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个探长
“算喽,我还是怕你打我。”
“在不说老子把你活埋了。”
不辣獐头鼠目看了看四周的杂碎们,然后突然大喊大叫:“官长,烦啦那个王八盖子滴要绑了~~~唔唔唔!!”
话音未落,康丫带领着一群杂碎们就将陈余摁在床上,被捂住嘴的不辣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意思大概是:我也莫得办法啰!
“你大爷的湖南佬,小太爷今儿个得让你知道什么叫军法,来人将这厮拿下!!!下下下——!”烦啦站在床上表演着京剧,一口戏腔好生利落。
“不要咯,我帮忙,烦啦你莫打我哎。”
“快点啊!还等小太爷上手呢?”
“来咯。”
不辣蹲在陈余面前,要麻、康丫几个死死摁着陈余的手臂四肢,不让陈余有丝毫动弹。
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天,陈余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孟凡了这个死瘸子搞的鬼,难怪这么爽快就答应自己,感情有鬼。
“官长。”不辣苦着脸委屈道:“你要恨莫要恨我,是烦啦那个丧天良叫我们做的,你还是找他算账,我们都是被逼滴。”
“叛徒,王八盖子滴!你个哈宝儿,老子等哈弄死你。”
“龟儿子滴,原来官长真滴是湖南人喽!这口湖南话我硬是听滴亲切,瓜儿子说自己是湖南人,起初我还不信,他真滴是我们弗兰人喽?”
孟凡了站在竹席上奚落道:“你湖南佬了不起,连你连长是不是湖南人都不知道,我要是你就找块豆腐撞死算了。不辣你今天要是赶放了死鱼,今个儿小太爷要开开荤,谁都不许放他跑知道吗?”
“晓得了。”
“快点拿绳子撒,豆饼!”
门外传来应答声:“我来了,刚刚搓好的绳子,结实好用。”
“谷小麦!”陈余一声令喝,吓的豆饼手上的绳子掉在地上,本就黑黢黢的脸庞惨白惨白,犹豫不决是否要上去把陈余捆了。
“长官。”
豆饼看向孟凡了求情,“要不放了陈连长,他对大家伙挺好的,你腿上伤口发炎还是他当了手表换药,不至于绑了他吧?”
“去你大爷的,小屁孩别闹乱,给小太爷麻利滚蛋。”
“长官~~~”
孟凡了猛地回头眼睛一瞪:“怎么,今个儿吃饱饭敢跟小太爷叫板了。咱陈连长不是叫你明儿起早捡干柴禾,滚回去睡觉,要是柴禾捡不回来,你晚上回来也别吃饭了。”
“是。”豆饼垂头丧气离开屋子。
被三个大汉压的喘不过气来,陈余拥挤力气也没能挣脱开。捡起地上的稻草绳,烦啦瘸着腿一步一步走来,像是给陈余进献哈达似的,绳子一圈一圈套在陈余身上,几个人三两下就把陈余绑的结结实实。
被五花大绑的陈余趴在床上喘气:“你们这群龟儿子,吃老子的、喝老子的,长脾气敢绑老子,以后老子没好东西给你们!
不辣你个鳖孙,要麻你个挨千刀滴!烦啦你个驴r的,你给你爸妈写遗书说自己铁定成仁,现在你自己成不了仁,也不让我成仁!”
“嘿!呦喂!感情您还偷看小太爷的家书,您家里人出事儿了,怎么那么喜欢看小太爷的家书,想找找感情是吧?”
嘴贱!整个收容所内孟凡了是公认的嘴贱,一双嘴皮子曾经把阿译长官说的一无是处,气的阿译拿头撞柱子,可惜头没撞烂,柱子倒是年久失修倒了。
陈余大喊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拿着那些所谓的同学朋友给你寄过来的信件发痴,幻想着成为他们口中的国之栋梁。他们不知道自己信中的栋梁连自己都快站不起来,栋梁的腿都瘸了,现在连心都烂了!”
“随你说,今个儿鱼爷要是说一宿,那小太爷就听上一宿,纯当在大栅栏听曲儿,听的是岳鹏举风波亭遇害······”
门外有人推门进入,兽医背着手慢悠悠的走来,看着陈余被五花大绑摇头叹气。
“太不像话咧!不像话哩!”
整个收容站年纪最大的人来了,于是陈余只好将希望放在这位位不高、权不重,已经无十六岁的老人身上。
兽医摇头叹气走到陈余身旁,坐在床铺上的烦啦和康丫梗着脖子,而不辣和要麻则是一溜烟跑了,这两兄弟贼精明。
“兽医,兽医。快帮我把绳子解开,说不得我也是帮你救治过伤员的,快放了我。”陈余急切道。
“啊~~~”兽医张了一下嘴。
陈余不知为何,于是学兽医张开嘴。“啊!唔唔唔~~~”
一块脏兮兮、臭烘烘的布团塞进陈余嘴中,烦啦手疾眼快死死将布团塞进去,不让陈余吐出来。兽医顺手不知道又从什么地方摸出一块布条,烦啦接过布条将陈余的嘴绑上,这样吐都没办法吐,一老一少配合的天衣无缝,看样子就没少对付伤员。
兽医继续背着手摇头叹气:“太不像话咧!陈连长,你这么吵,我滴伤员都没法休息了,先委屈你一夜,明天你再找这群皮猴子算账,睡吧、睡吧。”
“唔唔唔!!!”
一旁的烦啦无所事事,借着微弱的火光,拿着一根稻草戳陈余的脸。“明儿个咱吃盐水焗南瓜,你今天当手表换来的罐头吃了两罐,剩下的全部被兽医拿黑市上换磺胺棉花,给死人用啰。”
“唔唔唔!!!呜呜!”陈余无能怒吼。
烦啦吧唧嘴说道:“可惜那些罐头,换粮食能吃好些天。我说鱼哥,你说兽医又救不活人,他拿罐头换药干嘛?这不是糟践东西,要是我早就把兽医拆碎丢锅里炖汤了。”
之前的协议是寻食小组每天会留下一定的食物给伤员,在受伤时,兽医会免费给大家治伤。兽医不是医生,也不是兵,他跟随自己的儿子离开陕西,如今儿子在中原战场,他则来到偏远的滇南。
第四章 吃什么
第二天,早上。
“要命勒!”
抽出自己的皮带,陈余满院子的追逐昨夜绑自己的杂碎们,首当其冲的当然是烦啦。烦啦是伤员,见陈余气势汹汹,索性躺在地上装死说自己伤口疼,人老成精的兽医也不想挨骂,搀扶烦啦走进医疗所躲灾。
于是陈余的目标就只剩下不辣和康丫,老兵油子要麻早就带着豆饼出去拾捡柴禾,只有傻乎乎的不辣和康丫被陈余轮番伺候。
“不辣,你个小娘养大的玩意儿,敢绑老子?”
不辣躲在柱子后面辩解着,“官长,你又不是晓不得我,你就算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绑你,是康丫这个倒霉催的威胁我。”
“鱼爷、鱼爷······”
康丫被陈余揍了一顿,正躺在地上叫唤,长久吃不饱肚子怎么会有力气揍人,陈余只是踹了他几脚,其中一脚有意无意踹在他子孙藤上。
院子里其他溃兵们笑呵呵的看着闹剧,所有人都知道陈余是个好长官,比起不解风情的阿译来的更合群,比烦啦更能聊天。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阿译长官端着木盆走出来,肩膀搭着白色毛巾。看着陈余将杂碎们驯服的服服帖帖心生羡慕,阿译总想用自己没有的个人魅力将溃兵们拧成一股绳。他来自锦绣江南,三青团员、军官特训团十五期毕业。
阿译是陈余最不放心的一个人,因为他毕业于军官特训团,所谓的军官特训团是为了反g设立的,团长正是身兼数职的某位大员。阿译的团长是位大员,陈余感慨是不是命中早已注定,之后死啦死啦最不信任的就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有他,但阿译就是一枚定时炸弹。
“陈连长,我觉得你有必要教训这些小赤佬,连军人的样貌都没有,现在都敢绑架长官了。”
陈余呛了他一句,“你有军人样貌,每天养花浇水,不知道的还以为屋子里住这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
“我~~~”
阿译嘴笨,显然被陈余无情嘲讽到,捏着拳头默默走到井口旁打水洗漱。
忽然,阿译转身反驳道:“我这是陶冶情操,种花怎么滴啦!又没有规定军人不能种花,我是想大家每天看见这么好看的花,内心就不会太悲观。”
“得了吧。”陈余抡起皮带打在不辣屁股上:“这群杂碎们有屁的悲观,你当你是在学堂里教小屁孩乐观向上呢?”
“陈连长,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嘴巴不能这样不干净的。”
“哈?”
陈余被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气笑了,躲在柱子后的不辣见状一溜烟跑出门口,头也不回的离开收容所,再待下去他觉得会被陈余好好教育一番。
“阿译长官,您瞧瞧烦啦,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BJ大学出身,家中藏书不下万册,皇城根下的大户人家。光花在他身上求学的钱财就能养活三十张豆饼,现在还不是跟豆饼一样待在这个破地方,说这些话给谁听啊?”
“你~~~我~~~”
如今的阿译很迷茫、很无助,他觉得自己半辈子的教育观念在陈余口中毁于一旦,看着周围不似人样的溃兵们,又看了一眼水盆倒影中衣着干净的自己。
失败了,阿译彻底的失败了。于是他端着木盆沉默的走进自己的房间,关门声响起,溃兵们个个眼巴巴的看着陈余。
不用理会阿译的失落和沉默,他总是自顾自跳出来希望掌握一定的话语权,可是这个院子里有孟凡了那个白骨精,更有陈余这个死咸鱼,阿译次次撞壁。
可阿译不会死心,他每次失败后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然后第二天又像一个无事人走出来,嘴里还是那些油盐不变的话语。阿译从不放弃拯救这些人渣,陈余是这个院子内他觉得最容易拯救的,但每次都被陈余说的动摇内心。
陈余的外号‘死咸鱼’就是阿译喊出来的,他说陈余就是一条不肯翻身的死鱼,而且还是一条海鱼,一条不折不扣的死咸鱼。
······
两日后。
这天早上,阿译格外兴奋,兴奋到天还没亮就叫醒睡得迷迷糊糊的陈余,顺带将烦啦、康丫一起叫醒。
于是三人每个人都对他吼了一句,起床气是比怒气更火大的感情。
外面军车摇摇晃晃地从收容站开过,嘶哑的喇叭播放着鼓舞士气的宣讲,没有人在意这个,因为今天没有吃的了。罐头让兽医去黑市换了药品,一个南瓜肯定不能让收容站那么多杂碎们吃完还能有剩余的。
太阳日上三竿,陈余才磨磨蹭蹭从屋子里走出来,一堆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见陈余没说什么。
“今儿吃什么?”
烦啦靠在兽医肩膀旁,“这您得问阿译长官,他是寻食组的组长,我们官最大的人。阿译长官,三天前是死鱼弄来的罐头饼干,前天吃的是小太爷的大南瓜,昨天我们嚼裹的是康丫的大白菜,今儿个怎么也轮到你啦?”
“等等,我······”阿译摸边口袋确定比自己脸还干净后不做声。
墙角里,要麻和几个杂碎们坐在一堆猪草旁,豆饼长大嘴巴任由他们将杂草放进嘴里,然后用力嚼碎,忍受不了刺嘴的酸苦便吐了出来。
陈余漫不经心地走到他们身旁,弯着腰问道:“哥几个,你们是打算把豆饼当牲口养,虽然豆饼不值一牲口,但也不能给吃这玩意儿。”
一旁的烦啦见不惯,“那是给牲口吃的,人能吃嘛?”
“别玩豆饼了,要是吃坏了,我可没药给他医。”老头子也忍无可忍,发泄他那并不存在的威严。
“试试嘛,不碍事。”
要麻继续给豆饼喂猪草,旁边几个杂碎抱着反正不是我吃的态度,蹲在地上看豆饼咀嚼着这些草本植物。豆饼今年十九岁,五年前下地割麦子被路过的兵叫着帮忙搬东西,这一搬就是五年,再也没有回过河南。
“没事,长官。”豆饼嘴巴被猪草染成墨绿色。
拿起一把猪草,陈余一脚踢在要麻肩膀上,顺手将猪草塞进其他几个杂碎嘴里。这群杂碎,刚挨打没两天又玩新花样,记吃不记打。
被踢了一脚的要麻站起身愤愤不平,看着陈余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但是看见康丫和烦啦两个军官都看着自己,只好认打。这几天他的兄弟不辣不在,不然的话会有个台阶下,顺口能顶撞陈余两句,今天被揍只能认命。
陈余将杂碎们一人赏了一脚,挥起巴掌拍打在豆饼脏兮兮的便帽上。“你是猪啊!吃这玩意儿,他们叫你吃你就吃,比猪还蠢。”
“行咧!”兽医搭茬阻止陈余继续骂人,“都是饿坏肚子才干这缺德事,话说今天吃什么,这么一大群大老爷们儿也每个准数。”
第五章 猪肉
“……倭军之三十三师团使用迂回穿插之战术,以两联队兵力攻占拼墙河南北,而我远征之军以寡击众,披肝沥胆,做浴血之战,解救同盟之英吉利军七千余众,夺回记者教士五百余众……。”
外面军车上刺耳的广播声又一次响起,广播说的是四二年四月中的仁安羌之战,第一次滇缅战役中难得的战果。
广播似乎给了阿译无穷的力量,他终于做出一件寻食组组长该有的气度,转身在黑板上写写画画。
陈余推了一下烦啦,将自己靠在他身旁,烦啦又靠着兽医,像极了一串糖葫芦。众人将目光锁在阿译身上,能让这么多人将目光投给他,这实在太给他面子了。
因为阿译是一个另类,他不属于这个世界,没有人喜欢这样一个人。
写完后,阿译将黑板扑过去不让我们看,梗着脖子咽下一口唾沫,紧张的注视众人。他从来没被我们这样看过,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他身上,阿译眼睛望着串成糖葫芦的陈余、烦啦和兽医,这是他自认为最能信任的人。
不用看,陈余就知道阿译写的什么,他想让三人帮他什么,这个世道肉食是最难也是最容易弄到的东西,但就对阿译来说很难。
“我···我军必将大胜,这是肯定的,我上边的朋友告诉我的。”
康丫挠了挠头发,“朋友,那里的朋友?”
蛇屁股说着一口广东腔,手指天空。“上边、上面,当然是天上的死人啦!这你都唔知?”
“额啊——!”被陈余教训一顿的要麻打着哈欠,作势要躺在地上睡觉,他绝不是要睡觉,而是表示对阿译的不屑。
尴尬的阿译摆弄了一下他的头发,“我中华……中华铁军、美利坚之盟友、英吉利之盟友……”
他又开始一长串的演说,阿译就是这种人,前几天刚被陈余说的哑口无言信心崩溃,没过两天又继续重复。他很坚强,这是值得肯定的。
蛇屁股百般无聊的捉虱子,伸手拍击一只根本不存在的苍蝇,顺手一巴掌拍在豆饼脸上,把豆饼打的一愣一愣的。这时候要麻站了出来,作为大哥他不允许其他人欺负豆饼,当然自己除外。
“你莫要搞他,龟儿子我弄死你!”
陈余瞥了一眼,“蛇屁股,你今天也找揍是不是?”
“搞咩也?你刚刚还给他喂猪草,现在又护着他,你犯贱啊?”
“关你屁事?”
两人拌了嘴后,畏惧陈余再次起身揍人,只好各自收兵。这时阿译还在继续,看向陈余的眼神露出一丝感谢,感谢陈余制止一场闹剧,阿译很难有这样一个机会出头露面。
“铁流······铁流,袍泽弟兄们,我敢肯定这是一道铁流,坚不可摧的铁流,这是肯定的。”
躺在椅子上的迷龙给了他一道打击,“啃你自己的腚,你端着枪打的?说话这么不害臊,这犊子给装的,火车都没你能装。”
如果不是熟悉的东北腔,可能谁都不会认为这是迷龙说的,此时的他依旧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躺在椅子上晒太阳。陈余不反感东北人,更不会反感东北军,三十万东北军入关,十四年间还有几个东北佬,除了李乌拉那个不要脸的家伙。
阿译脸上微怒而又羞愧,捏着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柱子,他不敢惹迷龙,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惹迷龙,除了陈余这个家伙。
被打断施法过程的阿译憋红脸,这时兽医推了一下烦啦,“你官第二大,给说个公道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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