。
如今城中京军的名额从国初的12万减到了8万,而实际的军队数约为4万4千2百余人,真正能够披甲作战的选锋也就十分之一而已。马士英将凤阳兵调动过江,数额约三四万,其战力倒是比京军要强多了。不过这支部队大多驻扎在城外,这城内之安全还是归京军负责…”
对于赵之龙的合作姿态,李嗣宬觉得非常满意,可他心里也不由出现了一些杂念。过去他可是一个把家族放在第一位的人,这也是他在德州叛乱事件失败后愿意主动坦白承担主谋责任的根源。但是现在的他,则越来越先考虑到统计司和都元帅府的利益,偶尔才会考虑到家族的立场。
李嗣宬有时也会思考一下为何,而他找到的答案就是,现在的家族不仅没能给他什么助力,反而成为了他的负担,而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都是统计司和都元帅府给的。
比如眼前这个掌握着南京城大部分军队的忻城伯,就不是他这个德州小家族出身的诸生能得罪的。大明朝虽说是文贵武贱,但想要爬到勋贵头上,至少也得是清流或入了阁的大学士,否则和皇室有着密切关系的勋贵们,也是不可能受这个气的。
说句难听的,要是文官可以像欺负武官一样欺负勋臣,谁还会把皇帝赏赐的爵位当回事?这不就是打皇帝的脸么。因此,德州李家的面子,估计都不能让担任南京外守备的忻城伯见他一面,谢家到是有这个面子。
而现在忻城伯接待他,犹如接待自己的上司,完全就是看在他身后的都元帅府的名号啊。哪怕李嗣宬向来深沉,但毕竟年轻的他,在这个场合中也不由有些喜形于色了。这一刻他对于都元帅府和统计司的归属感,是从前都未曾有过的。
不过在赵之龙目光的注视下,李嗣宬还是很快清醒了过来,收回了自己的心神,向着对方问道:“伯爷的诚意我今日算是感受到了。不过伯爷今日约我来这里,恐怕不是单单请我来欣赏这正阳门上的风景的吧?”
赵之龙瞧了他一眼,然后走到了内城墙的马面前,一手扶着马面望着宫城西北方的街衢,一边唏嘘不已的说道:“我祖上是虹县人,初为燕山右卫百户,后随颍国公北征,积功为永平卫指挥佥事。后永乐帝靖难,先祖随永乐帝入南都,在此安家,到我已经是第十代了。”
赵之龙转过身来看着李嗣宬说道:“我自小在南京长大,城中没有一处街道我没有去过的。我父亲在这里长大,我祖父也在这里长大,我曾祖也成长于此…
对我来说,这座城市就是我的家,这座城市中的百姓就是我的家人,我希望我的儿子、孙子及子子孙孙都能和我一样,在这座城市中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我不希望,战火燃烧到这座城市里来,这就是我想要对永昌帝说的话。”
李嗣宬一开始听的有些发愣,但很快他心里就有些不满了,他冷冷的问道:“那么南京以外的地方呢?只要南京不被战火沾染,其他地方就无所谓了吗?”
赵之龙和李嗣宬的目光对上,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能够让南京不沾染战火,我都觉得很吃力了,如何还顾得上别处?再说了,当初韫玉你在德州起事,不也是不想顺军把战火带到德州去的吗?”
李嗣宬一时无言以对,他突然觉得自己和对方确实也没什么区别,大家都只想着自己多一点而已。
第267章 新政82
当一位受到神父指派的台湾土人跑来寻找正在探索南下陆上通道的荷兰军队时,这支军队的指挥官布恩正在一条大河南岸的村落里歇脚。
这个村落里的土著除了妇人和小孩外,老人和壮年男子都被荷兰人给杀死了,他们的尸体还被挂在村子外面的大树上,来报信的土人看到这一幕也不由沉默了下去。
坐在村子里木屋下的布恩上尉看出了这位土人的紧张神情,他一边从对方手中接过了神父写给自己的信件,一边对其安抚道:“不用太过紧张,你们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你们已经接受了主的感召,已经得到了救赎。而这些人则是试图向主的子民挥舞刀剑的野蛮人,他们只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啊,该死的中国佬,他们居然敢偷袭我们…”
看到了信上写的内容后,布恩上尉已经顾不上安抚面前受到主的感召的土人了。他的副手迈耶中尉走来从他手中接过了信件看了起来,而布恩上尉开始向着土人询问起了中国人袭击安东尼堡的情况。只是这位可怜的土人并不清楚北方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村里的神父让他送一封信给布恩上尉,他就出发了。
布恩上尉反复盘问都没有获得什么消息,只能让人带着这位主的信徒下去吃点东西,毕竟能够说几句荷兰语的土人在这座岛上并不多,这人以后对公司还是有用的。
看完信的迈耶中尉同样是怨气满腹,“真该死,这趟出征可真是坏运气不断。先是遇到了连续的大雨,至少耽误了我们半个月的行程。到了这里,这些该死的土人还拒绝我们通过。现在连中国佬都插上一脚了。上尉先生,我们需要回去教训教训那帮中国海盗,让他们知道惹恼了公司是什么下场,把其他人都叫回来吧。”
布恩上尉并没有立刻答复自己的副手,他起身走到了院子门口,这个位置正好能够看清村前大河的走向,从东部群山中流淌出的大河,到了这处丘陵地区还是平缓了下来,因此河水显得极为清澈。
虽然这里的风景很好,但是布恩看的不是风景而是在心算,这里距离淡水河口至少有40-45里格的距离,按照每天3-4里格的前进速度,他们返回安东尼堡至少要10天以上,这还没有包括召回那些外出探路支队的时间。
现在回去还赶得及吗?十天之后,要么就是安东尼堡守住了,中国海盗已经退走了,又或者是安东尼堡已经被中国人攻下来了,他们回去之后连给养都没地方补充。从常理上看,现在回去显然是不明智的,还不如直接南下,走陆路回热兰遮城。
但是,选择南下直接逃亡,就意味着他要承担起所有责任,并且以他们现在的武装想要穿过这个充满敌意的土著王国的领地,显然是很危险的,因为他们缺乏攻坚用的大炮,这样就无法打开建在交通孔道上的村寨。
布恩上尉只能要求把附近的探险队都召回,并同军中的几位军官们进行商讨关于中国人攻击安东尼堡的消息。不过很显然,几位军官一致认为,攻击安东尼堡的是中国海盗而不是什么中国军队,因为公司和中国人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中国人就没有跑出近海作战的范围。中国军队出动最远一次,也就是把公司从澎湖列岛驱逐出去而已。
更何况,从大陆到热兰遮城进行交易的中国商人带来的消息是,据说大陆正陷入战乱之中,叛军甚至已经接近这个国家的京城了,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有中国军队跑来台湾和公司开战?因此,几位军官都认为,进攻安东尼堡的应该是中国海盗。
而中国海盗的战斗力,大家认为也就是在海上还能打一打,在陆地上其实不算什么,因为这些海盗缺乏大炮和铠甲。因此他们要是跑快一些,说不定还能赶得上。而即便安东尼堡失限了,他们也能利用周边臣服的土人村社和那些海盗们对抗,并从北荷兰城那里获得接济。
布恩上尉无法违背几乎是全体军官的意志,因此到了晚饭时,他只能起身宣布回援安东尼堡的决定。在荷兰人从大肚王国的边缘返回时,一支54艘船只组成的庞大舰队出现在了珠江口,这差点让珠江口的几处巡检司给吓坏了,直到舰队停泊在珠江口向东莞县送来了公文,东莞知县才知道是福建水师和崇明水师组成的联合舰队。
亲自带队的郑芝龙通过东莞县向广州传递了公文后,在东莞县缺口司设立了一处补给营地,然后带着三十多艘船转向香山县去了。
11月3日,郑芝龙舰队停靠在了香山县金星门水道下方靠岸,随即开辟了登陆场。11月6日,李成栋部三千五百多将士登岸设立了大营,另有五百人在缺口司驻扎。
11月7日,广东巡抚兼两广总督沈犹龙派出了一名幕僚抵达了郑芝龙香山大营,郑芝龙和这位沈犹龙的亲信经过了一番密谈后,从其手里获得了沈犹龙的公文。根据该公文,郑芝龙获得了接管前山寨的权力,并能够调动香山县为军队提供后勤支持。
11月8日,郑芝龙把香山知县和前山寨把总叫到了大营,向他们出示了总督签发的公文,随即接管了香山县和前山寨。
11月9日,经过了三日的修整,李成栋部的官兵终于恢复了过来,李成栋派出一支500人的部队前往了前山寨,正式接管了这处澳门同陆上的通道。于此同时,郑芝龙派出了十多艘战船封锁了澳门出海通道,并排了耶稣会神父米尼克和毕方济前往澳门,发出了要求解除武装的通牒。
事实上在这之前,香山知县就为澳门葡人求过情,他认为葡人向来温顺,澳门的大炮和军队都是为了抵挡海盗而设,朝着大陆一方的城墙下令拆除了也就拆除了,并没有什么不恭顺的举动,因此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大动干戈。
郑芝龙自然不会跟这位知县说,这是大顺皇帝的意思,而攻打澳门不过是为攻打吕宋做准备,那样只会造成本地更大的混乱。作为一名海盗商人,他很清楚澳门葡商和广州商人、官员之间有着良好的关系,也就是现在国事大乱,那些广州的商人无心做生意,而沈犹龙也不想得罪太子和永昌帝,所以才给他们开了方便之门。
于是他警告了这位知县一番,表示这是出自上意,这位知县才算闭上了嘴。当然,郑芝龙其实也不想和澳门进行交火,虽然葡人和他在商业上有竞争关系,但是在对抗荷兰人的问题上,双方还是有着合作的基础的。
不过和这些番人打多了交道,郑芝龙很清楚,不对他们展现自己的力量,这些人就不会坐下来和你好好说话。因此,哪怕他希望同葡人达成一个和平协议,现在也要装出开战的架势才行。
米尼克和毕方济两位神父带来的消息,对于澳门的葡人来说简直又是一个晴天霹雳。为什么说是又?因为澳门前往日本请求恢复贸易的商船被赶了回来,虽然还有人不死心再次前往了日本,但是大多数商人都悲观的认为,澳门-长崎的贸易航线已经不可能恢复了。
而在这之前,因为1641年1月荷兰人占领了马六甲城及其要塞后封锁了马六甲海峡,使得澳门-果阿-里斯本航线中断了。
再往前推,1640年12月葡萄牙本土宣布独立,马尼拉派唐胡安·克勒迪奥为特使到澳门游说,劝说澳门不必服从本土的决定。可澳门葡商和澳门议事会决定发动政变,驱逐了澳门的西班牙人,于是马尼拉宣布断绝同澳门的商业联系,澳门-马尼拉-墨西哥航线便也中断了。
现在的澳门只剩下了和东南亚各地的港脚贸易,而这种贸易还受到了荷兰人同西班牙人的打压。因此,一些原本居住在澳门的商人正纷纷撤离这座城市。偏偏在这个时候,中国人又派出了军队驱逐他们,理由居然是因为西班牙人在马尼拉发动的两次屠杀华人事件,这让澳门的葡人既感到惊讶,也感到了不忿。
此时澳门的权力还掌握在澳门议事会手中,澳门议事会由三名议员、2名普通法官和1名民政事务官组成,除此之外还有代表国王的王室大法官和总督、检察长。
不过,王室大法官兼果阿-澳门船队总管鲁博因为谋杀澳门官员被检察长卡瓦荷关押了起来,于是就变成了议事会加上总督、检察长管理着这座城市,但是耶稣会在澳门也有着强大的影响力。
澳门耶稣会副省长曾德昭神父听取了米尼克和毕方济两位神父的意见后,就在议事亭对着议员及市民代表们呼吁道:“战争是不可能的,向我们提出的通牒的不仅仅是那位刚刚攻破了北京的叛…嗯,大公爵,还有这个国家皇位的法定继承人。
也就是说,一旦我们违逆了他们,那么接下来就会爆发一场真正的战争,我们不可能坚持下去,因为没有一个中国人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在失去了日本之后,我们不能再失去中国…”
第268章 新政83
在大多数市民代表的支持下议事会三名议员认同了曾德昭神父的建议,委派人员前去同郑芝龙进行谈判。检察长卡瓦荷和总督依苏沙对议事会的决定保持了沉默,因为他们对于郑芝龙这个前中国海盗商人并不陌生,实际上这也不是郑芝龙第一次包围澳门。
在郑芝龙还叫郑一官的时候,他就是在澳门做通译起家的。而1635年日本天主教教难,郑芝龙在日本的女儿逃难到了澳门,当时澳门的天主教会并不想把女儿还给郑芝龙,还把她许配给了一名葡萄牙人,于是郑芝龙威胁要攻打澳门,最终澳门葡人屈服。
不过上一次郑芝龙只是虚张声势,毕竟他并没有获得朝廷方面的许可,在葡人示弱把郑芝龙的女儿女婿都送出澳门后,郑芝龙也就罢手了。但是这一次可不一样了,从广州传来的消息,连总督大人都已经表示支持朝廷的决定了,这就意味着对方可以放手大干一场了。
代表葡萄牙王国驻扎在澳门的士兵约240人,所谓的澳门总督其实就是这支部队的首领,而这座城市中定居的葡萄牙家庭约850户,每户至少有六个武装奴隶,每户有6-12支火绳枪或更先进的燧发枪。也就是说,议事会掌握的市民武装至少在5000人以上。
因此,在议事会同市民代表做出决定后,代表葡萄牙国王的澳门总督依苏沙和检察长卡瓦荷也只能表示服从。11月11日中午,曾德昭神父和米尼克、毕方济神父就代表了澳门议事会前往了郑芝龙的大本营进行谈判。
当天下午,郑芝龙接见了三位神父。一见面曾德昭神父就亲热的叫上了他的教名,以主的名义赐福了他,并向他说道:“贝洛先生在安海住的可好吗?我记得他也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
自从教会阻扰把女儿送还给他,郑芝龙就宣布不再信奉基督教了,事实上他对于耶稣会教士非常不满,认为这个组织正试图掌握他的家人,从而干涉他的家族事务。不过作为一名海商,他对于任何神灵都保持着足够的敬畏,因此他倒不拒绝曾德昭神父给予他的赐福。
郑芝龙微微颔首表示感谢后,就说道:“贝洛在安海过的不错,他说有时间的话会回澳门看看的。不过在叙旧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把公务给解决了?上万将士每一日的花费都是很惊人的,神父先生。”
曾德昭神父侧了侧头,给身边的毕方济神父使了个眼色,毕方济神父立刻说道:“尊敬的伯爵阁下,澳门市民对通牒进行了答复,请允许我复述给您。”
郑芝龙走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示意毕方济说下去,神父于是说道:“澳门市民的回复是:葡萄牙王国并不从属于西班牙王国,六十年前葡萄牙王国国王塞巴斯蒂昂一世于战争中阵亡,因其没有直系继承人,所以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宣称了对于葡萄牙王国的继承权,最终以武力获得了葡萄牙王国的王冠。”
一旁的郑鸿逵有些疑惑的问道:“既然西班牙国王获得了葡萄牙王国的王冠,那么葡萄牙王国当然就是西班牙王国的一部分,这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到了这个时候,一直对中国人封锁欧洲历史、地理的耶稣会教士,也不得不吐露了一点欧洲的封建制度,毕方济花了好一番口舌才让郑家兄弟明白,什么叫我主人的主人不是我的主人的欧洲封建原则,也说明了葡萄牙王国虽然失去了王冠和一部分政治权力,但是在法理上还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并不是某个国家的一部分。
郑芝龙兄弟听完了毕方济的解释,依然觉得是一头雾水,不过郑芝龙还是示意毕方济神父先把澳门市民的回复说完。
毕方济神父于是接着说道:“四年以前,布拉干萨公爵宣布恢复葡萄牙王国的独立,获得了葡萄牙人民的支持,登基成为葡萄牙国王,自此葡萄牙王国重新恢复了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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